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以来,弋翅对她的态度忽冷忽热,但只要不提起结婚的话题,他们还算相安无事。
为何他想娶她?这个问题她问了自己不下千遍万遍,但却没有勇气去猜想答案。
在花园漫步了一上午,冰宿走回弋翅的寝宫想休息一会儿。她的孕吐并不严重,但偶尔会有疲惫和晕眩感,大概是她身体平常就不错,以致并不怎么辛苦。回想莺韵当初怀任远时,几乎有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倍受孕吐折磨,她还必须代替典恩陪在莺韵身边照顾她。
走到寝宫门口,冰宿直接打开门进入,一看见里面的景象,她先是愣了一下,迅即避开视线,连忙慌张的行礼,“对不起,属下逾矩了。”说完转身欲离。
“慢着。”弋翅懒懒的唤住她。此刻他正坐在热气蒸腾的浴盆中。
冰宿即使有再大的冲动想逃开,仍然是停住了脚步。由于不知道他的作息,自然随时都有可能会在寝宫遇见他,但……她没有想到会遇上他在净身的时候。
通常弋翅都会直接到浴堂净身,但偶尔兴致一来,他会命人搬来浴盆,就在寝宫净身,省去繁琐的程序,享受简简单单的洗澡乐趣。
弋翅惊异的发现从冰宿的背后,仍可明显的看出她的耳朵竟是潮红的,亲着她白皙的颈项上方,形成一副我见犹怜的性感画面。
“过来。”他双手搁在浴盆边缘,好整以暇的下命令。
“请问有何吩咐?”冰宿没有回身。
“过来。”他再次命令。
冰宿知道他不会放过她,只好依令转身走到浴盆三大步外的距离,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地毯上的图案,动都不敢动。因为每次欢爱,她总是闭着眼睛,对他赤裸的身躯不曾真正见过。
她的脸蛋竟然也是红霞满天。弋翅感到有趣极了,他是第一次看见她如此慌乱的模样,忍不住想逗逗她。
“看着我。”他简单的道。
等了好一会儿,她的视线才从地板移至他的脸,然后就此定住。
他将海绵丢给她,“帮我净身。”
冰宿一口气差点呛到,与他戏谑中带着认真的眼眸对视着。“属下认为……这不是我所擅长的职务,我马上去唤女仆来替您净身。”
“不要。”他语气里混合了认真与耍赖,“我只要你。”
她为难的低下眼,局促不安地随意问道:“这是命令吗?”
静默了会儿,弋翅开口道:“出去。”
她抬眼看他,不明白他的口气何以一下子变得如此冰冷尖锐。
“这个才是命令。”弋翅黯黑的眼瞳直盯着她,像是恨不得她立时从他眼前消失似的。
冰宿有一瞬间的错愕,他为何要用那种像是她伤害了他的眼神看她,她说错了什么吗?
没多加细想,她微行礼,应了声:“是。”随即转身离开。
冰宿在回廊的转弯处遇上科摩,科摩向她确定弋翅的行踪后,便朝寝宫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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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
弋翅烦郁地想着,冰宿为何总是将这个词挂在嘴上?好似他与她之间除了责任,就再无其他关联似的。
九年前他就已经决定她是他的妻子,他给她所有的信任与忠诚,她也必须回报他同等的信任与忠诚。但她先是欺瞒他典恩的死因、任远的存在,又不时违抗他、挑战他的意志力,最后竟然还向他坦承她心里有另一个男人!
他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他可以轻易掌握一个国家,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他与冰宿之间的问题。
他可以原谅她之前的欺瞒与违抗;可以原谅之前她心里容有另一个男人,但她必须在往后用同等的信任与忠诚来补偿他。
然而,依现在的情形来看,她甚至不认为她有错。
他叹了口气。他与她之间的确存在着深切的责任联系,但除此之外,一定有什么东西是能将他们紧紧相连在一起的。
只要想通那是什么,他就可以得到所有问题的答案。
“陛——下——”科摩拉长音的叫道。
但弋翅没反应。
科摩奇怪的扁扁嘴。他进弋翅的寝官、等他洗完澡后就与他讨论政事,谁知讨论一结束,还不等他行礼告退,弋翅竟然就转身走到窗前发起呆来了。
就算他们之间不需太拘谨的顾及所有礼节,但他也不能这样对他理都不理呀,那会伤害到他脆弱的心灵也。
“陛下!”科摩这次加大了音量。
弋翅总算回过神,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还在这里?”
科摩无奈的叹口气,“黑鹰主子,就算您在烦恼冰宿的事也别这么忽视我呀!我是不知道您和她之间到底怎么一回事啦,但您是知道的,弟兄们都很喜欢冰宿,为了您的声誉着想,您可别再做出让冰宿伤心的事了。”
他在进门前遇到冰宿,一眼就发现她神色里的哀愁。虽然她一直掩饰得很好,但只要细心点,就不难发现自那日弋翅当众打了她之后,她就越来越沉静忧郁,看得他们一伙弟兄心疼不已。
弋翅皱眉,每次当科摩提起此事,很明显的,他的部下们全都一窝蜂地倒向冰宿那边,认定是他欺负了她,教他百口莫辩。
科摩继续说着:“说实在的,冰宿和一般女人不同,聪明能干又坚强勇敢,虽然话少了点,但只要看见她眼里的坚毅,根本不必怀疑她有足以撂倒男人的本事。兄弟们都认为,那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你。”
弋翅意有所指的地道:“我注意到了。”
科摩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发,原来弋翅早就发现他们老是乘机偷看冰宿了,不过这也没办法啊,冰宿实在太特别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想蒙混过往的“不良行为”。他再次强调,“我们是真的很高兴你爱上的是那样的女人。”
弋翅像是没听到科摩所说的话,他放下环在胸前的双手改叉在腰上,不一会儿又抬起一手轻抚额际,最后终于看向科摩,问道:“你说什么?”
科摩蹙起眉,睁圆了眼望着弋翅,仿拂不敢相信刚才的问话真是出自弋翅嘴里。有没有搞错?黑鹰主子是发烧还是神志不清了?耳聪目明加记忆力特好的人竟会问他说什么?天下红雨也没这么离奇!
弋翅又皱眉,科摩那看怪物似的眼光让他不舒服,他斥道:“怀疑什么?把你说的话再说一次!”
科摩讷讷地重复道:“我们都很替你高兴。”
弋翅神情严肃的摆动手指,“下一句。”
下一句?科摩想了想,“你爱上的是一个配得上你的女人?”
“我爱上的女人?”
“是啊,冰宿不是你爱上的女人吗?”
冰宿是他爱上的女人?
他不是不知道爱情,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与冰宿之间会是这样的情况。
爱吗?
当初他只是认为冰宿适合他。因为他不要一个娇娇弱弱的女人,他要的是一个有能力与他一同奋斗,一同开创毕诺瓦新局面的女人,而普天之下怕再难找到坚毅如冰宿的女子,他一直相信她是他命中注定的女人。
一旦是他认定的事就难再改变,只是,他没想到他对她的感情已经超越了责任。
在他的观念里,他人生的唯一使命就是要让毕诺瓦强盛起来,对于其他事——包括女人,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顾及。
九年前遇上冰宿,原以为早早认定她,就可以早早替他省去不少找妻子的工夫;没想到九年后回来,她带给他的冲击远远超出他所预想的,像是他对她的占有欲、轻易被她激起的怒气、对典恩的妒忌……
原来,这一切失常的行为是因为他爱上了她!
仿佛所有问题都有了解答,弋翅脸上绽出豁然开朗的光彩,唇边扬起微笑。
“黑鹰主子?”科摩叫了声。弋翅像失了魂似的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看得他有点心惊胆战。
不对!爱上她之后呢?她爱的却是别人呀!弋翅又拧起眉,坏脸色难看得像夏季的午后雷阵雨,没有预警,说来就来。
科摩走到他面前,举手晃了晃,“黑鹰主子,你还好吧?”
弋翅突然一把抓握住他的臂膀,劈头就问:“你爱上一个女人,但她爱的是别人呢?”
科摩一愣,没多加细想就直觉地回道:“这好办嘛,抢过来不就得了。”
弋翅没好气的放开他,“又不是东西,说抢就能抢?”
“不然可以放弃呀!天涯何处无芳草嘛。”科摩仍是没什么神经的提出意见。
弋翅狠狠地瞪向科摩。
放弃?这是什么烂主意!他想都没想过要放弃冰宿,冰宿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比不上她。
被他一瞪,科摩才顿悟他问话中的用意。他正了正神色,“黑鹰主子,你若不愿放弃就只剩一个办法——让那女人爱上你。只要你比她爱上的人更爱她,到最后女人都一定会选择比较爱她的那个人。”
对呀!弋翅恍然大悟。他怎么没想到?只要让她爱上自己,不就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吗?
仿如雨过天晴般,他冲着科摩一笑,“科摩,我会感激你的。”
说完,也不管科摩瞪大了的眼,弋翅急惊风似的就奔出房间,跑得不见人影了。
科摩瞪着砰然关上的木门良久,愣愣的神智还是不怎么相信一件事。不会吧!一个绝顶聪明的男人,竟然在遇上爱情时变成了超级大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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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翅在原来的护卫寝居中找到冰宿。
冰宿听见开门声就迅速从床上起身,看清来人,正欲行礼问候,弋翅早已三两步走到她面前。
抬起她的脸,他冲口而出,“我爱你。”
什么?他在说什么?冰宿恍若未闻的看着他。
弋翅满面笑容的捧着冰宿的脸蛋,深情的凝注她,“我爱你。”他又说了一次。
不!不可能,他不可能是说真的。冰宿睁大了眼,脑中一片空白。
“我爱你。”随着重复低语的是他一个轻吻。
不,不可以,他不可以这样对待她。冰宿惶恐的直瞪着弋翅,纤细的身子瑟瑟抖颤。他怎么可以爱她?怎么可以如此蛮横的宣告爱她?
“我爱你。”弋翅轻柔的吻着她的眉、她的鼻、她的颊……
“不,这不是真的。”她紧闭上眼,无助的以为不听不看,就可以当一切都是虚幻。
弋翅用力将她拥进怀中,在她耳畔坚定地低语:“这是真的,我爱你。”
感觉冰宿轻摇着头,他不死心的握住她的肩,强迫她正视他。
“看着我,冰宿,看着我。”
他一连说了几次,冰宿终于睁开眼,苍灰的瞳眸空洞无依。
弋翅被冰宿的眼神狠狠揪痛了心。他痛心她的抗拒,却也心疼她的忧惧。
她真是这般厌恶他?宁愿当他的情妇也不愿做他妻子的身分?他做了什么让她这般憎恶?还是她仍然对典恩念念不忘?
不!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她!
他怜惜的轻抚她的凝脂玉颊,“我爱你——不!”他抬手轻触她的眼睑,阻止她再次将眼闭上,“别再闭上眼,听我说完。我知道你还没爱上我,也知道你心里另有他人,但我不会放弃,总有一天我绝对会让你爱上我。”
他专横的口气一如他的倨傲狂放。话一说完,不给她任何拒绝的余地,他轻柔却坚定的将唇印上她的。
冰宿的心在淌血,为什么他要爱她?在她决意离去的时候,他为什么要告诉她他爱她?让她好不容易重新冰藏起的心再次重重被撞裂开来,散落成整片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汪洋浮冰。
他为什么要如此残忍的对待她?
弋翅细细亲吻着她,他不曾吻得这般轻、这般柔、这般绵密、这般使人揪心……思及她就要离开这令人眷恋的温柔爱抚,被撕扯的心越益痛得无以复加。
他不该爱她的,这会使她的离去更加困难,使两个人更加痛苦……
弋翅拥着冰宿,加深他的吻,将她混乱的心吻得更是意醉情迷;似有魔力的双手轻轻抚上她的玲珑娇躯,听见她不自觉的娇喘嘤咛,他唇边漾起充满魅力的浅笑。
“相信我,我会让你爱上我。”
冰宿拼凑不出任何话语,她体内唯一不受控制的情潮已被他放肆狂野的挑起,他强悍却又带着温柔的爱抚像一种蛊惑,冲破禁锢着她的层层道德礼教,她无法抗拒、不能思考,只能融化在他怀里。
弋翅悄悄褪去她的衣服,让这一刻的愁悒忧伤化成一季的熏人浪漫……
冰宿最后一个清楚的念头是,他一定很了解她根本抵抗不了他的调情,不然,他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化解她的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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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给你。”弋翅笑着将勾挂上鱼饵的钓具拿给冰宿。
冰宿茫然地看着手上的长竿,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姨,我教你,这个要这样弄……”任远笑着“指导”冰宿如何钓鱼,童稚的小脸上闪耀着快乐的笑。冰宿阿姨终于肯和他们一起钓鱼了。
以前只要弋翅一有空,就会带着任远到各地游玩。虽然当时冰宿还在护卫任内,但弋翅对她态度冷淡,她只能在一旁观望他们,今天还是她首次加人他们之中。
不消多时,手脑灵活的冰宿已经掌握住钧鱼的技巧,能够俐落的挥竿钓鱼,看得一旁的任远佩服不已。当初他可是学了好久才学会钩鱼的。
看着任远纯真无忧的笑颜,冰宿心里隐隐泛上不舍,弋翅果然做到他所说的,任远在宫中的生活并不严肃刻板,而是充满欢乐。
在宫中,任远不愁衣食、有良好的教育,还有一群疼他的长辈,而弋翅不但不会限制他交朋友,反而还让宫中不论尊卑、只要是同年龄的小朋友都能很快乐的与任远玩在一起。这一点让冰宿最为讶异。
任远在宫中真的很快乐,所以她不会带任远离开王宫,而一旦她离去,怕今生是难再见到任远了。
不经意地转头,对上弋翅炽热深情的眼神,她轻轻避开眼光。
她已经接受弋翅爱她的事实了。弋翅每天无时不刻都在她耳畔轻诉爱她的言语,无时不刻对她呵护有加,虽然他仍是以他独断的方式待她,但在每一次体会他的用心之后,却更加深陷进他的温柔里而不可自拔。
然而最困难的是,多一次面对他的爱意,就多加深一分离去的伤痛。她也曾经自问,既然他也爱她,为何她不接受他的爱意,与他相守一生呢?何苦执着于身分上的差异,让这份感情只能深埋心底?
但答案是不行。
他们悬殊的身分已教她望之却步,更何况,她又是毕诺瓦玉室的世袭护卫。在她根深蒂固的观念里,无论如何她都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她必须在他背后保护他、帮助他,当然更不能让他因为娶了像她这样的平民而教人民轻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