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红云残败的身躯缓缓跌落地面,满身血红掩过一身白衣,兀自由地道探头出来的 文犀月见到娘亲凄惨的死状,大叫一声跌回地道里。
“来人!还不去捉那两个贱人!”
众人一齐靠近两尺宽的地道口,正欲跳入,只见地道迅速密合再无一丝空隙。
文立天冷哼了声,走近石桌,扭转那只固定的铁腕,不料地道口动也不动。
“大哥还藏了一手。来人!传令下去,全面缉拿那两个贱人,不论死活,天涯海角 势必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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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河镇距放云山有数十里之遥,算来已不是放云山的范围,不过由于附近皆没啥特别的景物用来描述白河镇,是以当地的居民在对外地人介绍白河镇时皆以放云山作为指标,久而久之,人人便都这么认为了。
前些日子,安静祥和的白河镇忽地出现了一名采花贼,数名闺女饱受残害,官府已 下令缉凶,然而却徒劳无获,悬赏的金额不断增加,目前已达五百两银子。
官府告示板前站了一名身着粗布蓝衣的男子,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三、四岁,长相 是讨喜的那一种,微扬的唇角像是时时刻刻在笑,任谁见了都会认为他是个极易相处又 和善的人。
康谚再三确定自己已记下采花贼的样貌后才离开。他是个云游四海专门缉凶拿赏金 的赏金猎人,名号不是太响亮的那种,因为他不挑大案子去捉人,而是选择容易又好办 的小贼捉,特别是危害一般百姓的盗贼恶匪他特爱捉。总之,他不求名亦不求利,仅求 三餐温饱、逍遥快乐便足愿矣。
“三天就够了吧。”康谚搔搔头,自顾自地往客栈走去。先睡一觉好了,采花贼该 是夜晚犯案吧。
三更天,康谚打着呵欠略施轻功跟在一抹黑色身影后。根据他这两天来的暗访,身 前这名矮胖的男人便是白河镇上的采花贼了。
啧!这么胖还想沾清白的姑娘!
月光照耀下,康谚清楚地瞧见矮胖男子正停在一户人家的窗口,看来是找到目标物 了。
矮胖男子小心翼翼地撬开窗子,显然人家上了锁,不是那么好开。康谚轻手轻脚走 到他身后,悄声问道:“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了,这种事哪还要人帮。”采花贼兀自拿着铁线试图开锁。
“你行不行啊?再耗下去天都亮了。”
“我当然行,你才不行咧……咦?”采花贼慢慢转头,看见身旁不知何时冒出的年 轻小哥。
“没看过这么笨的贼,害我连打人的劲都没了。”康谚不疾不徐地拿出粗麻绳,一 圈一圈缠上采花贼圆胖的身体。
“喝!看我的厉害!”采花贼双掌齐出,看准年轻小哥的胸口。
“啧!别动,动来动去我绑不好。”康谚伸手一抚便点了他的穴道,当下让他动弹 不得。
“这才对嘛!叫你别动就不要动。”
叮叮!康谚几乎听见白花花的银子撞击出的美妙声音。实在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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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了房、吃饱饭,怀中还放着热呼呼、刚领的五百两银票,康谚笑开嘴的愉快样在见着街尾一名小姑娘后便敛了脸色。
其实看似不拘、自在的康谚有个缺点——不是脚底生疮、头顶流脓的恶心病,而是 他最爱管闲事,尤其爱插手看不顺眼的闲事。这回街尾的小姑娘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逃出神毒门已经月余,期间她和秋娘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每次觉得安全了,下一 刻追拿她们的人又出现在眼前,像恶魔般紧紧缠着她俩,甩都甩不掉。夜里常常被恶梦 惊醒,便再也睡不着,一夜无眠至天明。
有好几次差点被捉到,幸而秋娘随身带着的毒药数了她俩。而连日奔波加上有一顿 没一顿的挨饿受冻,护主心切的秋娘将食物衣料全给文犀月吃用,自个儿能忍就忍,于 是秋娘的身子再也受不住,病了五日后便香消玉殒。
那一夜,文犀月亲手埋了秋娘。
失去秋娘的照料,文犀月才明白自己多么无能。神毒堡给她一切最好的东西,然而 离开自幼习惯的环境,她却连自己都照料不好,接踵而至的困难让她失去了自信与尊严 。她没有死的权利,她的命是娘亲及秋娘舍命换来的,活下去是唯一的目标,不论贵贱 ——文犀月抬起空洞无神的眼望了一眼“暖春阁”殷红刺目的门牌,不多想便举步上前 。
“小姑娘,这儿可不是你能去的地方。”康谚大手一伸,硬是阻挡文犀月的去路, 半开玩笑的轻松语调有着一丝不认同。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前的大手好一会,然后换个方向,还是朝“暖春阁”走去。
康谚的优点之一便是极具耐性与毅力,既然下定决心管闲事就一定管到底,绝不半 途而废。
“小姑娘,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这儿是妓院,可不是买点心蜜饯的小店,你走 错地方了。”这回康谚强拉上文犀月的手腕,硬是把她带到路边一角。
“放手,你想做什么!?”文犀月怒极,死命甩手。这人太放肆了,忽地一个念头 闪过她的脑海。
这人该不是……“小姑娘,我没有恶意,别怕!”康谚笑着脸好声好气的,颀长的 身躯阻在她身前,这才松了手。
文犀月戒慎至极,眯起眼眸小心翼翼打量面前看似忠厚老实的蓝衣人。在非常时期 里,任何人都是可疑的,就算她感觉不出他有恶意,但防人之心却不可无。
康谚瞧出文犀月全身上下皆防备着他,无奈的摸摸自个儿童叟无欺、人见人爱的脸 皮。闯荡江湖至今,没见过哪个人对他露出害怕、防备的神情,康谚不禁怀疑自己的脸 是否出了差错,是嘴笑歪了或眼尾笑纹多得吓人?没道理啊!
“让开。”
好……威严。
康谚竟被文犀月板脸斥喝的表情给慑住了,看她一身破旧却质料上等的衣裙,大概 是好人家的女儿。不过究竟是何原因让她沦落街头呢?康谚的好奇心大起,事情既然管 了,就一定要管到底,否则就不符他的性子了。
“有话好好说嘛!你一个俏生生的姑娘直往“暖春阁”去,要知道那个地方是间妓 女院,你进去了可会出不来的,不如快点回家。要是缺盘缠就说,大哥哥身上还有点银 子。”康谚真诚的说道。
文犀月几不可见地轻扯嘴角。她那有家可回?爹娘以及秋娘全都离她而去,现在的 她不过是个无处可去的孤女。家!她还有家吗?
“不必你多管闲事,若真要帮我,就不要阻止我进“暖春阁”。”她推开他的手, 举步向前。
“慢着!姑娘不要轻言糟蹋自己,今天被我遇上了,说什么也不让你去。”他旋身 便又拉住她细瘦无肉的纤腕,脸上的笑意褪了大半,墨黑的瞳仁闪着坚决的亮光。
她好累、好倦,叔叔的追兵让她躲不胜躲,眼前固执如牛的陌生男子又挡了她的去 路,她不过想卑微的活下去,等待复仇……“放开我。”她的眼神空洞茫然,随时有昏 倒的可能。
康谚皱了皱眉,说什么也不放手。
“放开!”
她大吼,一阵晕眩将她带进黑暗,接连而至的打击耗光了她所有体力。
康谚适时接住她下坠的身子,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好一会,抱起人便往客栈去。
看来他暂时不能离开白河镇了。
第二章
睡梦中的她极不安稳,口中断断续续吐出呓语,深锁的眉心沉重得化不开。
临时被请来客栈出诊的老大夫把完脉,缓缓抚了抚花白的长须。
“古大夫,她还好吧?”康谚忍不住出声询问。
方才抱着她进入客栈便让手上的重量吓了跳,尤其她竟还发着高烧!隔了数层衣料 也能感受她身上的热度。
“这位姑娘没啥大碍,只是染上风寒又没养好身子才会突然昏倒,这几天让她好好 休息,多吃些滋补的食物就没事了。”古大夫开了帖药方交与康谚。
“对了,瞧这位姑娘睡得极不安稳,病人最重要的就是放开心胸养病,她这样反而 不好,这张药方是些安定心神的药材,能帮助她舒缓神经。”古大夫又写了几味药交付 康谚。
“谢谢你,古大夫。”
康谚连声道谢,送走了古大夫,又命店小二前去药铺抓药,待药汁熬好送上来已是 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小姑娘,喝药了。”康谚轻摇文犀月肩头,希望能唤醒她。
“你不醒来要怎么喝药呢?”
又摇了数下,床上的人儿依旧没有反应,康谚不得已,只好将她的头托高倚在自己 胸膛上,左手拿碗、右手拿匙,一口一口仔细地将黑浓药汁喂进她口里。
哎!好人还真难做。
瞧,药汁有一大半流进他的衣服,他没有多少衣裳可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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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来客栈中一片静寂阒黑。
五条黑影迅速地穿梭在客栈屋檐回廊。
康谚闭合的眼不悦的睁开,喃喃叨念:“真吵,这么吵教人怎么睡。”
五名黑衣人似是找到了目标,停伫在东边的一扇厢门外,为首的领头者率先以刀刃 撬开房门。
“我去抓人,你们四处搜搜,只要是小丫头的物品,一律带回去交给门主。”
语毕,黑衣首领立即走近床沿,正要连人带被一道抬起,不料才刚伸手碰到棉被, 一股强大的力道忽地往他胸口袭来。
“哇——”黑衣首领闪避不及,强劲的掌力迫得他连退数步,直直跌倒在地。
“这儿是姑娘家的睡房,你们几个在夜里闯进来,想必没安啥好心。”
康谚点了火折子燃起蜡烛,不一会便满室光亮。
早在黑衣人闯进屋子前,他便悄悄跟在后头观看这些人的一举一动,这一跟,才发 现这伙人的目标竟是他下午捡回来的小姑娘,当下不容细想,早一步从窗户进入内室, 将熟睡的人儿小心翼翼藏在床底,自己便大剌剌地躺上床。
“臭小子,找死!”
其余四名黑衣人见状,拿起佩刀同时往康谚身上砍。康谚亦非省油的灯,神色自若 地躲过,并各奉送了一掌给四人,一时之间地上多了四把刀。
“小子,劝你少管闲事,“神毒门”不是你惹得起的!”黑衣首领好不容易顺了气 ,眼见对手武功高强不易对付,不得已只好搬出“神毒门”的名号。
康谚不耐烦地撇撇嘴角。
“哼,废话少说,有什么本事就快快使出来,本大爷没空听你放屁!”
康谚赤手空拳上前就要捉住眼前来意不善的五人,然而已知道康谚武功高强的黑衣 人也不是蠢蛋,马上用眼神打了暗号,抛下数枚烟弹,转眼便消失无踪。
“逃得可真快。”
人跑了,他也没劲去追,少了赏金的激励,缉凶的动力少了许多。
床铺底下忽探出一颗小巧的头颅,康谚见状,连忙上前数步,弯身扶起自床下钻出 来的小姑娘。
“你醒了。”他扶她坐上床沿。
“你不该放他们走,下回他们会派更厉害的人前来。”睡了大半天,稍微恢复了点 精神,不过身体仍是虚弱,说不了几句话便喘了气。
“小姑娘,听你的口气,你认识那伙人?我记得他们自称是“神毒门”的人。”
在他的记忆里,“神毒门”一向和中原武林无任何瓜葛,活动范围仅在放云山一带 。“神毒门”厉害之处便是擅使奇毒,若“神毒门”有意入主中原武林,光是其练制的 独门毒药便足以令武林群雄俯首称臣。不过早在二十年前,“神毒门”门主文浩天娶了 武林第一美人、同时亦是武林第一世家之女魏红云之后,“神毒门”
便立誓不轻易使毒,半隐盾在放云山。
“我不认识他们,不过他们会一直跟着我。你也看见了,他们的目标是我,不想惹 麻烦就离我远一点。”语毕,文犀月吃力的站起身,步履蹒跚地往门边走去。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叔叔会派更多人来抓她,她得逃,逃得远远的。
“你要去哪?你的病还没好。”康谚上前扶住她的肩膀。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甩开他好意相扶的手。
“那可不成,你的事我已经管了,而且也管定了。”
康谚无赖的狂语意怒了文犀月,她瞪着他,细小的肩头不住上下起伏。
“管?你凭什么管?你以为刚才打退了那些人就值得骄傲了吗?那不过是你运气好 罢了。“神毒门”别的没有,就是毒药多,“腐骨散”连骨头都能够化掉,“一步遥” 会让人四肢麻痹连路都走不了,光这两种最简单的毒药就能轻取你的性命!”
她不住喘气,待调整好呼吸后又接着道:“识相的话就让我走,否则下次他们再来 ,你必死无疑。”
康谚向来不爱半途而废,任何事必定尽力达成方休,况且眼前的小姑娘已经引起他 的兴趣。他极好奇一名娇弱的女子为什么会让人紧追不放,这其中必隐藏着重大的内情 。再者,他的正义感也不许自己视若无睹。
“小姑娘,你对神毒门里的事挺清楚的嘛!莫非你和神毒门有牵连?”
文犀月闻言,立即悲愤地抬眼看他,千头万绪却理不出任何头绪,她低哑地开口道 :“我什么都不会说,我一定要离开这里,请你别拦着我。”
康谚没由来的一阵大笑。
“我真没救错人,你果然是个好姑娘,你千方百计要摆脱我,其实是怕我受伤对不 对?”他笑咪咪的挡在她前头,笑得连眼都弯成半月形。
“无赖,少对我嬉皮笑脸!”文犀月试着推开挡左面前的“障碍物”,怎奈身体不 适又一天一夜未进食,使出的力道连只蚊子也拍不死,更别说推开一名壮汉了。
康谚收了笑意,探手点了她的穴道。
“省点力气吧,现在的你连走路都走不稳了,还想去哪里。”他抱起她。
“你要对我做什么?”身体不能动,但嘴巴还是自由的。
康谚轻巧的将文犀月放回床铺,又仔细地替她拉上棉被。
“放心,我不会非礼你,浑身上下瘦得连半两肉都找不出来的女人,抱起来一点也 不舒服。”他轻拍她的头,像拍小狗似的。
“你——”怒火涌上脑门,气极地说不出恶毒的咒骂,这可恶至极的男子一再挑战 她的性子。
康谚瞧着她因为愤怒而胀红的脸,唇边闪过一抹笑。
“好好睡一觉,今晚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了,我就在隔壁,有事叫一声我就来了。 ”他弯下身在她耳边轻语,奇异的温柔让她呆楞住、不知所措,只得开上眼掩饰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