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她立即在众人之中找到他。他正引吭高歌,唱的曲子是佩蒂 奥斯汀的‘FirstTimeLove’,歌声婉转动听,浅吟低喃,荡气回肠。有那么一刹那, 季筱柔觉得他根本是在对着她抒发内心的情感,那么专注,那么缠绵。
突地,轰然的掌声响起,大群女孩子蜂拥而上,围着他要求再来一首,她才恍然明 自,自己不过是一相情愿。
接连他又唱了八、九首歌,首首引人入胜,在最后一首爵士,最火热的段落中,他 忽地将一名女子扯入胸怀,给她一记浓情的吻。
此举马上引起更大的骚动,人心都沸腾了起来。
然后,他就不唱了,把麦克风交给赵建明,他便退到一旁,却也没闲着,忙着招呼 众人吃东西、喝饮料,这一刻,他又像极了众人的大家长。
他真是像一块大磁铁,很容易把人吸引到他的左右,却连一点让她接近的机会也不 留给她。
‘来,你怎么坐到这里来了?’手里拎着苏格兰威士忌的他,瞥到这枯坐一旁的女 孩子竟是季筱柔时,霍地换了一副神情。‘是谁允许你来的?’
她和他眼神相交,一如风暴的往事呼啸穿过两人的眉眼底下。
她先示好地展露了清丽的笑容,杜少桓却完全不领情,脸色一迳铁青着。
‘哥!’杜少琪慌忙赶过来解围。‘她是我……’
‘住口!’他勃然大怒,毫不给情面。‘现在给我离开。’
‘少桓别这样。’赵建明和张志朋也闻声趋前观看。‘筱柔毕竟是咱们的同学…… ’
杜少桓根本不让他把话说完,弯身抓起季筱柔就往山坡下推,在大家惊诧的注目中 ,她就这样被撵下山,只字片语都来不及说。
从音箱里飘散出来的乐音,继续响彻云霄,欢唱的歌声也只短暂停了一会儿,季筱 柔提着包包跌坐在一株白桦树下,小雨选在这最不适当的时刻,纷纷扰扰自天际飘落。
走在雨中,她丝毫没有落泪的冲动,只是遗憾,和自责。
***
接下来连着七、八天,季筱柔足不出户。至少在范可欣他们看到时是这样的。
住处后院有个小池子,里头养了两只可爱的水鸭。她每天就坐在那里愣愣的看着水 鸭在水里游来游去。
‘筱柔,’陈姿秀赫然出现在廊柱后,神秘兮兮的采出半个脑袋瓜子。‘过来。’
季筱柔慢吞吞的抬起头,瞟了她一眼,又低垂螓首,作冥思状。
‘你为什么又回来?’
乍闻娇斥,季筱柔骇然回眸张望,但见范可欣倚在花台边,手里捧着一本书,轻蔑 地瞪着她。
‘碍到你了?’不喜欢她趾高气昂的语气,季筱柔掉头便要离去。
‘站住,’范可欣起身走到她面前,眼中火光四射。‘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再走不迟 。’
季筱柔立在原地,缓缓把焦点对准她的双眼。
‘你跟卜中兴除了同学,还有什么关系?’
‘准你自由想像,横加揣测,我一概不介意。’够宽宏大量了吧?
‘你--’范可欣锲而不舍,‘是你先勾引他的,对不对?’
‘请注意你的措词。’暗恋和勾引差得可是十万八千里,‘别胡说八道,就算我勾 引他又关你什么事?’
‘不行,他已经是我的未婚夫了,你怎么能横刀夺爱?’范可欣眼底都是热腾腾的 火气。
‘是真的吗?’这倒出乎季筱柔的意料之外,要是在半个月前得知这件事情,她铁 定会疯掉,可现在,她居然一点伤心的感觉都没有。
‘骗你干么,我们订婚已经快三年了,就等这件案子了结以后,回台湾正式举行婚 礼。’
‘哦?’胸口好似被用力撞了一拳,痛得说不出话来。杜少桓说的没错,她果然是 天字第一号大傻瓜,被卜中兴骗得团团转,还拿他当圣人一样膜拜。‘既然你们就要结 婚了,何必还担心我去勾引他?’
‘因为他最近变得怪怪的,什么话也不跟我说,还直怪我没有你聪明。以前他对我 都是百依百顺,甚至可以说是低声下气,自从来到巴黎以后,他开口闭口全是你。’
‘别傻了,那天你和他在山坡上的对话,我全听见了。他是欲杀我而后快。’
‘不,我那时候也这样认为,但显然不是这样。也许是你的改变令他惊讶,其实不 只他,连我们也觉得不可思议,杜少桓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美女,他的确很厉害,很有 一套。’
是这样吗?人家她本来就长得很正点的嘛。季筱柔对范可欣的推论相当不以为然。
‘不要谈他,说说你的目的。’
‘我要你回台湾,明天就回去。’范可欣的口气之冲,有如在下达命令。
季筱柔冷郁地摇摇头。‘你没资格要我做什么,我们不是工作伙伴,也不是情敌, 当然更不会是朋友、’
‘你要多少钱?’范可欣眼底充满鄙夷。‘我可以给你。’
‘看来你真的不懂爱情。’季筱柔用同情的眼光回应她凌人的气势。‘如果随随便 便一个意外,就能教人移情别恋,或萌生妄想,那样的婚姻即使花再多钱都不值得。’
‘你懂爱情?’范可欣反问。
‘就程度而言,刚上小学,不过,我正努力学习。’
‘你爱上了杜少桓?’虽然仅只是揣测之词,却一语中的。‘放弃吧,他是个遭受 通缉的军火犯,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你从来没怀疑过卜中兴说的话?’
‘是的!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会全力支特。’
‘那天在山坡上,我所看到的你,可没这么三从四德,温柔贤淑。’
‘在人后,撒娇泼辣,是身为女人的一种特权;而在人前,竭尽心力维护他的尊严 则是我们的义务。我不知道你躲在一旁偷看,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刮目相看。’
‘谢了,关于你们两个,我什么都不想看。’季筱柔意兴阑珊地闭起眼睛假寐,希 望结束这场无趣的谈话。
‘至少你会想知道,卜中兴将在三天之内,让杜少桓绳之以法。’
‘他凭什么这么有把握?’白痴才相信她的鬼话。
‘我只能说,卜中兴找了几个人混到杜少桓身边,明察暗访下,一定很快就会查出 他窝藏在那栋别墅的军火。’
‘是查出还是栽赃?’卜中兴已经夜探过那栋别墅,根本什么也没有,她有理由相 信,他会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
‘问我有什么用,你要是关心他,就赶快去通风报信,晚了,怕就来不及了。’
季筱柔无暇细思其中是否有诈,迫不及待地冲进屋里,拎着皮夹就往外奔。
范可欣望着她仓卒离去的背影,心中一阵窃喜。她这时候赶去,应该只来得及帮忙 收拾残局,非但不能阻止什么,反而会议卜中兴恨之入骨。
‘你真是个卑鄙的小人。’陈姿秀气呼呼的从廊柱后走出。‘她跟你有什么深仇大 恨,你要这样陷害她?’
‘谁叫她不肯回台湾,谁敢挡到我的路,谁就得仔细我的手段。’范可欣丝毫不觉 得为自己除去障碍有什么不对。
‘你真是念书念到背上去了,一点人情义理都不懂。’陈姿秀卯起来骂,‘这是家 庭教育失败,学校教育失败,你做人尤其失败得彻底。放心吧,没有人能拆散你和卜中 兴,你们是天造地设、“猪”联“屁”合!’
范可欣没听出她最后一句发音有问题,还喜孜孜的说:‘算你有眼光。’
第九章
赵建明和张志朋匆匆赶到巴林时,杜少桓正忙着指挥杜少琪他们,把店里头被 砸坏的桌椅、器皿和各式装饰品或归位或丢弃。
‘怎么会这样?’赵建明惶惶然地问。‘是谁干的?’
‘不是叫你们留在总部吗?’杜少桓浑身挂彩,显见方才那场混战之激烈。
‘不是你叫黄伟涛打电话叫我们来的?’张志朋不明所以地望着店内凌乱一杜少桓 心中一突,‘不好了。’他忙搁下手中的东西,转身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十万火急地冲 向车库。
‘喂,等等,到底怎么回事,好歹跟我们说明一下。’
‘一群流氓,’杜少琪代杜少桓回答。‘我们猜想十成十是卜中兴搞的鬼,那个天 杀的大老奸,不敢和我们正面杠上,竟找来一大群流氓,捣毁我们包括巴林共五家店面 。’
‘妈的!’赵建明狠啐,道:‘难怪黄伟涛急惊风似的把我们找来,原来是有人欺 到头上来了。我现在就去找卜中兴算帐。’
‘不对。’杜少琪忙拦住他。‘黄伟涛又不在店里,他怎么知道有人来找碴?’
‘是啊,这……’赵建明一怔,‘那他把我们叫到这里来的目的是……’调虎离山 ?可,为什么?
‘快回总部,不管为什么,横竖总没好事。’赵建明跳上驾驶座,发现杜少琪比张 志朋抢先一步坐入前座。
‘我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杜少琪说。
‘卜中兴奸诈成性,这下我们可能要栽一个大跟头。’张志朋也忧心忡忡。
‘统统把乌鸦嘴给我闭起来。’赵建明一个大转弯,险险把他们两人摔出车外。‘ 卜中兴敢搞鬼,我保证让他“阴”年早逝。’
***
季筱柔速来到别墅时,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无。她正疑惑是不是范可欣弄错 了,别墅大门突然‘砰!’地向外敞开,接着走出四名法国警察,吃力地提着一箱箱沉 甸甸的东西。
‘你是什么人?’其中一人指着她的鼻子问。
‘我是……’才想着该怎么解释,卜中兴已偕同一群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季筱柔注意到那票人里面除了两名高阶警察,还有一个人正是那天她在山坡上见到 ,自称黄伟涛的年轻男子。
‘她是我部属。’卜中兴用蹙脚的英文向法国警方介绍季筱柔,但眼底却不无讶异 之色。‘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翻译给莫里哀刑警听,我们希望能尽快引渡杜少桓回台湾 受审。’
‘为什么?’季筱柔大惊失色。‘你有什么证据抓人?’
‘人赃俱获还不够吗?’卜中兴得意扬扬的指着那几口木箱,说:‘要不是我聪明 绝顶,想到派人混进杜少桓的大本营明察暗访,就凭你们几个,还不知道要耗到哪年哪 月。’
‘你是说,那些都是从屋子里取出来的枪械?’
‘不笨嘛,’卜中兴皮笑肉不笑的耸了耸肩膀。‘想必是你老早就知道了,只是为 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才会一直没透露口风。’
‘不要含血喷人!’
‘两位,我们还有要务,能不能麻烦跟我们回警局里再说?’莫里哀有些不耐烦地 皱起眉头。
‘不,先生,你们弄错下,’季筱柔惶急地向他解释,‘这些东西不可能是杜少桓 的,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有人想栽赃给他。’
‘峨?那么你说的人是谁?’
见莫里哀脸色生异,卜中兴忙拉着季筱柔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如果我猜得没错,’季筱柔甩开他的手,接着向莫里衷说:‘栽赃杜少桓的人正 是带你们到这儿取出枪械的人。’
这段话不仅莫里哀,连同其他警察也都吓一大跳。
‘李筱柔,你到底跟他们说什么?你你你,你给我闭嘴!’察颜鉴色,卜中兴隐隐 的觉得不妙。
‘不管事实如何,我们还是回警局里再谈吧。’莫里衷转向卜中兴,用英文跟他说 :‘卜先生,我要麻烦你跟这位黄先生跟我一道走。’
‘我也跟你一起去。’季筱柔担心卜中兴又要玩花样,若她跟着去至少可以有些遏 止的作用。
莫里哀依她的要求征询卜中兴的同意。
‘你是担心我的安危还是杜少桓?没有用的,这下他只有死路一条,懂吗?我要他 死,他就没有活着的机会,这就是跟我作对的后果,你最好现在就学乖一点。’卜中兴 踌躇满志地咧着嘴,笑出满脸奸佞。
季筱柔盛怒切齿之际,有道鬼魅也似的黑影无声飘来,一股骤寒的凉意令所有在场 的人猛然回眸。
日正当中的晌午时分,艳阳如炙照映着来者肃杀的身影。季筱柔但觉一股冷意自背 脊窜向四肢。然,更可怕的是他脸上、身上的伤,手臂处巴掌大的血印,犹怵目惊心地 逐渐扩大。
连目空一切,自负咄咄的卜中兴也禁不住心中一凛。
‘杜先生。’莫里哀满脸歉意地和杜少桓打招呼。‘很对不起,我们这是……奉命 行事。’
杜少桓穿着一袭儒雅贴身的铁灰色亚曼尼西装,仍掩不住眉尖眼底饱含的狠戾杀气 。他一出现,卜中兴就明显的矮了一截,无怪乎他要故意挺起胸膛,把下巴抬得高高的 。
其实在众人眼里,他们两人的卓尔不群、俊逸挺拔相差并不是太多。是心理因素吧 ,所谓相由心生,坦荡磊落与包藏祸心,自然是天差地远。
‘你们找到了卜先生要的“东西”?’杜少桓环视众人一圈后,把目光定在季筱柔 嫣颊上。‘是你的功劳吧?’
‘我?’季筱柔作梦也没想到他会怀疑到她身上来。
‘没错没错,’卜中兴马上顺藤摘瓜,发挥他制造矛盾的本能。‘这个案子能顺利 侦破,筱柔的确功不可没。’说就说了,居然还把手臂环向她的香肩。
‘别听他胡扯,我也是刚才获知……’
‘犯不着浪费唇舌。’杜少桓厌烦地打断她的话,眼睛望向卜中兴。‘你的美人计 很成功,季筱柔有没有告诉你,我已经一失足成千古恨,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你是说,你们两个已经……’卜中兴嘴唇掀了掀,气得眼睛星火乱跳。‘季筱柔 ,你、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真是不知羞耻!’
‘杜少桓,我真是错看了你。’季筱柔脸色倏地惨白,头快炸开来了。瞧杜少桓恨 怒交错的模样,她实在忍不住想一拳挥过去。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吧?’杜少桓蹙紧眉宇,唇色冷昂,继而放肆野烈地纵声狂 笑。
‘呃,杜先生……’莫里哀不晓得他们在争执什么,迷惑地问:‘你们谈完了吗? ’
杜少桓淡漠地点点头。‘关于这些箱子的来龙去脉,我的律师会跟你们说清楚的。 ’
言谈间,一部黑色轿车快速驶进别墅前的大草坪。
‘莫里哀警官,你好,我是杜先生的律师,敝姓陈。’
接下来,季筱柔已记不清他们还说了些什么,她满胀却无法作任何思考的脑子,在 这一刻行将崩溃。
所有的人都先后走了,卜中兴脸色灰败地撞了下她的手肘,‘不要耍把戏,我或许 还会看在老同学的份上,饶他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