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身男装,衣甲鲜明,没有人会以为她是个女子,当她注视对手时,她使人生敬。
坐在那儿,心头不期然跳出个影子。当她路过酒楼,就感到剑气,和她的剑气相冲激。中原,居然有这样的剑?
她抬头看上去,看到那个少年,冰冷的少年看到了她,眼中闪过笑意和剑!
她的剑从无一败!但她讨厌出名!她立刻就明白了对方是谁, 拥有正义和力量的天杀剑!居然是那样美丽的少年� �
她忽然感到了剑的压力。
然后她的手握住了一枝雪芍药:“我没有时间比剑,我很忙!”
“我可以等!”天杀走来,黑暗被他留在身后,像神一样光彩。
像他的剑和寂寞!她想自己可以明白他,但现在,她不该见他!
天杀疑惑:“你,是谁?从何处来?”
飞雪淡淡:“幻城大司法!海飞雪!天杀,我有公干,不会和你比剑!”天杀平静:“我说过,我会等!我们总得一比!”
飞雪冷漠:“我,讨厌比剑!我不会和你比剑!我有更重要的事!你走吧!”
“剑客,没有比比剑更重要的!”他看她!
飞雪直视他:“我不是剑客!我是幻城大司法,有责任在肩!我在寻找幻城少主!他离开他的责任太久了!我要找回他!”
天杀摇头:“责任?为了什么?”
飞雪逼视他:“幻城,每个人都有责任!”
天杀笑了起来,轻轻拍拍她的肩,怜惜地看着她:“幻城少年!很辛苦!”然后转身向外走去。飞雪呆了呆,刚才那一拍,她竟不能闪开,在一瞬间被他阳光般的笑容照失了魂。
多么奇怪的少年!那么从容洒脱,是她从未见过的。她所见的人,都活得辛苦,在责任中咬牙前行!背负太多、忍受太多!每一个幻城少年从一出生就代表了责任和重担,每一步都是辛苦才能达到!她的生活也如此!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她一直这样认为!
所以她生气兄长的不负责任,认为那是任性又幼稚的。幻城少年早熟又严肃,内心中是从小就定下的人生目标,一丝不苟!
她认为,所有的人都该如此,否则就是不负责、没出息、胸无大志,甚至是废物!
在内心深处,她是不屑于兄长的行为,虽然爱他,但兄妹俩不交心。各自不以为然。
她觉得兄长是个逃避责任的懦夫!
这个天杀,真奇怪啊!似乎很赏识兄长!为什么一个拥有这么强的力量的人会认同?
而这天杀,似乎也活得漫不经心,有些游戏态度!这当然是可耻的!没有责任的人,和废物有什么区别?这些人和她完全不同。
她怔怔地,肩上似乎还存有他轻轻的抚拍,困惑地不解心中的依恋从何而来?心中没来由地有些心伤!坚强的海公主怎么了?
她记得很小时,母亲去世!父亲从此很少顾到他们两兄妹,在幻城冰冷而严格的教育中长大。她能记得的温柔回忆是兄长给的,小时候,兄长会背着她去玩。但长大后,就开始疏远了,她不愿兄长成为一个无用的人。而兄长觉得她给了他太多压力!但她知道,他们互相真心爱护。
但幻城少年习惯了深埋自己的心情,不喜欢流露出脆弱和依恋。所以她心里是喜欢兄长搂住她转圈大笑的,但责任令她排斥!
那一次,兄长拉住她让她看他为妹妹采来的巨大珊瑚树,她说了什么?她记不清了,但她清楚地记得他眼中的失望和受伤……从此,兄妹疏远了。当她感到他的手从她手上松下来,她的心已开始不安……似乎兄妹永远松开了手……
永远松开了手……他的世界她走不进……
从此,冷暖悲欢,各自忍受!她感觉兄长其实是渴望她的支持和依恋的!但她和幻城站在一起,不支持他的漫不在乎的人生!
她伤害了他了吗?她最爱的兄长?
她其实多喜欢他温暖的怀抱啊!喜欢他搂着她,抚摸她的秀发!但她却忍心地划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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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飞舟从不知道他会阴沟里翻了船,这一次他丢尽了海家人的面子,他若有气力,真想一头碰死!但是,他从不知道武林中会有人比幻城还明白幻术,这不是可怕吗?
其实也不是比幻城高明,只是他很少把这种以幻术加药物的东西放在心上而已,他认为那是下三滥的东西,他不屑一学。
所以,他如今会躺在这儿。
他心里已把这人祖宗十八辈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倒过去骂到第三代子孙,实在没什么可骂的,他只好开始骂自己的不小心。
脚步声传来,那个丑女端了一碗汤来。
海飞舟从没见过这么丑的女子,他深信只要不是瞎子,谁见了都会做恶梦。他一向同情丑女,这毕竟不是她们自己的错,只要心好,依旧值得人敬重。虽在幻城见多了美女,在中原见到平常女子,都可划入丑女一例,但他仍是觉得眼前这女子,在中原也丑得可怕。
他一直竭力反对幻城那条法规,谁生下丑女,将此女投入海中溺死!他一直认为这太残忍。但现在他觉得若有可能,他真该劝说这女子的父母在生她后把她溺死!
一个女子丑也罢了,若心狠手辣,那简直是上天的报复了!报复她上辈子的恶行。
他想若有可能,他不在乎亲手溺死她。
这丑女身材倒极好,可惜一张脸实在惨不忍睹。脸上黑肿,没有表情,鼻子和颧骨齐,下巴上还有无数疤痕。这样丑已够骇人了,偏还有一脸大麻子。只可惜一头水亮的秀发和一副袅娜的身材,双眼若不深陷,也必招魂,一口细白牙齿,也如编贝一般,只是生了这样一张脸,千般好处一笔勾销� �
她上近:“小子,喝了它!”
她的声音虽压低,仍是柔美动人,可惜她偏生了这张丑脸和一颗恶毒的心。海飞舟真是为她悲哀。所以他紧紧闭上嘴!
她“哼”了一声,一手捏住他嘴巴,倒了下去。海飞舟呛了个半死,喘过气来后就破口大骂,全不顾他是个正人君子。
许是这汤有奇效,他发觉自己越骂中气越足,骂了半个时辰居然面不红气不喘。
那丑女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太天真了,自顾自坐在那儿用饭,不理他。 饭菜清香雅致,他忍不住饥肠千转。
那丑女似乎也明白,端过一盘,他待要硬气,不过那菜实在美,又香气诱人,他也便来者不拒,吃完后意犹未尽,对这丑又恶的女人有了好感,能做一手好菜,似乎还有可取之处。
他吃饱了,火气消了消:“我问你,你干嘛暗算我?现在放了我,大家恩怨一笔勾销,要不然有你好看!”他忘了现在命悬人手。
丑女看他一眼说:“谁让你吃了我的双心毒!我费尽心机养了这一棵,被你吃了。若不是我打昏你,你可是会兽性大发的!”
海飞舟气怒而骂:“兽性大发?对你?”他宁可一头碰死,也不会碰她,她想得出!
丑女冷冷说:“双心毒是千媚之最,常人吃了会欲火摧心,变成淫魔。你虽是幻城之人,也难抵抗!但却可除去玉姑娘的苦刑!我在儿种了一年了,全被你坏了事!我没杀了你够客气了!你还有道理不成?”
他一窒说:“那现在你放了我!”
丑女冷冷说:“放了你?你体内双心毒每天发作一次,得我每天给你一碗药,一直要到四十八天后毒才可除,我不绑紧你怎成?”
他怒道:“你还成了我救命恩人了?既然对我没恶意,绑我作什么?我每天喝药便是了!”
她摇头道:“鬼才信!你若跑了,到外面奸淫妇女,谁能制住你?你最好老实些!”
他一笑,立刻有了说辞:“那我大小解怎么办?”他真问得出。丑女一时也怔住,看他幸灾乐祸地笑:“总不成你服侍我吧?”
丑女面无表情瞪他一眼,想了想:“那我不绑你,给你吃一种药,浑身功力被制。但你答允我每天得吃药!”
他心中大笑,忙点头如捣蒜地答允。丑女端来一碗药,看着他喝下,这才开了浑身的铁锁:“你不许到花房去碰毒花哦!”他忙不迭地答允了。
走出屋外,他惊呆了。
料不到这里到处是花的海洋,争奇斗艳。幻城也花开四季,但没这么奇异。处处是奇花异草,铺天盖地,而且每一朵都可入药。
他从没见过这么多不知名的花草,对丑女不觉又有几分好感。姑且信她无恶意,暂不把她当恶人,能把花种得这么好,不是坏人吧?
“我姓海,海飞舟。你呢?”他问。
丑女迟疑了一下说:“我是个弃女,师父叫我素素,别人叫我九儿! 水素素!”
他微笑说:“那我叫你素素,你多大了?”
她摇头说:“我不知道,大概二十多吧!我说过我是弃女,师父捡回来也不知我多大!”
他歉然说:“我不是有意的。其实我从小也死了娘亲,爹很少有空,我明白!”
九儿淡淡地说道:“你自便吧!”扛起花锄向外走,他跟上:“我来帮你!”他要弄明白自己会不会真的中了那怪毒,看样子那丫头不像骗他。
但,天下哪有这种毒?
这地方很偏很大,他知道这女子武功很高,可能是太丑了,不愿见人,才躲入这儿。他心里对她颇为同情。他不应那样骂一个可怜的女子,而且每一句都那么刺伤人心。
他心中内疚,所以卖力地帮她。九儿见他一片诚恳,不免对他印象改观,忙到午间,她采摘花草蔬菜和野味,炒炒弄弄,令他胃口大开,赞不绝口,称赞她厨艺无双。
晚上,她抚琴浅唱,歌声动人。
一连几天,两人已熟悉多了,他对这张丑脸也习惯了,有时也赞赏地抚摸她的秀发,一边和她一些笑话故事。她听得津津有味。
这一下他安心住下,一连过了三十来天,两人在一起谈得投机。
九儿学识谈吐都好,他不由大为心折,对她的相貌也不以为意了。
这一天他感叹道:“素素,你兰心蕙质,若长相好一些,不知多少人为你倾心!”他忽发奇想说道:“你懂药呀,也可能治一治呀!”
她一哂:“世上都以貌取人,反正我不在乎!”转向他:“你在乎吗?”
他老实回答道:“在乎!当然在乎!我就算心里喜欢你,但别人笑你,我会生气呢!你也不会开心别人怕你吧?”他叹口气。
九儿也叹气道:“反正我也不嫁人的!”
他无言地搂住她,深深叹息。过了一会,他忽道:“我若是瞎子就好了!”
九儿想了想说:“相貌真那么要紧?”
他点头说:“说不在乎,是骗人!可是你这么好,我心里很喜欢呢!但相貌真的要紧!我宁可是个瞎子。哦,素素,你很香呢!”
她笑嘻嘻地说:“别毛手毛脚的!”挣开他,跑回内室扣上门:“睡吧!明天我要去集上买东西。”
他在门外笑道:“素素,天黑看不见脸,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九儿笑不可抑地道:“我怕你明早会吐呢!你这人真好笑,美女不爱爱丑女!”
他笑了一会道:“也不是这么说,丑女我也不爱。不过你不同了,反正我已不觉得你丑了,你作我的小老婆好不好?”
她更笑了:“为什么?”
他振振有词地道:“大老婆要给别人看的!小老婆要留着自己用的!我怕你吓死别人!”他口无遮拦,但知她不生气。
她想了想说道:“让我想几天!你总不成逼亲吧?我明天从集上来再回复你!”
他满意地说:“好吧!那我们明晚圆房吧!”听到里面“咕咚”一声,知她跌下床来,不由笑了起来:“小心些,你不会这么开心吧!”
听她叫一声:“开心个鬼吧!你当我肯?”
他一脸得意地说:“小心我兽性大发哦!”
早晨,她被声音惊醒了,开门见他爬上爬下地搬运,奇:“你做什么?”他也不回头:“收拾新房呀,你当我昨天讲着玩吗,老婆?你夫君肚子很饿了,快去下厨!”他在敲钉着。
她咕哝一声:“我可没答应呢!”
他跳下来,很专制地叉腰:“我说了算!小女人,婚姻大事怎么由得了你?夫大于天,你们知道不知道?快去做饭!”
她目瞪口呆,反正也容不得开口,闪入厨房收拾,问:“那你为什么要我呢?”
他满不在乎:“反正我没娶你没嫁,何况除了我,没人敢要你呢!你嫁不掉,多可惜!我想过了,除了脸不好看,反正我不看就是了。你丑一些,可是除此外,没什么缺点了!”
她笑嘻嘻地说:“还有一点,你要气你爹!”
他呵呵笑着说:“真聪明!你又知道了?!我爹若见我娶个丑老婆,你猜会怎样?”
她笑出来道:“会打扁你!”
他得意地说:“不会!”她奇道:“你爹对你那么好?”
他慢悠悠地说:“他会杀了我!”
她差点咬了舌头,骇道:“不会吧?你又没犯大错!我不好看,也不该死呀!你爹老糊涂!我一定要和他说理去!”非常不满。
他支持地说:“对嘛!丑媳妇也须见公婆嘛!”
她端出饭菜,边说:“你爹这么凶,难怪你会跑出来!”
他不满地说:“要只是凶就好了!他从小只会让我练功、学习,把我投入恶兽谷一个人住了一年,那年我才九岁!他不许和别人玩,一天到晚地用功!从来没笑容,我从不开心。我和侍女说笑几句,那侍女就被遣嫁了!到了后来,又取来一幅幅画像让我挑选!那些美人儿活像不值钱一样把画像送我看,又不识得就做夫妻,想想就可怕!我觉得自己像木偶,又像传宗接代的工具!什么都由不得自己!”
他一肚子气愤,把饭菜当对象来追杀。
她同情地说:“你跑出来,几时回去?”
他发誓道:“一辈子也不回去!我讨厌那些责任!我讨厌被人安排!我讨厌冰冷的房子!我讨厌人家诚惶诚恐!反正,我不回!”
她担忧地说:“那你爹会担心的!他总会找来,那时怎么办?”他想了想:“那我和他好好讲!我不要世人仰视,也不要锦衣玉食,华贵荣光,我也不要权势和天下。我只要一个家,一个丑老婆,在这里种花养鱼,再打猎喂畜,和你平凡度日。闲时听你弹琴唱歌。以后有孩子,我教他武功,他学不学我不强迫,让他快乐平凡过一生,不必像我活得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