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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犀月皱着脸小口小口吞饮温热的浓稠药汁,一旁监督她服药的康谚也感同身受般苦着脸待她喝尽药汁。
“吃块甜薯压压苦味。”接过陶碗的同时,康谚便塞了块甜薯进她嘴,自己嘴里也 没闲着,早塞了两块。
“药喝完了,你可以解开我双腿的麻穴了。”她看向康谚,要求着。
“可以……嗯,不过……你可不能逃跑。”他努力嚼着甜薯,见她吞下口里的,连 忙又塞上一块。
“你方才不是这么说的。留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她撇过脸拒吃第二块甜薯。
无故被限制行动,她有种阶下囚的侮辱感。
眼前一脸无害相貌的男子看似平凡无状,然而他竟能赤手空拳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就 打退“神毒门”派来捉拿她的杀手,也许在他嘻笑耍赖的表相下实则是一名武艺高强的 不凡人物,有他保护自己的确很可靠,但是若叔叔使毒,恐怕就不是这名叫康谚的年轻 侠士能抵得过了。
“月牙儿,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耶!不但找大夫替你看病,又替你打跑坏人,怎么说 你也欠我两次人情,就算我想多留你几日,你也不该这么不情不愿呀!况且你的病又尚 未痊愈,太勉强自己可不好。”橡胶脸皮般具韧性且柔软的嘴角上扬,这种表情是他骗 死人不偿命的招牌笑容。
“不要胡乱替我取小名,由头至尾全是你一厢情愿鸡婆的管闲事,谁要你帮忙了? 我的事我自己管,你最好解开我的穴道还我自由。”当初实在不该一时心软报出真实姓 名,这讨厌的人竟然胡乱叫她闺名。
康谚随手抓来一张小圆椅,就坐在她床边三、四步远的地方,仍是满脸和善笑意。
“我会笨到放了你,然后眼睁睁让你进入“暖春阁”沦落风尘?”
原来,他怕她想不开。
文犀月微侧过脸,面向床内。
“我不会再去“暖春阁”了。”即使藏身花街柳巷,只怕叔叔也有办法找到她。
当时她是太无助、太愚笨才会一厢情愿以为那里是安全的藏身处。
“你有别的去处吗?像是投靠朋友、亲戚?”他得确定她的安全。
“北枫山庄魏老庄主是我爹娘的旧识。”北枫山庄是她唯一可以投靠的地方,只是 她有苦衷……康谚点点头,脑子里似乎正计画着什么。
“既然你有地方可以投靠,那我就不强留你。再待一天,明儿个一早我送你去北枫 山庄。”
“不,我自己上路便成,你我非亲非故,大可不必如此费心。”她连忙反对,压根 没想过要去投靠外祖父。若真的去了,只怕沿途早埋伏了叔叔派去的杀手,更别提会给 外祖父惹来多少麻烦了,平静祥和的九枫山庄绝不许有任何人打扰。
“那怎么成?难道你不怕上回那些黑衣人又找上你?或者你只是随口胡诌好让我放 你走?”这种小伎俩又怎能够骗倒闯荡江湖已久的他。
“随你怎么想都成,总之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你在反而碍事。”伎俩给识破,莫名 的不悦化成高音量的恶言,她讨厌他。
康谚搔搔头,有些无奈,生平头一回碰上这样不领情的小姑娘,偏偏他就是不肯放 手,硬是赌上一口气。
“月牙儿,你看我很扁哟,本来我是极不愿泄露身分的,不过你说我碍事实在太伤 我的心了。听过“赏金猎人”的名号吗?我在江湖上还颇负盛名哟。”他得意洋洋,头 抬得老高,等着预期的惊讶叫声。
文犀月蹙着眉,仔细思考了会。
“我没听过。”久居放云山的她确实不了解山下世界的奇人奇士,况且爹娘也极少 谈论江湖的是是非非。
简短四个字几乎打碎康谚满腹的自信,上扬嘴角不禁泄气地垂成下弦月状。
“月牙儿,别说笑了,我应该有点名气才对。”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瞪眼。
他嘿嘿苦笑两声,又说道:“至少我的武功不错吧?而且你住房、看大夫、吃药的 钱都是我付的,依你潦倒的样子,身上恐怕连值钱的物品也没有吧?依你弱不禁风的身 体,大概不须黑衣人追杀便先饿死在路边了。我说的可全是实话,你不妨仔细考虑考虑 。”
的确,早在半个月前,她和秋娘便典当光了身上的值钱饰品,就连换穿的衣衫也拿 去和农家换取食物,如今仅剩身上穿的衣物以及随身带着的解毒灵丹,若真要有值钱的 东西,也只有她放在肚兜里贴身收藏的“药王解本”了。
她抬手轻抚着胸口,非得求助于他吗?
“康谚,你真的决意要困着我?”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显然下了决心。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我是一片好意。”
“要是你不怕麻烦,就请送我到一处黑衣人找不到的地方,我会非常感激的。”
她看入他的眼。
“不去北枫山庄?”他问道。
“不能去,我不要让其他人卷入危险,我在的地方就会不断有争端。”她坚决的说 道。
“我很好奇你究竟遇到什么麻烦,那些人又为何要捉你呢?”康谚试着诱她开口。
文犀月面无表情地凝视前方,眼中有着激动。
“不要问我,你知道太多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看来你的麻烦真的很大。”
康谚漆黑的眼瞳闪闪发亮。他不是被动的软弱侠士,当内心产生疑惑时必定全力探 查真相,而今他似是遇上有趣至极的挑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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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毒堡。
飞龙厅里静得出奇,站列两旁的部属个个低着头不敢看向坐在飞龙椅上的文立天。
“人呢?”极低的嗓音透着寒意,令人发颤。
“启……禀门主,人还没捉到。”跪在地上的五人战战兢兢的回话,额头上的汗珠 不住沿着两颊滑落。
文立天双目凶光立现,阴白的肤色看上去倒像病疾缠身。文立天身体削瘦,面容如 同上一任门主文浩天般有着俊美的样貌,只不过他的俊美较阴柔,让人看了只觉害怕。
“连一个小贱人都捉不到,我留你们有何用!”文立天袖口微微鼓起。
“门主饶命!属下所以失手全因为文犀月身旁有一名武功高强的男人保护。”
为首的黑衣汉子急速说明。
“说下去,那个男人是何来历。”
“据属下查探得知,那名男子叫康谚,是新崛起的赏金猎人,靠缉拿官府悬赏的人 犯领取赏金维生。”为了一线生机,黑衣首领事前已做了调查,只盼门主手下留情饶大 伙一命。
“至于文犀月那丫头,目前在悦来客栈,似是染了病正在休养。请门主再给属下一 次机会。”五名黑衣汉子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乞求,脸上的惧意表露无遗。
“失败的人还要求什么机会!”
文立天右手微晃,五道银光一闪,就见五名黑衣汉子软倒在地,不到半刻钟便面目 青紫。
文立天冷眼扫过众人。
“李元,再命人去捉拿那小贱人,“药王解本”一日不取回,我就一日不能安心。 ”
“是!这事属下必定全力以赴。”人群里一名矮小的胖男子上前领命。这名叫李元 的男人是文立天的心腹爱将,重用了十五年,这次文立天再将重任托付,足以证明李元 在神毒门第二号人物的地位。
翻遍神毒堡的一草一木都找不到镇门之物“药王解本”,原本他是不必急着捉拿文 犀月这小贱人,谁知存放在药库的灵丹解药也一并遗失,这么一来,神毒门最厉害的武 器——毒药,反成了最危险的毒蛇。要知道使毒的同时自身方可能沾上毒药,若少了解 药傍身,再厉害的毒也会害了自己。
文立天站起身,在部属的目送下走出飞龙厅。
他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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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东方的天空隐隐冒出鱼肚白。
悦来客栈东边的一扇厢门缓缓被开启。昨夜康谚禁不住她苦苦哀求,好不容易解了 她腿上的麻穴,现在她逃走虽是背离了康谚对她的信任,不过她顾不了这么许多了。
文犀月轻手轻脚来到客栈后门,到处张望了会,确定四下无人,小手搭上紧靠的门 闩,使劲拉了下,门闩却动也不动。
门拉不开,急得她满头汗,再走不了,等会客栈打杂的仆役一来就糟了。
她再度使劲拉着门闩,怎奈就是拉不开一丝半毫。
忽地,一阵男性嗓音在她后头响起——“早哇,月牙儿,这么一大早的,你想上哪 儿去?要出门好歹告诉我一声啊。”
懒洋洋的无赖男音,不需回头看也知来者何人,会这么恶心唤她的也只有那三天前 硬拦着她不放的男子了。
偷跑不成,她反应极快的转过身,答道:“我睡不着,起来走走。”她越过他的身 子,站在他后方,脑中思索着该如何摆脱这名烦人的男子。
“哦……原来只是出来散步啊,我还以为你要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溜呢,看来是我 多心了。”康谚极不诚恳地调侃。
“你疑心病还真重。我要偷跑也不会两手空空的连包袱也不带。”拳头握紧了又松 开。她告诉自己要冷静。
“咳!不是我要漏你的气,记得我第一天看到你时,你身上好像没带着包袱,依我 猜想,你全身仅存的家当也只剩身上的衣服了对不对?”他转身看向她,眼带笑,恶意 的笑。
文犀月眯了眯眼眸,怒气使她脸上不健康的白皙泛上一层淡淡的红晕。气极却无力 反击,良好教养教她说不出难听的秽语。打懂事起,堡里上上下下那个人不把她当宝贝 捧在手心呵护?而今她却得让个陌生的无赖调侃,若爹娘还在……若爹娘还在……又有 谁欺负得了她!
怒炽的黑眸认命地垂了下来,她不发一语,扯着衣袖的手紧抓着。
“你话说完了吧?没别的事的话,我要回房去了。”字字如冰,出自她嘴里。
哎呀!生气了。他不知她禁不起激。
“我没别的意思,你别恼我呀。”他连忙走近低头不语的人儿身旁,难得的愧疚袭 上心头。
“我没生气,你说的都是事实,我一贫如洗,什么都没有,带着我只会白白浪费银 子,你要是够聪明,就会知道带着我有多不智。”
康谚搔搔头,头一回跟姑娘家打交道,太细腻的心思他实在不懂,他明明说要帮她 了,她为何不领情呢?
“你这人怎么那么死脑筋?有困难就大方接受别人的好意帮助,考虑太多只会让自 己更不幸。算了,用嘴说你也听不入耳,干脆用做的比较简单明了。”
康谚一把拉住文犀月细瘦的手腕。
“你放手,你要做什么!?”她低喊,眉宇透着慌意。
康谚大力拉开门闩,抬脚往外踏。
“我带你去买衣裳,凡是姑娘家的用品一律买给你,算是我说错话的赔礼。”
他认真地答道。
“我不要!”她抓着他的手臂。
“为什么不要?你需要新衣裳换洗吧?总不能一直穿着身上这件。”再说也已经旧 了、脏了,这小姑娘未免太难侍候了。
文犀月楞了楞,好不容易才明白他的好意,低头瞧了瞧身上的旧衣,是该换了。
“我……”
“别婆婆妈妈,果决点,我又不会吃了你。”
“现在上街,店家也还没开铺吧?”她好意提醒。
康谚轻拍额头,他只顾着陪罪,一时忘了时间尚早,幸而脑筋动得快,急忙说道: “时候是早了点,不如咱们用完早膳再上街好了。”
“随便你,现在你可以放手了吧?”她没反对,算是默许了。
“我一时情急才拉你的手,你别放在心上啊。”他干笑数声,连忙松开手。
她没再多说话,淡淡瞥了眼康谚带笑的脸。
不明白他为何会对一个陌生人付出这么多关心,真的不懂……天一大白,康谚领着 文犀月吃了顿丰富的早膳,付了房钱,两人随即往热闹的街道走去。
康谚没忘答应过的赔礼,上布绣庄买了两件衣裳花了三两银子,质料中等但颇为耐 穿。他原不是小气的男子,挑选了四、五套衣裳欲买,却在文犀月坚持下仅买了两件, 为此康谚颇有微辞。
“月牙儿,不用替大哥省银子,这么点小钱大哥还付得起。”前些日子他才进帐五 百两,荷包满满。
文犀月闪过迎面而来的人群,冷冷的开口道:“我没有任何兄长,别叫得那么亲热 。”
“咱们一男一女一同在外行走,兄妹相称再方便不过了。”他长臂一挡,挡开涌来 的人潮。这月牙儿瘦伶伶的,给撞着了还得了。
她看见他维护的举动,心底莫名地起了异样的感受。许久没有人这么关心她了,经 过最痛心的背离后她能够再相信别人的善意吗?
身侧笑得自信的男子,她无法理解啊。
怀着自我的思绪,她一语不发地跟着康谚走出热闹的街道,走着走着,待她回神过 来,才发现他们已离开镇上。
黄土道路两侧长满及膝高度的杂草,间或一、两棵两人高的细瘦树木,黄色小道或 许是长期走动使用的缘故,竟不生一丝杂草。
“你要带我上哪儿?”她轻拭脸上的薄汗,大病初愈的身子,体力尚未复原。
“我们上梓朝镇去,我向来四处游走惯了,没个固定的处所停留,你就陪着我四处 游山玩水,直到找着了安顿的地方吧。”
又步行了一段时间,远远可见前方一座半废的凉亭,康谚伸长脖子探了探。
“月牙儿,你在这儿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他拉着她到一旁的树荫底下,塞过 装水的竹筒到她手里,便急步走向前方的小亭子。
文犀月微眯起眼,注意到凉亭里似乎有个穿着一身白衣的男子。
坐在凉亭里的白衣男子正是江湖上极富名声的——江湖百晓生,江朗。
又名黑蝙蝠的江朗是名高杆的包打听,只要他想知道的消息没有一件查不到的。
通常这类人都有些怪癖,而江朗会被称作黑蝙蝠得之于他偏好夜晚行动的怪习惯。
或许不明就里的人会以为江朗是个胆小的包打听,其实夜晚活动就如同他嗜穿白衣 一样,是他个人的特殊癖好,无关任何理由。
江湖诸派侠士全欲与之结交,但很遗憾,能够认识他的人并不多,约莫十只手指头 数得出来,而康谚便是其中一名识得江朗的人。
江朗摇着白色褶扇,目光锁定树荫下的女子。他的眼力极佳,百尺外的人也能看清 面貌,不过简单一瞥便认出文犀月了。
“江朗,你还是一样守时。”康谚步入亭子,笑意未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