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木清欢的泪还噙在眼眶中,下一瞬间又被小雨的荒唐主意吓呆了。
“你不愿意?”小雨问进她的眼睛。
“我是你父皇的侍妾,哪能说走就走。”她的命运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就算皇帝一辈子不记得有她这么个人,她也不能说什么,这道理,在她进宫时她就已明白。
“我去求皇后。”要是能将木清欢一块带走是再好不过的事。
木清欢生就纤细柔弱的性格,娇娇弱弱的深子和总是沉淀着依稀哀愁的眼神很容易让人生出一股想保护她的欲望,难怪小雨想带走她。
“不、我不能拖累你!”她有自知之眀。
“好姊姊,你忘了我们是好姊妹,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宫里,说什么都不能!”
要比口才和说道理,身为姊姊的木清欢自认不及小雨的伶牙俐齿,她自忖自己若是一味坚持,要是惹得小雨蛮横脾气发作,为了她而拒绝这件事,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更何况,与其现在峻拒小雨,倒不如让她去皇后那边碰钉子更能让她死心,于是,木清欢放软了态度。
“能成的话当然最好,要是皇后娘娘不答应,也不要勉强,知道吗?”她苦口婆心,小雨的执抝她领教过,她只要下定决心,对事情的贯彻能力强悍到无人可动摇。
“我现在就说去。”小雨笑靥如花跳起来,说风就是雨,一刻都坐不住了。
“等等,小雨。”木清连忙制止她。“要晋见皇后你得换一件体面一点的衣服。”
小雨从善如流,反正她的衣服就那几件,对她来说穿什么都是一样的。
看着小雨喜孜孜的跑出去,木清欢却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像小雨这样可爱又善良的女孩子,为何老天却对她这么不公平呢?
※※※
皇后听完小雨的要求,当场悍然拒绝。
“宫娥陪嫁情有可原,木清欢身为皇上选侍岂有陪着公主下嫁他国的道理!”
“您既然不答应,就当小……霓裳从没提过,和亲的事也一并作罢!”小雨就是小雨,皇后既然拒绝她仅有的要求,她也可以不去当这替死鬼。
“你敢威胁我?!”皇后使劲一拍桌几,脸色甫变,如果不是怕有失体态,她大概已经向前赏了个巴掌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了。
“我没有!”她本来就没有嘛,不过是条件交换,又何必气成那个样子?
“母后,不如就答应她吧,反正是顺水人情。”从头到尾冷眼旁观的赵翦儿忽然倒戈相向。
“胡闹!你置我大宋的体制何在?”心怒未艾,连赵翦儿都被台风尾扫到了。
赵翦儿出奇的冷静,瞬息多变的漂亮脸蛋闪过笃定的笑意,她压低声音:“母后,不过是一个侍妾,您不是常抱怨父皇的嫔妃侍妾太多,老跟您争宠,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去一个是一个,一石二鸟,一次解决了两件事,不是更好吗?”
皇后心弦一动,脸色稍稍放松,“可是凭空失踪一个侍妾,我不好交代。”
赵翦儿一不做二不休,她可不想因为她母后的顾忌,而使她水到渠成的计画成泡影。说来说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母后,您掌内院,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只要您稍稍动根小指头,随便按个名字让她消失,谁敢编派您一句不是?”
被赵翦儿的话撩动,皇后也不禁迟疑了。
“赵霓裳,除了这件事你别无所求了?”
“是。”
真是奇怪的女孩,要是普通人定会狮子大开口替自己要一堆金银财宝以丰嫁妆,她要的却是人——
“那就这么说定了。”
小雨一时亦会不过来,眨了眨大眼睛:“您是说——”
“我会将木清欢的名字自妃册中剔除,让她跟你一道到云南去。”
“真……的……”她高兴得都结巴了,她从从来没想过皇后居然这么干脆的答应。
先前,她还真以为大不了和皇后弄僵了再回去过那种平淡如水、毫无希望的生活,如今事情有了转机,她可乐翻了!
她高兴得心花怒放,笑颜逐开,根本没看见高高坐在顶上的赵翦儿也是一副如愿以偿的笑脸——
※※※
云南大理国皇宫。
太子御书房中圣德帝的卫士匆匆从外面跑来,在圣德帝耳边轻轻低语:“我们找遍了整个皇宫大内,没有看到太子的踪影。”
圣德帝段正棣挥手让卫士退下,大声喝问跪在面前的太子伴读:“殿下在哪里?”
那伴读叩头如捣蒜。“殿下……殿下听说皇上要替他纳妃娶妻,一怒之下带着大司马……”他结巴得紧,两相为难,说跟不说都是死路一条!
“说!”段正棣的火气直冒上来。
“逃婚去了!”他一口气说完,两条腿也软掉了。
第二章
一路自郑州至洛阳、西安、南向成都经西昌而至丽江。再一站,送亲的队伍就安抵大理了。
浩荡的大批人马在小雨的吩咐下和大理国礼部尚书的安排下住进了宾馆。
小雨和木清欢自然被安排住在宾馆最精致的高楼中。
云南传统的“三坊一照壁”建筑,青瓦白墙,而住宅门前即渠,屋后水巷,跨河筑楼,一幢幢房屋高楼全镶嵌在绿油油的树丛田野中,自然情调浓郁,风光如画。
小雨坐在马车上,一路便饱览了这古城的风景,好巧不巧由宾馆卫侍的口中得知今天竟是丽江城一年一度的“七月会”,既入宝山,岂有匆匆错过的道理,打发了所有的人后,她拉着木清欢便悄悄的溜出了宾馆。
走出宾馆门外,小雨才真正感觉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这一路行来,好动的小雨差点被闷死在马车里,由于她的身分特殊,护送的人马个个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出了意外,无法交代,日夜派人将小雨保护得密不通风,涓水不漏,因此也大幅地限制了她的行动。
今儿个她能偷溜成功实在该感谢所有人在经过长途跋涉后以筋疲力竭,且又已来到云南国境,在大家都松了口气的同时,警戒心自然便稍稍松懈了些。
整批人中,没被累垮的大概只有小雨一个了。
这一趟旅途之乏善可陈超乎小雨的想像之外,她在马车上除了吃饱睡、睡饱又吃,简直无事可干,一路下来,精力充沛没个发泄处,好不容易有“放风”的机会,怎能错过?
原先她还以为这趟飞出宫墙,最低限度能将好山好水尽揽眼中,岂料山跟水全是碰不得的,尤其过了今晚,她又得一头栽进侯门深似海的“鸟笼”里,不将所剩无多的自由空气多捞点回来存着,太划不来了!
于是,他们赶上了丽江一年一度的“七月会”。
有吃有喝,还有眼睛可赏“冰淇淋”的大好机会,小雨着实开了“皇宫青蛙”的眼界。
她吞了口口水,眼里尽是喜悦,“欢姊姊,我们也一起下去跳舞吧!”
那里一堆,这里一圈,柴火熊熊,正在歌舞谈唱的好男好女全手牵手围在灯火通明的广场上,教人忍不住脚板发痒,也想凑一脚去。
木清欢闻言倒退了一大步。“不好吧,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们的身分——这太羞人了!”她眼花撩乱的瞪着一个个打扮出色、倾巢而出的年轻男女,困窘的脸上布满了红晕。
这么开化的民情风俗对她这从小被道德观念束缚长大的大家闺秀来说,是太刺激了些。
小雨可惜的又瞄了眼前欢乐景象,带着些不情愿的打了退堂鼓。
其实,真要教她和歌唱队伍中的小伙子手挽手唱歌跳舞,尽兴一场,充其量她也只是敢在嘴上说说,真要身体力行,等以后她的胆子练大一点再说了。
既然胆子不够大,为了不虚此行,只好便宜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努力欣赏这边地的风情奇趣。
“跳舞不行,我们就玩别的。”她目光炯炯的望向也一脸如痴如醉的木清欢。
“好啊!”这会儿变成她是小雨的妹妹了。对于玩耍这件事她可是一窍不通的,“可是——玩什么呢?”
小雨早就看准了河岸、曲桥边满是戏水放灯花的人潮。
灯花盈盈摇摇,将沟渠水河映得光迸水灿,宛如一条五彩之河。
仗着身子娇小灵巧,小雨毫无困难的挤上了石拱桥上,来不及喘气,她便一鼓作气的蹬上拱桥的护栏上。
一条斑斓如玉带的河水便呈现在她眼前。
“欢姊姊,你瞧——”她张口嚷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汗从木清欢的额头渗了出来,濡湿了发根,太多的人和声音,令她头脑晕眩,心跳加剧。
她的身子一向纤弱,本就经不起折腾奔波,从汴京到云南,已到忍耐极限,还没休息够又被精力充沛的小雨拉出来,在新奇的心情一过后,身体的疲乏就抬头了。
她轻拭了额际的汗珠,担心的拉拉小雨的袖子:“小雨,咱们回宾馆去吧——”央求的语音未落,身子冷不防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拦腰撞上,她娇弱的身子毫无选择能力的扑向两手悬空,兴高采烈的小雨。
“啊——”
一声长长的喊叫声划过人潮的耳膜。
小雨的身子像断线的纸鹞,呈大字型,笔直掉进河里。
“小雨——”木清欢也选在这紧要关头的时刻昏了过去,而一双从人群中凸显出来的臂膀适时的接住她。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道灵敏若猿的黑影已纵身从石拱桥跃入河底——
“有人落水啦……”人群也有了反应。
“不不不!有人下水救人去了……”还是七嘴八舌的声浪。
※※※
小雨呻吟了一声,眼帘缓缓的张开来。
她有些虚弱和浑沌。
奇怪,是谁长了双这么好看的眉毛,黑黝如潭的眸子,此刻正一瞬也不瞬的瞪着她看;“瞪”?妈呀,该不会是阴曹地府里的牛头马面吧?也只有传说中的他们才有这么大的眼珠。
“哇!我还不想死啊!”她用双手蒙住了双眼,拒绝眼前的“夜叉”来迫害她。
一直坐在她床榻那双“牛眼”主人忍不住开口了:“喂!姑娘——”
他的声音钻进她耳朵,小雨躲得更远了。
“姑娘!”他的声音沁入了一点不耐烦。
怪哉!这夜叉的声音还真不是普通的悦耳动听,这般低沉浑厚的音色是她生平头遭听见。
“你这牛头马面不要靠近我!”
牛头马面?
段骁下意识的摩娑下颔,两道漂亮的眉却悄悄的拧了起来。
他不再试图和小雨说话,因为很明显的这落水的姑娘神志不清。
她居然说他是“牛头马面”?
这一刻他竟也真的怀疑起自己的长相来。
小雨蒙住眼睛许久,自己倒憋不住了,她偷偷地看他,起先是张五官端正的俊脸,虽然陌生却很有味道的轮廓,他虽没有开口,他那双漾满审视和慑人的眼睛却直直的落在她脸上。
也就是说小雨这偷偷一瞥,正和他的眼眸对个正着,在他那焕发内蕴光彩的黑眸注视下,小雨慢慢涨红了脸。
她终于慢慢坐正了身子,也将双掌从脸上放了下来。
一股突如其来的温柔像丝绵沾着了胭脂,在段骁的心底溶化开来。
她有双灵活清湛的眼眸,睫毛黑翘如扇,小小的丰唇仿佛宜嗔宜喜,一头秀发乌黑柔顺,更惹人爱怜。
他直视不讳的眼光让小雨更加脸红,她没什么应付男人的能力,不过、很明显的是她看错了人,眼前这男人和牛头马面实在差太多了,于情于理她该道歉的。
“对不起喔,我一时神志不清看错人。”说完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段骁先前积存在心底的不豫之气终于散了些,虽然孔老夫子曾说过不与小女子计较诸如此类的话,可他这辈子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当作丑陋无比的牛头马面看待,而且,对方还是个姑娘,于自尊而言,多少受到一些伤害。
他让自己恢复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的状态。“方才大夫来过,姑娘幸无大碍,只是落水时喝了几口水,如今你也清醒过来,我的责任也了了。”
“是你救了我?”
在她落水,几近昏迷时,曾感觉到有双强壮有利的臂膀拦腰带着她前进,再过来,意识便迷糊了。
他不打算回答她。
会救她一条小命不过是凑巧,一种下意识的行动,他不喜欢大恩言谢的那种场面。
但出乎他意外的,小雨也没有谢恩人的任何举动,她把薄被一掀,头低着寻找鞋子时才发现:“咦?我的衣服?”此刻她身上穿的是套衣料普通的平民装束,绣花鞋倒是还好好的摆在脚几上。
她那狐疑和指责的眼眸让段骁打破往例地替自己辩解起来:“你落水时,衣衫尽湿,是我请客店店主夫人帮你换的。”换言之,他可一根指头都没碰到她。
这种事不撇清不行的。
“谅你也没这胆子!”她狠瞪他一眼。
好奇怪!这么熟悉的句子,怎地这女孩子也说得如顺口溜呢?段骁被她那昙花一现的非常气势唬得一愣一愣。
“我不是没胆,是觉得不值得。”
“什么意思?”小雨怔了怔。
段骁望望她全身上下,嘴脚挂了吊儿郎当的邪邪笑容,“我对黄毛丫头的扁平身材没兴趣!”
小雨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气得哇哇叫:“你的意思是说……你这牛头马面,一脸油腔滑调,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王八蛋、臭鸡蛋……”
看她气疯得像跳蚤一样到处乱跳,段骁微微一哂,“看来你的恢复能力还不错!”
“你少来!告诉我,我的欢姊姊呢?”看在他是救命恩人的份上,好女不与男斗,放他一马。
“她在隔壁房。”
小雨往他的脚板一踩,充耳不闻他的诅咒声,像阵小旋风似的卷了出去。
“欢姊姊……”她站在客房的通道上,拉开嗓子便喊。
“你存心把整个客栈的人全吵起来吗?”扭曲着脸的段骁顾不得痛也跟着冲出来。
“欢姊姊……”小雨懒得理他,逐一去敲人家的房门。
段骁低吼了声,冲上前掩住小雨的嘴,在她的耳边咆哮:“闭嘴!”一手拎起她的衣领踢开了另一扇门。
他后悔得不得了,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宁可花五百两银子请人去救这个小母夜叉,也不想跟她有任何关系!
床榻上的人的确是木清欢。
“欢姊姊!”小雨扑了过去,“你还好吧!”
木清欢宠溺的轻拍小雨的背。“我没事,我看见你掉下河,一时太着急,居然……我真是太不中用了。”她委屈的责备自己。
“这又不是你的错,更何况那个‘牛头马面’已经把我救起来了,我好得很哩。”她很大人样的安慰木清欢。
“牛头马面?”木清欢瞄了眼斯文优雅的段骁,一头雾水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