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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系汉江 page 3 作者:陈希桐

  他叫湘太妃将“系情石”贴于他的胸口,口中默念他的名字九十九次,并在第一百次时说:“我今生今世为此而无怨无悔。”

  然而,就在湘太妃将“无怨无悔”四字念完之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名副队长身上所受的烙伤、鞭伤,皆在“系情石”红彩光芒下,快速地愈合,且一点伤疤也看不出来。

  相反地,湘太妃的容貌却逐渐扭曲、肿大,身上及头皮也慢慢地溃烂,声音开始粗哑,连四肢也严重扭曲变形,令她痛苦地趴在地上,呻吟不己,没多久,整个人遂昏死了过去。

  至于那名副队长则籍由“系情石”的帮助,找到了天牢内的秘道逃了出去,最后,却仍被袁世凯以泄漏军机为由,被一些杀手追杀至楚家的门前,临终前,被第一个发现他倒卧在围墙旁的赵捷荷发现,才将这“系情石”辗转交至赵睫荷的手中……

  然而,可怜的湘太妃却被活活轰出宫去,原本是要被摄政王处死,却因国难当头,无暇分身去处置这名败坏皇誉的不贞女子,才得以让她苟活至今。

   

   ☆  ☆  ☆

   

  湘太妃说完了她的伤心往事后,一跛一跛地步向一张泛黄的画像旁说:“女人永远都是这么傻,尽管我被这男人毁得如此凄惨,但依然无法恨他。”

  “你不恨他?他利用了‘系情石’的神力来牺牲你,你竟然不恨他?”晴绢有点无法理解。

  又是那喑哑的笑声。“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当你爱上了此生永不忘怀的爱人之后,别说是这副德性了,为他而被千刀万剐,你也不会抱怨的。”

  湘太妃的这一生,若是没有那位副队长的出现,可能她这辈子就得像个老宫女一样,黯淡地老死在凄清的后宫中,可是,虽然她现在已面目全非,但至少她的脑海中永远有着一段浪漫的爱情滋润,那甜滋滋的热恋时光,永远都是值得的。

  “我想你现在也有心上人吧?”湘太妃朝她森冷地一问。

  她不知该不该对湘太妃说,万一她说出了楚绍骅是革命党员,难保对方不会对她痛下杀手,因此她撒了个谎。

  “没有,我目前没有喜爱的人!”她不敢抬头看对方。

  “嘿嘿!没有就好,免得到头来像我一样,为了一个男人,落得悲惨的下半辈子。”

  她内心一直惦记着楚绍骅,脑海中一直浮现着他也被皮鞭、笞刑双重伺候,殊不知,这些潜意识的影像,全是“系情石”在向她传递的讯息。

   

   ☆  ☆  ☆

   

  在另一边,果不其然地,楚绍骅正被夏云葆大刑伺候着,那深黑的地牢内,除了炽红的煤块外,就是一些皮鞭、铁链等刑具,刑台上绑的人正是楚绍骅。

  “快说,你们的基地总部究竟在哪里?最近有没有计划任何起义、反抗朝廷的活动?”夏云葆龇牙咧嘴、面目狰狞。

  “呸!”他朝那老贼脸上啐了口口水。“你……你作梦吧你,趁我们还没起义之前,你叫我一声爷爷吧!说……说不定到时候我可以饶你一条狗命。”

  “死到临头还这么嘴贱!”皮鞭又在他身上扫出两道血痕。

  “晴绢有你这种父亲真是她的不幸,我劝你别再执迷不悟了,大清的气数已尽,别再贪图一时的苟且偷生,快醒醒吧!”他用尽全力狂喊,又招来了两记耳光。

  “给我打!用力地打!打到他招出来为止。”

  夏云葆气不过,命手下继续拷打楚绍骅,自己却步出地牢,暂时平缓一下自己的思绪。

   

   ☆  ☆  ☆

   

  系情石——

  这颗神奇又充满诡异的灵界之物,它可以随心所欲地满足情侣之间的种种要求,无论到天涯海角,都会发挥如月下老人的红线般功能,不过,至情的一面也有它至邪的一面,当真爱面临重大考验的时候,它就会对你索取付出誓言的代价——

  就像湘太妃一样……

  “醒了吧!过来吃点东西。”

  在古墓内躺了将近一天一夜的晴绢,满脑子都是在想着“系情石”那可贵与可怕之处,如果这一切是在太平盛世,那他们定可靠着“系情石”白首偕老,无奈,处于乱世,随时都要为了绍骅的存活而付出代价,那种情操,不知她是否有勇气效法湘太妃呢?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湘太妃,虽然容貌已不复当年,又被“系情石”的咒术毁得见不得人,但,对于那位负心的爱人,丝毫没有半点愠色,换成她,有勇气如此牺牲吗?她不知道。

  “你在想什么呢?快来用膳吧!这都是些野菜野果,将就点吧!”湘太妃终于抿出一点笑意,或许,有晴绢的作伴,心情也开朗了起来。

  晴绢“哦”了一声,慢慢地走向竹桌边,她挟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并没有嚼动它,抬头轻声问道:“你到现在都没有后悔过?”

  湘太妃干咳了一声,从腰际间取出一只玉镯子,递到晴绢面前道:“若是后悔,我就不会把它保留至今了,在这国难当头的年代,有几个女子能像我一样,曾经陶醉在爱情的怀抱,他给了我九十九分的喜悦,独独到最后出现那一分的遗憾,总括言之,够了!再强求反而成了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求,夫妻这样的同林鸟,大难来时还不是各自飞,何况是从未名正言顺的我们呢?”

  “可是,这样一来,不就表示他对你是虚情假意,你还能忍受得了?”她激动得想明了真爱的意义何在。

  “虚情假意?虚情假意就不需要耗费时间和精力吗?你们最爱听的甜言蜜语不也是虚情假意?什么非你不娶、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人,到了最后,能履行承诺的有几人?男人要不是玩累了、想安定了,还不是继续跟你虚情假意周旋到底,那不过是浪漫的一种幌子罢了!男人的真爱往往就是在那一瞬间,你若永远守株待兔等那真爱的出现,或许你宁可选择让你迷眩的虚情假意。”

  湘太妃一席过来人的言论,晴绢听得似懂非懂,男人真的要获得那一瞬间的感动,才会将深锁在心中的那份“真爱”掏出来吗?就像湘太妃那惨痛的一瞬间,是否就是要让那副队长刻骨铭心将她永远记住。

  比较之下,晴绢有点相形见绌,没想到,她和绍骅的爱,不过是绕着薄薄的两小无猜之爱在兜圈子,彼此又为对方付出过什么呢?

  她突兀地撇下筷子,似乎临时想起什么似地站了起来。“我要出去!”

  “你有心上人吗?他现在面临危险了,是不是?”湘太妃一眼看穿她的心事,识破她之前说的谎言。

  晴绢自知爱欲的火花,瞒不过湘太妃的判断,便一刻也不停地朝石阶走去。

  湘太妃一把将她拉住。“小姑娘,除非你真的爱他,要不然……”她顿了一会儿。“你将会和我一样,生不如死。”

  晴绢打了个冷颤,她真的爱他吗?四年了,应该是禁得起任何风吹雨打吧!她内心很清楚自己是爱绍骅的,然而,绍骅呢?会不会跟那名副队长一样,在紧要关头给她一记永难忘怀的打击?

  女人就是矛盾,永远要用不同的钥匙去开男人的那扇心门,究竟哪个想法才是绍骅真正的本意呢?她不管,此刻她就是想见绍骅。

  晴绢挣脱开湘太妃的手,推开古墓的石板,她含泪地向湘太妃说了声:“谢谢。”便马不停蹄地朝“文学社”跑去,而湘太妃也自知拦不住她,她诚心地希望,希望上天能成就一对美好的姻缘,别让“系情石”又再度历史重演,发挥了它至邪的一面!

   

   ☆  ☆  ☆

   

  躲过密密麻麻的哨站和检查所,晴绢自下水道旁的一条大水管爬进了“文学社”,这是“文学社”内部人员才熟悉的一个管道,当她掀开铁盖的一刹那,恰好听见社员在闹哄哄地围着讨论事情。

  “晴绢,你逃出来了?绍骅没跟你一起回来吗?”一位名叫于媚的清秀女学生,张着眼睛问她。

  “他跟我一起回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看着大伙脸上堆着“愁眉”与“苦脸”,晴绢内心暗自大叫事情不妙。

  管枪械库的罗嘉翰忍不住地发了声。“他听见你被武昌知府的两名家仆绑走后,就趁大家熟睡之际,带枪携炸药冲去救你。”

  “什么?”她的心冷了半截。

  “晴绢,你——别太激动。”蒋翊武试着安抚她那颗焦躁的心。

  于媚过去抚着她的肩头,让她有个依靠。

  “我们会想办法救他的,至少,我们已听说他父母亲已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救他一人,该是不难。”蒋翊武坚定地给她一个保证。

  “怎么救?”那口气有点丧气。

  这点,蒋翊武无法立刻回答她,这也是他们刚刚围桌商讨的重点。

  “我们人单力薄,可用的资源也没有我父亲那边来得丰富,国民政府现在也自顾不暇,能拨人马给我们也是有限,再这样拖延下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她呆楞地望着一道小灯泡喃喃自语,对周遭同志的绵薄之力,只叹是杯水车薪的无可奈何。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迷离黯淡的气氛,突然——

  “我看我还是亲自走一趟!”晴绢爆出的惊人之语,吓傻了所有的同志。

  “你别笨了!你爹现在已经六亲不认了,你才刚脱离魔掌,现在又再跳进虎穴?不成,我不答应!”社长蒋翊武持反对立场。

  “不会的,好歹我也是他女儿,再怎样狠心的父亲,也不可能办自己的子女的。”晴绢驳斥。

  “你醒醒好不好?失去一个绍骅,就够我们心烦意乱的了,你别再意气用事好吗?我知道你很爱绍骅,这一点,每个人心中都清楚得很,但现在到处是清廷所设的关卡,只怕你还没走进武昌府一步,就成了刀下亡魂,到时,若绍骅还活着,你叫我如何跟他交代?”蒋翊武发了飙,万万不能让晴绢再冲动行事。

  晴绢漫步走向蒋翊武面前,双膝一跪。“社长!我知道革命尚未完成,我是不该循儿女之私给大家添这么多的麻烦,但现在绍骅生死未卜,就算革命成功,我活着也会生不如死,不如让我自己去碰碰运气,若有必要,我也会大义灭亲,杀了我爹,来促进民族大业的成功,我想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古人不是有云:‘不成功、便成仁’吗?我相信我如此做,绍骅是不会责怪你们的。”

  晴绢,你这又是何苦?”蒋翊武忙将她搀扶了起来,沉思了一会儿,终于作出了最重大的决定。

  “好吧!要干就大家一起干,反正革命事业就是要抛头颅、洒热血,杀他一个是一个,杀他两个是一双。”他朝晴绢笑了笑。“不过,要在周详的计划后,才能有所行动,不能贸然行事,可以吗?”

  听了蒋翊武的话,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晴绢才暗暗吁了一口气,不过,内心仍有一丝丝的愧疚,要所有的同志一起去冒这个险,实非她所愿啊!

  第四章

  在大牢内的绍骅,已经被折磨得快不成人样了,一次又一次地晕厥;又一次接一次地以冷水泼醒,在反覆不断的生理摧残下,绍骅的脑海中,渐渐地流失掉大多的记忆了!

  “还装死,快起来!”狱卒又朝他裸露的背抽了一记。

  绍骅毫无痛楚地晃了一下,眼眸是无神的。

  “够了!别打了,再打下去什么都别问了!”夏云葆适时地出现,停止了狱卒无止尽的抽鞭。

  他反常地掏出一条手巾,拭去绍骅嘴角的血丝,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和蔼声音,抬起他的下巴道。“小子,脾气那么倔作什么呢?对自己又没有好处,只要你说你们‘文学社’在什么地方,我想……我就让你和晴绢成婚,不止如此,还帮你们准备一栋欧式洋房,要多少银子都不成问题,干么老跟自己过意不去呢?”他笑得极为丑陋,脸贴向绍骅只有两指幅之宽。

  绍骅微微漾起一点笑意,不说一语,豁尽剩余的精力朝着夏云葆啐了一口口水,咬牙叨齿地说:“你作你的白日梦吧!”

  夏云葆当众受到羞辱,愤而夺下狱卒的鞭子,狠狠地抽了他两下,口中喊着:“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眼看楚绍骅韧性之强,再如何折磨也套不出他什么口供,于是将心一横,他抽出佩戴的大刀,准备一刀了结他的性命。

  就在刀尖要刺向绍骅的腹部时,一名小兵慌张地冲了进来,大声嚷道:“大人,不好了,一群洋人和革命党的乱党,声势浩大地打过来了!”

  “洋人?革命党?”他脑子里一阵杂乱,洋人怎会和革命党凑在一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急忙丢掉手边的刀,跟着那名小兵步出大牢,直到走至大厅,那浩浩荡荡的人马已快要进占整个武昌府了。

   

   ☆  ☆  ☆

   

  西元一九一一年〓十月八日〓武昌起义前两天

  蒋翊武在反覆思索了一个晚上后,立即拍了电报告知黄兴,将此地的危急情形详告细述,而黄兴眼见中国各省的革命热潮已趋成熟,当天便拨通电话至武昌同盟分馆,要他们以康德黎先生(即孙文的老师)的名义,调支武昌英商会馆的军队,一同起义,伙同“文学社”成员,先行围剿武昌府。

   

   ☆  ☆  ☆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联合洋人反叛朝廷,罪不容赦!”夏云葆站在大门处,严声斥骂。

  “你别再助纣为虐了,这种腐败的朝廷再不灭亡,不知还要做出多少丧权辱国的事。”蒋栩武站在第一线,手举枪械,毫无惧色。

  双方相互喊话了十多分钟,蒋栩武见对方仍食古不化,准备下令开炮时,夏晴绢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爹!你就别再执迷不悟了,你若肯归顺我们,我会央求国民政府对你从轻量刑、绝不刁难你好吗?”

  “闭嘴!你这贱丫头,居然帮着外人来对付亲爹,枉然我供你上学堂,连基本的孝道都做不到,你还有何资格跟人家谈什么民族大业?”夏云葆已不逮念亲情,词汇极尽苛刻。

  “爹!不是女儿不孝,而是你的所作所为,天怒人怨、人神共愤,我这么做是在帮你,你怎么……”

  她的话硬生生被蒋翊武截断。“晴绢,没用的,你爹已不可救药了,此刻再不攻下武昌府,等清廷的大军赶到,一切全都完了。”

  晴绢忍痛地默许了,她相信她的抉择,在天之灵的亲娘会谅解她的。

  蒋翊武一声令下,炮声隆隆,所有人马同涌进武昌府,一时之间,刀光剑影,惨叫声不绝于耳,现场是一片混乱,夏云葆见情况不妙,忙在随从的掩护之下,跃上一匹马,自后门先溜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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