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不好为什么不跟我说,就算你爱上了别人,我也可以谅解,难道做不成情人,连做朋友也不行?”
“别再说了。”宋思齐一屁股跌坐在生锈的铁架上,双手蒙住了整张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思齐?”就知道他是个感情脆弱的人,这世上没人比她更了解他了。“别这样,有话好说嘛。”
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宋思齐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抬头看着她。
“我对不起你,子青,你是这世上惟一对我好的人,我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你。”他咽了口口水,用相当壮烈的口吻说:“就这一次,等我拿了钱,我保证走得远远的,绝对绝对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
“不,你该悬崖勒马的。”还等这一次?有没搞错!
“不,我发誓要闯出一番事业,没有钱没有资金,我能怎么办?今天我是被残酷的现实逼上梁山,不是我不肯靠自己双手打拼,我只是要求一次公平奋斗的机会。”
“用别人的钱?”而且以非法的手段取得?袁子青不明白这怎么叫公平,是什么原因让他的价值观严重混淆?
“华德詹肯斯不也一样?要不是他祖宗八代的余荫庇佑,他能有今天?”
“那是因为他够努力呀,你反观乔治,他得到的庇佑不比华德少,结果呢?到现在还寄人篱下,还混不出个名堂。”
“我不会像乔治那样没出息,我有才华,有能力,只要给我一笔钱,我保证混得比华德还出色。”宋思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得到那笔不义之财不可。
袁子青绝望的看着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这个她曾经真心相待的男人,已逐步踏上不归路,她却束手无策。小木屋的天窗忽地飘落雨珠,滴滴答答,像敲击着她的心门,叫人莫名的惶惶然。
“一定有别的办法可想。”
“我想过了,没有。”
瞧他那充满愤恨的嘴脸就知道,他根本连想都没想过。
“茱莉值得你这么做?”
片刻的怔忡后,宋思齐肯定的点点头。“我知道这样说很伤人,但我真的很喜欢她,她跟我是同类,我们都热爱表演工作,期望有朝一日能成为闪亮的巨星,我们光靠梦想就可以生存,谁也不必给谁承诺,感觉对了就在一起,哪天淡了腻了,就挥挥衣袖,没有责任,也没有压力。”
“我也从没要求你对我负责呀。人和禽兽之所以不同,就在于我们懂得渴望并信守至死不渝的恋情,而不是一切单凭情欲,冲动起来就爱个一两回,餍足了便拍拍屁股,再去寻找下一个发泄的目标。”
“瞧,这就是你的问题。”她的话引起他满肚子的不高兴。“你书念得比我好,懂得也比我多,最糟糕的是你一开口就是长篇大道理,给我极大的压力。我们两个没法继续,你是最大的问题。”
借口。
这样的谈话根本没有焦点,再讲下去也是白讲,袁子青抿起朱唇,心灰意懒的望着窗外已渐渐转小的雨势。“帮我一个忙,子青,算是你最后一次帮我,就只这一次,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记得我干么?
她悻悻然地睨向宋思齐,小嘴依然紧抿着,不愿再置一辞。“子青,我在跟你讲话,听到没有?”唉,又开始飘雨了,不但飘雨还起雾,天空的颜色和她的心情一样灰濛濛的。
那个叫茱莉的女人有本事叫宋思齐铤而走险,她呢?她值得华德赔上一百万英镑吗?
“如果华德詹肯斯够爱你,就笃定会把钱汇进来,他不会报警的,乔治把你们的事都跟我讲了,他对你应该是动了真情,我很快就要摆脱困境,成立完全属于我宋思齐的第一家表演剧坊。”他喃喃自语的说。
“你在这里守着我,即使他真的汇了钱,你也不会知道。”
“茱莉会告诉我的。”宋思齐难掩得意的说。
“不怕她卷款潜逃?”纵使两人已成过眼云烟,她仍不免要生起坏坏的念头,希望他的新欢,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好。
“她不会,她爱我很深。”宋思齐看看腕际的表,发现早过了午餐时间,难怪肚子饿得咕噜叫。“我去买点东西吃,你在这儿乖乖待着,别动歪脑筋。”他从预藏的背包里掏出一条铁链,示意袁子青,将用它把大门紧紧拴住。
宋思齐走出去许久,袁子青却始终没听到他拴铁链的声音,她好奇的探头自狭窄的窗口瞧瞧。
天!外头几时来了这么多警察?华德果然报了警。
她紧张的忙打开大门。“思齐?”
“妈的,”宋思齐握着手枪,立在屋檐下和警方对峙。“我高估了华德詹肯斯对你的感情,原来那小子爱美人更爱钞票。”
“你是来自台湾的宋思齐?”为首的警员手持拘捕证,大声向他说:“你披控违法入境,且违法居留,我们奉命将你押解到机场,遣送出境。”
“你说什么?”宋思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谁、是谁去告的密?”
警员迟疑了下说:“茱莉沙朗你认得她吧?快把枪放下,别再做困兽之斗,你逃不掉的。”
锵一声,手枪从宋思齐颤抖的手中掉落地面,他情绪激动的抓住那警员的领子。“你没骗我,真的是她去检举我的?真的是她?”这打击来得如此突然,突然得叫他猝不及防。宋思齐只觉头顶一片黑,脑门嗡嗡作响,胸口愤恨得快炸开来。
“思齐,别这样,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得下来,老天爷!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
“快走了吧,我们没太多时间跟你耗。”警员毫不留情的为他戴上手铐。
“等等,”宋思齐临上警车前,突地冲回袁子青身旁,告诉她,“在《圣经》的夹页中,记住了,千万别让茱莉把它拿走!”
“什么东西在《圣经》的夹页中?”
第十章
午夜迷离的灯光,钻过厚重的窗帘,蹑手蹑脚地射进二楼寝房,窥照着趴在床边,披垂如瀑长发的女子。
沿着粉泽动人的纤颈,一路往上来到那半边倦容不减清丽的水颊,将微侧的五官辉映得美丽不可思议。
华德自昏睡中因手臂一阵剧痛而惊醒,他碧绿的瞳仁闪过一丝寂寥和落寞,挪动了下身子,察觉一旁的她,脸上灰败的神色霎时消失无踪。
“子青。”他轻唤。
见沉睡中的她依然紧蹙着双眉,颊鬓犹残留着泪痕,他心口不觉一下抽疼。
深恐她着凉,忍着强烈的痛楚,他支起身子,持过一张毛毯为她披上。怎知,却因此扰醒了她。“呵,我居然睡着了。”袁子青尴尬且羞愧地咬着唇。“你什么时候醒来,要不要我去帮你煮点东西吃?”
“不用麻烦,我不饿。”华德两眼眨也舍不得眨一下,直勾勾的盯着她,像担心只要一不留神,她就会平空消失似的。
他拉着她的手,要她坐到床上来。焦灼的星芒紧紧网住她整个人,五指伸开,徐徐插入她的发鬓,将她的俏脸捧到胸前,用舌舔舐她的唇。
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有办法令她不自觉的开始意乱情迷。“手臂还痛不痛?”和受了重伤的病人调情,不得过于激昂,以免造成严重后果。她忙克制住自己波涛万倾的渴望,拉开彼此距离。
“皮肉伤,算不了什么。”浓眉轻皱了下。
显然是大男人的自尊心作祟,硬撑。
事实上,在医院动手术时,他已经输了近两千西西的血液,以补充他先前所流失的。若非子弹偏向右侧,没直接贯穿他的胳臂骨,他恐怕从此要改名为独臂伯爵了。接获消息赶至现场的夏绿蒂被他的一身血渍,吓得当场昏死过去,所幸有雪兰忙着差遣佣仆,张罗里外,并请来伦敦最著名的外科医生为他的手术操刀,才有惊无险的将他从鬼门关给抢救回来。
但也因为他的及时苏醒过来,那一百万英镑才会应声落入宋思齐的账户里,害得宋思齐惨遭递解出境。
“灾难。”夏绿蒂当时抚着险险停掉的心脏,叹声连连。“从乔治一出生,伦敦接连下了一个多月的滂沦大雨,我就知道他必定是个灾难。”
“这回又不是我的错,关我什么事?”乔治无辜到了极点,但除了他那痴心傻气的老婆,谁在乎?
“你交友不慎,引狼入室,才害得华德子青一起受罪,怎么不关你的事?”
乔治是怎么加以辩解的,袁子青无从得知,但那也都无关紧要了。
“我再也不要离开你,”她说。“请容许我留在你的身边,照顾你。”
“一辈子?”他抓住机会要她许下承诺。
“你希望一辈子就一辈子。”她像哄小孩一样,圆润皓白的手指,绵柔地抚过他微冒着胡髭的耳腮,流连在他的耳垂旁调皮地把玩着。
“我不要你只是照顾我,你得全心全意的爱我。”
他要的爱必须是纯净无瑕的,是不含任何杂质的,这样的感情方可长可久。
“当然。”
袁子青又瞟见他轩眉轻轻一蹙,想必伤口又隐隐抽疼。她好想、好想替他痛,替他承受这一切灾难呀,她是他生命中的灾难!
床头的电话铃声陡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沉思。“喂?”这么晚了,会是谁?”
“袁子青?”
袁子青认出这个声音,她是茱莉。
“你还敢打电话来,不怕我报警?”
“有什么好怕的?绑架你的是宋思齐又不是我。”茱莉口气乱差一把的。“我向你,宋思齐临走前是不是交给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她也想知道。
“装傻!”茱莉嗓门越拉越大。“宋思齐是不是把银行账户的密码给了你?”
☆ ☆ ☆
她那样一动也不动的站在窗边,已经一整个下午了。
华德在袁子青手心放入一杯温热的香片,才徐缓地唤回她的神智。
“你说的对。”轻啜一口热茶,暖暖的茶水滑经喉咙,她感激地朝他嫣然绽出一抹笑靥。“我的确害你损失惨重。”之前的二十万,加上之后的一百万英镑,她不吃不喝,做牛做马,卖命工作三辈子,恐怕都还不了。
“想好要怎么偿还我了?”他端走她手中的瓷杯,从背后环抱住她的酥胸。
“我不希望用嫁给你,作为报恩的方式。”她抬眼,盯着他炯炯的黑瞳。“我想嫁给你,是因为我爱你,至于那两大笔钱……”
“这就够了,这就是我要的。”华德以食指指腹按住她红润的唇,轻轻摩娑着。“我们什么时俟回台湾,请示你的父母,关于我们的婚事?”
“再等两天。”
“理由呢?”他已等不及要迎娶她入门。
“天机不可泄漏。”嘿,这句中文的段数太高了啦,他该是有听没有懂。
“不许瞒着我进行任何具危险性的事情。”瞧她慧黠的秋瞳闪着异样的光芒,就让人忍不住要冒冷汗。
自从经历了宋思齐事件之后,袁子青的性情有了极大的转变,仿佛从温驯小鹿,一夕之间变成嗜斗的美洲豹。
首先帮雪兰狠狠修理了乔治一顿,继之帮夏绿蒂把在精品店被坑走的数百英镑要回来,现在似乎又谋划着另一件惊心动魄的大事。
“放心,请相信我,我助悟性很高,学习能力又强,很快我就明白该怎么做。”
“什么事该怎么做?”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了。
“坏事。”她眉飞色舞的说。
“子青!”华德这会儿,不只心跳加速,过手心都开始要冒汗了。
“开玩实的啦。”袁子青眯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贼兮兮地将嘴角往上扬成弯弯的一线。“我只是想利用这一两天到处去采购,以便带礼物回台湾送人。”
“没有骗我?”怎么他有股不祥的预感?
“爱妻守则第一条:言听计从。跟你说过那么多遍了,还不记得?这方面你得多加强。”
“可,这真的是你们中国老祖宗留下来的治家格言?”很叫人怀疑哟。
“当然喽,”袁子青秀眉上挑,音调也提高数倍,以加强她接下去这番话的可信度。“我们老祖宗还写了三从四德,素男经。你知道何谓三从吗?就是在家从母,婚后从妻……”
华德已经觉得他的人生快要变黑白的了,他赶紧以一记缠绵的热吻,堵住她的嘴,防止她接下来又要道出更骇人听闻的祖宗家训。
从他狂烈的热吻中,她挣扎着腾出嘴巴来,“华德,”她第一次如此情感丰富地唤着他的名宇。“在我们回台湾以前,你可不可先借我一些钱?”
这有什么问题?华德才要一口应允,忽然瞥见她精光灿烂的眼,不禁起了疑心。
“做什么用?”
“买礼物喽。”
原来如此,他还真是多心了。“明天我叫秘书先拨一万英镑到你账户。”
“一万英镑不够耶,要十万才够。”好像很有狮子大开口的嫌疑,但也莫法度。
华德肯定要以为她在台湾有个人口众多,个个穷凶“饿”极的大家庭,再加上一票重利轻义的酒肉朋友,否则怎么需买用到约莫台币五百万元来采买礼物。
“十万?好,”华德实在大方得可以。“明后两天,我陪你一起去百货公司,那么多礼物,你一个人也提不走。”
“不用了,真的。”她忙加以婉拒。“女人逛街买东西最无聊了,相信我,你不会希望着到我们边买东西边为了一两块小钱,而杀价杀得昏天暗地、好没气质的样子。雪兰陪我去就行了,乔治的事让她烦得半死,刚好带她出去透透气。”
“是这样吗?”事情一定没她说的这么单纯容易,他这个未进门的老婆,有逐渐变坏的趋势,得小心防范。
“当然是这样,不信你可以去问夏绿蒂姑妈。”
原来夏绿蒂也参了一脚。
华德纵容地点点头。“一切依你,记住,买什么都好,就是不行累坏了身子,还有,你到哪家百货公司采买,必须先知会我一声,再者……”
天呐,有完没完,刚刚不是才教他要“三从四德”吗?怎么才一下下的光景,就从新好夫婿,变回十五世纪,大英帝国那个睥睨天下的霸道男人。
☆ ☆ ☆
转入女皇大道和毕打街的交会点,迎面红砖钟楼,风情如画。
袁子青和雪兰等在那儿,不时引领张望,待见到夏绿蒂由女佣搀扶着走出小巷子时,立刻迎了上去。
“买下来了?”袁子青问。
“连同家具及一干杂物,八万三成交,”夏绿蒂得意的说。“唉,那房子可真乱,你最好有把握那密码的确在屋子里,否则我们就是买下了一个大麻烦。”
“错不了的。”袁子青又问:“你有没有叫屋主限她什么时候搬走?”时间绝对不能拖太久,以免夜长梦多,横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