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意思。」他乱没正经的说:「看到你为我担忧成这样,就算受了千刀万剐也是值得的。」
「你这人……」欸,胡妈妈就在那儿耶,也不怕人家见笑。
「哈哈哈,没事就好,没想到你一个医师,居然比贼仔的身手还要好。」胡妈妈望著刚易,脸上竟泛著丈母娘看女婿的欣然。「将来有你保护璇璇和那一大群猫狗,我就安心了。」
听到「一大群」三个字,刚易自然反应的把眼珠子瞪得像铜铃那么大。
「你又在这儿『生聚教训,普渡众生』了?」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居心叵测,难怪那么轻易就答应他的求婚,完了,十几个「拖油瓶」嗷嗷待哺,看来他得提早结束休假,赶快回到工作岗位,或者自行开业以增加收入。
朱邦璇浅浅的笑靥裏满是歉意,「它们都是可怜的流浪猫狗,我只是弄点东西给它们吃,谁知它们就留下了。如果你不喜欢……」
「喜欢喜欢,爱屋及乌不是吗?」大不了自己买个园子,当作流浪动物之家也就是了。
「哎呀,没想到刚先生心地这么善良,璇璇你的眼光好啊!」胡妈妈对刚易真是满意到不行。「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们先去休息,明天别太早起,中午我到黄老板那儿订一桌酒菜,把大家都请来帮你们饯行。」
「不用了,胡妈妈。」为了他两人的事已经够麻烦人家了,怎么好意思再让他们破费。
「要要要,我是店老板,我说了算数。」胡妈妈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将他俩推进房裏。
这种满怀好意将他们「送作堆」的举动,令刚易开心得只差没手舞足蹈以兹庆祝。
「不准胡来。」一进房裏,朱邦璇就板起面孔警告他。「至少,不可以在这里。」
「放心,我是心有余力不足。」那和两个偷狗贼一番恶斗下来,他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呀。刚易倒头埋入被窝裏,不到数秒钟已呼呼睡去。
这时节早晚温差大,一个不小心就会著凉的,朱邦璇忙掀起被子为他盖上。
可怜的他,眼角和腮边都肿起来了,左手臂上还有一块大瘀青。
朱邦璇看著看著,一阵不舍涌上心头。虽说他脾气大,爱心不足,又欠缺耐性,但对她却是百分之百倾心尽力,疼惜有加。
嫁给他吧!她心裏低回著,一遍又一遍。
东方已逐渐露出鱼肚白,天就要亮了。她仍呆坐床沿,默默的望著眼前这令她心疼心痛又心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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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饱胀著黄老板精心烹煮的酒菜,他俩载著大夥热情相赠的山产(计有土鸡三只、番鸭一对、姜母一大袋、西瓜、香瓜、哈蜜瓜共数十斤。),和众猫群狗党们启程返回久违的北台湾。
阿琳见了朱邦璇,高兴得大呼小叫,一面送上热情的拥抱,一面骂她死没良心,说走就走,连个电话也不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刚正侠愁结了一个多月的眉头,总算得以纡缓开来。「阿福,快帮璇璇把行李拿回房间。刚易,到书房来一下,我有事跟你商量。」
「是。」什么事这么紧急,非要现在就谈?刚易疑惑地瞟眼始终沉默立在一旁的刚牧,他倒是云淡风轻,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对劲。
「我跟你一起进去。」刚牧忽地开口。
「你知道爸爸要跟我商量什么?」
「是朱德芳。她几天前回来过,大概是我给她的钱又花光了,想找爸爸周转。」
穷奢极侈,挥霍无度的女人。刚易一听到她的名字,就忍不住光火。
「璇璇,你先上楼休息,我一会儿就来。」和朱德芳比起来,他的璇璇真是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良妻美眷。
「走吧,先到厨房,我炖了东西给你吃。」阿琳拉著她的手就往穿堂走,回头瞟见刚易和刚牧已经上了二楼,才神秘兮兮的说:「那女人还以为跟你闹恋爱的是大少爷呢,前些天回来吵得天翻地覆,把老爷气死了。」
「她和太少爷不是已经离婚了吗?」好聚好散才上道呀:
「手续没全办妥。」走进厨房,立即闻到一股搅动人五脏六腑的香味。阿琳打开快锅的盖子,从裏边提出一盅熬得滋味尽出的当归乌骨鸡,盛出满满一碗给朱邦璇。「你这是怎么搞的?瘦得皮包骨,早知道你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就不让你走了。」
朱邦璇腼觍的一笑,赶紧把话题转回朱德芳和刚牧身上。「听说大少奶奶长得很标致,真希望有机会见见她。」
「更正,是朱小姐,她已经不是刚家的人了,大少奶奶这个尊称就免了吧。」阿琳似乎不怎么喜欢朱德芳。
「朱小姐和大少爷结婚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孩子?」要是有一两个孩子,他们大概也不至於闹到离婚的地步。
「是啊,幸亏没有孩子,否则就多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阿琳和她却有截然不同的看法。「那女人就是无法无天,自己都交了男朋友,还硬缠著大少爷不放,过分!」
嘿!从来都没见过她为谁这样义愤填膺哦。
「你可真消息灵通,连人家交了男朋友都知道。」嗯,这鸡汤的味道好极了,朱邦璇轻啜一口,就很有幸福的感觉。
「是阿福告诉我的,」阿琳又从橱子裏取出两碟她亲手制作的糕饼,要她尝尝。「阿福还说,她男朋友姓汪,是个兽医。」
朱邦璇一口咬下的绿豆糕差点噎住喉咙。
「你说,她男朋友姓什么?」天底下应该没有这么巧的事,她只是随口问而已。
「姓汪。」阿琳笃定的说。「虽然我没见过,但可以想见绝对是英俊潇洒又多金,朱德芳就喜欢这类型的男人,尤其独锺医师。」
「哦。」不知怎么回事,朱邦璇开始怀疑汪志朋两个月前突然来访,是有预谋的。
「不要谈她了,扫兴。」阿琳见她喝完了鸡汤,马上又帮她添了一碗。「谈谈你吧,你和二少爷几时结婚?」
这问题让朱邦璇不觉羞红了脸。「还、还没决定耶。」
「等决定了以候,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阿琳眨著充满期待的眼神盯住她。「让我当你的伴娘,求求你,我这一辈子都没当过伴娘,也只喝过一次喜酒,请你务必完成我这个心愿。」
「好,我再想办法邀刚牧当伴郎。」
「真的?!」阿琳两眼不可思议的冒出好多心型符号,「噢,璇璇你真是、真是上道的好朋友!」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以前她怎么没注意到阿琳已经对刚牧芳心暗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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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裏灯火灿亮,但气氛却相当凝重。
烟雾不断从刚正侠咬著的烟斗上冒出来,蒙胧中只见他愁眉深锁,两唇紧闭。
刚牧无意识的翻弄著手上一本《杰克》——伦敦的小说,面无表情地转动著他那永远处於黑暗中的瞳仁。
「我反对。」刚易霍地搁下手中的盖碗,起身踱圣窗前,脸色比谁都难看。
「你们就是妇人之仁,才会让她食髓知味,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有更好的法子?」刚正侠问。
刚易尚未回答,却听得刚牧道:「结婚,只要你和璇璇尽快结婚,让德芳知道她弄错了,我并没有另结新欢,也不在乎离婚手续办妥了没,只要我永远心如止水,她就无机可趁了。」
「但,长此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刚正侠还是倾向花钱消灾。
「不会太久的,」刚牧淡泊的说:「我了解德芳,她是最耐不住寂寞的人,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急著摆脱和我之间的所有关系,重新展开她多釆多姿的社交生活。」
「刚易,依你之见呢?」刚正侠问。
「我?我对那女人怎会了解?」
「谁问你对德芳的意见了?我是想知道你和璇璇到底有没有可能在短期内举行婚礼?」自从知道朱邦璇和刚易陷入爱河,他这个做父亲的,可乐得跟什么似的。
一开始他就有预感璇璇和刚牧是不可能的,刚牧太死心眼,除了朱德芳,要他接纳别的女人简直比登天还难。刚易最初的一番好意虽然落了空,但这正是上苍的美意,让他终於找到此生的挚爱,实在是太好了。
这宅子好久没有办喜事了,怪沉闷的,这回不管刚易怎么想,他铁定要他言听
计从。
「结婚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得听听璇璇的意见。」如果可能,他巴不得朱邦璇今晚就成为他的新娘。
「只要你别给我出难题,璇璇那儿我帮你说去。」知子莫若父,刚易身上头上的棱角,以及执扭的脾气,没有人比刚正侠更清楚的了。
「我又怎么了?」刚易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个麻烦人物。「我不是顺利把她带回来了吗?」
「光带回来还不够,得娶进门才算数。」刚牧自己的事已够烦的了,居然管到他头上来。「爸爸年纪大了,你得赶紧为咱们刚家传延香火。」
「把责任往我身上推,你就可以一边凉快?门都没有!」
「你误会了。」刚牧蓦地长叹一声,道:「我从来没放弃希望,所以,我决定接受你的建议,前往美国接受治疗。」
「太好了!」刚易用力往他肩上拍过去。「你总算开窍了,我马上打电话给霍普金斯医院的朋友,安排你住进去。」
第十章
这是个晴空万里的日子,头顶上的蓝天和旅行社印制的海报一样灿烂。
刚易开著车子带著朱邦璇的一群狗儿女们到碧山岩放风两小时,又载回去给阿琳喂食後,他两人终於可以「无牵无挂」的漫步在淡水河畔,享受温暖的冬阳。
朱邦璇喜欢买一串虾卷,边走边孩子似的吃得津津有味。走累了,路旁的阿婆鱼丸和甜不辣就能让她兴奋得眉开眼笑。性情严苛的刚易在过了轻狂放荡的年少时期,就很少有这样恣意冶游的经验,刚开始很不能习惯,但不一会儿就觉得新鲜有趣。
再过三天就要结婚了,朱邦璇从来不问他要聘金,也不在乎他要不要准备一份丰厚的礼物,以及昂贵礼服和首饰等等,她只是很单纯的沉浸在他浓浓的情爱裏,一切全权交由他去处理。
虽然他天生是个沉潜冷毅的人,可他却挺羡慕别人的无邪和洒脱,特别是朱邦璇。她的喜怒哀乐既平凡又简单,低得不能再低的欲望,是最难能可贵的地方。
「爸爸问我们要到什么地方度蜜月?」他弯身捡起一粒石子,往河心掷去,竟漂亮的掷出七个水漂儿。
「哇,你好厉害,教我教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他故意把重新捡起的石子高高拿在手上,让她抅不著。
「你决定就好。」她对吃喝玩乐向来不挑剔,只要有他相陪,什么地方都好玩。
河畔三五成群游人如织,朱邦璇脚下让什么绊了一下,一把抓住他的大掌以稳住身子。
刚易本能的用胳臂拢住她的腰,朱邦璇一抬头就遇上了他热切的唇。
「不要在这裏吻我。」她骇然低呼。
她的制止总是无效,刚易轻易地便攫获她的唇,一阵蚀心的缠绵瞬间袭遍她全身。旁若无人地,他总是这样,直到他心满意足了,才肯放开她。
朱邦璇涨著煮熟虾子似的粉颊,羞涩地将头埋得低低的。
「以後你不可以再这样,否则我就不要理你了。」甩开他的手,她快步地走往码头边。
「情不自禁,也能怪我吗?」他急著追上来,陡见左前方一部协力车在人龙车阵中惊险的横杀过来。「小心,璇璇!」
说时迟,那时快。恊力车怱地失去平衡,朝前一栽,失控而加倍的速度让两旁的游客发出连声惊叫。
只听见坐在後方的女子尖锐的嗓音,「救命啊!」车子已然擦撞上旁边的矮墙,两人顿时跌成一团。
「汪、汪志朋?」朱邦璇第一个冲过去搭救。「你没怎么样吧?」
「你认识他们?」刚易的话才问完,就瞥见甫从地上蹒跚爬起,抱怨连连的朱德芳。
狭路相逢,这真是标准的冤家路窄。
刚易望著狠狈不堪的朱德芳,心里头实在有一股无明火等著发飙。
「喂,你不会拉我一把呀。」朱德芳摔得好惨,半边脸都肿起来了,但剩下的半边依然明艳照人,美得不可思议。
在朱邦璇的要求下,刚易不得不大发慈悲,将他两人一一救往大树下稍作休息。
「璇璇,」汪志朋的情况也好不到哪裏去,嘴角和手背都划破了,上衣还裂了一个大洞。「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他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刚易,青紫斑斑的脸色更加难看。
「你要不要紧?我们可以送你去就医。」朱邦璇的菩萨心肠一向敌我不分,也从不记恨,瞧她拿著手帕帮汪志朋擦拭伤口的那副鸡婆样,就气得刚易眼中火花四射。
然妒火中烧的还不只刚易,朱德芳美丽的小嘴一撇,打著鼻孔冷冷的说:「他当然不要紧,要紧的是我。」她口齿伶俐,骂起人来又顺又快,眼中射出来的光像飞刀一样,然後就眉头一皱,傲然的把脸转向刚易。「你是准备要继续袖手旁观,见死不救,还是现在就帮忙叫部救护车,送我们到医院挂急诊?」
「你们的伤口并无大碍,尤其是你,顶多留下几个疤痕,毁点容,死不了的。」他没好气的说。
「你说什么?」朱德芳吓得从大石头上站了起来,原本一跛一跛的右脚好像瞬间全好了。「我这张脸要是有一丁点损失,汪志朋!我就唯你是问。」
刚易见朱德芳的声量越来越大,考虑到这儿是公共场所,朱邦璇又最怕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大手一挥,制止她继续叫嚣。
「要不是我们及时拉你一把,你现在早就成了麻子脸了,谢谢都不懂得说,还鬼叫一通。」他屏弃成见的走过去跟汪志朋说:「交上这种女人算你倒楣,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刚易!」朱德芳气得脸红脖子粗。
「不准随便呼叫我的名字。」对这个大嫂,他从来就没有好睑色,现在更不肯让她趾高气扬。「璇璇,我们走。」
「你就是朱邦璇?」朱德芳眼睛往上一吊,声音更硬厉了。「原来你就是那个狐狸精。」
「住口!」这两个字同时由两个男人口中吼出来,声势大得惊人。
「怎么,我说错了吗?」天底下的男人从来都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几时变了节?而且是为了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姑!「你说,你准备把刚牧怎么样?」
「我?」朱邦璇被她盘诘得目瞪口呆,赶紧挨到刚易身旁,「我跟刚牧什么都没有,我爱的人是他,要嫁的当然也是他。」
「没错,大後天就是我们的佳期,」刚易轻蔑的瞅著朱德芳,「闲杂人等,请勿闹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