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女主角并不知道他一脸扭眉扁嘴又歪唇的怪表情,更不知道他心里打转着她可能不敢苟同的想法,只是伸手向他一摊,轻斥:“别玩了好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真想困死在这里当肥料是不?还不快把铜钱和树枝拿来给我?”真是不教不乖,不扁不听话,这人简直是生来考验他人耐心底限的!
尹琉星扁着嘴把东西乖乖交到她手上。好凶!但是看在她是那个拐了他感情的小脚姑娘、同时也是小落花的份上,不跟她计较。
只见她低声念了几句短咒,十九根树枝立地一插,直直没入软土中。正中心的树枝代表他们的所在地,周边十六枝是四四十六方位,剩下的两枝是入口与出口。她咬破右手中指与无名指将血滴在铜钱上,然后一把捉起七个铜钱往下一撒,双手摸索着铜钱的方孔串过了哪些树枝。
“好了,可以走了。快,等等卦位一变可就前功尽弃了,到时候会很麻烦。我们先往坎位走,就是那个方向——”怕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特地比个方向给他看。
好……瞧不起人。五行八卦他是没读过,可是这些基本的常识他也不差的好不好?!
尹琉星立刻别身抱起她,就等她喊声“驾”,立刻起步狂奔,当然,要他适时适景的学几声马叫也是可以的。
这几天当她的交通工具已经当得很习惯了。
“你别用轻功,速度太快我算不准距离。”
“呃,我跑慢一点。”
“再怎么慢也比一般人快,不行。”
“那,你告诉我大概的距离,我自己算不就得了?”他试着提议。
“要是破阵的法简单得让你一学就会,它就不是七大奇阵之一的梅迷阵了。”
虽然她说的也是事实啦,可是听起来就是有点看不起人喔!
“你不会真要我用两条腿跑吧?”俊颜上淌下冷汗。
“就是。”
他垮下脸,叫一个连走大门都懒宁愿翻墙的家伙放着轻功不用,光用两条腿跑,而且还不知道要跑多远,不如叫他死一死算了。
她警告的压低了嗓音,“尹琉星!”他又在闹什么别扭?
“啡啡……啡……呜,你又打我!”心里不平衡,学马叫个几声也不可以喔?
小小的拳头在他鼻子前缓缓地挥了两下,摆明是无声的威胁。本来他没打算要这么容易屈服的,男人嘛,随便说两句就投降算啥英雄好汉?但是一看到她手上那毫无遮掩的烙纹,又想起她的眼儿,心肠便像烂泥巴软了下去,再也硬不起来。
他的口气听起来好委屈、好委屈,“你又没喊‘驾!’人家怎么知道可不可以跑了……”起跑以前的准备动作怎么可以随便忽略?
“那要不要也让我鞭你两三下?”冰珠子一颗一颗击得尹琉星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呜呜,不要拿鞭子打我,也不要用棍子扁我,更不要用绳子把我绑起来,撕掉我的衣服又用烧红的碳火在我胸口烙印,我要开始跑了,真的,你不要对我动手,我会怕怕……呜!你又打我……”
他是全世界最可怜的马,老是被主人欺负,啡啡啡……对了,她刚刚说哪个方向来着?
一根朝向某个方位的指头解除了他脸上显见的疑惑。
“那边。”就算隔着一层面纱,都能让他感觉到其中辐射出的寒气,真的很冷很冷,像二月天的气候,好冻人……
呜呜……噙着泪,他认命的迈开脚步,舍去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非常安分守己的光用两条腿的力气学起普通人跑跑跑。
像是跑完整座山头那么远的路,虽然没有夸张到满身大汗,但连续跑上一个时辰,气息还是会乱、呼吸还是会喘的,眼前的风景始终差不多,不是浓雾密布,就是一棵棵的花草树木,几条林间小路不知延伸到哪里去。一路上依寻着她的指示,左转右转偶尔也来个向后转,东跑跑、西跑跑,他完全看不出这跟自己之前乱乱跑有何差别。
只是他没敢问出声,怕伤了小脚姑娘的自尊。
“这个阵怎么摆得如此之大?布阵之人简直无聊到极点。”就连一向有耐性的她也急躁了起来,语气沉到最低点。一边掐着指节算方向,她又开口指示:“第二十三步东北方。”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转东北方。他脚步一转,眼中突地映入一排栽得异常紧密的梅树,连忙顿住势子,险些就抱着她正面撞上,做了对同命鸳鸯。
真是邪门透顶,他发誓这个方向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就只有一条与先前相差无几的小路,可是下一瞬间路不见了,突然“变”出这堆排排站的怪树!
“梅树挡住了路?”她准确的说出目前的状况,惹来他惊讶的一瞥。“那不是真的树,只是障眼法。一棵梅树是入口,十七棵梅树是出口,通过了树墙就出了阵了。”
障眼法吗?可是那看起来很像真的耶!空气里飘动着梅花特有的的香气,枝丫间还有几只翠绿色的鸟儿互相追逐玩闹着,甚至还有几片凋落的花儿飞黏在自己的头发上。这真的会是假的吗?
也许不必冒着拿头撞树的危险。“我可以抱着你施展轻功跳过——”
她想也不想的打断,“不行,非通过梅树墙不可。”老话一句,要是这么容易偷鸡摸狗,这阵就不会名列七大奇阵之一。
以为他的迟疑是因为害怕这不寻常的情景,小手拍拍他的胸口,她逐字出声安抚道:“别怕,你要是害怕的话,就把眼睛闭上,一下子而已,不会痛的。”
尹琉星没好气的低头瞪她一眼,她的台词用错了吧?这几句怎么听都像是男人拐女人“乖乖就范”的标准用语!
“知道了,要跑啰……啡啡……”
她非常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不敢相信这种无聊又极致愚蠢的“假装是马”游戏他玩了一路还没腻。
五步、四步、三步……在两人即将撞上梅树之前,大手下意识地将怀中的佳人紧抱,并微微侧身以自己的肩为她挡去一切可能的危险……出乎意料的,他们并没有撞上任何一样东西——就好像是穿透了那排梅树。这么说也不准确,比较正确的说法是,他们在碰上梅树的前一瞬间就“变”到另一个地方!
“小脚姑娘,呜呜……”他明明初一十五、逢年过节都跟着阿娘拿香拜拜,老天怎么还这么不给面子?
“怎么了,出阵了不是?”他这在撒什么娇?
他委屈的扁着嘴,一双黑眸很是不满的往前瞪着:“我好可怜,呜……好不容易出了那个鬼阵,又要被迫撑着疲惫、饱受欺负的身子来应付这些不要脸又不请自——”
听了,她呛了下,忍不住咯咯笑,“尹琉星,你到底想说什么呀?”能瞎扯这么多还让人抓不到重点,也算他厉害了。
“噫——有人等在出口找我们秽气啦!”真是倒霉到家了,回庄以后一定要叫人煮碗猪脚面线来去去霉运!迅速相中十来步远的一棵大树,轻松踮步两三下便将怀中的人儿送上了浓密的枝叶间藏匿。
“尹琉星——”突然放开,她有些不知所措。
“嘘,你乖乖在这边坐好,琉星哥哥打打坏人,等一下就带你去吃香喝辣、泡热水、睡大床。”拉着她的手环着树干后才跳下树,他懒洋洋的抱着手臂面对眼前又是一式穿着的黑衣人。
“喂,不是我不给面子,瞧你们的衣服款式这么阴沉又没创意,肯定不是我们庄里的裁缝所做,改天到我们店里报我的名字,可以打个折扣。”美人山庄的裁缝可是一等一。
“废话少说,把日巫子交出来!”十来位黑衣人同时拔剑,大有胜券在握的气势。
“入屋子?”我还“进房来”咧!他好笑地挑起一道眉。“那是什么鬼东西?听都没听过。我说,你们这些未到老年就痴呆的黑衣老兄不会是找错人了吧?跪下向爷爷我认个错、磕个头就算了,我不会小心眼的跟你们这些小辈计较太多——”
“可恶,大家上,不论死活,务必带回私逃的日巫子!”一名看来像是发号施令的人首先发难,飞身杀向尹琉星,其余的人见了即刻跟进。
“哎哟,说不过人就开打,很没品喔!”
只见尹琉星几个闪身,便避开迎面而来的数道剑气,并且趁着在半空中回身之际,右手往腰间一抽,顺势带出一道凌厉的银光,轻易便逼退几名近身的黑衣人;诡谲的银光速度之快,令人难以捉摸,有如灵蟒出洞,气势锐不可当,待一细瞧,才发现是柄罕见的银白色软剑!
“是‘白蟒’!”黑衣人当中有人认出了软剑的来历,讶然惊呼。
凡在江湖中行走多年者,必当认得此剑!不只是因为剑身独特的鳞状花纹,更是因为持有它的主人在二十五年前,以无名小卒的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打败群雄,取得武林盟主之位,又在一个月之后将盟主信物交予五派掌门共同保管,然后没交代一声便潇洒离去,至今二十五年来,没人再见过他的真面目。
而如今白蟒现身了,是否代表它那功力高深的主人也跟着重现江湖?
“小子,你跟‘白衣少侠’是什么关系?”会是“他”的朋友吗?见这小子外表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这么大了,总不可能是“他”的儿子吧?
尹琉星好笑的挑起右眉。白衣“少”侠?都要五十岁的人了,还什么少不少的?要是漂亮娘也在这里听见了阿爹当年的外号,八成会笑到当场翻过去。
“白衣‘少’侠没听过,白衣老侠家里倒是有一个。对了,”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告诉你们一声,你爷爷我是蓝衣大侠,来磕头吧。”行走江湖嘛,有个称头的名号的确是威风了些。他当场决定了自己的名号。
“你……可恶!八成是偷了白蟒剑的小贼人,大家不要怕,上!”
“要打就快打,跑了一整天累都累死了,唉!”
尹琉星啐了声,斜眼瞥了树上的蒙面佳人一眼,见她仍安好的坐在树干上,这才放心地欺身向前与黑衣人过招。
也许真是累极了,懒得花力气再与对方周旋,他难得打算要速战速决。导出真气灌入手中柔软似鞭的白蟒剑里,剑身即刻坚硬如铁,一招“流水无情”还没使个完全,现场便响起了一阵奇特的“叮叮当当”声,下一瞬,黑衣人不约而同的飞身退开,孤身站在原处的尹琉星脸上尽是顽皮神色,往下一瞧,脚边尽是片片让人从中砍断的剑刃。
“不用问也知道这么烂的剑肯定是在市集的小摊子买的,别说我没江湖道义,到‘水家剑铺’去挑一把比较能见人的吧,报我的名字该也能拿到不错的折扣,如果没事的话,那各位黑衣人龟孙子就请了,爷爷我赶着跟小娘子回家补眠修养去,后会有期,不送——”
“尹琉星——”
颤抖的娇呼出自身后不远处,尹琉星倏然回头,险些吓得软了脚。
小脚姑娘?!
※※※
“对不起。”她低声道歉,心里懊恼,不想自己成为他的累赘。
傻姑娘,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做什么?没看到那锋利的剑正抵着她细致的小脖子吗?尹琉星几乎要抚额大呼,这姑娘的礼貌出现的时机实在吊诡。
“你别说话,给我回去暂时当个哑巴!而你,把人给我放下!趁人在忙的时候攻击别人的弱点算什么英雄好汉?”可恶,这贼厮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确?无声无息的也就算了,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架走人家姑娘,真没礼貌。
一张脸蒙得只剩下一双黑眸的男子眼神冷凝、动作简洁,那气势一看就知道不同于其他人,而且还是高手中的高手。好吧,终于出现一个不像那些“三脚猫”的配角,该让人感到兴奋的,可现在尹琉星却笑不出来了。
蒙面男子冷冷的瞥他一眼,右掌扣上她的脖子往后拖,长剑则转了个方向指向尹琉星,打算尽速离开现场。
“别走,放开她,她是我的小娘子,并非你们要找之人。”尹琉星急急向前,一旁的黑衣人见状全围了上来,阻止他继续进攻。
该死的龟孙!
他一时气急的吼道:“喂!有胆就放了人下场过招,掳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然而对方显然是不怎么给面子,只是冷然的看了他好半响,就在尹琉星以为他不会有什么反应时,却突地一压腕,剑尖一斜便刺了过来。
“好险!”尹琉星侧身闪过,手上的软剑一挑,便如同一只有生命的毒蛇般迅速扑近敌人。才转眼间,两人已是交手数十招。
蒙面男子手中一沉黑的乌铁剑风驰电掣地挡下他一记杀招,银白色的软剑霍地弹了开来,可半途却又以另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诡异方向转回来,直取蒙面人的后颈处——。
第五章
该死!尹琉星急急拉开软剑的去势。要不是他反应得快,这下子小落花身上非多个洞不可。
“唔!”她咬住唇忍着不适。虽然隔着衣布,但凌厉的剑气仍是刮得她肌肤生疼。
见了她难受的模样让尹琉星不由得心下生慌,连忙又倾身扑前,手中“白蟒”飘忽不定,若隐若现,急于突破重围,将对方手中的人质抢救回来。
“嗤……”那蒙面男子低笑了,好整以暇的频频以手里的人儿挡在尹琉星剑前,轻松化去自身的危机。他的武功不见得赢得了尹琉星,可钳制了对方的弱点,要他不有恃无恐也难。可现在不是游戏的时候,手上这个人质的独特身份可不容他有一丝失手的机会。收到了其他伙伴的暗号,他打算速战速决。
“尹琉星,退去,他要放毒——唔!”出声示警的娇柔嗓音突然一顿,雪白的袖口瞬间染上了红渍,红滟滟的血液顺着垂下的纤臂缓缓淌下,在纯白的裙边迅速积成了一小摊红液。她咬牙忍痛,臂上细长的剑伤火炙似的辣疼着。“我没事,你退下,快离开……别理我。”
她抢先一步开口制止尹琉星打算不顾一切抢上前的想法。说来实在讽刺,她被掳了反而较没生命危险,这些人虽然奉命对她宁杀勿纵,可仍是以活捉她为第一优先。
蒙面男子斜挥了下乌铁剑,甩去剑面上的残血。他不知道这女子是如何先一步探知他的意图,但阻碍他的人,他不会放过。
尹琉星咬着唇,神情不再存有一丝大意,他浑身肌肉紧绷,严阵以待,白蟒剑颓然地垂在脚边,不敢再次妄动。
“日巫子见血了!”有个黑衣人惊呼出声后,一个接一个的,黑衣人群里开始引发了一连串连锁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