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警员很认真地涂涂写写。
那种东西有什麽好写的。我猜,他搞不好在画飞机吧……演技真是一级棒。
「头发大约是到肩膀的长度,眼睛圆圆的,鼻子像她妈,耳朵像我……」老爸彷佛得到了鼓励似的,兴高采烈地说着。
胡说!我的鼻子哪里像那个欧巴桑?!
「好,我来做个总结……」那个警员咳了几声,倏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顿时,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他手中的纸张上。
如果大家知道他刚才并不是在做笔记,而是在画飞机,他一定会被围殴致死。不过,这样也好。很省事。不用报警就是了。
「董事长,总而言之,令千金的整体感觉就是和那个站在玄关的女孩子差不多吧……」那个警员突然把手往我这儿指了过来‧
瞬间,大家的目光也顺着他的手指转移到我这儿来。
「没错!没错!就是像她那样……」老爸的右手握拳,往左手手掌敲了一下,灵光一现。 「呜呜呜呜……那个女孩子的眼睛不够圆,鼻子不够像我啦,我要我的小艾……」原本比较安静了的欧巴桑看见了我之後,非但没有乖乖闭嘴,反而指着我挑三捡四的。
好一群笨蛋。为什麽我不乾脆和Tatsuya一起去扫街算了,为什麽我还要千里迢迢地一路奔波回来呢,为什麽当我回到这儿来,还要忍受一群哇哇叫的笨蛋……
「你们别闹了好不好……」我皱着眉头,忍不住发出抗议声。「我都快累得爆毙了,你们还在玩幼稚的官兵抓强盗的游戏。」我又补充了一句。
「你,」我指着目瞪口呆的欧巴桑老妈,简单明了地说道:「你给我闭嘴,哇哇叫的,吵死了,还有你的皮肤都失去光滑了,快去睡美容觉!」
「你,」我瞪了Snake一眼:「你给我滚回你家去。」
「还有你,」我指着那个偷懒用我来当做结论的警员:「我知道你刚才在画飞机,根本没写什麽,你好心一点,把你那伙兄弟都带回去吧。」
「还有老爸,」我看着那位怪怪的大叔:「我需要那个没有美色的票据犯,你帮我预约一个时间,我要和他谈谈……」
安静、一片安静。啧……难道我讲得不够清楚吗?
「还发什呆?给我解散!」我吼了一声。
所有人整齐一致地从原地起跳,双手高举击掌,然後精神饱满地吼了一声:「散!!」
很好。一日之计在於晨。相信他们接下来的这一天都会继续像个蠢蛋似地活下去。
我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吁了好大的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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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终於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我对着迟到了二个小时,让我等得都打瞌睡的智慧型票据犯心理医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艾董艾董,你这麽厚爱我,让我真是打从心底感到窝心……」那家伙右手拈起莲花指,摇身一变,变成酒店坐台小姐的姿态。
搞不好他常常上酒店的。瞧他专业的身段和含娇带媚的莲花指,连身为女人的我都觉得输了。所谓的慧根,指的就是这样的一回事吧。
「好了,小鬼,说吧,这次是要翻桌子锻链臂力还是要放狗咬人?」他坐了下来,跷起了二郎腿。和他的大哥一样,他的眼镜镜片之後,也有一双深遂又锐利的眼睛。
虽然是做出了漫不经心的样子来舒缓我的心情,还是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所有收讯器都打开了,正在接收我的每个反应。
「这次打算放你去咬我的狗……」我盯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地回答。
尽管专业如他,已经用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我还是瞥见他的嘴唇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呵呵,他还是对我的爱犬们难以忘情啊……
「我现在很混乱,相当混乱……」我收拾起开他玩笑的心态,企图请他利用他精明的大脑替我厘清我的混乱。
「请说!」他也收拾起对於犬科动物的惧怕,企图替我解决问题。我喜欢他这种程度的严肃,让我觉得被尊重。
先解释一下有什麽逼不得巳的理由非得要他来不可。最显而易见的是,活在我身边的人全都不可靠。我不可能找那一对自称是我父母的夫妻俩讨论这方面的问题。
再者,我需要的是有人有闲有空有雅量心甘情愿地听我说话,而且不管我说了什麽,他都要心平气和地接收。
最後一点是,我和那家伙的大哥自从翻桌赶人事件之後,已经埋下了心结。总之,我似乎别无选择就是了。
「等等,先让我说……」他突然反悔了,截断了我本来要说出口了的话。他优雅地从西装右侧的暗袋里摸出了一张小纸片。「哪,这是我的名片,上次被你扔下之後,我隔天就请助手去印了一盒。」他强迫我收下他的名片。
雷恩。他叫雷恩。真像卡通人物的名字。
不过,提到卡通人物,他好像也不太适合这个听起来会让少女产生遐想的名字,我个人觉得他和哆啦A梦里面的阿福style比较接近一点。
那种票据犯的眼神啊,真是一模一样。
「好啦,你开始说吧,很抱歉打断了你的话……」雷恩很有绅士风度地把发言权还给我。
这说来话长啊。
我的身边有个爱哭又爱跟在後头的家伙,他总是死缠着我,像一条蛇一样。所以我叫他Snake。其他人不断地告诉我,在我失去所有记忆之前我和他是男女朋友,但是我怎麽也觉得他很陌生。被他牵着手的时候觉得很不顺,被他抱住的时候还会本能把他推开。看到他,我只想逃离现场。
「简单说,你不喜欢他就是了……」雷恩兴致盎然地下了注解。
没错,我是不喜欢他。
但是,有个很陌生的人在很诡异的情况下进入了我的生活。我不知道他姓啥叫啥住哪里,什麽都不知道,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刺激,很好玩,很安心。虽然是在如此陌生的情况下,对於他的手,他的拥抱,他的亲吻,我却觉得很熟悉。我想再见到他,但是却不知道将会哪个地方哪个时间和他再次相遇。 「所以,简单说,你对那个家伙感觉还不错就是了……」雷恩又下了注解。
比较起来的话,当然是後者比较深得我心。但是前者好像是父母选的,所以这栋房子里全部的人心都已被他收买了。没有前者的掩护,我就无法踏出家门一步,更别说是见到後者了。
「小鬼,你还真不了解情况呢……」雷恩的手指敲了敲桌子,镜片後的眼睛闪了一道阿福式的智慧之光。「Snake是我的表弟,对我而言,他就是自己人,结果你竟然把这麽机密的事情完全告诉我。」
原来是表弟啊,品种还挺精良的,虽然那一家人的品格不见得高尚,但至少长相都还在标准之上就是了。
「你应该很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吧。」雷恩很认真地说。
「我了解。但我无条件完全相信你。」我侧着头,用着天真无邪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来。天知道,我的心脏都快从嘴里蹦出来了。
我还真是失策,竟然误把这个间碟当成告解室里的神父来用。
僵持了大约三十秒左右,雷恩几乎要硬化的脸孔终於绽开一抹笑容。「你的眼睛圆圆的,好像小鹿一样,我无法拒绝你的求救……」雷恩指着我的脸大笑。
我已经豁出去了。就算他说我的眼睛像犀牛一样无辜,我也不会生气的。只要他不要把叫Tatsuya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怎样都没关系。
「这样子好了,我们先来订定一个计画,让你平平安安出门、快快乐乐回家的计画……」雷恩的左手抚着下巴,开始沉思了起来。
「听着,你的记录非常不良喔,连警察都被惊动了,你的父母应该不会这麽快松口的。」雷恩抽出了-叠纸,一支笔,但是又迟迟不动笔。「而且,我那个笨蛋表弟不可能会带着你出门,然後远远地看着你和别的男人约会,他一定会想尽方法除掉那个家伙的……」雷恩的手开始转起笔。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雷恩低下头,握住笔,开始在纸上猛写了起来。「听人家说,你在失去记忆之前读书很行的,所以罗,这对你而言应该是小case才是……」
雷恩这家伙,一写就四个多小时没完没了,而我,原本斗志激昂地打算全程参与,却不争气地在旁边又打起瞌睡来。雷恩把那些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A4大小纸张往我手上一放。
「这是什麽?」我抽出了其中一张,却参不透雷恩的诡计。
「那是你的事情,与你相关的一切……」雷恩甩了甩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我知道你很排斥背诵自己的过去,但这是最起码的部份,像是名字啊,住址,电话,还有读的学校,学过些什麽,比较好的朋友之类的……」
我的-切。是啊,我是很排斥的。自己的事情还要用背的,真是笑死人了。 「帮帮忙,请你务必将它们背起来,虽然对现在的你而言,这些东西一点用处都没有,但是却可以安抚你的父母。」雷恩双手合十,像是正在哄小孩吃药的笨蛋父母。
好,这帖药我吃了,为了我未来的自由……但,问题是真的将这几张纸往肚里面吞,事情就会有转机吗?我很怀疑。
我是否该试着脱离父母亲以及其它的包袱,像是找份工作,自力更生之类的。
「小鬼,你说的这些都容易解决呢,」雷恩拍拍我的头,一脸忧色:「最难搞定的不是你的父母,而是……」
而是?而是什麽啊?本市傲人的警力吗? 「而是少男和少女间纠缠不清的感情啊。」雷恩摇头叹气。
说得倒是。要说服父母也许需要我一甲子的功力,再加一甲子的暗劲。但要摆脱Snake,也许……也许会毁了我所有的道行。
玉石俱焚,同归於尽。像这一类的事情,新闻快报是整天都在播放的。我不得不小心应付。
「总之,你先把这几张重点总整理背一背吧,我明天会再来,同一时间,不见不散……」雷恩有些慌张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像是突然发现天色已暗的这个事实似的。
「怎麽了?有约会吗?」我看着原本用老大哥的姿态安抚我的雷恩,忍不住觉得好笑。八成是和女朋友有约,结果重点一写就忘了时问吧……
「是有约会没错,而且我已经迟到半个钟头了,我一定会被她用乱刀砍死,用铁链勒死的……」雷恩一面冲出房间,一面歇斯底里地乱吼。
雷恩说的果然没错,最难搞定的人绝对不是笨蛋父母,而是少男与少女间纠缠不清的感情啊……这下子这句话反而他本人还比我受用呢。呵呵。
不过,这位老兄也真可爱,没事去交一个玩刀又玩铁链的做啥,真想见见那个彻底破解票据犯睿智精明形象的女子。
「医生,你的终点费啊……」我听见遥远的彼端,老爸的声音愉悦地扬起。
「饶了我吧,下次再一起给我啦……」雷恩的声音已经变成哀嚎,随着大门碰地一声关上,这样的哀嚎变成余音继续在玄关附近徘徊着。
我回过神,迅速地浏览着手中的纸张。
我很愿意相信雷恩的专业,我也很愿意相信他已经尽力在帮助我。但是,那位仁兄的字也太丑了吧……就像被火狠狠烧过之後,被迫卷了起来……更简单的比喻是……像是非洲人的自然卷头发似的……
我揉了揉眼睛,抬头盯着天花板。Tatsuya那家伙,钢管舞不晓得练得怎麽样了……念头一动,突然想到这件事。
我一定要再见到他,然後告诉他,不管他的拥抱给过谁,或者他的吻曾经给了谁。我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他。如果他顾忌Snake的存在的话,那让我来吧。
由我来追求他。这样Snake要杀的话只会杀我吧……
斗志满满。虽然雷恩的字丑得不像话,但我甘之如饴。
来吧,先看看姓名的部份。
程静一。因为你是程家静字辈的第一号掌门人也。
小艾是小名。因为你的生日是在端午後一天,小名叫粽子的话你长大了以後势必是会怨恨父母,所以取作艾草的艾……
从小念书过目不忘,遇渺小微物,必细察其纹理……(这句话就太夸张了……)雷恩这个人也不太正常……写的东西真是不伦不类啊。
我连续打了九个呵欠,决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几张可笑的东西记到我的脑海里,然後把这些纸张毁掉。 「好,第一题,请把家里电话倒着背回来……」雷恩要笑不笑地说道。
他果然天天准时来这间原本隔间做为书房,後来成为我暴力肆虐的场所报到。
切……什麽跟什麽,就算是其他人,也很少可以倒着背自己家里的电话啊,又不是在学九九乘法表,还可以从9x9=81倒着像念口诀一样背回去。
本来想咒骂雷恩几句的,却发现他一向散发自信风采的脸竟有点郁郁寡欢。和女友吵架了。我猜。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好像被手刀劈过的痕迹。
哇咧,那个奇女子竟然还诉诸武力!不要骗我说是被种草莓,又不是鸭嘴兽,怎麽可能种得出这种草莓来…… 「阿福……呃,我是说雷恩,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很难得地对他表现出关心。
哎,真是不问则巳,一问就……
「我被她……」雷恩瓦解了所有的坚强线条,初次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我不知道删节号的部份是什麽动作。但是,端看雷恩号啕大哭的这个举动,这件事显然毁了他的下半辈子吧。可怜的孩子,快别哭了,我伸手拍了拍雷恩的肩膀。
我如果再死拖着他替我复习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未免太不人道。
「你……」雷恩指着我,用力地挤出了一个字,又立刻泪如泉涌。
我仍然不知道删节号的地方到底是什麽形容词。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人吃馅饼的时候,友善地请我咬一口嚐嚐先。结果第一口里面连一点儿馅也没有,只吃到饼皮。内馅是包猪肉还牛肉还高丽菜……搞不好只有卖的那个人和买的那个人才知道吧。 「雷恩,听话厚,今天先回家休息好不好……」我在他耳朵边轻声安抚他。
「你给我滚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那家伙竟然无情地拨开了我的手!还对我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