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实在糟糕透顶的她,原来是不想臭着一张脸和老朋友叙旧的,但看着絮语热诚相邀,又不好泼人冷水,只好到大厅旁的咖啡屋里坐,顺便平抚一下纷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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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他那么可恶啊!”絮语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差点没被上薰刚说的一段话气到吐血。
“这种男人太过分了,要被我碰上,绝对非好好揍他一顿不可。”禹昕也加入打抱不平行列,适时表现出自己是站在上薰这边的。
“反正该看开的也要看开,这些年他要什么我就供应他什么,我不明白他还要在外面招惹别的女人做什么?那种没身份地位的小女孩也会引起他的兴趣,这才是我呕的地方,太欺负人了。”她的眼眶又再次蓄满泪水,体贴的禹昕忙为她递上一条纸巾。
“什么家族会教养出什么样的小孩,你也不想看看当年他们举家犯了票据法逃到国外,这种操守有污点的家族,真搞不懂凭什么来高攀你们,你的心肠就是太软了,处处牵就他,才会把他惯坏。”絮语言语尽是挑拨,她的目的不也正是如此。
“官小姐,像你条件这么好,实在没必要这样委屈自己,天底下还是有好男人的,我希望你别一直把这种不愉快闷在心里,会伤身子的。”他见上薰的杯子已见底,忙唤服务员再为她换上一杯热咖啡。
上薰很少看到男孩子有这么体贴入微的真情,从见面的一刹那,她就看出这男人的确有一股吸引女孩子的魔力,他不说话,光凭动作就可以让女人的心头小鹿乱撞,尤其是那充满灵性的慧眸,如童话故事中的王子般深情,令人克制不住地怦然心动。
“谢谢你,禹先生,想必能当你女朋友的人一定很幸福。”她翦翦双瞳露出崇敬之意,语气中也拟出少见的柔顺。
“我还没有女朋友,期待有缘人。”诚恳的语气,仿佛在透露一些讯息。
“你干什么?别想趁人之危,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她心情能开朗些,别老想些不愉快的事,我警告你,别趁火打劫。”絮语俏皮地糗了他一句。
两人很有默契地对看一眼,絮语忙扬起表来道:“糟了,晚上我要去我男朋友家拿东西的,我怕去晚了又要被他疑神疑鬼,上薰,改天有空我再帮你洗尘;禹昕,多陪陪她,别说些不开心的话,知道吗?”
“如果官小姐不嫌弃我,我自当义不容辞。”一双棕眸亮出钻般的诚挚。
絮语拎起了包包,迅速消失在咖啡厅的一隅。
“官小姐,不介意我叫你上薰吧!”搅动咖啡的手戛然停了下来,唇角出现一抹微笑。
“叫吧!你爱怎么称呼都无所谓,就算我今天是个女王、公主,也不一定能要到我想要的。”上薰想到双颖,语气一直热络不起来。
禹昕又开始了搅咖啡的动作,并微微发出一点轻笑。“虽然我没见过让你又爱又恨的那个男人,但,听你刚刚说的一切,我认为你傻得一点都不可爱。”
“你凭什么这样批评我?”她的耳朵似乎容纳不下忠言。
“不是吗?你又不缺手缺脚,家庭背景又是上流社会中的佼佼者,要拉拢你求你青睐的男人多如过江之鲫,真不清楚你的执着和顽固从何而来?十全十美到令人死心塌地的男人不该是他吧!”禹昕有条有理地分析,试图打破她非“颖”不嫁的观念。
“你以为我们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当一个公众人物,又身为艺术界的一名音乐家,那名誉及声望都是我们一辈子所不能忽视的,有时,也来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她似乎被千斤枷锁所束缠,眉头蹙得紧紧的。
“只怕他就是抓着你这弱点,才敢为所欲为吧!”他噙着笑意看她。
“你又不了解他,为何口气比检察官还笃定。”她震慑于禹昕的自信。
“我只说‘只怕’,但也逃不出一二,你不想丢脸,他硬要捅些纰漏让你失面子,这种简单的爱情游戏,三岁小孩都会玩,这种感情还值得你为他哭得肝肠寸断,不是傻得一点都不可爱吗?”禹昕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缓缓放下杯子。
真如他说的那么不值得吗?这几年下来的感情会在他轻描淡写的畅言下,全化为泡沫了吗?
他和她头一次见面,竟然能将她的事解析得头头是道,要不是真为她好,就是另有目的?但,他是絮语的朋友,应该是真的关心她吧!
至少,看他本身光鲜亮丽的外表,不该是那种为图着她的什么而来的!
“你在想什么?”禹昕发觉她有点心不在焉,忙出口问她的心事。
“没什么,我……我想休息了。”她将椅子往后一移,站起了身。
“我送你上楼。”殷勤的他不忘替她拉开椅背。
“不……”四目相接,上薰觉得仿佛说“不”是残忍的。“那麻烦你了。”
两人并行上了电梯,一路上都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一直到了房门口,上薰才停了下来,拿出了开锁卡。“可以了,送到这就行了。”
“答应我,要对自己好一点。”他扶起她的手,很绅士地在她手背上轻吻了一下,随后安静地走离她身旁。
我太多疑了!
上薰在内心喃喃地告诉自己,没想到自己真碰到一位可以信赖的好男人呢!
第四章
“这太不像话了!你说,这事要传开来,你们楚家还准不准备在台湾混!”
双颖在第二天一早赶回音乐厅时,整个演出的舞台空荡荡的,除了自己踩在木板上的脚步声外,就只见到一具萧瑟的老影坐在第一排的座椅上,而四目相迎的一刹那间,就被韩君云骂个狗血淋头。
“韩伯伯,你听我说,你不晓得这几年我和上薰之间的理念及沟通方式越来越有差距,她和我之间的感情已不像当初我见她时一样了,我们已经不再是情侣关系了。”双颖努力为自己的冤屈辩解。
“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把感情当儿戏,什么不好沟通?以前我还不靠媒妁之言,不也相安无事结了快五十年的婚。”老成守旧的韩君云,完全不能理解双颖的说法。
这种陈腔滥调,双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纵使他满腹冤屈,想必也会被这老顽固一一驳回。
他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道:“我只想顺利将这场音乐会做好,其余的,我希望韩伯伯不要干涉,让我们两个自己私下解决好了。”
“我不允许那女孩子再来找你,也不准你再去找她,你爸妈不在台湾,我就得代替你父母亲管好你,免得你一直堕落下去。”恼羞成怒的老脸上,笼罩着深沉的寒意。
“韩伯伯,我认为这种感情的事,应该由我们年轻人自己来处理,我和上薰之间的问题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你执意要插手介入这件事,就等着开天窗吧!”双颖的一席话,让韩君云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你……你敢对韩伯伯用这种口气说话?”
他眉头一紧。“对不起,为了我自己的尊严,我希望你能体谅,在不影响音乐会的情况下,我不想再多说什么逆耳的话,让我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好吗?”
偌大的音乐厅堂,回荡着双颖沉痛的声音,他已顾不得自己在韩君云心目中的形象,只希望能挽回自己的尊严。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缓缓开口:“这一切的责任我一个人会扛,关于这场演奏会,我尽量跟上薰沟通,我知道在这节骨眼发生这种事很伤脑筋,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说完,不理韩君云的叫唤,径自朝帷幕下方的小楼梯离去。
“双颖——”韩君云无论再怎么叫,他也不回头。“你这孩子,是在自毁前途啊!”
韩君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他离去,心中百感交集。
***
他明白只要走进这扇门,一定会掀起一场风暴,纷沓而来的冷言冷语终将淹没他。这种早已司空见惯的场面,双颖已见怪不怪,只不过,这回的他,应该会回应她一两话,而不再只挨骂不还口了。
房门“咿呀”一声打开,室内一片黝暗,床榻上的上薰枕着手合著眼,脸色跟平常一样,仿佛若无其事般的安详。
“你头不疼,回来了?”正在脱鞋的双颖忽然听见床的另一头传来声音。
“谢谢你的关心。”语气有点言不由衷。
上薰按捺住发飙的冲动,她想起禹昕的建言,将自己的怒火一口气硬是咽回肚子里。“其实你认识那女孩的,对吧!”
“是靠她不断地帮助,我才重拾过去一些回忆。”双颖采取温和的姿态,他仍是盼望一切能平和地收场。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她直接切入主题。
“打算?我当然打算要好好把这场演奏会圆满达成,维也纳那边不也希望我们能不辱所望。”
“你晓得我不是指这个。”上薰有些动了气。
“那我就不知道你的‘打算’是指什么了?”他松了松领带,脱下了衬衫。
“楚双颖!”她一手扯紧他松脱的领带,双颖的逃避早使她失去了耐性。“你要她还是要我?一句话!”
“你非得把事情弄到这么难堪才行吗?”他的脖子被勒住使他不得不直视她。
“这难堪也是你自找的,我不希望哪天你又和那女的幽会时,被一些小道新闻逮着,到时候,写出来的话比我现在说的还够让你难堪上千百倍,你丢得起这个脸,我可丢不起。”犀利的言词在在都对双颖下达最后的通牒。
他不解地摇了摇头。“官上薰,从你嘴巴说出来的话为什么都如此尖酸刻薄,我究竟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来让你无止尽地羞辱我?”
“你和她在医院做什么?难道要我叫韩伯伯再复诵一遍给你听吗?别忘了你现在仍是我的男朋友,怎能背叛我而去和小时候的情人重温旧梦?”历历在目的画面,不过才几小时之前的事,上薰咬牙切齿地控诉他。
这些指证,双颖无法从容自在地辩解,他明白此刻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他心中那座爱情天秤,早已失去平衡,而上薰这一头已明显地下降。
“我觉得……我们在工作上是很好的伙伴,这样想的话,应该相处起来会比较愉快。”
上薰不可置信地退了两步。“你好有良心,这种话你也敢说,是不是那女的教你的?”
“这事与她无关!”
“骗子——”她稳住脸部的表情,尽量不使它因抽搐而滚出泪珠。“你最好考虑清楚,别做出后悔一辈子的事。”
“也许你必须要改掉养小宠物般的心态,我不可能在你身边惟惟诺诺地过一辈子,这点你必须先弄清楚!”他不再有所保留,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
“楚双颖,这些年不论我家还是我自己,谁不尽心为你们楚家的事在张罗,你好有良心,过河拆桥的事你也做得出来?”她控制情绪与他针锋相辩。
“那叫施舍,是有钱人家对乞丐般的施舍,我必须再重申一次,花你家钱的是我父亲,不是我!”他已受不了上薰那高高在上的骄傲口吻,粗声粗气地回应她。
多少年来,双颖从不曾如此凶悍过,那只听话的小绵羊到哪儿去了呢?骤然的改变,她无法接受,她不能……
一记带着血痕的巴掌从双颖的脸上扫过,艳红的蔻丹划过双颖的眉沿,伴随清脆耳光声的是一记微嗔的呜咽。
双颖用指端抹过眉心,一条血丝染红了他的手,他抿紧了唇,不带任何怨恨地看着她。“过没几天就要首演了,祝我们能合作愉快。”他拿起衬衫再套回身上。“我去客厅的沙发上睡一下,下午的排演,我不希望再让韩伯伯说话。”
不带丝毫的眷恋,双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房间。直到脚步渐杳,也没听见双颖再吐出任何一个多余的字,上薰颓然地坐在床上,既不哭,也不笑。
***
照顾双颖一整夜的霜灵,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难堪场面,不免感到身心俱疲,她独自一人走在清晨的街上,脚下踢着碎石子,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
这是不是叫棒打鸳鸯?
她其实很能体会上薰的反应,换做是她,也准没什么好脸色给人家看的吧!
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她拾起了掉在信箱外的报纸,无心地随手翻了几页,赫然发觉地行悚动的标语:
昔日金童玉女已成旷男怨女;
情海生波醋海翻涌,疑似有第三者介入……
她不禁振奋起精神浏览一下全文,妈呀!昨晚才发生的事,就这么快被一些狗仔队探出,她不得不发出一阵阵的冷颤,传播媒体的无孔不入实在教人头皮发麻。
甫进家门,发现家人精神状况也不是很好,她有感于自己的粗心大意,忘记打个电话回来报平安,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筋疲力竭的家人,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众人面前。
“你们别骂我,我绝对没有离家出走的念头,昨晚去朋友家聊天,一聊就聊开,结果……”她话还没说完,立刻被她老姊纴妍大手一拨。“你很吵也!回房间去休息就好了嘛!”
“中午我要去你外婆家一趟,午餐你自己打理。”陶母只是很平和地交代琐事,这种怪象让霜灵一头雾茫茫。
“你……你们不是因为我一夜未归而没睡呀!”她有些啼笑皆非,似乎会错意了。
纴妍张着两个黑眼圈。“隔壁关妈妈的女儿介入人家的家庭,昨夜一整晚上对方带着老公来大吵大闹,吵得全家都不能睡,所以只好一起出动为他们劝架喽!真受不了那个疯女人,骂了一晚上的脏话都不累,真比我还要会念。”
“因为这样,你们就陪到天亮也没睡?”她不敢相信家人会如此守望相助。
“不然你认为呢?”纴妍打了个呵欠,对陶母道。“我家那口子打来你告诉他我今天不陪他去买家具了,困死了。”
“真没想到小婷会这么大胆,要换了是我女儿,早扫她出门了。”陶母看到呆愣在一旁的霜灵道。“不是一夜都没睡吗?快去休息了,下午不还要开店。”
“哦!”她应了陶母一声,便气若游丝地走回房间。
这时候她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的担忧无疑是多余的,不过接踵而来的新问题才令她更难入眠。
要换了是我女儿,早扫她出门去了!
这句话一直像录音带重复在她耳内鸣放,手中的报纸更是紧紧抓在手中,她怎么会搞到今天这种难以收拾的局面?如果关妈妈家中的那一幕也在她家发生的话,无疑的,那女主角铁定是她,到时,她家不只是一夜不用睡,大概会失眠到心理失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