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那次经验后,林飞菱养成了出门购物一定会先拟好行程,而且出门只带现金,绝对不带信用卡。“我想……还是不要好了。”
这家店里的衣服的确很漂亮,应该不能说是漂亮,这样的形容词过于肤浅,好像亵渎了它的价值。应该说是十分的雅致、优雅。似乎穿上它,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以欣赏的角度来说,真的很棒,不过要真套在林飞菱身上——怎么说呢?就像是个大老粗身上穿着HugoBoss的三件式西装般的突兀——衣服是很挑人的,不是每件衣服穿上每个人身上都好看。
“我不适合。”她真的不适合。
“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适合?”亚历山大压根儿不这么想。他认为东方女子身上总是透着股神秘与未知的感觉,而这样的女子,人们总是联想到深邃的蓝色和代表着神秘与高雅的黑色。这或许是西方人的偏见。
当然啦,他不认为林飞菱身上有这两种特质——他倒觉得她比较像个里头装着五颜六色的七彩糖球的透明玻璃瓶,让人光看就觉得很温馨,忍不住想要将它放在手中把玩。
“这个……。”他说的没错,衣服要穿了才知道好不好看。只是她真的不以为她能穿出那种……那种……嗯……贵气!对啦,就是贵气!她没法子穿出这些衣服背后的意义——贵。
亚历山大随手取来一件无袖黑色缎面礼服——这是他接掌Lavina时,所设计出来的第一件衣服,而那已是三年前的事了。不过这件衣服算是长销型的,截至目前为止,这件小礼服仍是供不应求——放在林飞菱手中。“你去试试这件衣服。”以他目测的结果,他拿给她的尺寸应该不至于会有太大的差异。“这件啊?”她接了过来,下意识的找出标笺,不小心看到上头的定价。“这件?!”她一定是看错了!
一件看起来不怎么样的衣服,居然索价五百万里拉,合台币十万块!这是她三个月的薪水耶——抢钱啊!
“有什么不对吗?”
“大大的不对了。”林飞菱将亚历山大递给她的衣服丢回给他,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这件衣服给弄脏了。她可是穷得很,没钱赔的。“这衣服真的很漂亮,”真的不错,只是她没那个“福份”穿上它。天啊,十万块耶!“只是它太贵了,就算我喜欢也没用。”既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去试,免得回台湾以后还会朝思幕想的,万一哪天神志不清的话……她还要过日子的。“怎么说没用?要是你喜欢,我送你就成了。”
“不,无功不受禄!”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要是她是他女朋友,还是情人之类的,那他要买来送她,她绝不会有意见。“再说,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的。”要是送她点吃的,还是便宜的纪念品,她还没话说。但是,他要送的可是一件炫耀价值大于实际价值的衣服——是一件奢侈品耶!
“这只是小事一件,你何必在意?”送她一件衣服——甭提这衣服还是他设计的——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件难事。
“不、不、不,这不是小事!”笑话!要是可以的话,她宁愿他给她五百万里拉还来得实际点。
亚历山大见拗不过她,只好放弃。“好吧,既然如此,就照你的意思了。”这两天,她的打扮虽称不上邋遢,不过离正式还有段距离。再者,这两天的相处下来,他总是见她穿着一件牛仔裤外加一件长T恤……有时,他也很想看看她穿裙装的模样。“那么,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带你到我的工作室,那里有几件衣服,应该满适合你的。”
“再说吧,现在我们得先把我朋友要的东西给买齐。”要是她漏了其中的任何一项,回台湾后有可能惨遭五马分尸。
“当然。”亚历山大相当合作的说。“来吧,你朋友要的东西都在二楼。”他研究过林飞菱给交他的购物清单。以Lavina来说,都是些相当基本的单品,而这些产品并不陈列在一楼,而是放在专为上班女郎做汇整的卖场——如此一来,她们不必跑过一家又一家的店,便可以一口气在同一个买场买齐所需要的东西,同时建立起品牌忠诚度。这样不仅是方便客户,同时也稳固客源。
林飞菱跟着他上二楼。上了二楼后又是另番风貌……怎么说呢?如果说一楼的装潢可以叫金碧辉煌的话,这里就是简洁有力了,很有现代雅痞的味道。纯白的大理石砖,营造出明亮的气氛,而这里的试衣间全部都是黑色装潢——无色彩的色彩,感觉上非常的明快。
亚历山大找来店员,并且吩咐了几句,便偕同林飞菱坐在特别为来客准备的黑色小牛皮沙发上。
“我们就这样坐在这里就可以了吗?”让店员专为一人忙东忙西,好像是有钱人家的专利,林飞菱着实有些心虚。
“当然,那些人的最终目的就是服务客户,”他的某个朋友告诉亚历山大,买东西就是买爽的!所以店员的态度相当重要,他们大可不必急着向客户推销产品,但是要让客户感觉到他们是发自内心的在为客户服务,那么使这次的生意做不成,下一次也一定会成功。“不管我们买不买,这都是他们该做的。”
“是啊,你说的没错。”有次她过境日本,在日本停留了两天,当然免不了要上街逛逛。只是日本店家的服务周到让她觉得不买点东西就走会有点对不起对方。“我见过服务最周到的就是日本的店家。”结果就是——那些店家让她买了些她原本不打算买的东西。日本人真是厉害!
“的确。”日本人的多礼让他印象深刻。
过了一会儿,店员将亚历山大交代的东西全部拿到他面前,让他一一过目。
“林,你来看看有没有漏掉的?”
林飞菱凑上前照着清单点了点件数,同时照着易安妮给的号码对照表,确定没有买错之后,她说:“没错,就这些了。”
其实也没几样东西,不就一件裙子、一件裤子,再加一件衬衫而已。当然啦,还有一个皮包——好像到了意大利,不买点皮件有些对不起自己似的。
亚历山大在她确认过后,立即交代店员将这些东西全部打包。“你真的不买点东西回去?”他在店员打包物品时再一次问了林飞菱。
“不了。”她仍是摇头。虽然偶尔也会有客户到办公室来拜访,但是她觉得夜市那些三百九、五百九的衣服要应付他们就足够了,何必花上十倍价钱买类似的衣服?“这些衣服我用不上。”
付帐时,林飞菱掏出信用卡准备付钱——她算过了,几件衣服她的信用额度还够用——却叫亚历山大给拦了下来。他告诉林飞菱的说法是:如果她直接用“她的”信用卡付帐,可就没有特别折扣了;而如果用他的信用卡付帐的话,则另当别论。
但是,林飞菱还是坚持要自个儿付钱。经过她换算台币,以及对照易安妮给她的预算上限后,她发觉这些名牌服饰虽然还是很昂贵,不过却低于易安妮的预算,因此没必要欠他人情。不过,亚历山大对她这种说法予以驳回。他可不认为这样叫作欠人情,再说这种小事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于他并没有任何不便之处。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店员已经接过亚历山大的信用卡,完成了结帐动作,捧着帐单走向亚历山大。至此,林飞菱才发现,她根本不必再浪费唇舌了。
***
跳脱了和服装相关的事物后,亚历山大带着林飞菱出了市区,照着她的要求带她到一些为游人称道的景点。当他们抵达目的地后,林飞菱一点也不浪费时间,拿起相机对着几个她认为风景优美的地方连按了好几下快门——不像一般的旅客先对美丽的景致感动一番后,再按快门。
亚历山大甚至没时间替她讲解一些相关的资讯,她就已经用完了一整卷的底片。
“这地方有这么美吗?”以他的眼光看来,她根本是胡乱拍。
“不错了,比起台湾大部份的地方,这里还算挺漂亮的。”她是住在台湾的人,有些地方毕竟是外国无法相比的。了不起台湾小了点,没法子有宽阔的大草原之类的地方。台湾小虽小,可也是美得很,要不然以前的“福尔摩莎”的名号怎么来的?“而且这里的建筑和台湾的大不相同。”当然不同,这里的建筑是以石块构成居多,而台湾则是钢筋水泥比例居高。“都有各自的优点。”
“那么,你为什么不先欣赏一下,再决定哪些景点是值得收藏进底片中的?”
“这个……。”她搔搔头。“你说的没错,只是我希望能先将它们全部装进相机里虽然我对它们的印象不深,也许在某个无聊的午后,当我突然想起它们时,它们就会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出现,而不需要依凭那不甚清晰的记忆。”她这么做是有点贪心,不过是贪得有道理。
“好吧,那我不吵你了。”亚历山大听着她不同于常人的解释,不禁有点想笑的冲动。虽然有些奇特,不过毕竟是有她的道理存在的。
在这个地方,林飞菱总共用掉了一卷半的底片,而这其中全是风景照。不像其他的游人,会将自己留在镜头中。
“要不要我帮你拍张照?”亚历山大一时兴起,想要帮她拍张纪念照。要不然像她这般猛拍风景的人,恐怕到底片用完时,才发觉没替自己留张具有纪念价值的照片。
“不要。”林飞菱一口回绝。
“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和这里的景物一起入镜,不正是你来过这里的最好证明吗?”
“你说的没错,不过我会破坏画面。”她这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对会破坏作品完美的事情,她绝不做。
“破坏画面?”亚历山大被她这种说法给逗得笑了出来。“哪有人这说自己的!”
“有啊,就是我。”林飞菱可是个诚实的人,虽然她还不至于长得太奇怪,可是她深切的知道自己……嗯……不上相……既然不上相,自然会设法躲避镜头。
“这不是重点。”亚历山大以为她对自己实在太缺乏信心了。“重点是,这是你的回忆。”美,是主观的评断标准,没有一个人有权利去批评另一个人的长相。“你有权去拥有它,在往后的人生中品味它,而这和个人的长相是完全无关的。”
“你这么说是没错……。”她赞同他的说法,只是有点搞不懂,为什么这和个人的长相会扯上关系?她的长相算不上美女,真要替它打分数,顶多是勉强及格。不过,她要强调的是,她可从没抱怨过自个儿的长相。
至于她说自己会破坏画面也没有其它的意思,只单纯的觉得,如此西方的景致是不是该配上一个西方人会比较适合呢?如果摆上她这个东方脸孔,那感觉不就像一个水墨画的画展里,无缘无故的摆上一幅粉彩画般的突兀。
嗯,他可能是误会了,林飞菱心想。不过,人家也是好心,要她别自暴自弃——虽然方向有点错误,不过还是出自于好意。
“既然你同意,那么我帮你拍张照吧。”亚历山大自告奋勇的说。
“好吧。”人家是好意,她总不好拒绝。再说,她也的确需要张能证明她真的到过这地方的证据,要不然全是风景照,别人还以为她在诓人。“那就麻烦你了。”
亚历山大的动作也算快,不到两分钟,已经帮她拍了五、六张。当他还想再拍时,林飞菱连忙制止了他,毕竟她对收藏自己照片的兴趣没那么高。
拍完照,两个人总得解决民生大计,于是亚历山大领着她到附近的小教堂,和那些个修士用餐。
亚历山大显然和这些修士熟悉得很,因为当他进了教堂后——这个教堂和昨天林飞菱参观的圣母百花大教堂不同;它没有华丽的装潢,也没有来头不小的壁画点缀其间,有的只是附近村庄妇女定期到教堂装潢的花饰——几乎每个修士都自动的走过来和他打招呼。就连负责修士们三餐的厨娘,一知道他到来,立即放下尚在炉火的食物,到前厅和他聊了一会儿后,才又兴高采烈的回到她的工作里。
亚历山大也没忘把林飞菱介绍给他们认识。所谓的入境随俗,既然她是到这儿作客的客人,当然要顺着他们的民情,给了每位修士一个大大的拥抱——也没那么大,只是做个样子而已——再加上几句她努力死背的问候语而其它的,当然全丢给亚历山大了。
用餐时,全部的人坐在户外的一个大木桌上用餐,由亲切的厨娘为他们每个人添满了一整盘的食物后,在其中之一的修士的带领下做了个饭前祷告后——林飞菱听不懂内容,不过她猜内容应该就是感谢上帝赐给他们这丰盛的一餐——才开始了这难得的一次聚餐。
席间,每个人都对林飞菱这异国来的娇客深感好奇,纷纷透过亚历山大问了她许许多的问题——而这一顿饭,就在这么愉快的气氛下划下完美的句点。
当他们两人离开时,不仅带走了修士们以及厨娘的热情,还带走了一整个原封不动的南瓜派。
结束了美妙的一餐,亚历山大又领着林飞菱走访了许多地方,直到太阳西下时,由亚历山大开车将林飞菱送回旅馆后,才真正结束了一整天的行程。
是夜——
睡眼胧的林飞菱被穿着睡衣的旅馆老板娘给叫醒了。“玛莎,有什么事吗?”她站在房门口,禁不住的打着呵欠——没法子,白天玩得太尽兴了。
“有你的电话。”玛莎同林飞菱一般,一看就知道是被人从床上给挖起来的。
“我的电话?”怎么可能会有她的电话?“谁找我?”
“卡堤先生。他说有急事非要现在和你谈。”要不是他这么说,玛莎也极不想在半夜三点去打扰她的房客。“你可以用柜台的电话。”
“卡堤?”是不是亚历山大啊?她记得他说过他姓卡堤。“喔,那我去接电话,谢谢你了,玛莎。”她投宿的这家旅馆的房间里,并没有专用的电话,如果想打电话,得用走廊上的公共电话,如果别人想打进来的话,只能由玛莎代为转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