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感情用事。”倪静避开他炙热的视线。
“你防范得滴水不漏，几时肯让我感情用事？”康子翔一手撑在墙上，将她圈在自己臂弯范围之内。“你总是能逃多远就多远，甚至不愿意多看我一眼，难道我就真的这么惹人厌？”
“工作时间，请不要谈私人感情。”倪静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再不谈，你就要被别人抢走了！”康子翔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臂。自从昨天见到那名叫章宇的男子后，他足足一晚都没有睡好。
“放开我。”
“不要动，听我说，至少请你安静听完这一次。”
他深深看着她，深邃的眼睛就像午夜繁星密布的天空般迷离神秘，令倪静不知不觉停止了挣扎。
“对你隐瞒身分，是我不对。当初我真的只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能力，看够不够格胜任这里的工作，所以才会对自己的身分保密，要不是突然发生李家华那件事，我本来还打算慢慢向你说明，但是没想到，一切发生得那么快。”
“可是，我绝对没有存心欺骗你的意思，我只是太在乎你的感觉，总想找一个最适合的时机，就这样拖着拖着，一直拖到现在。我们在一起也工作了近一个月，你的能力我都看在眼里，特别助理你是最适合的人选，于公于私，我都不愿意失去你，所以……原谅我，好吗？”
倪静一向冰雪聪明，又在商场上闯荡了许多年，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自然分辨得出。看着对方清澈见底的眼眸，她轻叹口气，心软了。
“不要再有下次。”
“你原谅我了？小静静，你真好！”双眼瞬间明亮了起来，就这个很像拥抱的姿势低下头，康子翔像只小狗般在她颈窝蹭了蹭。
倪静先是被他自作主张的“匿称”叫得寒毛直竖，接下来又被两人猛然拉近的距离弄得浑身僵硬。
“喂，不要得寸进尺！”她一脸僵硬地告诫。
“抱一下有什么关系，你好小气。”康子翔嘟嚷着，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手。
什么？！小气？！
倪静不禁睁大眼睛。“康大总裁，你老是对部下又搂又抱，这种行为才真的是恶劣、无耻至极！”
“那也只是对你一个啊！面对自己喜欢的对象，谁都会忍不住骚扰她一下的。”说完后，康子翔偷偷看倪静的脸色。
他的告白已经很明显了吧，可是，为什么她看上去没有一点反应？
“刚才你有听到我说什么吗？”他忍不住问她。
“听到了。”
“喜欢”是吧！他口中的喜欢，大概指的是小狗喜欢啃骨头那种喜欢吧？明明是个大男人，任性起来却和一只小狗狗没什么两样。
“你……就不表示一下？”康子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我该有什么表示？”倪静淡淡看着他。
“譬如你热泪盈眶地扑向我，激动万分地告诉我你也喜欢我之类……然后我们两个有情人在排除万难之后，终于互表心迹，从此成为眷属，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康子翔在脑海中构想美好的未来。
“我看你八点档的芭乐电视剧看太多了，总裁大人。”倪静冷冷地说。
“倪静，难道你从来没有幻想过吗？”康子翔不再开玩笑，收敛神色。“不要故意岔开我的话，不要存心曲解我的意思，你明知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认真的。倪静，我喜欢你，让我来照顾你吧！”
──我喜欢你，让我来照顾你！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在偌大的办公室里隐隐地回荡着。
“……”
他的确是认真的。
清澈见底的眼眸，一览无遗、勇敢无畏，所有的情绪都袒露在她面前，清楚、明白。就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闷雷，打破隔在他俩之间的一层薄纸。无论装傻、开玩笑还是故意忽视，都逃避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已经说出口的告白。
其实，情况还没有那么糟，以倪静的聪明，她可以想出一千种方法，把眼前的男人打发过去，也可以想出许多借口，不着痕迹地将这件事搪塞过去。
以前她就是这样做的，而且相当成功，但是现在……现在这个不同了……
背部隐隐作痛，光是这样沉默地对视，全部心神就会被那双有魔力的眸子吸引着一寸寸往下陷、往下陷……陷到自己都无法探知的黑暗深渊……
“倪静？”
“那又怎么样？”她定定心神，冷冷挑起秀眉。
“……”康子翔因为这样的冷淡回答而怔住了。
“你说喜欢我，那又怎样？”强抑住内心的冲击，倪静淡淡地说。“我是中了六合彩，还是赢了头等大奖？或是从灰姑娘摇身一变成为公主，然后公主就应该从此跟王子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生活不是童话，她也不是灰姑娘，那么浪漫、那么唯美，那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幻觉；而生活，不仅仅只是一种幻觉。
“你还是不相信我，为什么？你到底是在欺骗我，还是在欺骗自己？我不相信你是真的那么冷血无情……”康子翔觉得喉咙一阵干涩。
“我相信你……在这一刻，你说喜欢我，我很感激，但是下一刻呢？明天、后天，今后的每一天呢？你所谓的喜欢能持续多久？”
“当然是永远！”
“那么，永远有多远？”
康子翔一怔，无法回答。
倪静看他良久，忽然莞尔，如烟花般艳丽的笑容一闪即逝，几乎不可捕捉。
“康子翔，回去好好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到街上一看，到处都是美丽可爱的年轻女孩，个个都比我强上百倍。”她静静看着他，眼眸冰清似水。“忘掉刚才的话，我也可以当作从来没有听到过，而且不会向任何人提起。”
拒绝得真彻底！
虽然料到她会这么说，打击仍是颇重，康子翔不禁苦笑。“难道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心里还怀着一丝希望。
“没有。”
“对他就有感觉？”一想起昨天见到的那个人，气就不打一处来。
“谁？”
“那个叫什么章鱼的。”
“人家叫章宇，宇宙的宇。”
“反正听起来跟章鱼没什么两样。”哼，一只丑兮兮、黑漆漆的死章鱼！不比他高、不比他帅，当然也不可能比他更喜欢她！
“康、子、翔！不要孩子气。”
“你为什么总是只把我当成一个任性的大男孩……”
“我没有。”
“你明明就有！”
“没有！”
“有！”
谈话陷入僵局，两人都沉默下来……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帷幕照射进来，染上倪静的眉梢眼角。
她的眼眸比夜还黑，她的肌肤比雪还白，在橙黄的光线下，几乎呈现透明色泽。窗外高楼栉比鳞次、风景无限，而她整个人就是所有风景中最美丽，最引人遐想的一幅。
只不过她就在他面前，仿佛触手可及，但心与心的距离却亘古遥远。
康子翔不知道到底是哪里错了。
是不是因为从小就含着金汤匙出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他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所以这一次，上天故意让他得不到她？
金钱、权力、地位……不想要的东西一件件接踵而来，而真正想要的东西，却已经成为他人的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深吸一口气，康子翔要求自己冷静下来。
“好吧……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反正只要我喜欢你就够了。其实，我只是希望……你能快乐起来。”
至少，他可以希望她经常展露笑靥吧？如果那个叫章宇的男子能够做到，那么，他就会安心祝福他们。
快乐，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感到幸福的字眼，但想要做到却何其困难。倪静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刺痛。
“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快乐，就不要再说类似的话，也不要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们该回去工作了，总裁先生。”她轻轻地，却又坚定地挣脱开他。
步伐平稳地走出办公室，不再眷恋，不再停留，亦不回头。
她害怕。
花开花会谢，不论是再美丽珍贵的花卉，一过花季，便会凋落，爱情更是如此，如烟花般转瞬即逝，灿烂只在一刹。
不如一个人，独自归去。
第六章
一片冰冷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没有方向，没有光线，也没有其他任何人。
她到底身在何方？茫然四顾，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突然，强光照射过来，她看见了，自己站在大厦顶楼上，四周都是呼呼的风声，冷厉地割过脸颊。
她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人紧紧抓着她……是母亲！
──妈妈，你想做什么？她吃痛，竭力挣扎，母亲长长的指甲深深掐入皮肉，勒出一道血痕。
──爸爸抛下我们不管了我不要一个人活在这世上，阿静，跟妈妈一走走吧！
她被用力拖至栅栏上，整个人往下望，万丈深渊……
──不、不要！她高声求救。
──阿静，乖女儿，我爱你，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所以我要带你一起走……请原谅妈妈……
她用力抓住栅栏，惊恐回望，却见母亲的脸被一张男子的英俊脸庞所取代。是康子翔？怎么会？
──倪静，我喜欢你，让我来照顾你吧！康子翔看着她，温柔地说，然后朝她伸出手。
呵，他终于来了！
内心一阵狂喜，她松开抓住栅栏的手，才将手交给他，却突然看见对方眼眸中的异色，然后下一秒，康子翔猛地向前一推，她猝不及防，被他推落万丈深渊……
离心的冲击，令她尖叫出声……
“不！”
倪静大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全身冷汗涔涔而下。摸一摸额头，撩开额前的湿发，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凌晨三点。
心里突然掠过一股很不祥的预感，非常不祥。
她摸黑下床，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水，然后走到阳台上，点起一支菸。
风，有些冷；夜色，有些稀薄。
不远处霓虹灯交替闪烁，公寓楼下长长的街道两旁，一排夜灯朦胧如珠，无数个夜晚里，梦中风景叠映其上。
又作噩梦了，很熟悉的梦魇，以前满满占据的都是母亲的脸庞，今天晚上，又多了一个人，康子翔。
大概是因为白天他向她告白，所以今晚才会梦到他。
他总是这样，轻易就触及她内心深处的伤口。
──倪静，我喜欢你。
──阿静，你是妈码的心肝宝贝，跟妈码一起走吧。
无数张脸在眼前重叠，母亲入久亲、康子翔……无数个零星的片段，在此刻像决堤的洪水，铺天盖地地涌过来。
她感到呼吸困难……
背部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有怎样的过去。她是注定孤独的，无法幸福，无法快乐，背负着丑陋的伤疤，只能一个人独自走下去。
既然上天赋予她这样的命运，她也没有任何怨言，打算坦然接受。可是，为什么在她已然闭紧心扉的时候，上天偏偏让她遇到康子翔？
命定的缘分，还是恶意的讽刺？
突然，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原来是燃尽的菸蒂烫到了自己的手，捻熄菸头，倪静回到房间，继续躺回床上，但却再也无法合眼。
望向窗外，天际微泛起一抹鱼肚白。天，就快亮了。
又一天，下班时分。
乘坐透明的专用电梯，外面的风景一览无遗。电梯缓缓下降，康子翔凝神注视着远方。
夕阳透过玻璃，照亮他英俊立体的五官……
柔和的光线造成一种奇异的魅力，撕开了原先嘻笑自若的洒脱外衣，一层浓浓的落寞，将他全身轻轻覆裹。
表面上，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倪静原谅了他，也接受了总裁特助这个职位，从交易部搬到和他仅有一墙之隔的助理办公室，两人几乎是朝夕相处。
只是，虽然距离接近了，但感觉却比以前更加疏远。
她又在心中筑起一道冷冷的墙，刻意将自己与所有人隔开，就连他，也不知道那张冰冷清丽的容颜后，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自己，到底又能做些什么？
“嗨，康子翔。”才走出金泰大厦，就听见有人远远呼唤他的名字。
康子翔回头，看见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从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走来，无框眼镜后一双斯文的眼眸，笑容可掬。
“我没记错你的名字吧？”章宇笑道。
“你是章先生？”这不正是那个死章鱼吗？
“不必那么见外，叫我章宇就可以了。”章宇悠闲地将双手插在深咖啡色休闲裤袋中，一派轻松。
“你是来接倪静下班的？她应该还没走，快上去找她吧。”康子翔觉得自己真是大方。
“是啊，原先约好了接她下班。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章宇含笑凝视他。“有没有空，我请你喝咖啡，怎么样？”
“啊？”康子翔错愕。
“怎么，不敢？放心吧，不会吃了你的。”章宇笑得一脸温文，童叟无欺。
不是不敢，只是……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才见第二次就突然邀他喝咖啡，看样子倪静的男友不仅名字奇怪，个性也满奇怪的。
“走吧，我会告诉你一些倪静的小秘密，不过，我可是要收费的！”章宇长臂一伸，将他拉往停车场。
“可是，你不是跟倪静约好了吗？她还在等……”康子翔边走边频频回首。
“没关系啦，她等不到我，自然会回家，倪静不是娇滴滴型的女生。再说以前她不知道放我几次鸽子，现在被我放一次，也不算过分。”
半哄半拉，康子翔就这样被章宇带走。
MAGICTIME咖啡厅。
光亮可鉴的落地窗映出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儿，极品蓝山咖啡的浓醇香味，弥漫在偌大的空间里。
两个同样俊逸出色的男子，相对而坐。
一个从容而优雅地品尝着咖啡，另一个则一脸敌意地盯着对方，面前芳香四溢的咖啡一口也没有动。
章宇看他一眼，微笑，端起精致的咖啡杯再轻啜一口，然后陷入柔软的单人沙发椅中，双手交叉，全身上下说不出的慵懒迷人。“冰点蓝山，极品中的极品，不好好品尝就太暴殄天物了。”
“章鱼先生，你把我拉来，到底有什么事？总不会只是拉我来欣赏你喝咖啡的英姿吧？”康子翔故意念错他的名字。
章宇维持着好风度，似乎不以为意。“我拉你来是因为……你很有趣。”
有趣？他以为自己是在动物园吗，这只死章鱼！
“哦？那么请问，我到底有趣在哪里呢？”康子翔的脸上已经冒出三条黑线。
章宇指指他的脸。“你满脸都写着字。”
“什么字？”
“我、喜、欢、倪、静。”
“有这么明显？”
“只差没有昭告天下。”章宇认真地点头。
“那你现在面对我，是不是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难怪他笑得一脸诡异，看到被自己打败的情敌，自然心情大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