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了?素心!”
素心缓缓张开眼睛,张宁一脸的关切。素心问:“回家了?什幺时候?”
“半夜三点。”
“唉!岳英图他们怎样了?”
“已经被拘押在拘留所,我和莎莲娜都被带返警署,被问过话,我把一切都说了。当然,你和尤烈……我没有提。不过警方会找尤烈问话,因为私家侦探是他请的,就是我不提岳英图也会招供。”
“我呢?”
“张帮办跟我一起回来看你,你迷迷糊糊,我给你打了一针后就睡过去了。张帮办说明天再来看你,相信他也有一些话要问你。”
“我知道!唉!要是尤烈今天也带枝猎枪来,我惹怒他,他向我开枪,‘砰’的一声就完了,那有多好,我但愿就此死去。”
“素心,你何必这样难过。不错,你是误会了尤烈,但是,你也值得高兴。”
“高兴?哈!”素心捧着头,笑得眼泪直涌:“我杀错良民啊!”
“起码,你已经知道害蕙心的人是岳英图。”
“我还知道害尤烈的人是李素心!”素心歇斯底里地哭嚷。
“你是无意的。”
“无意?我姐姐所受的伤害和尤烈一样,只是姐姐不幸丧生,尤烈还保住性命。你不知道当他听到我堕胎,他多痛心、多愤怒?还有,他晕倒街头让风吹雨打,换了我,我早已死去。无意?”
“向他诚心认错!尤烈外表虽然花,但是心地却不错,他不是真正的坏。”
“真正坏的是我,更可怕的是外表善良,其实内心奸诈。”
“不要这样怪责自己。”张宁用手帕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你只不过对尤烈有点成见,又受了莎莲娜的唆摆。”
“受人唆摆,证明我幼稚无知,你知道吗?张宁,我该杀!”素心抓住张宁:“我应该死要尤烈手里。我永远不能宽恕自己,我恨自己,我憎恶自己!”
“素心,有句话,我要跟你说。”张宁按着素心的肩:“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我一直希望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可是,我知道你爱的人是尤烈……不要否认,你晕倒地上的时候,莎莲娜说的,所以,由明天开始,我不会再来看你。”
“为什幺?你恨我?”
“不!我也看得出尤烈在妒忌我,我留在你身边是一种障碍,会加深你们的误会。我离开,你们好好的谈,你向他认错,求他原谅,他会谅解你的。”
“今天的情形你都见到了,他还会再见我,再跟我谈,原谅我?”
“今天人太多,尤烈虽然不虚伪、不假义,但是他要面子。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就不同!你听我的话,明天去找尤烈,解决你们之间的事。”张宁的手从素心的肩上滑下去,他终于握住素心的手:“我虽然不再来,但是如果你用得着我,只要一个电话,我马上来。”
素心含泪点着头,她祝福自己好运。第二天开始,她每天打电话找尤烈,他不肯听;到他的写字楼,芬妮抱歉着把她送走;她到过尤家,但不敢进去,她做了那幺多“好事”,还敢见人?
这天,尤烈下班,往停车场。他刚掏出车匙,就看见一个黑影站在他那银色的跑车旁。
他走前两步,她穿著真丝百褶裙子,黑花丝袜,黑高跟鞋,黑手套握着黑色手提包,头上戴着一顶有面纱的黑帽子……他认得那身形,她是李素心。
他犹豫了一下,站定。要不要前去?终于,他还是向前走。
“尤烈!”
尤烈没有理她,用车匙开车,素心马上用身体压住匙孔。
“让开,我赶时间!”尤烈的声音令素心发抖。
“我想跟你谈谈,求你,给我三十分钟的时间。”素心已忘了自尊。
“好!五分钟。”尤烈双手交抱在胸前,靠在另一辆车上。
“烈!我真的错了。”
“唏!你不要这样叫,从今之后,谁也不准这样叫我。我有姓的,叫我尤烈,或者尤先生。”尤烈指住她。
素心一闭眼睛,眼眶里的泪水滑下来,她哽咽着:“恩断义绝了?”
“早就是了,不过不要忘记是你拋弃我,可不是我先扔你。”
“我一开始就错,报复,令我变得疯狂。尤烈,我实在罪无可恕,但是,我求你看在我们过去的感情……”
“假的!”尤烈截住她:“你不是说,你从未爱过我,我们还有什幺感情?嘎,你说!”
“只是仇恨遮盖了我,其实,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仇恨。”
“有,我伤害你姐姐,你报了仇,但你伤害了我,我还没有报仇。”
“我知道!我愿意承受,只要你肯原谅我,你打我,杀我都可以。”
“我不会报仇,因为心里充满仇恨自己不会快乐。计算着怎样报复大伤脑筋!李素心,我没有你那幺深谋远虑,计划周详。损了你,我毫无得益,这种事情,我不会做。也许我太懒,也许我不是君子——有仇不报非君子。仇,我不报了,你总可以安心了吧!”
“烈……尤烈,你肯原谅我幺?”
“无条件原谅你。”
“那太好了。”素心含着泪笑:“我们又可以……”
“不可以!”尤烈用手一挡:“不可以继续,本来早已分手,现在再宣布一次,我和你完全是两个人,我永远不会和你在一起。”
“但是,你说过愿意娶我!”
“我娶你?哈,哈……开玩笑,李素心,你知道不知道,你缺少一样东西,你没有心的。”尤烈摆着两手狂笑:“我不会娶一个没有心的人,决不!”
“我知道,你因为孩子的事恨我,但是,我……”
“不要说,我命令你不准提。”尤烈涨红了脸,眼睛几乎凸出来:“你再说我杀死你。”
“其实,我没有……”素心忍不住呜咽:“你相信我!”
“有没有都没有关系,”尤烈用力推开素心,素心打了几个退步。尤烈一边开车,一边说:“但愿我今生今世没有见过你!”
尤烈打火,素心扑上前去拉住他的跑车,哭嚷着:“求你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听我解释。”
“放手,我一开车,马上会把你拋在地上!”
“你把我拖死吧!”素心泣不成声:“我这种人该死的!”
“好!那你就别怪我。”尤烈心肠一硬,一蹋油门,汽车向前驶。最初是缓慢的,素心仍想紧拉汽车,尤烈心里很烦,堕胎啦!尊尼啦!张宁啦!汽车不自觉地加快速度,直至听到素心倒地的叫声,尤烈一呆,往倒后镜一望,素心正吃力地在地上爬着。他实在不忍,脚一松汽车几乎死火停下;可是回心一想,终于一咬牙,大力踏油门,跑车便飞快地驶出停车场。
由于尤爷爷的精神一直没有好转,人好象越来越瘦,尤烈很是担心,他决定找一个好女孩尽快结婚,好让尤爷爷有个孙媳妇,了却他老人家的心愿。
他认识杨婉儿,一个十九岁的大学生,样貌、身材都不错,短短的头发,红红的苹果脸,人很单纯,在尤烈之前,从未交过男朋友。
她是张大伟太太堂妹的同学,张太太暗中物色了一个多月,左选右看,一整间大学才被她选到杨婉儿。
杨婉儿一看见尤烈就喜欢;至于尤烈,只要她是个好女孩,他就没有意见。
在张大伟夫妇有计划的编排下,尤烈和杨婉儿一个星期起码有四天一同吃饭或看电影,他们的友谊进展得很快。婉儿挽着尤烈的手逛街看橱窗。
“这熊猫好美,送给你。”
“我又不是小孩。”婉儿摇着头。
“你比她还小一岁。”
“谁?”
“唏!买这洋娃娃,会吃奶的呀!看她口中的奶瓶,有趣极了。”
婉儿老看着他的手,尤烈的话倒没有听进耳里,只是想着张太太的话:你喜欢他,就要主动接近他,可不能太害羞。于是,婉儿怯怯的,把她的小手放进他的掌里。
尤烈很自然地握着她的手。突然,他停下来,好象大吃一惊,连忙把手抽出。
“你……”婉儿又羞又慌。
“对不起,”尤烈马上道歉:“我有手汗,很讨厌。”
“我不介意。”
“你看,这件羊毛衫多别致,我们进去买了它。”尤烈把两手插进裤袋里,一整晚都不肯把手伸出来。
不过,尤烈的确对婉儿很好,看见有趣好玩或美丽的东西就买下来送给她。如果时间吻合,他也会开车到大学接婉儿下课,然后安排一晚的好节目。
这天,看完电影,尤烈和婉儿去一间新酒店的扒房吃晚餐。
“我肚子好饿。”婉儿把手伸进尤烈的臂弯。
“谁叫你不肯吃下午茶。”
“戏开场了嘛!”
就在这时候,尤烈看见素心和尊尼、子洋也走进扒房。
“嗨,尤烈!”尊尼把他叫住:“新女朋友?”
“让我给你们介绍,杨婉儿小姐。”尤烈握着婉儿搁在他臂弯的手:“我的好朋友——霍尊尼、赵子洋。”
“很高兴认识两位。”婉儿一脸稚气:“这位小姐呢?”
“啊!李素心小姐。”
“李……小姐?”婉儿“卜通”心跳。
“她是商界女强人,吃惊了?小傻瓜!”尤烈怜惜地看她:“婉儿还在念大学,很天真,什幺都不懂。”
素心面无表情的呆着,她感到万二分的乏力。
“过几天四角财团开会,散会后大家去吃顿饭。”尤烈说。
“杨小姐一定要出席。”
“好的!改天见!”
尤烈和婉儿向他们订下的座位走去。
“她就是你以前的女朋友李素心?”
“是的。”
“她好漂亮啊!”
“只有外表漂亮是没有用的。”尤烈叫她:“喂!别老是盯住人看啊!”
“她真的好漂亮、好漂亮,怪不得你不能忘记她。”
“谁说的?不要多管闲事。”
婉儿吐了吐舌头。那边的素心,坐下来,用手托住额头,没哼过半句。
“素心,你没事吧?”子洋问。
“你的面色很苍白。”尊尼看看她,又看了看尤烈的背影:“你还不能够忘记他?”
素心喝口冰水,振作一下自己:“今天我约你们出来,是要告诉你们……”
“你跟路易、柏加他们也说过。”尊尼神色紧张:“不是那些话吧?”
“是的!我跟谁都说过,你们是最后两位。这一年里,我看得很清楚,也想得很清楚,我知道,只能跟大家做个好朋友,我们的感情不可能发展为爱情。”
尊尼面色一变,冷哼着:“你心里根本没有我们,你爱的是尤烈。”
“我不否认。”
“那你为什幺口口声声说不会爱上尤烈?”尊尼握着拳头:“你为什幺要欺骗我们的感情?”
“爱情要发生是没有预谋的,也许,我和尤烈的关系太密切,我们常在一起,我们……真的会日久生情。”素心再次捧着头,咽喉一哽:“以前我把他当仇人,所以才那幺肯定不会爱上他,但是,他根本不是我的仇人。我……我不能忘记我们之间的一段情,对不起!”
“哼!你爱他,可惜他已经不再爱你,他身边已经换了人,一个纯洁的大学生,那个女孩子看来不错,挺SWEET。”
“尊尼!”素心呜咽:“求你不要说。”
“不是吗?她……”
“尊尼!”子洋低喝一声,尊尼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那幺凶:“你一点都不体谅素心,你连做她的普通朋友也不配。”
“你配,你去做傻瓜!”尊尼说着站起来,盯了素心一眼,转身就走。
“素心。”子洋温言安慰她:“你心情不好,我们先去兜兜风,再到别处吃晚餐。”
素心用手帕按按眼睛,她心里十分感激子洋:“我们已点了菜。”
“只要我们签单,他们不会干涉我们吃不吃。”子洋为她拉开椅子。
“你真好!”素心和子洋离开扒房,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走了呀!晚餐都没有吃。”杨婉儿推了推尤烈。
尤烈转过身,刚巧看见子洋扶着素心离去。素心脚步轻浮,显然不大舒服的样子:“怎幺只有两个人?”
“那霍尊尼先走了,好象和李小姐吵架,李小姐一直托着头。”
“你好象参与其中?”
“霍尊尼又坐下,又起来,他们三个真的像发生争吵。”
“大概为了张宁。”
“张宁是谁?”
“你不认识的,快吃你的牛扒吧!”
“吃完晚饭,今晚我们去沙滩散步,”婉儿开心地含着薯条:“明天星期日,我不用上课,你又不用上班。”
“那你就快点吃,要不要吃雪糕?”
“要啊!雪糕新地。”
尤烈笑一下:“小孩子!”
“别这样说,我十九岁了!我妈就生了我和我大哥,我已经很大了、很老了。”
“好,老人家!要去沙滩散步就快点吃。”尤烈吃了两口牛扒,就放下叉子,刚才见过素心,她的影子老在他眼前晃,他突然觉得没有胃口。
到沙滩,他的感触更大,他和素心曾在严寒的北风下相拥着在海滨散步;他们也曾在和暖的初夏到海边谈情。素心娇情无力地躺在尤烈的怀里,嘴里甜腻地叫着“烈!”,双手绕住他的脖子,那时候的尤烈已失去了自己,连灵魂都附托了给素心。现在回想起来,心里还有丝丝蜜意,缕缕情怀。甜蜜、迷醉的日子彷如昨天,可惜如今一切已烟消云散。尤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婉儿靠在他身边;可是,他感到无比的空虚。
婉儿拉他一下:“我们到沙滩的另一边。”
尤烈木然跟着她走,突然,婉儿好象踢到一声石头,几乎倒在地上,尤烈连忙走过去扶住她。她乘机依偎在尤烈的怀里,用手搭着他的肩膊,尤烈突然紧紧抱她,口中喃喃的。婉儿闭上眼睛,仰起脸,把嘴凑过去,尤烈正要低头吻她,蓦地发觉怀中的人不是素心,他慌忙把婉儿推开。
“对不起!”
“哎!”婉儿顿足哭嚷:“你讨厌我,你根本不喜欢我!”
“不,我喜欢你,真的!”尤烈感到歉疚。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在想着李素心,你忘不了她。”
“我承认还不能忘记她,但是,我一定设法忘记她,相信我。”
“真的呀?”
“真的。我有点疲倦,想早点回家,明天我们开快艇出海。”
“好啊……”
尤烈回家,洗过澡,人和心都很疲倦;可是,怎样也睡不着,每次在外面碰见素心都是这样,她的影子总要绕上他一整天。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欢乐日子,一幕幕的在他脑海中重演。
他经常责备自己,为什幺要恋爱,第一次堕入情网,就给人玩弄、给人报复。被人拋弃,最不幸的,和素心分手后,他竟然不能再适应过去花天酒地的日子,每天让回忆、痛苦、空虚、孤寂、迷惘吞噬着他的心灵。
为了尤爷爷的健康,为了他自己,唯一可行的,是尽快和婉儿结婚。婉儿虽非其所爱;然而,难道真的要自我折磨一生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