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了想挖她起来的想法,小雨下了床。
一脚着地才觉脚板传来一阵沁凉。
奇怪,她的绣鞋呢?
人在晦气的时候,连鞋子也和她作对,太过分了。
小雨逼不得已弯下腰,一手按着头疼的额,极目找寻地板各处,连角落也不放弃。
然后,她便听见了一串浑厚欢悦的声音在她头上炸开。
她就算不想看见也很难,因为那双男性的大脚就杵在她眼前,危颤颤摆动的长袍显示了来人显然因为看见她这可笑的举动而笑得乐不可支。
“有什么好笑的,我讨厌幸灾乐祸的人!”她猛然站起来,想摆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悍妇状以抵抗“外侮”,不料每说一个字,头就更疼。
段骁反应灵敏的扶住她偏来倒去的身子,可是嘴唇的笑意却更浓了。
她显然才起床,乌黑亮丽的头发未经梳理,全像瀑布似的流泄在背后,云鬓微乱,看起来就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可爱极了。
他把她安置在太师椅上,一双眼望见她那没穿袜的小脚,她的脚踝白皙柔嫩,指头是漂亮的粉红色,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又被她的长裙所覆盖,但已撩动他心海的一根心弦,爱恋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忍不住触了触她洁白细腻的粉脸,这才帮她将丝鞋从脚凳上拿来。
“咦?它跑哪儿去了,我找了老半天都没找着?”小雨瞪着正在帮她穿鞋的段骁问。
她的小脚如他所见,触手处全是一片柔润,他爱不释手。
见他没反应,小雨加重口气说道:“喂!你在做什么?”
咱们这被宿醉所困的小雨公主的反应神经显然慢了半拍,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腿下春光已经被人悉数欣赏了哩!
“来,把这盅解酒茶喝了吧!”方才他便是替她张罗醒酒茶去的。
正好,她正口渴得不得了呢!
一口气喝掉杯里的茶,小雨的意识总算恢复一些了。
“段骁,这是哪里啊?”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我这不是问了吗?”她好奇得不得了。
“这是铁刀的‘定海府’。”
“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把自己酒醉后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段骁落了座,表情戏谑。“你把自己喝醉后的事全忘了?”
“我不知道我喝的是酒啊!”她有些赧然,喃喃自语的嘟嘴抱怨。“我也不是故意得。”
看她脸一皱,眼一嗔,嘴一噘,段骁心里多少责备的话全都变成了一声叹息。
他这个从小到大被捧在手心的皇家太子,自从认识了她,就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任凭他怎么逃,原来都是枉然,在他将她从河中救起的时候,他早该知道的。
“我替你招来麻烦了吧?”小雨细声细气的问。
“你觉得歉疚?”
“一点点啦!”
“那你打算怎么替你的歉意做些弥补?”他爱看她眼中流转的聪慧灵气。
小雨轻轻把玩自己的手指。“弥补?”听起来似乎不是个好玩的字眼。
“譬如。”他凑到她眼前,再小雨还没来得及意识到之前,在她额上偷得了一吻。
那吻很轻,很暖,就像蝴蝶的羽翼点过水抚过般。
小雨呆呆的摸着自己的额,仍没反应过来。
她的样子吸引了原已打算撤退的段骁,他轻吸了口气,攫住她的唇,无尽缠绵地拥吻她,过了一会儿,才意犹未尽的抬头。
小雨摸摸自己的唇,又去触触段骁的唇,她满腹狐疑的问:“这……是什么?”
段骁不答,只一迳拿着他温存多情,炽热的眼光盯着小雨瞧:“你真漂亮!”
小雨这才懂得害臊,“你不要这样夸我,我很容易就骄傲的。”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一来她长年居住冷宫没有比较的人,二来也没人告诉她。
段骁不由得又是一笑,笑中有份视若珍宝的热烈温柔,他痴痴看着她,她那不脱稚气的大眼睛,毫无城府的流泄出所有秘密。
她喜欢他的碰触,他的吻。
所以,他很坏心的下定主意,他要常常的碰她,吻她。
“你本来就值得骄傲,”他的眼光留恋她艳红的唇。“别忘了你是我段骁未拜堂的妻子。”
妻子?
小雨可怜兮兮低语:“我可不可以不嫁你?”
“呃,”他看见她眼中的不安,“为什么?”
当初逃婚“跷头”的人是他,没想到他的公主也看不上他这驸马爷。
世事轮回真没什么道理可言的——
她不爱他!
这项突如其来的认知令段骁脸色微微一变,恐慌像一只只小蚂蚁占据了他的心。
他坐近小雨身旁,无意识的拉起她的小手,像哄小孩似的说道:“我告诉你为什么非我不嫁的原因,你要认真注意仔细的听喔!”
小雨傻呼呼的点头。
“第一,我是世界上绝无仅有、最好的丈夫,你没得选了。第二,你是我的妻,我是你的驸马,这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你不嫁我,以后可就没人敢再来追你了。第三,因为以上所有的原因,除了我之外,你也没有别人可嫁。”
乍听之下,这令人目瞪口呆的宣言好像毫无破绽,可小雨怎么觉得他说的全是自己的好话,换言之,是替自己脸上贴金。
“我……知道你很好。”
“哦?”
说他好又不肯嫁给他,何其矛盾的答案。
“因为我好,你不要我这驸马?”多奇怪的理由。
“并不全是。”
喔!这小丫头,心眼之多,他不趁着今晚一古脑把她的心结挖出来,要不然,她不知道还有多少不惊人死不休的动作出来哩。
“我洗耳恭听。”
见他一派认真,小雨却犹豫了。
这种事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自古男人三妻四妾是极为平常的事,更何况段骁是帝王家的人。
她不否认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渐渐迷上他的无微不至,但是她母亲那血淋淋的教训更令她心生却步。
用短短几年的恩爱去换漫长一生的痛苦等待,值得吗?
“怎么不说?”他没有忽略她眼底那片深思。
“没事,我只是想也许我还没做好要成婚的心理准备吧!”她忙胡诌搪塞。
“哦?”
她有心事。段骁敢确定的说,她那不懂掩藏,完全把心事挂在脸上的个性,根本骗不了人,不过,为了预防她这“奇招”百出的未过门妻子又捅出什么楼子来,他打算回宫后马上禀明父皇,赶紧将他们的婚姻大事办妥,以免夜长梦多。
“我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考虑要……放弃我?”她不敢相信段骁那无动于衷的自若表情。
被他当成瘟疫似,三番两次的排斥,段骁有些不是滋味,她以为他是那么随便的人吗?对于他不爱的女人,管她是平伦公主也罢,赵翦儿也好,他确定自己要的绝对是她。
“你这多疑的小东西,赶快做好成为我妻子的心理准备吧!我可不打算放过你喔!”
小雨在一怔后,整张小脸像发光体绽放起一层美丽如霞的光晕,她羞得无处可逃。
段骁心旌神摇,趁她不备又在她玫瑰似的脸上香得一吻。
※※※
一直被当成隐形人“丢弃”在一旁的芭蕉,忙不迭的将脸埋进更深的臂弯里,顾不得已经烧成红苹果的脸和发麻的四肢,恨不得自己能立刻消失不见的好。
天地良心,她绝不是故意要“窃听”他们的情话绵绵,她可是被“强迫中奖”的……
“我没听见……我没听见……不,是有听没有进,哎呀,反正都一样啦……”她用细若蚊軜的声音自欺欺人。
……唉唉唉!好殿下,好公主啊,我芭蕉手脚已经全麻痹了,你们饶了我吧——
※※※
小雨趁着天晴静好,芭蕉去探木清欢的时候,独自溜出暂居的房间。
“我又不是老头,整天把我关在房里。”她自言自语的作了个鬼脸,把段骁对她的“忠言逆耳”全置之脑后。
不晓得是司马府家教严谨或原来人口就稀少,她一路行来,半个人影也没见到。
小雨不知“定海府”上下有一百余口的人,因为游铁刀驭下甚严,上下层绝对是各司其职,不准逾越混淆一步,又加上小雨和段骁的身分特殊,他下达了闲杂人等不许随意进出的旨令,人人为了自己项上人头着想,乖乖地不敢越雷池一步,这才引起小雨公主的错觉。
回廊男左女右,男外女内,层层叠叠的假山,小雨终于听到发自另一道墙外的嘻笑声。
她看见一人一狗正泡在假山瀑布底下的水塘里玩得不亦乐乎。
她的好奇心大盛。她从没见过这么大一只獒犬。“喂,我也一起玩好不好?”她蹲了下去,想仔细看清那一人一犬的影像。
那白衣白群的小女孩猛然回头,千准万确的将满投水珠甩在小雨身上。
“啊!你站远点,要不等一下‘火焰’上去会把你一身漂亮衣服毁掉的!”她的声音响亮清脆,还有一股软软的童音,十分好听。
“它叫‘火焰’?”小雨不在乎那身水滴,不改好奇的问。
“嗯!”那女孩看出小雨没有恶意,“‘火焰’是我大哥送我的生日礼物,它可是远从西藏、缅甸那而来的名犬呢!”
她笑嘻嘻的,语态神情在提及她大哥时不自觉的洋溢出一股尊敬和喜爱来,白里透红和健康的肤色令小雨羡慕不已。
“你真好,可从来没人送过东西给我呢!”
小雨并不吃味,只是实话实说。
“真的?”她颇觉不可思议。
“嗯。”小雨认真的点点头。
“咦?我没见过你吧,你从哪里来的?”她巡视小雨那身质料高贵,柔软如羽翼的秋罗衣。
“我叫小雨,你呢?”
“你叫我如意好了。”有趣极了,居然有人不知道她是谁,太好玩了。
可这“小雨”又是谁啊?
“如意,我来帮你跟‘火焰’洗澡。”小雨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像庞然大物的獒犬。
“你不怕它?”如意一手搭在火焰背上,一手叉着腰,有些不敢置信的说。
“它看起来很可爱!”小雨发自由衷。
她在汴京只见过赵翦儿一只寸步不离的鬈毛狗,赵翦儿视若珍宝,整天霸占它,连寻常人也不给瞧一眼的。
“可爱?”游如意差点呛到。火焰性子之列,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定海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没一个敢招惹它的,就连定期帮它整理刷毛的驯兽师,每次一见到它也是小心得不得了,生怕一伺候得不周到,被火焰翻脸无情反咬一口。
府里的下人更有被追着、上天下地求救不得的经验,那岂是一个“惨”字了得的啊!
整个“定海府”,它只肯听游如意的话,如今,居然有人“目光如豆”的称赞它“可爱”,真是太绝了。
“‘火焰’你以为呢?”游如意很哥儿们的用眼光询问垮着脸的大狗。
它毫无反应,仍睁着双圆不溜丢的眼珠瞪着小雨看,状若垂涎。
游如意又吃了一惊,“喂!你见色思迁喔,每次见到美女都是这副德行,你干脆改名叫‘好色狗’吧!”
它唯一的弱点便是酷爱美女,只要是美女的招呼,它肯定来者不拒。身为主人的游如意,对它的毛病还真不是普通的受不了,好色狗如“火焰”,她真是败给它了。
它显然不介意“好色狗”的名字,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
小雨受到鼓励,脱掉丝鞋和白袜,忙不迭的“下海”。
二人一犬,兴高采烈地展开了混水大战。
第六章
“铁兄,你这定海府真热闹,难不成有什么喜事?”郎冀伴着段骁跟游铁刀从议事厅出来,首先听到的就是远远传来夹杂犬吠的银铃笑声。
游铁刀想也不想,直觉就知,那笑得最夸张又最大声的绝不是别人,铁定是他的宝贝妹子游如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觉得头开始痛起来。
最近他头痛的次数愈来愈多,先是自己的宝贝妹妹,后来又来个小雨公主,唉!
“殿下,我们绕道走如何?”
段骁一脸莫测高深,“定海府里还有别的路通到小雨的寝室吗?”
“没有。”
定海府是呈八卦建造的宅子,小雨的身分非比寻常,自然被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
“那不就结了。”
游铁刀不晓得的是,段骁的耳朵锐利如鹰,他隐隐听出那快乐的笑声里,可能、也许、好像也有他未来的妻子。
看来,她根本把他一再叮咛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游铁刀硬着头皮带路。
果不其然,三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一眼就看到一幅空前绝后的景象。
两个美丽少女和一只大狗的“秋浴图”。
三个人几乎要羡慕起那只大狗的飞来艳福了。
段骁最先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窜到瀑布旁低声轻吼:“小雨,上来。”
小雨正玩得兴高采烈,一被打断,见到的人又是段骁,便老大不高兴。
“不要!”
段骁的公权力受到了挑战,他不用看也知道站在一旁的两个“损友”正以虎视眈眈的目光觑着他。
“小雨!”
“你很烦耶。”
看她一头一脸的湿,已够他心疼的,偏偏她那薄薄的罗衣完全湿透,此刻正恰如其分的贴在小雨那玲珑有致的身材上,他不由得火冒三丈——
段骁的声音里开始有点不稳了。
“上来,你乖!”
小雨又不是笨蛋,哪看不出段骁那森冷骇人的表情和要吃人的口吻。
她的笑容塌下来了。
“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她又不是狗呀猫的,干嘛任他呼之及来挥之则去。
小雨公主的别扭也抬头了。
段骁不再对她客气,脱下外罩袍蹬进水塘中,一把搂起小雨顺手披上他的罩袍,继而把她像拎小鸡似的抱上岸。
“放我下来,段骁我警告你最好……哇!”只见被裹成一颗粽子似的小雨,拳打脚踢,却没奈段骁如何。
金刀驸马爷轻轻松松把她带离现场。
全程一气呵成,没人敢不识相的哼一哼,因为他们明白除了傻瓜和白痴才会不识相的插手找麻烦,更重要的是一个出手不好就会变成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
所以,自扫门前雪是最完美的态度。
“大哥,”游如意慢吞吞地上了岸,“骁哥哥吃错药了,大呼小叫的?”
游铁刀收回啼笑皆非的眼光,“小娃儿,你不懂的,你骁哥哥不过胡乱打翻醋坛子,不打紧的。”
郎冀也跟着把眼光投注在游如意的脸上,她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披在前胸,顺着白嫩的颈子直达腰部,天真无邪的表情,活脱脱是个小娃儿。
“如意,回房去!”游铁刀迟钝的发现自己妹子“春光外泄”的情况比小雨公主好不了多少,急冲冲的吼道。
他手忙脚乱的围护自己妹子。
郎冀却是无所谓的转过眼光,假装看别的东西去。
“你最霸道,我在这里玩得好好的,又没招惹谁,干嘛你叫我回房,我就要乖乖听话拎着鼻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