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涩而颤抖的身子里,心脏扑通扑通地协奏著。
怎么办……我……应该喊停吗?
仿佛听到她求助的疑问,罗骥才是主动结束这一吻的人。他在她唇角印下最后的句号,抬起和她一样气息不稳的脸,彷徨困惑的双瞳想必也和她的如出一辙。他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彼此,因此默契极佳地同时移开目光。
这太奇怪了!
世上有这种事吗?
十几年来我以为自己最讨厌的男人,竟然吻了我,结果我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讨厌他?
丽夜摸著自己的双唇,上头还有他的余热、他烫贴在自己唇上的感触。
这一切应该有个合理的解释吧?好比月亮恰巧走到某个角度,勾岂人类体内不如名的电波,将我和他黏在一起?拜托,如果不能找个好理由,以后我要怎么面对臭罗骥?
就在丽夜内心的狂乱飓风吹得如火如荼之际,罗骥却先行整顿好自己的心绪,平心静气地开口说:“抱歉,我只能想到这个法子,让你冷静下来。”
啥?他追句语是什么意思?
丽夜瞠大双眼,瞪著他。“你──以为自己在做慈善事业,同情我,所以吻我?”
“我看你似乎受那场梦的打击很大,好像失去了理智,因此──”
“不要开玩笑了──”她眼眶都红了。“你把我当成什么需要施舍的对象?我才不稀罕你这样勉强自己来吻我。什么冷静?你耍弄人也该有个限度,不要把我当成傻瓜──”
“你先别激动,是我说错──”
他企图要安抚她,但她就像是匹脱缰野马,充耳不闻。
“不要碰我!你放手,我不要你的同情!可恶!”
乱拳齐飞,手脚并用,一转眼间,罗骥已经吃了她十几下的粉拳、绣腿。“你当我是铁打的?会痛耶!笨蛋,冷静一点!”
“冷静、冷静!你只会要我冷静,干脆把我冰进冰库里算了!混帐罗骥!”她好委屈,这辈子没受过比这个更大的屈辱!身为女人……他竟然因为“同情”而吻她,而更可笑的是自己还陶醉不已!
“你真是──”
罗骥已经拿她半点法子都没有,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将她往床上压倒,再用自己的双手、双脚把她钉在床上,然后说:“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听我好好地把话说完,第二个是让我把你吻到昏过去为止!”
“卑鄙、狡猾、无耻!以力服人的家伙最──”
她话还没讲完,罗骥就顺应承诺地再次封住她的口。虽然力道不大,但也不是可让她挣脱的程度。
“嗯、嗯嗯嗯──”
这回他休想再耍贱招还能得逞,丽夜张口往他的唇上一咬。
“啊噢!”
摸著唇角,鲜红的血映在眼前,罗骥难以置信地说:“你当真咬我?”
“是你自找的!”
她顽固地瞪著他,挑衅的意味全写在脸上。
罗骥凝视片刻后,哑声说:“好吧,你要咬就尽管咬吧,咬到你高兴为止。不过我只想补充说明一点,一开始的动机虽然是我所说的那样没错,但……接下来的情况也是我无法控制的。”
他是说……他也和我一样?一样陷入了──
再次覆盖上来的唇减低了力道,若即若离地亲吻著她,蜻蜓点水般的无数细吻,像是在亲吻什么珍贵的宝物,深恐会伤害到她似的。如果她想要咬,随时都可以咬,但这一次丽夜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心中边骂著他的狡猾,却又心软于他这诱哄的甜吻。
顺著她的唇畔,吻渐渐扩大了范围。曾几何时挣扎的手脚也失去了力气,软软地瘫在床上,尤有甚之的是,她原本被他压住的双腿,也主动地腾出些许空间,让他火热的身体和自己隔著衣料紧密相贴。
“……阿夜……”他埋首在她的颈项间,磨蹭著她敏感的耳朵。
困惑又不知所措地抬起手,丽夜有些迟疑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罗……骥……”
继续这样下去,他们会不会做出什么后悔莫及的事?
她脑中才晃过这念头,“砰”的一声,突兀的开门声中断了她的思绪,接踵而来的怒斥划破这寂静的夜。
“你们两个小鬼在干么?臭小子,快点放开我女儿!”
“爸?”
“伯父!”
仓促分开的两人,简直就像是突然被捉奸在床的嫌疑犯,满脸尴尬通红。朱父的时机捉得太巧妙,教他们两人百口莫辩。
“我认得你!你是罗家的小子吧?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把我女儿压倒在床上!你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混帐!”
“爸,不要!”
咚──朱父一拳打上罗骥的脸颊,将他打倒在地。
丽夜连忙拦在他们两人之间,大声地说:“认真说起来,这全都是你的错,老爸!所以我不许你打他!”
第六章
以毛巾包裹著冰块,丽夜小心翼翼地把它敷在罗骥的脸颊边。“会痛吗?”
“还好。”
苦笑著,他瞟了眼端坐在前方,一副虎视眈眈地监视著他们俩的朱父。小声地添上一句。“你父亲以前练过拳击不成?”
她愧疚地点点头。“业余的程度,有拿过全国亚军。”
“怪不得……”摸著脸颊,现在知道自己牙没被打掉,已经是托天之鸿福,万幸。
“你们两个给我分开点!阿夜,你过来!”
丽夜眼珠一转,从罗骥身边站起,双手插腰,朝父亲凶巴巴地说:“干么?我在帮他冰敷,不靠近一点,你要我用念力帮他敷吗?”
“那种家伙不必管他了!”朱父吹胡子瞪眼。
她抿唇不语。
“你那一脸不服气的表情是什么意思?父亲说的话你不听了是吗?”朱父啪地以手击打著小茶几追问。
“那个……朱伯父……”罗骥知道自己不要开口会比较好,可是让丽夜一人承担全部的怒火也说不过去。
父女俩默契极佳地同时开口说──
“罗骥,你不用管。”
“臭小子,你闭嘴!”
不必两人一起怒吼,他也可以听得很清楚啊!唉,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真是膛进一池浑水中。
丢下感慨万千的罗骥,朱家父女另辟起战线,相互对骂著。
“你这不肖女!老爸为了保护你的名节,要教训这个臭小子,你为什么还保护著他?啊?亏得方才是我推门进来,要不然你们两个是不是打算在这儿做什么坏事?”
“坏事?如果‘那种事’是坏事,那老爸和老妈不也是做了坏事才会生下我?原来我是你们‘坏事’下、见不得人的‘恶果’吗?”
“我和你妈是堂堂正正,有了媒妁之言、签下结婚证书、结了婚的夫妻!怎么可以拿我们和你们比?”
“几千万年前,人类的老祖宗可没结婚这档事,这不是照样繁衍后代子孙,”她一哼。
“你是山顶洞人的话,老子我才不管你!”他跳脚。
丽夜气得回嘴道:“我就是山顶洞人,谁叫我的老头是个未开化的北京猿人!”
“你悴逆不孝!”
“你有理说不通!”
一旁的罗骥差点笑场。他终于知道朱丽夜那凌厉的辩才之道是遗传自谁了。有她父亲这样子天天训练的话,要培养出牙尖嘴利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有什么好笑的?”两人一并转头瞪他。
罗骥摆摆手,要他们静下心来。“再这样吵下去也不是办法。伯父,我知道现在这么说,你大概不会相信,但我和你女儿都是成年人了,懂得何时该踩煞车,我们不会做出糊涂事的。”
“年轻人,听你这口气好像很有把握,可是我们都是男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不相信你没错,特别是你的下半身!”
“那我换个方式说好了,我要怎样赔罪才能让伯父消气呢?”暂时先退而求其次。
朱父冷哼一声。“不必你赔什么罪,我没把女儿管好是我自己的责任,往后我绝不会再让我女儿接近你!听好,阿夜,老爸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以后不许再和这姓罗的小子单独见面!”
“爸!”
丽夜真不懂这是在上演哪码子戏?她和罗骥又不是十四、五岁的青少年,万一真“发生”了什么,自己做的事自己也能负起责任啊!再怎么推演,也不该祭出这种八代以前的老祖宗才会讲的台词吧?
“你喊爸也没用!”朱父气愤未消。他好歹也是做人父亲的,岂容女儿被不知打哪儿来的野男人拐跑?“我说了算,要是你不听话,我就把你关进家里,大门不托迈,二门不许出!”
“我不成了犯人?”
“我是不希望你变成未婚生子的罪人!”
罗骥希望这不过是朱父的一时气话,否则他真不知该怎么向朱丽夜道歉──因为自己一时的失控,害得她……
“爸,讲讲理!你把我禁足的话,报社怎么办?人手已经严重不足了,你是想要戚大哥工作到过劳死吗?”
“放心,我们今晚就连夜驱车回家去。我不会笨到放任你再有机会和这臭小子独处的。”朱父升起戒心,严正警告说:“在车上,你们也不许给我眉来眼去,企图耍花样,我会沿途监视你们到底的。”
“说要躲起来的人是你,现在说要回去的也是你,老爸你未免太任性了点吧!拜托你考虑一下四周被你的任性拖累的人吧!先是那篇报导、接著是害得我不得不被罗骥当成嫌犯,最后是今天钓个鱼弄到半夜才回来,把人家吓得半死……什么嘛!你这个处处都让人担心的笨老爸!”
“和女儿的名节比起来,一点小小的威胁算什么?”扭头,朱父吃了秤跎铁了心地说。“把东西收拾好,回家、回家!”
丽夜气得冲到门边说:“要回去你自己一个人回去,我不管你了!”
望著女儿消失在走廊上,朱父大叹口气,摇摇头说:“女大不中留,我的小夜居然会这么无情……这一切全都是你的错,年轻人!”
罗骥张开嘴,想解释自己的无辜,再考虑片刻后还是又合上嘴。不管自己说什么,先入为主的印象是不会改变的。朱父如今已经把他当成诱拐女儿的凶恶坏蛋,他不可能轻易听进自己所说的话。
“你不说话,是打算默认了吗?”
“……晚辈说的话,都会被解释为强词夺理,不如不说。”
朱父仔细地打量他。“看来你不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单纯家伙嘛!”
“朱伯父谬赞了。”
“我也不是在夸奖你。”朱父悻悻然地说。“你是真心喜欢我的女儿吗?罗家小子。”
“……”罗骥思考著。
“臭小子!难道你是在玩弄我女儿的情感?!”朱父随即咆哮。
罗骥摇了摇头,这对父女怎么都如此没耐性呢?“没有立刻回覆您的理由,是因为我与令媛的情感问题,不该由他人置喙,要谈也该先等我和朱丽夜确认过彼此的心意后再说。”
“哼,这没确认心意就已经在确认身体了,讲什么大话!”
尴尬地晕红耳根,罗骥无话可说。
见他这副“纯情”的模样,朱父不甘心地忿忿说:“你这臭小子,能懂一名种花农辛辛苦苦培养了一朵十年、二十年才会绽放的花儿,却在花开的瞬间赫然发现花心长了只恶虫在吃花瓣的心情吗?居然就在我面前……我不多打你两拳,实在难消我一肚子的火!”
“如果您愿意收回成命,不限制朱丽夜的行动的话,晚辈再多挨几拳也没关系。”
“竟还讨价还价啊?臭小子!”
罗骥苦笑。“您的拳头可不轻,威力十足呢!”
讲到这,可不是朱父要自吹自擂,还挨得了他拳头的,十个男人中找得到一人就算厉害了。算这小子还识货!朱父的怒火终于消退了一半,他坐到沙发上,双手盘在胸前,命令罗骥也坐下。
“你主要是来问我有关那通电话的事吧?那我们就快把这件事解决,你就可以滚蛋,和我女儿划清界限了。”
罗骥想一想,也好,先把公事处理完毕。“伯父愿意详细地把电话的内容告诉我吗?”
“详细什么?我和你通的电话中讲得很清楚,那是个男人打来的,除此以外的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难道不是伯父有意隐瞒吗?您想隐藏电话内容,私下调查,好取得独家新闻吧!”罗骥总觉得以一名干练的老记者而言,哪会轻易地忘记“题材”。
朱父像被口水噎住,眼睛突然左瞟瞟、东转转。“我……哈哈……怎么会呢?噢,对了,那家伙好像操著外省口音。”
“他打电话来的时候,是怎么说明他的意旨?他的哪句话让你觉得有必要去采访看看?或者是他说了什么让你觉得有凭有据的事,引起你的兴趣?”打铁趁热,罗骥步步进逼。
眼看瞒不下去,朱父唉呀地嚷著。“好了、好了!我把录音带也拷贝一份给你就是了!”
“您录音了?”连朱丽夜都被自己父亲给蒙骗了。
“这种东西又不能当呈堂证供,我以为不用给你也没关系,不过看在你查案查得也挺辛苦的,我就可怜可怜你,拷给你一份吧。不过交换条件是你不可以告诉阿夜,说我没把有录音带的事告诉她,要不然我耳根子就别想清静了。”
罗骥伸出手。“您也别太欺负阿夜了,什么事都不告诉她,还让她去做这么多危险的事。”
故意慢条斯理地把录音带抽出来,放在他的手上,朱父说:“要成为能独当一面的记者,就需要锻炼。我嫌她还太嫩了,换成我才不会被你们这些条子捉到把柄。”
“谢谢您的合作。”终于取得关键证据之一的录音带,罗骥至少能肯定这一趟不是空手而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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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夜走在漆黑的沙滩上,望著潮来潮往的浪涛在月光下翻滚,紊乱的思绪也逐渐被安抚了下来。
她还是很气父亲的不讲道理,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搞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气父亲不让她与罗骥见面,或是气愤父亲以那“意外”的一幕,断言说她行为不检点……她担心万一是前者的话……
喀!脚下发出细微的声响,丽夜弯身下去将卡在自己沙滩鞋底下的“东西”捡起来端详。
“朱……丽夜!”
回头,看见罗骥朝这边奔驰过来,她抿唇做出无奈的表情,一低头继续把玩著手心中的空贝壳,这是个长得不怎么样,到处都有的寄居蟹常用的黑色螺旋状小贝,小学时还流行一种小贩卖的零嘴,就是吸出这种小贝壳中的螺肉来吃。
“怎么了?我叫你老半天,你怎么都不回应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