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人,居然在哭!无情的大司法?谁能把他当作那个令人胆寒的幻城第一勇士?海飞雪?
天杀坐在他身边,忍不住拍他的肩。他必是克制了太久,终于在人前哭出来。他虽十八,看上去却似只有十五!矛盾而奇怪的少年!
表面上这么软弱,内里却坚强无敌!现在的他为谁伤心?是失望于幻城少主吗?
大家传说他爱上了海公主,所以尽心扶持幻城少主!而且海公主也对他情深意长。
年少有为,春风得意的海少年为什么哭?
他只是无言地流泪,就已让人心酸!
不知为什么,天杀很想抱住他,让他可以无所顾忌地放声哭出来!而且他这样做了!
飞雪她感觉是在哥哥的怀抱中,她放心地哭倒在温暖、坚强怀抱中,不去想她威严身份。她太累了!她已不能挺下去了。
良久,她止住泪,惊奇地发现天杀这个冷酷的少年竟有一双强大的肩膀和温暖的胸膛。
天杀,他竟有着凡人的温柔!她清亮地看着他,他震动了一下,脸色一瞬变得苍白,似乎有什么吓住了他。
飞雪忙看向四周,有危险吗?
她疑惑地回过头,却看到天杀垂下眼眸,脸上已有了灰暗和一抹奇异的神色,然后他低声说:“走吧!”
她站起来,容光焕发道:“天杀!”他站住,却不回头。听她笑道:“天杀,我和你比剑。在恒山之上!”
他点点头说:“好!我等着!”说完大步而去。
飞雪哪里看到此时的天杀,脸上全是受伤的绝望。他竟然在刹那间被打动!他心中闪过阴影,不敢想下去。
比剑?对!他本是要找海飞雪比剑,如今已约定,他该高兴才是?他的心却有了恍恍惚惚的痛。
他心中的雪芍药似乎凋萎了下来。
一阵风卷到,听到一个笑声:“天杀!你魂丢了?”掌风似刀,他下意识一闪,却没闪开。掌到他面前停住,就见天刑满脸困惑地盯住他,疑惑地问:“天杀,你是怎么回事?”
天杀恍惚中惊醒,一转眼见天道关切地看着二人的情形。一向警觉的天杀竟未发觉二人出现,甚至闪不开天刑的袭击,他怎么了?
天杀的脸色变了,但却一言不发。
天刑笑了:“天杀,你一向绝不是这样?怎么倒像失恋一样!”他信口开玩笑。天杀震动了一下,心口似被雷击了一下,蓦地一股痛彻难忍的心碎令他不由自主捂住心口,脸上就现出凄惨的神情来。
天刑尚不觉有异,笑:“你的雪芍药呢?你不会送人了吧?谁会有这么大面子接?”天道在一旁见有些不对头,忙使了个眼色,天刑尚未及理会。天杀已苍白了脸大步而去。
天道看他背影,沉吟不语。
天刑大奇:“他怎么了?像死了儿子一样!”他说话肆无忌惮,但三人一向如兄弟,关切之心倒实是深厚,见他这样,不免忧心。
天道摇头:“他有心事!”
天刑也感到事态严重。一向无喜无忧、无情无欲的天杀有心事,这真是天下奇闻!
他们三人,天道宽厚,天刑冷酷,天杀无情。以武功而论,天道不轻易伤人、天刑却心肠极硬,向来以血腥闻名。但三人武功倒似天杀最可怕,他要杀的人,无论怎样都必死无逃。并且能让天杀动手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天杀无情,剑是他的一切。当他杀人时,平静淡泊,没有一点心晴波动。甚至自己的生命,也似乎淡似轻烟。
天杀眼中的世界和别人不同!
他没有喜怒哀乐,也没有恩怨情仇,世界上一切事原本在他眼 中只是一场虚无。但他现在居然有心事,这不可怕吗?
天刑动容道:“他居然觉察不到我们!他居然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他居然有心事!”天道缓缓地说:“我们走吧!我们帮不了他。”天杀的心事,他不说,谁知道?
当天杀回禀郑雪竹说:荷边信夫在圣女身边,不便追杀时,郑雪竹只是皱眉点头,让他退出。
天杀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居处。天道刑杀地位不同,在此各有住处,不与人同住。
他却见海飞雪正坐在案后,翻看他的字。他除了剑之外喜欢坐在案前写字。纸白墨黑,那正是他的颜色,他的目光所及的人生。
他站在门内不作声,海飞雪抬头:“我以为你的字应该有杀气的, 谁知干干净净没一点杂质。若不知,还以为你是参透生死的老僧,呢!”
他眼光闪了一下,没作声。
海飞雪放下字幅,看看四周:“很好!”
他房中空阔,几乎没有别的闲物。一床一案,甚至床上无被无 席,只是一张光秃秃的白石床,黑石案。清风入室,冷寂无尘。这就是天杀生命的写照吧?
海飞雪深思:“你的剑,比我想象的可怕!”
良久,天杀缓缓道:“你来做什么?”
她微笑:“和你谈比剑的事!我近日不能和你比剑!”她要解决一些幻城的大事。
天杀看她一眼:“何时?”
她叹了口气:“只要我不死,总会赴约的!”
天杀震动,旋即镇定地问:“谁?”
她摇摇头说:“和你无关的人,但愿能杀了他,否则我死不瞑目。这是我家大仇人。人杀,恒山会后,我自会找你比剑!就此说定!”
“他在恒山?”天杀是极聪明的。
海飞雪看了他一眼:“这是我家事!”天杀眼光一闪,已走到他身前。他的俯视令海飞雪一窒,不由自主心—抖,这眼神!
天杀凝视她片刻,垂下眼眸:“你不能死!”他已察觉出那种不自信,出现在海飞雪心中。
海飞雪苦笑:“他太厉害!我没有把握。天杀,我若有失,请你找到幻城少主,让他追杀。因为无论死活,我都会重伤此人,就算少主追杀,这也是报仇,也算不上错!总之这人得死!”
天杀伸出手,拉住了她道:“你跟我来!”
海飞疑惑地被他拉住走到外面,一直走到山坡,天杀发出一声怪唳,巨鹤飞落,停在二人身边。
海飞雪大奇道:“天杀,你带我到哪里?”
他温和地说:“幻城少主!我带你去见他!”抱住她跨上巨鹤,巨鹤飞起,海飞雪不胜惊奇,只觉这风刮面生疼,不由自主地靠在他怀中,安心。
天杀却一抖,向后缩了缩。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脸。海飞雪微笑:“是你自己带我见他的!可不算欠你人情!”
天杀没作声。海飞雪靠入他怀中:“我太累了,到了叫我一声!”竟自枕着他肩闭上眼。
这次天杀没有动,心中绝望地叹了口气。
用大氅包住了她,一抹泪蒙住了眼!他是有毛病了吧?上天惩罚他无情,居然用这种方法!是因为明白他太强大吗?天杀!有一柄剑心会刺伤你!你虽拥有无敌的剑,但在那柄剑前,你的剑只能伤自己。
那柄剑,已伤了他。对吧?
“到了!”鹤唳声,海飞雪醒来,巨鹤飞行极速,负了两人仍似箭一般,这一飞,却是一夜。
“从此入谷,我要回乌龙坡。明日来接你,不会耽误了恒山之会。”他跨上巨鹤。
海飞雪牵住他的衣衫:“一定要来接我哦!”他点头而去。
走过鲜花异卉的山谷,在晨风中有花的芬芳,小桥流水,竹林草地,一双燕子飞过竹林,剪去了晨雾。在一片奇花的海洋深处,一座竹屋已有炊烟,她看到一个英俊的青年在劈柴,一位美丽的少妇正在弄饭,充满了温馨。飞雪吃惊地看见他的兄长,脸上有满足的笑容,亲昵地在少妇脸上亲了亲,放下柴刀。
少妇展颜道:“毛手毛脚,做什么嘛!”
两人忽然看到飞雪,少妇未见有多惊奇,但海飞舟就忽地呆住了,脸变得无色。两人呆呆地对望,飞雪的泪已满脸,什么也看不清,哽咽:“大哥……大哥……”张开双手向他奔去,已落入一个宽厚的怀中。她紧紧地抱住哥哥,泪水狂涌而出,只是一声声呼唤:“哥哥、哥哥、哥哥……”哭倒在他怀里。兄妹俩泪流在一起,一时哪得分开!
海飞舟大喜若狂,泣不成声:“雪儿、雪儿你别哭……别哭……”
哭累了,在兄长的哄劝下,渐渐地收住眼泪,仍是抱住他不放。多年来,兄妹俩已很少像今天这样失控,飞舟又是爱怜又是感动。飞雪泪眼婆娑,却现出笑容:“哥哥,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你没事,太好了!”
飞舟怜惜地轻抚她清瘦了的脸庞,宠爱地抱住她:“来,见见大嫂!”拉过妻子为二人介绍。
飞雪伸臂抱住了九儿:“大嫂!谢谢你!”
九儿早在一边感动万分,此时她一入怀,心中顿时引起无限怜爱,似乎有一种母性的温柔在心中,她真的心疼这美丽的妹子。
但谁又能见到她而不想疼爱她呢?她看上去这么亲切温柔,又柔弱美丽!她渴望着亲人的关爱!一定很少拥有柔情和温暖吧?飞舟帮她卸下了甲衣,夫妻俩怜爱她给她梳洗。飞雪坐在哥哥腿上,吃着嫂子手?龅姆梗凰笱劬ο苍玫乜醋派┳釉诜齑蟾绲囊律馈P睦锞秃龅孛靼琢恕U饩褪切殖に纳睿≡谡庵稚钪校业搅耸粲谧约旱摹T谏材羌湫置靡言傥薷艉遥谴用幌裣衷谡饷刺墓7芍劢擦舜笾戮5狈裳┲勒飧雠邮敲锾煜碌乃厮厥保跃酰骸吧┳釉词且┫勺樱∥姨的闶ё伲匆釉谡狻!?
水素素展颜道:“我本在这儿种双心毒,眼见快成了,谁知被一头大笨牛吃了,只好再种!”海飞舟白了她一眼,佯怒。
飞雪知道必是指兄长,忙道:“我大哥不会是有意的!他是好人,一定会想法子帮你!他心很好很好,嫂子你别怪他!”飞舟心一暖,轻抚她秀发:“雪儿,你不怪大哥吗?大哥让你失望!”声音微抖。
他对这个心爱妹妹负疚良多。
飞雪依在他怀中,良久:“哥哥,我以前错怪你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哥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男子汉,有情有义有本领有担当。就算天下人都不明白你,我信你!”
热热的水珠落在她发间:“下雨了?”
飞舟哽咽:“是……下雨了……”
他的心在下雨,对吧?从此他不在乎冷嘲热讽,任何中伤轻视!
他最心爱的妹妹明白他!他再也不怨命运对他的不公,他拥有太多的幸福!
海飞舟和水素素带她到花房,指着一株花说:“这就是双心毒,我和九儿在这种了不少时候,再有几日就可以插活多株。用花种较慢,一旦活了,就可以插种,快很多。”
飞雪奇道:“那它有什么用?”
飞舟叹口气:“双心毒传自西域,九儿说可以解流云水袖之毒。荷边信夫他练成了流云水袖,会害死很多人,咱们报仇也不易!”他泪光一闪:“为了替娘报仇,你从小穿甲练剑多了层重压,总难胜了那奸徒。我魔幻神功虽成,一个人未必制得住他,只要双心毒成,流云水袖就失去威力,最少也可以使毒不会内杀!这就多了几分报仇的指望。”
水素素微笑:“我这双心毒只是解药,若有能制住流云水袖之毒的药那是最好!可惜我想来想去,实在没什么法子,只好指望它!”
飞雪担忧:“我娘受害时,荷边信夫的流云水袖并未练成,那时幻城用一切法子都没救活我娘!此时他功已练成,这双心毒成吗?”
水素素道:“流云水袖是在练功时吞服一种毒,以使血气含毒,击在人身上会使毒气入体,血逆而行。双心毒服入后,可化解此毒。只是必须在中毒后服下,否则这药也是很厉害的!”
飞舟忽道:“若令荷边信夫服下呢?他体内有毒,双心毒岂不可以化解?”
水素素摇头说:“流云水袖只有发力时配合功力方显此毒,平时吃了没什么效用!他练成水袖,化毒自有经验。制住荷边信夫的唯一法子是两位武功不低于他的人用一正一反两股力道击入他体内,就能使他毒气回心,反杀自己。但他武功之高,当也只有圣尊和断剑主人、柳筝和他相当,连天宇主人也稍逊半筹。若用前面的法子功力稍弱,不免毒气入体!这就好比三国混战,才弱者败。”
飞雪叹了口气:“水袖功夫如此厉害,练成相当两倍功力?又有谁能胜他?”
素素道:“正是。水袖极易速成,十年功夫相当别人二十年,这功夫阴狠毒辣,原本早已失传了。我听师父曾说过,柳筝也许有残本,只怕是从她手中传了出的!”
二人都已惊:“她又出现了?”
当年柳筝名扬天下时,二人尚年幼,后来常听幻城人说起,销魂柳筝夺命血令,那是武林中不出世的两个奇人,只是似乎一夜之间同时消失了!
柳筝成名时才是个年轻女子,就能与纵横天下的血令齐名,不但因她的美貌,而且武功之高,也必然惊世骇俗。流云水袖与柳筝有关,那可棘手之至。
素素点头叹了口气:“当年师父输给她,被迫隐居山中一步不出谷。柳筝当时问过水袖的克法,我师父听她问武功,便回答无武功克制水袖,倒也并非撒谎。由此推测与柳筝有关!”
飞雪忧心:“我爹也说没有武功能制它,他闭关多年,总指望能悟出一套化解办法!”
素素摇头:“仅凭武功怎成?水袖是一种毒功,光明正大的法子 全不管用,应另加想他法!”
飞雪黯然:“身着重甲,顶多不受毒,又怎能制住水袖?何况相斗之机,难免对掌。原本我兄妹就将性命置之度外,只求报仇!”素素轻抚花叶,似凝思什么,没听她说。
良久才道:“我总猜不透柳筝为何把水袖给了荷边信夫。当初她曾和荷边信夫恶斗了七日七夜,两人都受了重伤,荷边信夫输给她。她送水袖给荷边,岂不是自招祸殃?”
二人不知她所说之事,也不打断!
素素苦思,迟疑道:“难道柳筝天纵之才,已想出克敌方法?荷边信夫已落入掌握?”
飞舟忍不住道:“老婆,说明白些好不好?”
她白了丈夫一眼,取下金钗,在地下胡乱画了些什么,口中念念有词,皱眉不语,良久又画起来。二人全然不识,不由大奇。
许久许久,素素盯住地面,似有所悟。
终于脸色苍白地抬起脸:“柳筝要对付天宇和幻城甚?敛唤涿牛 ?
飞舟忍不住变色:“不可能!”
素素叹了口气:“不愧是柳筝!只是我心里还有老大一个疑团解不开。你看,天宇若和柳筝有仇,那也有可能,幻城和她结怨也未必是假,不戒门呢?云山院呢?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