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猛然想起他已把药帖交给了玉瑾。“我再开一张给你。”不一会儿已写好交给他。“内服外敷都写在上头。”
额尔真将用药的方法仔细记牢了,朝他点头道谢,“多谢大夫。”面色接着一沉,冷声道:“门外的那个人可以请走吧?我额娘不想看到他。”
“可以可以,那还有什么问题!”大夫当下命人把仍动弹不得的玉瑾抬进别的房间。
玉瑾虽然行动受制,口不能言,但对于祥毓房里的一举一动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当祥毓说不要见他时,他激动得想呐喊,想吼叫,心急得想加速运气冲破被封住的穴道,无奈徒把自己累得满头大汗,却一点作用也起不了。
祥毓定是误会他了,把晴娃当成他的女儿,可她不是啊!祥毓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显然对他已绝了心,或许,他当真再也见不着她了!
思及此,他心惊胆战,出了一身冷汗。
祥毓,别走!听我解释!
当她和额尔真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一股深沉的绝望笼罩住玉瑾发颤的心。他知道,从今而后要想再见她一面,可能难如登天了……
☆ ☆ ☆ ☆ ☆ ☆
玉瑾料得没错,自那天起,他便没有办法见到祥毓和额尔真。
刚开始,他还能冷静地上端、卫两王府询问她的去处,可时间—久,他用尽各种关系和手段,还是半点消息也打探不出时,心里的恐慌便像潮水般汹涌地泛滥成灾。
她是真狠下心不愿再见他了,她有心要躲,天下之大,教他到哪儿找她去?
早朝后,他望着茫茫天地,不禁失神呆立。
好不容易,当他以为可以再度拥她入怀的时候,偏又生出这许多风波。
难道他俩的缘分当真只有从前那短短的一年多吗?他真的再也见不着、触不到她了吗?从此天涯各一方,他只能从回忆中获得些许慰藉,独尝这份思念直至老死吗?
不,绝不!他握紧双拳,誓言非找着她不可,天地再大又如何?他总会想出个法子,再不,他也有一辈子的时间,不找到她,他绝不罢休!
打起精神,他快步离开宫中,殊不知适才茫然若失的模样全入了打巧经过的淑妃眼里。
“娘娘,您在瞧些什么?”见主子止住了步子,身边的宫女不解地问。
“没什么。”她收回视线淡淡地道,若有所思。
没想到才一段日子不见,飒爽俊朗的玉瑾贝勒竟像变了个人似的,看来其实祥毓在他心里有着相当的分量,可祥毓为什么还会如此神伤呢?
淑妃思及近日来祥毓憔悴的模样,禁不住垂首叹息。
原来那个让玉瑾遍寻不着的祥毓,是躲进了和她交情最好的淑妃宫里。
玉瑾恐怕还不晓得她与她们这些嫔妃们有着不错的交情吧?可这事儿又能瞒得了多久呢?
他们两人,又还要折磨彼此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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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祥毓,你又何必这般死心眼?男人哪,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只要那汉人女子懂得分寸也就罢了。”
夜里,额尔真睡下后,祥毓和淑妃坐在园子里赏月,淑妃忽然不经意地说出这番话。
明显消瘦许多,额上有着淡淡伤痕的祥毓听她提起此事,沉默半晌,久久才低声道:“他不该瞒我,我也……不愿同别人共事一夫。”
“也是,日日夜夜想着要如何争宠,可真要把人给逼疯了。”淑妃语带自嘲地道。“宫里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祥毓道:“皇上对你眷宠甚深,怎么你……”话至此处,她不再说下去。
淑妃淡淡一笑,“眷宠?能得几年?女人啊,一旦年华老去,就什么也不值了。”她的声音里含着些许苦涩。“咱们别提这个了,谈谈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吧!”
祥毓垂头细细咀嚼她的话,心里的哀伤渐渐转浓。“我想带着额尔真,到一个他永远也寻不着的地方。”她幽幽地道。
“从此两不相干?祥毓,你也真够狠的,连听他一句解释也不肯。”
祥毓没有看她,表情清冷地望着一弯新月,默然无语。
淑妃见了她这样子,低声叹息。“不瞒你说,今儿个晌午,我见着他了,还真把我吓了一跳,他从前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全没了,整个人都消沉下去。”她刻意留心祥毓的脸色,道:“我从没见过他那副样子,大白天的就站在那儿发起呆来,想来他心里也极不好受。”
说了一会儿,见祥毓还是不为所动,她接着又道:“我还听说,他为了寻你,几乎快把端、卫两王府的人得罪光了,这几天也没睡过一顿好觉,旁人都劝他,可他就是听不进去。”
祥毓忽地起身。“我累了,进去休息了。”
“我还没说完呢!”淑妃轻扯住她,不让她离开。“祥毓,整件事或许有他的苦衷,你为什么不听他解释一下呢?我看了他的眼神,觉得他并不是一个无情薄幸之人,会不会是你误会他了呢?”
误会?所有事情皆是她亲眼所见,还假得了吗?
“我不想谈这件事。”她低声道,拉回衣袖转身离开。
淑妃不再阻止她离去,站在原地道:“你不可能一辈子这样躲着他!你应该去找他,把所有的事情一次问个清楚,否则伤口永远在那里,你不会快乐的!祥毓!”
祥毓充耳不闻,只有微乱的步伐泄漏了她起伏的心思。
见他?她还见他做什么?他都已有了娇妻爱女,再见他,不过是将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撕扯得更深更烂罢了。
那种痛她尝够了,承受不住第二次,如果心动的代价竟是如此深刻的心痛,她还要它做什么呢?她已经怕了。
为什么人要有感情这种东西呢?为什么就不能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永远波澜不兴呢?为什么他还要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承受这般苦楚折磨呢?
她不要,什么都不要了,曾经心动,曾经甜蜜,都抵不过受伤后的痛不欲生呀!
已经够了……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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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毓所渴望的平静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自那天夜里谈过一回,淑妃不曾再提及此事,可近日来她的眼神总是闪闪烁烁,一副面有难色却又支吾其词的样子,让祥毓不得不起了疑心。
今日,她正陪着额尔真读书,淑妃忽然有些张惶的走进房来,面色凝重地朝她道:“祥毓,你来一下。”
轻轻掩上房门,她跟在淑妃身后来到西二间,那是淑妃饭前饭后喝茶休息的地方。
她俩坐在炕上,宫女将茶水点心在炕桌上一一摆放好便被遣了出去,待门一关上,淑妃便忧心忡忡地道:“祥毓,你还是去见大贝勒一面吧。”
她如此开门见山地直言,祥毓心下一凛。淑妃深知她的性子,也向来不会强人所难,自那夜起她应该知道她不会改变心意,是以便对此事绝口不提,怎么现下却又说起这件事?
她不正面回应,只淡淡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贝勒他寻你不着,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你还记得秋猎的事吗?”那一次她也随行,知道事情的始末,所以才如此惊慌。
“秋猎的事?”她微一皱眉,忆起额尔真的失踪。
“啊!我忘了你一开始没跟来。总之我跟你说,大贝勒他铁了心要见你,你若再不答应,可就来不及了!”
祥毓见她说得情急,心中虽有不安,但脸上仍是一派风平浪静。“娘娘,什么事你慢慢说,说清楚点好吗?”
淑妃重重一叹。“我呀!就服你这点,瞧我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了,你却还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
接她拿起茶碗啜了口茶,顺了顺气,才缓缓地从头道来,“你不知道,这次在木兰围场,有场狩猎比赛吧?”
“好像听说过有这么回事儿,比赛怎么了吗?”
“虽然因为十六格格出意外,比赛提早结束,可胜负还是分出来了,而这拔得头筹的人呢,当初说好了,可向皇上求允一事。”
“……然后呢?”祥毓心中已隐约猜着了几分。
“你可知是谁赢得了这次比赛?”
她不语,冷冷的表情看得淑妃气息一窒。
片刻后她问:“他……向皇上求了什么?”
淑妃轻轻覆住她的手,并不意外地感觉到她正微微地颤抖。“你都已经猜出来了,还要我说么?”
“到底……是什么?”
“赐婚。指名要你。”
此言一出,整个房里突然静得听不到一点点声响,祥毓像个木头人般全无动静,淑妃也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为什么?”久久祥毓才开口,声音轻得似呢喃。“他为什么……总要迫我?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见她的眼神变得空洞,淑妃握紧她的手,心急道:“他虽提出了请求,可皇上还没准呢。祥毓,皇上怜惜你,知我跟你要好,特别嘱咐了我来问你。”
祥毓幽凄地道:“我如不愿,圣旨便不下了吗?”
”这……”那是不可能的事,她俩都心知肚明。“可皇上总会补偿你。”
祥毓摇头,再不开口说一句话。
见她这模样,淑妃心疼极了。“你还是先去见他一面吧,啊?说不准你俩谈过后,他便会打消这主意,不再逼你了。”
见他一面?最后她还是得去见他一面吗?即使心已碎,情已逝,她还是摆脱不了;永远离不开他身边吗?
思及从前的多年纠葛,她不禁想,难道在茫茫之中真有所谓天命定数,任凭几番风雨,她还是注定了必须回到他的身边无法逃脱?
“娘娘。”她决定了。
“怎么?你打算去见他了?”
她颔首。“就这几天内,可否麻烦你安排一下?”
淑妃只道她是想通了,大喜道:“小事一桩!就安心交给我吧!”
祥毓表情宁静,一切看起来皆无异样,其实她真正的心思没人知晓。
她不愿再受到命运摆弄!
她会去见他,因为她要将这份已走到尽头的感情亲手埋葬。
第九章
御花园 千秋亭
约定见面的日子,祥毓一早便来守在这儿,并不是刻意为了等他,而是想将自己终日起伏不定的心缓和下来。
她静静地坐了将近三个时辰,几乎没有动过一下,早午膳更是碰都没碰,陪同她前来的宫女见她脸色沉凝,也不敢出声打扰她。
深秋的园景萧瑟得凄美,从前的她最爱对景小酌一番,如今那份悠闲惬意已不复在,她只是幽幽地支着头,垂眸想着自己的心事。
起初她并不知道淑妃将会面的地点约在此处,当得知时她还愣了半晌。
他自边疆回京后,她与他的一切……正是从这儿开始的啊!淑妃自然不会知晓,这莫名的巧合让她心里泛起了一阵涟漪。
若是那天她没有赴那场赏花宴,而今会变得如何呢?她是否仍会像从前一样,闲然恬淡不识愁滋味呢?
陷入沉思的她并没有注意到朝自己走来的两道身影。
而玉瑾远远就看到神情幽忽的她。他陡地停住急切的步伐。
半个多月不见,她变了,变得更加纤弱憔楚,本就纤细的身形仿佛不盈一握,周身缥缈的气氛更让他有着她即将乘风飞去的错觉。
心好似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了一下,他疼得眉头紧蹙,不知为何竟感到一股深深的惶恐。
为何?她都已经如此近在眼前了。
皇上言出必行,她注定是他的人,今生今世再也不能从他身边逃开,他应当安心了才是,可为什么一见着她,他竟会这么心慌?
他身边的人对他突然停步感到不解。“玉瑾,怎么了?”
他没有听见问话,视线牢牢锁在亭中的人儿身上。
“玉瑾?”她见他脸色不佳,奇怪地伸手欲碰触他。“你哪儿不舒服吗?”之前还急匆匆的,时辰尚早就要拉着她出门,怎么现下都已到了人家面前,却裹足不前?
随他前来的,正是当日的那名汉人女子,名叫楚约。
她的手还未碰到他衣角,他立即反射性地将之攫住,一待看清是她,连忙把手松开,歉然道:“对不住,我……”他尴尬的住口不言,总不能说他一见到祥毓便忘了身边还有个她吧!
楚约揉着发疼的手腕笑了笑,对于他的心不在焉并不在意。“不打紧。咱们快过去吧,别让她久等了。”说着径自往前行。
要是他也能同她那般轻松自在就好了,玉瑾苦笑着跟了上去。
在他俩只差个几步路便抵达亭子时,祥毓终于发现他们。
她万万没有想到,连这种时候他都还携那女子同行!她冷眼望着他俩,原本雪白的脸更是苍白。
楚约一踏上亭子,便朝她福了福。“民女见过二格格。”
祥毓没有回应,只是直直地瞅着她。她果然生得俊,婉约的模样有着她们旗人所没有的江南诗意,那么雅致,那么秀丽。玉瑾就是喜欢上这样的她?
她凄然的垂下眼不再看。
这次他携她同来,意欲为何?她被他伤得还不够吗?还要在她面前显示他们的洋洋得意,恩爱甜蜜吗?她都已退出了,为何他仍要这样苦苦相逼?从此再不见面,两不相干,难道他还不满意?
惊觉她的手在微微颤抖,玉瑾一个箭步上则冲动地握住她冰凉的柔美。“祥毓,你很冷吗?”瞧她都深秋了还仅着单薄的衣衫,他想也没想便褪下外袍覆住她的身子。
祥毓一讶,随即愤而挣脱他的大掌,甩落那件外袍,站离他几步远。
“你要见我,如今你已见到了,请你向皇上收回请求。”她语调清冷,一开口便道明来意,不想再同他多说一个字。
玉瑾见她如此,忍不住一阵心慌意乱。“你先听我解释。”
祥毓面无表情道:“我听,可你必须答应我,去向皇上收回请求。”
“祥毓!”他终于再也无法忍耐地上前拥紧了她。“先听我解释,好不好?听完了你再作决定。”他的语气充满恳求之意。
她仍冷冷地无动于衷。“你答不答应?”
“祥……”
“二格格,请听民女一句,您是真的误会了,民女和大贝勒不是那样的关系。”楚约忽然开口道。
玉瑾仿佛溺水之人发现了一块浮木。“对对对!你快同她解释一下!”
“不用了。”祥毓淡然道,脱出玉瑾的怀抱,“不用解释了。”
楚约并没就此打退堂鼓,她继续接着道:“民女原是苏州人士,因种种意外差点命丧漠北,是大贝勒他救了民女。民女久居边疆,这次为了某件事来到京城,大贝勒瞧民女在这儿举目无亲,是以让民女暂住荣王府里。”她顿了顿.又道:“至于那个小女孩,是民女的女儿楚晴,她自小就没了爹,是以对大贝勒相当仰慕……”谈及女儿时,她的神情变得既不舍又爱怜,但吞吐的语句中似乎有难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