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叫什麽名字?」徐妈妈一上车,马上亲切地和沈寒攀谈起来。
「我叫沈寒,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沈寒一面回答,一面发动车子,往徐妈妈指示的方向驶去。尽管赵之恺没有在一旁监督,她还是收敛了平日横冲直撞的习惯。
「你和阿恺是怎麽认识的?」徐妈妈试著以闲话家常的轻松口气化解沈寒的戒心,然後再找机会导入正题。她怎麽看都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我是他从前的同事。」沈寒很含蓄地答覆徐妈妈的问题。
「你们看起来像男女朋友。」
「是吗?」沈寒轻声地笑了。「每次有人这样说,他都会很不高兴。」
「怎麽会这样?」徐妈妈情不自禁地提高了音调,很为沈寒不平。
「他觉得我大小姐脾气、很不懂事。」沈寒耸了耸肩,又说∶「而且,我的风评也不太好。」
阿恺难道没看到她好的一面吗?至少很少有人能诚实地说出自已的缺点。
「那你觉得他怎麽样?」徐妈妈忍不住追问下去。他们不会互看对方不顺眼吧?
「刚开始,我也是一见到他就生气,觉得他为什麽老爱找我麻烦?後来才慢慢发现他是为了我好┅┅有些时候被别人捧上了天,其实心里也不是真正快乐。」不知道为什麽,她很自然地对徐妈妈吐露心事,大概是把她当成了死去的妈妈的影子吧。
「那┅┅你是有一点点喜欢他喽?」
「可是他很讨厌我啊,要不然,我也许会倒追他喔。」沈寒在徐妈妈的诱导下,不小心说溜了嘴。话一出口,她就在心底暗自叫糟,恨不得能咬掉自已的舌头。她心虚地乾笑了两声,亡羊补牢地澄清著,「我说著玩的,你别信以为真啊!那麽多男人追我,我怎麽可能去倒追他?他只不过像是我的一位老师罢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沈寒的解释未免太长了吧?!徐妈妈很轻易地看穿了她的意图,却也不当面拆穿。阿恺这个愣小子,八成是不敢追人家,才老是摆脸色给她看,搞得心思单纯的沈寒一心认定自已不受欢迎。
来日方长呵!他们两人若是真心相爱,总会发现对方的心意的。
聊著聊著,沈寒平安地把徐妈妈送回了育幼院。寂静的夜里,她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了海浪拍打著岸边的声音,不禁想起赵之恺曾说要带她去海边走走,此刻他准是忘得一乾二净了。
「沈寒啊,下下礼拜天,我们院里有个义卖会,你要不要来参加?」徐妈妈唤回了她远杨的思绪,热络地邀她共襄盛举。
「我┅┅我可能不方便耶。」那几天正好是姊姊的预产期,她应该多抽空陪陪姊姊。「啊,我捐点东西好了。」她灵光一现,打开後车厢东翻西找的,终於找到了万康成送她的钻石项链。
「这┅┅这太贵重了吧?!」徐妈妈虽然不晓得这一条炫目的钻石项链究竟值多少钱,不过单看盒子里还附了一张鉴定书,也能推断出这条项链一定值不少钱。
「没关系啦!这是别人送我的,反正我也用不著。」若非徐妈妈提到义卖会,她根本记不起这条项链的存在。
当然啊,用得著就不会随手乱扔了。徐妈妈笑著摇了摇头,看沈寒一点都不会舍不得,她就大大方方地收了下来。这条名贵的项链若能募得一笔经费来为院里的孩子们做点事,总比被主人遗忘在後车厢里有意义多了。
**** **** ****
乍暖还寒的春末,连著几日阴雨绵绵的天气後,难得的暖阳总算在星期日里探出了云端。滨海的育幼院一改平日宁静地热闹起来,院长徐妈妈忙碌地穿梭在义卖会的现场,招呼著到场的嘉宾。
小礼堂的舞台上,育幼院里的小朋友们正在徐筱灵的带领下,载歌载舞地表演著,为即将登场的义卖会做热身。每个小朋友脸上都带著纯真的笑靥,浑然不知生活的压力,但他们卖力的演出却博得了在场人士的一致喝采。
「阿恺!」徐妈妈在育幼院里绕了好久,才在围墙边的一方花圃找到了赵之恺。这个孩子就是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一大早在礼堂帮忙布置会场後,就跑得不见人影。
「有事吗?」赵之恺依旧蹲在地上掘土,头也不抬地应了声。
「来,你帮我看看,这条项链的底价要订多少?」徐妈妈不以为意地在他身边蹲下,将装著钻石项链的绒布盒子平伸到他眼前。晶莹剔透的美钻在艳阳下折射出夺目的光芒,赵之恺不禁皱了皱眉,抬起手来挡著。
「我怎麽知道。奶怎麽不问项链的主人?」他耸了耸肩,继续掘著土。奇怪!这条项链怎麽有点眼熟?不过他一时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她应该也不知道吧?这是别人送她的。筱灵说卡地亚的珠宝都不便宜┅┅」
「沈寒捐的?」一听到「卡地亚」,赵之恺终於晓得为何自己会对那条项链有著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是万康成送给沈寒的。
徐妈妈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你怎麽知道?」这小子对沈寒的事挺留心的嘛!
「猜的。」他淡漠的口吻让徐妈妈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感到怪失望的。
「对了,你们後来还有联络吗?」阿恺住院时,受人家那麽细心的照料,说什麽也该向她道个谢,稍微表示一下才对。
「没有。」从那一天她送徐妈妈回育幼院後,他就没再见过她了。他为此还担心了好一阵子,怕她是因为车开太快而出了什麽意外;直到他销假上班後,才在无意间得知她出国签了好大的一笔合约。沈寒自然没有义务向他交代行踪,他心中却不免感到怅然。
「你真的很讨厌她啊?」徐妈妈侧著头瞧他,不敢相信他会讨厌那麽一个明媚动人的女孩子。
「她说的?」他拧起了眉头,重重地铲著脚下的土。
「嗯。」她觉得遗憾地点了点头。
他没好气地低咒了一声。这个女人!老爱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别人头上。她才和徐妈妈见上一面,就懂得告状了?看徐妈妈一副对她念念不忘的样子,真不知这个恶女是使了什麽手段来宠络人心?
「我还以为她骗我的。」徐妈妈见他一脸忿恨难平,失望地扶著膝盖站了起来,犹不忘尽尽最後的努力——「唉,好可惜,她说很喜欢你呢!」
他手上的动作在瞬间静止,脑海中轰然一片,怎麽也无法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
「她跟你说的?」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连要开口说出话都变得困难万分。
「对啊!」徐妈妈一脸无辜地点著头,心里重又燃起了一线希望。她是有点罪恶感啦,人家沈寒又没这麽说,不过这是她推理分析後的结论,不能算是说谎吧?!「她还说,要是你不那麽讨厌她的话,她就倒追你了。唉,感情这种东西是很微妙的,就算她长得再漂亮,如果你不动心,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她沉吟地叹了口气,转身往礼堂的方向走去。阿恺,我可是尽力了,你要再这麽浑浑噩噩下去,那也由著你打一辈子的光棍!
赵之恺一听到「倒追」两个字就傻眼了。徐妈妈後来说的那些话,听似无关紧要,其实句句都在激他。她根本不了解他和沈寒之间的状况,所以绝不可能信口胡诌来唬他,再说徐妈妈也不像是会做那种无聊事的人。那麽,沈寒是真的说过那些话了?
回想起他们认识以来的种种,他才蓦然醒觉他们所共有的回忆并不少。想起沈寒带他上酒吧、教他玩拼图、在他受伤时喂他吃饭┅┅甚至还和他上了床,他为什麽固执地认定她不可能喜欢上他?
他太自私了!一心只想到被拒绝的难堪,忽略了女孩子敏感而脆弱的心思。他凭什麽要一个在感情路上跌过跤的女人先对他开口?就算沈寒不喜欢他,为了一个那麽可爱的女孩子,难道不值得他冒点险吗?
他叹息著跌坐在地上,不顾手上还沾染著尘土,心情复杂地掩住了热烫的脸孔。
缓缓地移开覆住脸庞的手,他不禁为自己的愚蠢失笑出声,以豁然开朗的心境仰头看向无边无际的晴空,他从来不曾发觉阳光有这麽亮,天空有这麽蓝,生命有这麽令人期待哪!
**** **** ****
礼拜一一大早,赵之恺就开著车沿著市中心的大马路行驶,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已经开门营业的花店。
他停好车,迟疑地跨进约莫五坪大的小空闲。一大丛一大丛的新鲜花材分门别类地插在一个个圆桶子里,或浓或淡的花香还混著泥土的味道,那是他不陌生的。问题在於他从没送过女孩子花,也不知道沈寒会喜欢什麽花。
店里的年轻老板娘正在角落熟练地除著玫瑰茎梗上的刺,她看赵之恺呆站了好一会儿都不出声,亲切地向他打起招呼。
「早啊,先生。」她绽开了和悦的笑颜,开始兜揽今天的第一笔生意,「送花给女朋友吗?」
「呃┅┅」他点了点头,神情有些腼腆,「我不晓得送些什麽好。」
「是什麽特别的日子吗?」老板娘温柔地问著。做久了生意,她一眼就看出这个男人没什麽送花的经验。很多老主顾都会事先打电话到店里来指定花束,以免届时买不到想送的花而坏了兴致。
「没有。」他摇了摇头。
老板娘若有所悟地笑了。嗯哼,八成是惹得女朋友不开心了,要送多大束的花就要看闯的祸有多大了。
「你的预算大概是多少?」她以著职业化的口吻询问,好建议他送些什麽花较妥当。
赵之恺根本对价钱没有概念,他从来不晓得买花也要拟预算的。「你帮我包一束红玫瑰好了。」看来看去,他觉得亮眼的红玫瑰和沈寒的气质最相称。
「那包十一朵好不好?」老板娘一面拣著花,一面说∶「玫瑰代表爱情,十一朵代表最爱喔。」
「好。」虽然他不认为爱情是可以用鲜花和数字来代表的。
老板娘猜想他铁定不会对如何搭配、如何包装有意见,所以也不再发问,按著自己的审美观扎了一束别出心裁的花束。看多了把送花当例行公事的男人,她反而对赵之恺多了一份好感,主动递了张精致的小卡片和钢笔给他,「写些话给女朋友吧。」
赵之恺道了声谢,想了好久才下笔。他付过帐後,十分不顺手地捧著花束步出花店。唉,棘手的事在後头呢!
把车开到「永昌」的办公大楼前,赵之恺的一颗心跳得好厉害,他实在无法想像送花给沈寒会是怎样的一幅景象,从前的同事们见了又会作何感想?幸好他只在车内煎熬了几分钟就遇见救星了。
「罗小姐!」他叫住了走过车旁的罗映雪,急急地开了车门下车。
罗映雪吃惊地看著久违的赵总,更让她讶异的是,他手上居然捧了一束好漂亮的花。
她倾身扫视了一眼,喃喃自语著∶「玫瑰代表爱情,十一朵代表最爱。」她边说边觉得心神不宁,皱起眉头上下打量著反常的赵总。
赵之恺笑了笑,罗小姐说的话竟然和花店老板娘说的一模一样,女孩子们都花很多时间去记这些东西吗?不过,她颇富研究精神的眼光让他百般不自在,更加庆幸自己不是和沈寒面对面。
「呃┅┅可以请你帮个忙吗?」他将花束递到罗映雪手上,很有礼貌地提出请求。
罗映雪偏头瞧著他腼腆的神色,再低头看了看手上多出来的花束,心下震惊,不┅┅不会吧?!赵总藉口找她帮忙,然後名正言顺地送花给她?难怪她从前和沈寒联手干下了许多大逆不道的事时,他总是声色俱厉地对待沈寒,却从来没有摆过脸色给她看,他还请她吃过饭,她说了一大堆闲事後,他非但不嫌烦,反倒体贴地安慰她┅┅
完了!她该怎麽办?
她心虚地退离赵总一步,很怕自已即将出口的话会伤害到他。说不定自已是他这辈子第一个喜欢上的女生耶,她的拒绝会不会造成他一生的阴影,从此不敢再追别的女生?
「赵总,我一直很尊敬你、很欣赏你┅┅」看著赵总专注倾听的样子,她真的快哭出来了,「可是,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赵之恺脸色微变。罗映雪说那些话是什麽意思?她是沈寒最要好的朋友,她在暗示些什麽吗?
赵总看起来很沮丧,她怎麽狠得下心再打击他?但是从以前到现在,她看到赵总都会有点怕怕的,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唉,长痛不如短痛!
她一咬牙,决定还是把话说清楚,「我实在感到很抱歉。你千万不要对自己丧失信心,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的话让赵之恺的心愈来愈沉,沈寒不肯给他机会了吗?
罗映雪咽了一口气,连连鞠躬致歉地说出最伤人的话,「┅┅可是,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赵之恺一时无法意会,愣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罗映雪怯怯地抬头看他,却见他露出了雨过天青般的和善笑容,教她看傻了眼,呆立在原地更加不知所措。
「帮我把花送给沈寒。」他轻声地终结了她超乎常人的想像力。不想让她难堪,他没说第二句话就背转过身,往自己的座车走去,留下如遭雷殛的罗映雪。
第十一章
天哪,她怎麽会一大早就神智不清地自作多情?
太丢脸了!她这辈子从来不曾这麽丢脸过。罗映雪涨红著双颊,不断地在心里数落自己。尽管她知道赵总不会把她的糗事公诸於世,可是有个伟人不是说过∶凡走过的必留下痕迹。她的人生在今天又添了一笔不名誉的纪录!
罗映雪,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你去死一死算了,不要留在人间浪费粮食!她紧握著双拳,恨不得能大声呐喊以发泄情绪,无奈她已身在办公室里。
「喏,你的花。」罗映雪垂头丧气地把玫瑰花扔到沈寒桌上,意兴阑珊地准备回自己的座位继续忏悔。
「罗映雪,你给我站住!你干嘛一大早就阴阳怪气的?」沈寒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关心」起她的反常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