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谈不上,总得先彼此认识认识——”话末说完,手机又响起。“抱歉。”
伊琳觉得她已经把整个醋缸子统统打翻了,胃部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痉挛。
“又是女人打来的?”口气已有几分怨妇的味道。
他笑而不答。
“倒追?”真奇怪,这种事怎会刚刚好,在这个时候一古脑的发生在他身上。天底下的好男人当真严重缺货至此?“都是些什么人?我要知道。”
他唯有苦笑。“别管我的事了,你究竟要不要去挑礼服和饰品?”
“我哪有钱去买那些?”那一千五百万可是一毛也不能动。
“我送你。”他大方的说。
* * *
没想到靠近中正纪念堂的这条马路上,几乎全部都是礼服公司。
欧式的、日式的、中国式的……要什么有什么,看得伊琳眼花撩乱。
“假使齐家的人知道你陪我来看礼服,会不会不高兴?”看礼服就算了,他还说要送她哩,既已收了人家的一千五百万,他们俩似乎该稍微避一避免得人家误会。
“不会的,齐董很信任我。”齐欧梵挺有自信的说。
“因为你也姓齐?”这个巧合,她老早就想问了。
“因为我光明磊落,值得信赖。”
这么伟大崇高的形容词,该留给别人来说吧。
伊琳撇着嘴,朝前走进一家看起来颇典雅的礼服公司。服务小姐一见到他俩,马上眉开眼笑。
“两位好,看礼服吗?这边请。哇,两位真是郎才女貌,难得的一对新郎与新娘。”
“他不是新郎。”伊琳没好气的说。
“真的?”服务小姐的脸像被鸡蛋砸到一样。如果她够聪明的话,就会立刻把嘴巴闭起来,奈何这世上聪明之人何其少。“但是,你们好有夫妻脸哦。”
该死的齐欧梵,居然呵呵地笑个不停,有什么好笑的?!
“麻烦把里面那件粉色的拿出来给我看一下。”再要罗唆就甩头走人。
“白色的那件比较适合你。”齐欧梵说。
该死的服务小姐居然听他的却不听她的?!伊琳不满的挑着眉。
“请你善尽旁观者的角色,哪边凉快往哪边去好吗?”到底是谁要嫁人呀?
“除非你不想当个出色的新娘子。”齐欧梵接过服务小姐手中的礼服,往她身上左比右比,在场也是来看礼服的客人们无不拍手叫好,大加赞赏他的眼光独到。
人漂亮,当然穿什么都嘛好看。
伊琳存心跟他唱反调。“这件我不喜欢。”留下服务小姐一脸的错愕,她这位清贫小小姐已经推门出去走往另一家礼服公司。
齐欧梵这次学乖了,不再给她正面的指点,而是用以退为进的方法诱导她。
“这个呢?”
“丑。”
“这个?”
“好。”
“那,这些呢?”
一个半小时后,她手上已经大包小包,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力劝千万不可的高档货。
“回家吧!”生平第一次大采购,累得她半死。
“去看场电影如何?他精力出奇的旺盛。“环球电影院正在上演一部文艺片,好像挺不错的。”
伊琳把五、六袋的东西全数堆进他的座车,接着用很认真的眼神看了他好一会儿。
“怎么觉得我好像是要嫁给你?”
“别胡思乱想,我可赔不起人家一千五百万。”他眼中的笑深不可测。“生命的运行自有它一定的轨迹,我们能做的就只有随缘。”
他的长臂轻搂着她的肩,邀她往前走。
伊琳没有排拒,就那样非常自然的和他并肩,走进辽广幽静的中正纪念堂,走往杭州南路。
行经十字路口时,他会体贴的牵着她的手,偶遇机车呼啸而过,他会不露声色的将她推往人行道的里边,以策安全。
沉默良久,她喃喃的说:“严格说来,你尚未正式追求过我。”
“我以为感情的事应该靠默契,所谓的心有灵犀。”他感性的回头望着她,眼中不自觉的盛满情意。
“如果你要求我,我或许会考虑——”
“又回到原点了。”齐欧梵赶紧制止她打退堂鼓。“不是说了,那只是‘权宜之计’,也许我们还会有以后。”
“没错、没错,等齐董他儿子那个以后,我们之间就没有障碍了。”她直率的接口道,满眼的阴霾竟因此一扫而空。
拜托,能不能不要表现得这么,呃,不厚道。他无奈的看着她。
所幸戏院已经到了,他们可以不必继续这个有违天理人伦的话题。
这部电影不如齐欧梵原先期望的好,尤其是女主角的演技似乎没啥长进。
因为无心萤幕上的情节,他于是将注意力摆在伊琳身上。
她看得很专注,随着剧情时而欣喜若狂,时而低头悲泣,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这大概就是她吸引他的最大原因。她和那些自诩为时代女性,见了心仪的男人就卯起劲来倒追,却是言语乏味三两句不离时尚、名牌的社交名嫒,最大的不同在于她的真。高兴得很真,悲伤得很真,讨厌得很真,连打起架来,恨起人来都很真。
也许有人笑他改邪归正了,以往这类型的清纯玉女,他可是敬而远之,绝不敢沾惹的,他也不否认。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总要慎而重之的选一个能跟自己长相厮守,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心扉的女人。
电影散场时,两人按原来的路径踅回车子停放的地方,伊琳显得心事重重,一言不发。
“怎么啦?”那部电影没这么感人吧?
帮她系好安全带,见她脸上竟挂着晶莹的泪珠,齐欧梵心底暗暗吃惊。
不该带她去看电影的,这小女子不会因大受感动,而打消结婚的念头吧?
但,若真是如此,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足见她真的很爱他,那么或许可以跟她实话实说了。
齐欧梵窃喜地将她的下巴托起,怔怔地瞪着她泛着水雾的明眸。“愿意让我吻你吗?”
她含泪点点头。
他的唇迅速占据她那一方小口,用最缠绵悱侧的方式,让她明白他的心意。
过了好久好久,才松开她但两手仍紧握着她的十指。
“如果你真的爱我——”
“我当然爱你,但你爱我吗?很真心很真心的那一种?可以海枯石烂,至死不渝的那一种?”伊琳神情之专注,好像她这一生一世就为找到这问题的解答而来。
“当然,只要你——”齐欧梵话才说一半,即被她打断。
“那你一定愿意等我喽?快则半年,慢则一年半。”
唉,他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原来她并没有悔悟,只是想确定他是不是愿意成为她情爱和婚姻上的帮凶。
当初将计就计,引她自动投怀人瓮,恐怕是本世纪最荒谬的行为。
伊琳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要求过份了点,还煞有介事的把无名指上的纯金戒指拿下来,搁在他手心。
“这是我二十岁生日时,妈妈送我的,现在转送给你。”齐欧梵的无名指太租,小指头也套不进去,她索性拿下颈间项炼,将坠子换成她的戒指为他戴上。“从现在起你就要信守你的诺言,千万别做出对不起我的事。”
唔,够阴险。齐欧梵很佩服她的小人之心,居然能发挥得这么淋漓尽致。
“将我套牢之后,你还是决定要嫁给别人?”他没好气的问。
“权宜之计,你也是知道的,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她拍拍他的肩,要他坚强点,尽管他尚未得到她的人,却已获得了她的心。
过了许久,她的简陋公寓到了,伊琳提着大包小包下车,仍习惯性的要左右张望一番,确定四周没有埋伏的恶棍,才放心的上楼去。
“有我陪着呐,你大可不必吓成这样。”齐欧梵跟上她。他的大男人尊严都被她踩得惨不忍睹了。
“你太瘦了点,至少得再增胖六公斤,否则难起威吓的效果。”从当初相识,伊琳就对他“玉树临风”的体格颇有意见。
“以后你天天为我洗手做羹汤,我就胖给你看。”
“不用急着现在就设计我。”伊琳掏出钥匙,一插入锁孔,就发觉异状。没锁?“有小偷!”她赶紧把手里的东西统统塞给齐欧梵,准备徒手擒贼。
“等一下。”就凭你这三脚猫的架式?“站到后面去。”
“你应付得来吗?”她忍不住忧心地问。
“打输了,大不了把你赔给人家,担心什么。”他奸诈地抿着嘴笑,不理会后头伊琳的低声咒骂,伸手镇定地旋开门把,推开门。
“总算回来了,你们!”这拔尖大嗓门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李怡安,你怎么可以擅自闯进我的住处?”伊琳冲上前大吼着。真是的,害人家白白吓死了好多细胞。“我要报警捉你。”
“喂喂喂,钥匙是你给我的,忘了?上回我来你这儿借住,你急着赶去上班,就把备份的钥匙放我这儿,要我帮你锁门,记得吧?”要不是看在齐欧梵的份上,她铁定要跟伊琳拍桌子怒骂三百回合,还报警捉她?嗟!
“拿来。”伊琳老实不客气的把钥匙抢回去。“今晚又怎么了,被你老子扫地出门了?”
“才不,我是专程来跟你道喜的。”说话到一半,李怡安眼睛就带着媚劲儿抛向齐欧梵。“你一定没把你那天大的好消息,告诉齐先生吧?”
“什么天大的好消息。”手酸死了,她忙将手里的礼盒一古脑的堆往她那一百零一张椅子和床上。
“就是你马上要和齐少东结婚的事呀。”李怡安不怀好意的盯着齐欧梵的脸,留意他脸色的变化。“我爸今晚跟我说了之后,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原来你跟齐先生在一起,喂,你是要嫁做人妻的人了,三更半夜还跟别的男人厮混,要传了出去———”
“除了你,谁会那么大嘴巴?”伊琳打断她的话。“现在你恭喜完毕,可以回家了吧?”
“我——”李怡安嘴皮子动了几下,打鼻孔里喷着气说:“你能嫁入太乙企业,当少奶奶全是拜我之赐,难道不该跟我道声谢?”
“哦,对了,我倒忘了你这个大媒人。”伊琳走到她面前,用力想凝出两滴泪来,以表示她的感激涕零,奈何一向缺乏“戏”胞的她,实在没法叫自己做那么恶心的事。“说吧,你要我怎么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简单。”她眉飞色舞的说:“我这人向来施恩不望报,只是,你既然这么坚时,我要过于推拒就太矫情了,所以——”
“说重点。”又不是叫你去演戏,哪来那么多废言。然,伊琳仍警戒着她算计的眼光。
“呃,我车子刚好坏了,你请齐大律师送我一程,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就一笔勾销。”
什么恩恩怨怨?岂有此理。就知道她居心叵测,打着齐欧梵的主意。
伊琳转头望向他,顺便把难题抛给他。
“行,反正我也正要离开。”齐欧梵大方应允是希望让伊琳及早脱离这女人的纠缠,没想到竟换来两道锐芒。
“时候不早了,我们说走就走吧。”李怡安一阵狂喜地笑弯了眉毛,自动自发的把自己的手勾在他臂上,另一手拿着她的香奈儿皮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他推出大门。
第八章
伊琳获选为齐家少奶奶一事,立刻在太乙企业内部造成空前的大风暴。
觊觎她的男同事们,纷纷为她抱屈叹息大叫不值,但究竟为什么不值,则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嫉妒她的女同事则到处造谣,说她就是为了攀炎附势才想尽办法混进公司。
但这些都改变不了,她即将嫁人齐家的事实。
“你真的、真的要舍齐大律师,而就齐少东?”张秀梅这句话已经问了十几遍了。
“一切随缘吧,你不用替我太担心。”伊琳今天是特地来办离职手续的,张秀梅也凑巧做到今天,两个人约好了,待会儿一起去吃中饭。
但好管闲事的人,插了一句话进来——
“嗳哟,你真的要嫁给那个花心大少呀?”此姝乃会计部门的朱小姐,二十一岁,自认青春年少,只要大她个几岁,就喊人家欧巴桑。“算算你的年记也该嫁人了,不过嫁给有钱人就要多考虑考虑。听说,我们这个齐少东是个风流财子,被他蹂躏过的女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上回那季小姐,你还记得吧?”
“闭嘴。”张秀梅狈狠瞪了她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季小姐的事最后证明了根本是她无理取闹,你还拿出来嚼啥舌根?”
“嘿,无风不起浪,人家电视都嘛这样演的。我只是想劝伊琳,千万别——”
“够了没,你——”
“不要紧!”伊琳不希望别人老拿她的婚事当话题,忙打圆
场。“我相信一个生着重病的人,是不可能有精力在外头胡来的。”
“停!”朱小姐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两眼发亮。“倒回去前面那一句,你说谁生重病来着?”
她这一问,伊琳倒是傻住了。“怎么,你们没听说?”
张秀梅和朱小姐同时摇头如波浪鼓。
这可奇了,待会她得打个电话给李怡安,万一弄错了,那她岂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伊琳,电话。”新来的总机小姐指着第二线要她接听。
想必是李怡安。“哪位?”
“伊琳啊。”郑春美的声音从话筒另一头传来。“喔,你很难找呢,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才知道你在这里上班。”
“找我有事?”伊琳的口气很冷淡。
“没事当然不会找你。今天你阿叔收到法院的传单啦,啊!怎么还告他,我们都已经送你那么大一块土地了,你还不知足?不要以为你嫁个流氓大哥,就可以乱来喔,我告诉你——”
笑话!不等她废话完毕,伊琳已不耐烦的截去她的话头。“有什么话到法庭上再说,我现在很忙。”挂掉电话,一股怒气还充塞在胸口。
“谁呀?”张秀梅关心地问。
“不提也罢。”匆匆收拾完一千杂物,伊琳便和同事一一告别。
“伊琳。”沈经理不期然地从电梯口走来。“我听说了你的事,这是一点小意思,请你笑纳。”
“这……”铁面人沈经理会送礼给人,这一定可列入太乙本年度最佳话题了。“你太客气了,我不能收。”
“要的要的,你不收就表示不交我这个朋友了嘛。”他硬是吧礼盒塞进她手里。
“可——”她几时承认过有他这个朋友了?
“祝你一切顺心,我先去忙了。”或许担心伊琳又要推辞,沈经理赶紧转身走进办公室。
“这就是标准的小人。”张秀梅刚好站在玻璃隔板内,看到了这一幕。
“帮我将它妥善处理。”伊琳把礼盒挂在她手上,趁她犹来不及开口拒绝,快速闪进电梯里。“谢啦,我在路口的餐厅等你。”
“喂!”她大叫。“大家问你怎么没带喜帖过来?喂!你说日期是哪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