“你说她不见整整两天了!”管念禧气急败坏地大吼:“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连个人都看不住,现在才来告诉我。”那名侍卫噤若寒蝉,惶恐万分。
“还杵在那里干什么?快去找啊!往大唐的方向找,找不回来,提你的颈上人头来见我。”他厉声喝令。
“是。”侍卫吓得奔出。
管念禧的头几乎要炸开来了,外公病危,韶荏又出走,他分身乏术,无法亲自去寻回她。
已经两天了,她也许过了边界,快到大唐了,侍卫此刻才追去,恐怕鞭长莫及,他是寻不回她了。
这一次,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管念禧怅然若失,茫茫然,抓不着边际。
他伤神地,却又不死心地告诉自己,他和韶荏的缘分不可能就这样断了。
他是她第一个男人,她忘不了他,绝对忘不了,就像她已经在他心底生了根,无法连根拔除。
她走不了多久,就会像以前一样回到他身边。
一定是这样的,他拼命安慰自己,想求得一点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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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经一片绿洲,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在此处歇息、喝水。
唐韶荏弓起身,仍然坐在马车内,并不下去。她若有所思,兀自失神。
“傻丫头,你还在想念禧那小子吗?别白费心思了。”严硕拿了一壶水给她。
她慢慢啜饮,想到半年多前,她来苗疆的路上,所发生的事,当然心境是不一样的。
当时旁徨无助,现在的心是千疮百孔,这一切都是管念禧一手造成的。
可是她嘴上说恨他,心里却是爱他的。
一路上,她和严叔跟随着商旅回大唐,她竟然频频探出头去,希望他能出现,掳她回去。
她矛盾的心情,教严硕一眼看穿。“别再想了,他是追不上了,明天我们就可以到大唐了,你就想开一点吧!”“严叔,你不喜欢念禧,是不是?”她红着眼眶,没让泪掉下来。严硕在她身边坐下来。“怎么说呢?他对你爹的误会太深。”“希望他有一天能查明真相。”她无奈地道,心里也很痛恨那个凶手。“我有个预感,他最后会知道真相,然后跑来找你痛哭流涕。”“真的吗?”她燃起一丝希望,瞳孔放大。“逗你的!”严硕哈哈大笑。“严叔!”她暝道。“不过如果真有那一天,我非叫他三跪九叩地来向你认错。”严硕认真地道。她露出凄楚的一笑,但愿事情有拨云见日的一天,早日洗刷爹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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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天,韶荏音杳全无,像彻彻底底地失踪了。
她从来就没有不见这么久过,管念禧的整颗心悬岩不下,四面八方的孤寂朝他笼来,将他困住。
他力持镇定,守候在外公病榻前,不露痕迹地,现在外公的日子不多了,随时随地都可能撒手人寰。
他不能丢下外公不管,像以前一样策马去找她。
严硕陪着她一起回去大唐,应该不会出差错,他只能暂时按下躁急的心,以后再去大唐找她。
毕竟现在外公比较重要,他不能离开。
孝顺的念禧随侍在侧,亲奉汤药,始毕长老更是窝心。
“外公,你真的不考虑表哥了吗?”管念禧再次为宇文庆说话。
“我都病成这样了,他连看都不来看我,我哪有可能传位给他?”始毕长老嘟哝着,“你姨母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前些日子还固定时间来看我,怎么这几天她都不来了?”
念禧心里也很纳闷,照道理而言,瑶夫人应该会来,偏偏不见踪影。
今夜,乌云遮月,夜色诡魅,格外冷清。
内侍端来长老临睡前,该服的最后一帖药,药碗依旧是恭呈给管念禧,由他亲手喂食。
“外公,吃药了。”管念禧撑扶起外公坐躺,将汤匙内的菜汁,一瓢瓢喂进外公嘴里。
殊不知外面已蓄势待发,就等着始毕长老一命归阴。
“这药……有毒!”始毕长老脸色发青,接着口喷鲜血,张大嘴不停地喘气,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外公!”管念禧瞠大眸子,心像一锅沸腾的滚水,紧握着外公的双肩,眼睁睁见自己的亲外公痛苦万分地翻滚呻吟。
“内侍,快找大夫!”他朝一旁冷眼旁观的内侍大吼。外公中毒,这名端药前来的内侍最有嫌疑,但眼前救外公更重要,他来不及苛责。
“是。”内侍一派从容,似乎早料到会有这种情形,慢慢地走出寝房。
但他不是去请大夫,而是去向瑶夫人通风报信。
此地已被大批瑶夫人会同忽兰的族长父亲的兵马团团包围。
始毕长老挣扎半刻,终究难逃死神召唤,他双眼暴凸,死不瞑目。
“外公——”管念禧悲凄地呐喊,再一次见到亲人冤死,他愤恨不已,杀戮之意席卷于身。
“狗奴才,今天非杀了你不可。”他忿而拔剑指向站在离自己有五步之遥的内侍。
想不到内侍有恃无恐,身后涌进若干名士兵,瑶夫人从其中走出,冷绝地道:
“管念禧意图纂位,毒死长老,我以长老之女的身份,命令你们把他抓起来。”
“是。”士兵蜂拥而上,他根本无法招架,脖子上抵着十余把锋利的银刀。
“不是我下的毒!”他极力否认,迅速感觉这不是一场单纯的谋杀。
瑶夫人怎么这么刚好出现!仿佛这一切是她设计好的圈套,她要他蒙上杀祖的不白之冤。
真是可恶!为什么他没有早点察觉?
“把他先关进大牢,等候处决。”瑶夫人冷血无情地道。
“姨母,你的心也未免太狠了,居然嫁祸栽赃给我!”管念禧被士兵押走,一面回头放话。
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她在心底轻哼。
谁挡住她的路,她就铲除那个人。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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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初融,枝头绽翠,草根抽针,田野村落都蒙上一层绿茵,娇媚的春阳,映得云雾缭的山峰顿时变得清晰如画。
唐韶荏临窗挑绣,冷不防指头不小心被针刺了一下,她柳眉微蹙,将沁出血丝的指头含入檀口。
“怎么这两天眼皮一直跳?”她心惶惶地暗道。
回到唐土已经七天了,原本该雀跃高兴的,可是她的心就热络不起来,脑海里萦绕的全是在苗疆发生的事,包括和他耳鬓厮磨的情景。
她该把那个负心寡情的人忘了,却偏偏做不到。
还眼巴巴地盼他寻来大唐,但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根本没有出现。
是不是他不在乎她了?
韶荏失魂般地呆望窗外景致,心揪紧了。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想她。
眼皮直跳,指头又被针扎!莫非是凶兆?
尽管想他、担心他,她也无法再走回头路了,严叔耳提面命地告诫她,千万不能心软,一定要等那个兔崽子自动上门讨饶。
其实要她完全原谅他也很难,因为他亲手扼杀了他们的孩子,她一直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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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牢里已有半旬,瑶夫人对他不闻不问,管念禧如龙陷浅滩,束手无策,外公的死令他极度悲愤。
今日,隐约听细微的笙歌乐曲,曲调欢腾噪动,像在祝贺什么。
怎么可能?长老刚去逝,按理,奏的也是哀乐,怎么会是喜庆乐章?
他忍不住问牢头狱卒:“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会有喜乐传出?”
“少主有所不知,宇文少主今日接位为长老了。”卒役对他仍十分敬重,不敢有丝毫怠慢。
“什么……”他闻言大惊,怒不可遏。“长老尸骨未寒,宇文庆就先办接位之事,太大逆不孝了!”
“就是啊!”连卒役也看不惯,站在他这边,悄声道:“现在外面都谣传是瑶夫人和宇文少主害死长老的!族人都为您叫屈啊!”
管念禧为之一振,黑濯般的瞳眸绽放犀利的光芒,至少目前族人的心是向着他的,那么他就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他一定要出去,把事情查个水落右出,替死去的外公报仇。
实在很难想象一向温婉的姨母,居然会对自己的阿爹痛下毒手,只因为要抢夺权势,若真的是她,那姨母这个戴着双重面具的女人可怕了。
他后悔没有相信严硕的话,当年凶案的主谋很可能就是瑶夫人。
身陷囹圄的他,懊恼不已。
刺耳的喜乐震撼着他的心,可以想象宇文庆嚣狂的模样,外公说的没错,他不配做长老。
管念禧心里虽气愤,但坐在狱中,却一筹莫展。
他不能让小人得意太久,希望外公在天之灵能保佑他早日缉凶。
第十章
“哈哈……我终于当上长老了。”
宇文庆仰天狂狷大笑,袍袖上举,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气活现,他现在是族中权力的象征。
忽兰无比尊贵高傲地坐在侧,瑶夫人坐在上首,她满意地颔首。
苗疆已是她们母子的天下了,不过那心头大患未除,她一日不能安心,等接位大典结束,第一个要解决的便是管念禧。
族人畏惧瑶夫人的权势,不敢吭声,其实他们心里很明白,始举长老的猝死并不单纯,因为始毕长老生前最疼爱管念禧这个外孙,加以长老病危时管念禧又随侍在侧,若是他毒死长老,这于理不合啊!
瑶夫人岂不知族人的心理,所以斩草要除根,管念禧绝不能留,可是她若要处死他,族人一定会阻止,明的不行,只有暗的来,背地里弄死他。
她得好好想一个令族人不会起疑的方法。
忽兰和她各怀鬼胎,忽兰心里还是爱着他的,听说那个唐韶荏已经回去大唐,倘若她偷偷救了念禧,念禧一定会感激她,说不定心灵空虚之下会接受她。这是个机会,她不能放过,何况她也不能眼睁睁地见念禧被瑶夫人害死。
两个女人同坐高席,一个想尽办法要害死他,一个想尽办法要救他,瑶夫人却不知忽兰别具心思,忽略提防她。
入了夜,宇文庆和瑶夫人还在欢庆接位。
忽兰推说身体不适,先行回寝房,却在回廊拐个弯,到大牢探视管念禧。
忽兰披着斗篷,纡尊降贵地到大牢探视一名因犯,难免心高气傲。
“你也有今日!”她下巴一抬,轻蔑地损他。
“你如果是来取笑我虎落平阳,那就请回吧!”管念禧浓眉纠结,兀自坐在石床,不搭理她。
“现在只有我能救你了,你还不求我?”忽兰气嚷。
他瞟了她一眼,鄙夷地说:
“我哪能指望你?你和瑶夫人、宇文庆根本是一丘之貉。”
怕他误会,她急急地撇清:
“毒杀长老的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事先我并不知情。”
他眯起鹰眸,也许能从她嘴里套出一些秘密来。
“是不是瑶夫人干的?”他沉声问。
狱牢中有卒役,忽兰可没那么粗心,把话传到第二个人耳里。
“凶手不是你吗?这种事你怎能问我?”她聪颖地跳过他的问话。
管念禧眸光一闪,眼前只有忽兰能救他了,为了活命、为了替死去的外公报仇,他不得不委屈、摆低姿态。
“忽兰,只要你能救我出去,任何条件我都答应你。”他需要利用她,压低声量低语着。
忽兰娇媚一笑。“你终于想通了、肯求我了。”她开心地。“当初你要是肯娶我,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
他陪着笑脸,心里另有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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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管念禧气定神闲地等忽兰来救他,一直到了晚膳时分,一名俏生生的丫环端来珍馊美酒,说是长老体恤差役的辛劳,特别赏赐的。差役大口、大口地吃着、喝着,酒足饭饱之后,人也一个个躺下,他们被下了迷药。
那名美貌丫环探头见差役都昏迷不醒,便又进来,迅速解下差役腰间的一串钥匙,打开牢门,放他出来。
“跟我走。”丫环向他说了声,她转身要走,管念禧举手从背后劈昏她,自己逃出大牢。
幽冥阗黑的夜色,便于他隐身遗走。
他飞跃上屋顶,疾步轻行,直探瑶夫人的寝室,拨开一片瓦片,瞰望寝室情景,触入眼帘的,正是瑶夫人和宇文庆。
瑶夫人神情不悦地训斥自己的儿子。
“你能不能争气点?别一当上了长老,就急着纳妾,色字头上一把刀,你还不明白吗?要不是阿娘千方百计让你当上长老,你能有今日?”
“是,阿娘,您英明、您手段够狠,自己的亲妹妹、妹夫都下得了手,现在连自己阿爹也被您毒害,您一直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宇文庆喝了酒,微醺地吐真言。“儿子佩服您啊!可我不想当您的傀儡!”他大手一挥,跌坐在椅。屋顶上的管念禧清晰地听到他的话,悚然一惊,握紧了拳头,想不到他的父母竟是姨母派人杀害的,为的就是争夺权势。
他恨不得立即冲下去,一刀杀了她这个蛇蝎女人!
瑶夫人被儿子杵逆,气得脸色大变,厉声怒骂:
“你胆子愈来愈大了,阿娘的一番苦心,全被你抹煞了。管家的血案是你阿爹怂恿我做的,当年我也是气你外公,将族内的制毒秘笈交给妹妹,又想把长老之位传给管家人,我才会散播她企图颠覆全族的消息,也才顺利灭了管家,她死了之后,冤魂一直纠缠着我,恫赫我不准伤她的儿子,你阿爹就是被她吓出病来,才害病死的,我便成了寡妇,现在我又为了你,毒杀你外公,背负一身罪孽,你还怨我!”她愤怒之余,将前因后果悉数道出。
管念禧顿时恍然大悟,才明白当年母亲是要他们找唐保护自己,而他们竟误会了母亲的话。天啊!那么他对韶荏做的一切岂不太残忍、太伤人。她是无辜的啊!这件凶案根本和她爹无关。
由于太激动,他脚下踩的砖瓦发出声响,惊动了底下的人。
“是谁?”瑶夫人心头一惊,抬首往上仰,宇文庆发现有人躲在上面偷听,酒也醒了一大半。
管念禧干脆跃下屋檐,和瑶夫人当面对质。
“姨母你好狠的心,原来整件事是你策划的!”他大吼道。
“念禧……你是怎么出来的!”瑶夫人畏惧心虚地,方才她说的话,全被这小辈听见了!
“我是出来取你狗命的,还我父母命来!”他豁然旋身,虎掌生风,逼向瑶夫人。
瑶夫人吓得跌退,宇文庆以身相挡,接住他一招,再反击一拳。
宇文庆喝了酒,力道不如平常,管念禧三两下反手将他制服。
“别伤了庆儿!”瑶夫人惊呼,担心儿子命丧他的手中。“有话好说!”
“我爹娘是哪里得罪你们了?外公欲传位给我们,又不是我们的错。”管念禧反折宇文庆的手臂,将宇文庆的头往下压。
宇文庆露出痛苦的神情,教瑶夫人既心疼又惶恐,但她忍不住一吐多年的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