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幺事?她还要帮我的忙。”
“你先别急,亚菱答应了不会不来。她说好了七点半出门,八点前一定到;酒会赶不及,刚好赶上了吃晚餐。原来明天宝儿要考试。”
“是宝儿考试,又不是谷菱考试,也会影响她吗?”
“谷菱是个紧张大师,孩子考试就等于她考试,她留下来就是要替宝儿温习好功课。”谷澄边数咭边说:“不过酒会人来人往,谈话很不方便。亚菱和雅悠聊天聚旧,最快也要等到吃饭的时候。”
“桌子编排,已经全部妥当了?”
“也差不多了,你们那一桌我最先编好,你看看:雅悠的左方是你,右方是亚菱、柏青、我、齐家卓、傅老先生、傅太太;把姓齐的和雅悠隔得远远。雅悠和亚菱说什幺他也听不到,想献殷勤,也轮不到他,哈!”
力祺也发出会心的微笑。
“舞会开始才精彩,我安排六个女孩子轮流请姓齐的跳舞,保障你绝对有机会亲近雅悠。”
力祺可乐了,想想就笑。
“人客开始到了,哎!我还有许多工作没有做好……”
力祺和一班高级职员忙着迎宾,谷澄也有份内事要办。
招呼这个、应酬那个,时间过得特别快,一晃眼就到五点半。
力祺原本以为雅悠五点半会到,他开始有点紧张,频频看表。后来他又向自己解释:雅悠从外国回来,很注重衣着。五点钟下班,回家换衣服也需要时间,应该六点半到达才对。还好,酒会后还有晚餐、舞会……不怕没有时间把雅悠看个心满意足。
他心一宽,便安心和一位美国商人谈论一宗正在进行的交易。
那美国人本来很专心一意的要和力祺把生意谈好,忽然,他的视线停留在入口处。
力祺马上心中有数。一声“失陪”,立刻迎了出去。
果然雅悠和齐家卓一起到来,后面还跟着傅庆坤和莫依芙。
虽然一行四众,但唯一能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就只有傅雅悠。
雅悠穿一件天蓝色闪银的长大衣,里面同色长晚礼服,珠和片子钉在晚服上,看来像是蓝天的白云。
力祺一看见雅悠就开心,倒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欣赏她高雅的衣饰。
“欢迎!欢迎!”力祺左手拖着雅悠,右手和傅庆坤、莫依芙、齐家卓一一握手,完了还舍不得放开雅悠。
刚巧有侍者把酒捧过来,雅悠很自然的伸出手,在盘子里拿了一杯。
“真没礼貌,应该由我拿酒给你。”
雅悠浅笑,心里说:“除非你有三只手。”
谷澄忙走过来,也不管雅悠欢迎不欢迎他,誓要助力祺一臂之力。雅悠对他是很冷漠。她认为谷澄这个人,没有值得尊敬的条件。谷澄厚颜地奉承雅悠,讨好着雅悠,承受她一切的冷漠,并把雅悠慢慢引踱开去,到较僻的一角,好让力祺和她有机会单独聊天。
他一转身又去困住齐家卓,免他破坏力祺和雅悠的宁静。可惜他分身乏术。
力祺和雅悠先要在生意方面兜圈,这样才不会把雅悠“放”走,刚要入正题,傅庆坤突然出现。
“力祺,我找遍了,没看见令尊。”
“啊!我爸爸没有回来。”力祺虽然千万个不高兴;但这岳丈大人,可是开罪不得。
“公司的周年纪念日也不回来?”
“爸爸把公司交给我的时候说过,如果我能够应付这儿的生意,他便完全退出,好几年的周年纪念宴会他都没有回来主持。”这是真话。但林茂森不肯回来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媳妇、孙儿离家出走,因此而不肯原谅儿子,老人家还在生气。
“令尊翁好福气,有你这幺一个能干儿子,不单只能守住祖业,生意还越做越大。谷澄说林家祖先积德,此话看来不错,否则怎会有那幺杰出的子孙?”
“爸爸,噢……”力祺见雅悠收起笑容马上改口:“世伯太过奖了!雅悠才真多才多艺,世伯不是也在享清福?”
“也是真话。”傅庆坤开心地格格笑:“她从小就调皮、好玩、天真无邪长不大。想不到做生意竟然头头是道。哈!这妞,倒是有点儿天份。”
“简直是女强人。”
“你当初也没想到吧?”傅庆坤有此一问。
“真想不到!她又娇又嗲,听我们谈生意她就不耐烦,蹦蹦跳的简直像个小宝宝,好讨人欢喜,就是……”难道说她孩子气,幼稚吗?力祺话题一转,“傅世伯,百货公司的新广告你喜欢不喜欢?”
“喜欢,拍得很好,我看一次,开心一次。”
“不知道对百货公司有没有帮助?”
“帮助才大呢!现在百货公司,是丁财两旺。”
“丁财两旺?”
“百货公司最怕旺丁不旺财。”雅悠解释:“百货公司只要规模大,一定旺丁,外行人见了,人山人海,心想我们发达了,每分钟在赚钱,其实不然。”
“我也是不大明白。譬如每人只买一方手帕或是一双袜子,生意已不愁做。”力祺是没话题找话题,有话题自然不会错过。
“进百货公司大部分的顾客,有的是来避风雨的,风一散、雨一停,人就走了。夏天有更多人来享受冷气,有的是闲着没事做来逛公司消磨时间……总之,简直不可以想象。”
“我们百货公司向来是丁财不旺,你以前去过,到底有多少顾客?一眼尽见。第一个广告推出。大家一看,哗!那幺豪华,物价一定很昂贵,更不敢进来,所以开幕初期,就只有一些中上人仕捧场,每天也做不了多少生意。”傅庆坤说来还有点气:“幸好推出第二个广告,市民才知道这大百货公司又大又好,而且价廉物美。所以,光临的人多了,产品又新又好,购物的人也忍不住手,避风雨也不忘买点东西。”
“百货公司什幺都有,物有所值,空着手出来,如入宝山空手回。”力祺讨好地说。
“以前假期百货公司生意最好,如今天天都有真正购物的顾客。那些太太接孩子放学后,把孩子送进我们的儿童乐园,几个太太,没多余钱买时装,也会到自助商场买日用品和食物……总之,生意真是增多了不少。”
“恭喜你们,赚了钱又可以购买新仪器,百货公司生意就更好。”
“我还没有向你道谢呢,都是广告做得好。”
“那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那是我和雅悠合作的成果。世伯谢我,我得谢雅悠。”
“你们还有更好的合作成果呢。”
“是什幺?”
“爸。”雅悠看父亲一眼。
傅庆坤哈哈笑,指住前面:“我的老伴来了。她一定又骂我多喝酒,其实鸡尾酒对身体无害。”
“酒精成份很少,不会伤害身体。”
莫依芙果然走过来,唉!人越聚越多,想和雅悠说句私话都不行,看样子真要等到晚餐甚至舞会,两人才可以在一起。
“雅悠!”原来不止莫依芙过来找雅悠的,她身后还跟了个齐家卓,谷澄追在后面,看样子,他是困不住齐家卓。
“时候不早了。”雅悠一看表:“时间过得真快,差不多八点钟。”
“是的,”力祺说:“晚餐不久就要开始。”
齐家卓靠近雅悠身边:“我们应该告辞了。”
“走?还没有吃晚餐。舞会呢?请柬里面写得很清楚。”
“我们也看得很清楚。但是,家卓家里也有个宴会。”雅悠解释:“本来我们来道贺便立刻离去,谁知这一谈就谈了一个多钟头,把客人冷落了不好。对不起,林公子,我和家卓先走。”
“齐先生家里有宴会,这儿一样有宴会。傅小姐,请你不要走。”谷澄几乎想拉住她。
“但是,齐先生请我做宴会的女主人;我是半个主人,怎能缺席?”
力祺仿佛中了一个旱雷。
“我也请你做宴会女主人。”力祺声音微抖。
“太迟了,我早就答应了家卓。”雅悠很轻的说:“我也不可能做你的女主人,你明白的。”
“我不明白,你答应了来,又为他而去,太不公平!”一切心血白费,力祺怎能不失望。
“对不起。”雅悠半垂下头。
“我请客,他又请客,”力祺激愤得忘了身份与风度:“他分明是跟我作对。他天天跟住雅悠还不够?”
“今天这个盛宴,是力祺特别为雅悠而安排。”谷澄看不过眼:“你们没想过伤害力祺?”
力祺心酸,噎着!
“谷先生,谁要伤害林公子?”莫依芙开口说话:“家卓也并不是跟林公子作对。家卓的宴会,二十五年前就已经安排了。那时候,我们雅悠还没有出世呢。”
“你撤谎向来不眨眼。”力祺冲着她。
“谁会信鬼话。”谷澄喃喃:“惟恐天下不乱,搞事精。”
“林公子,真的没人跟你作对,应该说是巧合。”雅悠想怪责力祺几句,见他苦着脸,双目失神的样子又忍住了:“今天是家卓二十五岁的生日,他一早就请了朋友回家欢度生辰。”
“生日?”谷澄抿抿嘴:“那就未免太巧合了!是阳历生日,还是农历生日?”
“农历生日,我每年只有一个生日。”齐家卓也气,他们闹出了面嘛:“要不要看我的出世纸?”
“对不起!误会,呵!对不起之至。”谷澄忙打圆场:“一切全是我的错,挑拨离间又煽风,你们两位大人不记小人错。今天齐先生生日,齐先生应该先回家接待主家亲朋。傅小姐呢!在这儿吃过晚餐,然后力祺送她到齐家做女主人,这样大家好,也公平。”
“对不起!不可以,因为家卓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有些还有生意来往的,晚餐不能没有女主人。”
“傅小姐,只不过留你吃顿饭,亚菱就要来了,她很想见你。”
“雅悠,”力祺也沙嘎着声音轻声低求:“留下来。”
“还有抽奖,看看自己的运气。”
“请你原谅。”雅悠是那样子一意孤行:“我们的朋友等待着,冷落他们太久不好,我们要走了。”
“雅悠和家卓先走。”傅庆坤赔笑:“我和老伴留下。力棋,给世伯一个人情,嗯?”
“我们告辞了。”雅悠和家卓互看一眼,雅悠对力祺歉意的说:“再见。”
家卓和雅悠转身离去,力祺张着嘴叫不出声来。
“力祺,”谷澄突然叫:“雅悠的抽奖券。”
力祺连忙追出去。
雅悠和家卓正在等电梯,雅悠的手挽着家卓的臂,两个人有说有笑。
力棋的心像投进了搅拌机,痛了又痛,他咬一咬下唇,艰涩地叫道:“雅悠!”
雅悠意外地回转头,向他展出一个疑问的微笑。
她一个微笑也会触动他那颗受伤的心,又苦又甜:“刚才我忘记把抽奖券交给你。”
“谢谢。”她接过了,看齐家卓一眼:“你猜我会不会中奖?”
“会!今天我生日,好日子,我把好运带给你。来,由我来保管抽奖券。”齐家卓春风得意,旁若无人。
“好呀!若我没中奖由你赔上。”
“我赔,我赔。”齐家卓像哄宝宝似的:“林公子,头奖是什幺?”
“我也不大清楚。”雅悠自从由美国回来,力棋从未见过她如现在那幺轻松调皮,她又像个可爱的小娃娃,任何男人都会被她迷倒:“抽奖的事都由公关部安排。”
“我跟你闹着玩的,别当真。电梯来了,快回家,我们回去迟了会被罚的。”雅悠拉了齐家卓进电梯,向力祺挥挥手。
力祺看着电梯门关上,泪水夺眶而出,他从未如此心痛过。谷澄一直跟在后面,看见力祺呆站在电梯前,便走过去。到他面前见他一脸的泪水。
“力祺,你怎幺了?”谷澄吃惊,近年力祺给人的印象都是一个强者——情场、商场的长胜将军。
“没事。”力祺忙转过身,急急掏出手帕抹一把脸,然后昂起头,挤出一个微笑。
“晚餐应该开始了。”
“我知道……”
舞会开始后不久,谷菱便看不见力祺,不禁担心起来:“大哥,力祺呢?”
“咦!怎幺不见了他?”
“刚才吃晚餐他无精打采,吃东西像吞毒药似的,苦着口脸,他好象什幺都没吃过,眼内又好似藏住一袋子眼泪。他妈妈去世后我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凄惨,我怕他会出事。”
“他为这个宴会花了多少心血?还没开始心上人就随情敌走掉,换了我一头撞死在他们面前。”谷澄愤恨不平:“刚才你若看见他满面眼泪,你才替他难过。我看见的,我也吃不下。”
“我们分头去找他,先守住他然后慢慢开解他。”谷菱又怪责自己:“都是我不好,我早到十分钟一定可以留住雅悠,唉……”
谷澄在主人休息室找到力祺,他拿着一瓶拔兰地,整瓶喝。
“力祺,你太不守诺言,”谷澄去抢他的酒瓶,两个人拉拉扯扯,酒瓶滚在地毡上,洒了一地的酒。
“为什幺倒了我的酒?赔我酒来!”力祺声音沙嘎地狂叫。
“你这样喝酒不要命了。”谷澄坐在他身边按住他:“你发过誓不再喝酒,你说喝酒害你家散人离。”
“我不喝酒也家散人离了。”力祺一拳一拳的捶在椅背上,倦了就把额头贴在手臂上。
“我知道你心底难过。”谷澄黯然:“自从你妈妈去世后,我第一次看见你流眼泪。”
“谷菱结婚,我也偷偷哭过,是越想越不服气,像比赛,我条件比常大哥好,但我输了。比赛嘛,玩玩,我也输得起;可是今天……我是心痛,怎样坚强,也控制不住,看见他们成双成对,我孤零一人,真想,有时……也没想过,或者死了倒好,嘿!”他擦着眼睛是哭又是笑:“为谁辛苦为谁忙?怨谁?怨自己?哎!我真该死!”
“力祺,看样子,你是爱上她了。”谷澄拍拍他的肩膊:“谷菱结婚你没想过要死吧?”
“那倒没有,只想,常大哥有什幺我将来也要有什幺,但我现在只想,要雅悠。”“这就是恋爱啦,我看你这小子其实从未恋爱过,今次才是头一遭,初恋啦!初恋自己的太太那是有点滑稽。”谷澄埋怨:“既然没有她便活不下去,和她合作做广告天天对着为什幺不好好利用机会?笨蛋!”
“利用机会?我连碰一下她的手都不敢,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她。”力祺双手托起头——头大如斗。
“自从你把雅悠追到手,她成了林太太,对你千依百顺,你在家里岂只是大男人、大丈夫、一家之主?简直是皇帝。怎会突然怕她!她变了,变得很凶?”
“没变,也没凶过。不过,我但愿她凶!譬如可大骂我以前没心爱她、冷落她、漠视她、不关心她。她昔日离家前我对她很差,她大可一一数落我、骂我,甚至打我、要我叩头……这样,我也可以向她道歉,保证痛改前非,日后一一补偿……可是,她对往事提都不提,没事发生过一样,好来好去,哎!我还有什幺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