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你问我这儿为何叫澄庄?刚巧到吃饭时间我没说,现在你还想知道吗?”高夫人微笑问。
“奶奶,我想知道,”贝儿连忙放下碗。燕窝羹是高夫人带来给她吃的。
“差不多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高夫人靠在椅背上,望着露台外的蓝天回忆:“那时候,我还很年轻,二十岁不到,追求我的人可算多,自己认识的,家人作媒的,一大堆,在这些人当中,我比较喜欢两个男孩子,一个是你们老爷,另一个是赵仲廉,其实,当时我是比较喜欢赵仲廉多一点,因为赵仲廉对我千依百顺,你老爷虽然爱我,但是牛脾气,他年轻的时候,脾气很猛很容易发火,又喜欢跟人打架,大概因为他高大强壮,有一次他连赵仲廉也打了,我受不了他的脾气因此便和他绝交。”
“赵仲廉就这样曾经一度赢取奶奶的芳心?”
“是的,”高夫人微笑:“我差点做了赵家媳妇。”
“老爷一定很伤心。”
“我当众把他赶走的,你老爷自尊心一向很重,难过,是免不了,我也没有理他,因为当年的生活实在太多姿多彩,我和赵仲廉感情日增,正要订婚的时候,刚巧赵仲廉的外婆去世,我们把喜事压后一年,当时赵仲廉还在念书,一年后刚好大学毕业,他是在法国留学的,因此我们分开了一年。”
“老爷一直没有去看你吗?”
“没有,连一封信,一个电话都没有,我几乎忘却这个人,后来赵仲廉留学回来,他再次向我求婚,这一次不是订婚,是结婚,结婚大事,我当然要考虑一下,就在这个时候,一天早上,你老爷突然来找我,说要带我到一处地方,我们一年半没见面,我对于他的邀约,拒绝了,但是他不管,把我拉上他的汽车,一直把我带来这儿!”
“澄庄!”
“是的,他说,他爱我很深,他不懂得用话去表达,于是,这一年半来,亲自监工,用双倍的工资,兴建了这座庄院,庄院里的一切,全依照我喜欢的去造。而且为了想念我,纪念我,命名为‘澄庄’,庄是庄院,至于‘澄’字,我的名字叫李漪澄,只是叫我小澄,澄又与情字同音,他用这个庄院来表示对我的一片痴情,他没说把庄院送给我,他只是表示一生住在这儿,除了我,这儿不会有任何一个女主人。”
“奶奶,其实老爷是很爱你的。”
“我也被他感动,而且我实在喜欢澄庆,因为这儿的一切,都是我一直希望拥有的,那时候,我才知道,你老爷其实是个心思很细致的人。”
“于是,你就答应和老爷结婚。”
“没有这回事。”高夫人尽力摇头:“我被感动,我对他重新估计,我对他有好感,都是真的,但是,他的牛脾气,还有赵仲廉口头上的婚约,都是我和他之间最大的障碍。”
“啊,”贝儿听得津津有味,另一方面又为高正安焦急。高夫人说:“那时候,赵仲廉,我,高正安,三个人的局面很僵,高正安猛力进攻,相反,赵仲廉好象怕了高正安似的,显得有点畏缩,他的懦弱,令我反感,而在那半年来,高正安的脾气逐渐改变,起码,他从未在我面前发过脾气,这半年,我们又常常来澄庄玩,我每到这儿,必有一份难舍情,而且,我是这儿的女主人的感觉越来越浓厚,有一天,他在小红桥旁向我求婚,我竟然毫不考虑地答应了他,于是,我就做了澄庄的真正女主人。”
“嘘!”贝儿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真为老爷担心。”
“傻孩子,这四十多年来,澄庄整修好几次,每隔一年,粉饰一次,所以看起来庄院仍很新。”
“主要是材料好,老爷亲自监工的,没有人会偷工减料。”贝儿望住高夫人,衷心地说:“奶奶我觉得你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这几十年夫妻相处,你老爷对我很爱护,很尊重,他不单只始终如一,没有向我发过脾气,而且做到迁就体贴,反过来,我还常常向他发脾气。但是婚后几十年,我们从未吵过架,他更教导孩子尊敬我,孝顺我,”高夫人拍了拍贝儿的手:“小迪不是也很爱你,澄庄内对对夫妻恩爱。”
“我和卡迪吵嘴,我甚至打过他,我们并不如老爷奶奶那样恩爱,”贝儿垂下头:“不过,我很爱卡迪,我知道他也很爱我。”
“这已经很足够,小迪也像他爸爸,脾气猛,不过这孩子忠厚,重情,你没有选错丈夫。将来,等你们有了孩子,你可能会比我更幸福。”
“是的,能够嫁给卡迪,其实我已经心满意足。”
“女人能满足,就会快乐,”高夫人站起来:“吃饱了,睡一会。”
现在的朱贝儿,的确是很快乐,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一点也不用担心,虽然,贝儿很害怕自己不争气,将来生个女儿,因为一连两个儿子都小产了,不可能第三个也是儿子吧,但是卡迪喜欢女儿,而婴儿室也已经在装修,全部是粉红色的,由于贝儿不方便上街,小迪吃午餐时,若是有空,他会跑到公司,买一大堆娃娃裙回来,他用行动证明自己不是个重男轻女的人,也给贝儿吃了一颗定心丸。
白天,高夫人爬五层高的楼梯来看她,陪她聊天,给她说些有趣的往事,卡迪公事完毕马上回家陪在妻子的身边,假期更不用说,自然是属于太太的。好象今晚,卡迪因为要参加同学会聚餐而不能回家陪贝儿吃饭的情形,毕竟很少。
贝儿坐在房间里等丈夫回来,把梨子削了皮,拿到冰箱里冰,就算是冬天,卡迪还是喜欢吃冰冻水果。
卡迪回来,看见贝儿坐着,吻她一下,又捏她一下:“不听话,你答应先睡,为什幺又要坐在这儿?”
“四少爷,我是刚睡醒的呀,”贝儿撒谎,其实卡迪不回来,她睡不着。
她从冰箱把冰梨拿出来,用叉子叉了一块送到卡迪的嘴里,卡迪把她拉下来,坐在自己的膝上:“哗,好重。”
“当然啦,俩母子。”贝儿整个人靠在丈夫的身上:“你以为我还是以前肥瘦适中的朱贝儿?”
“是俩母女,一个大朱贝儿,一个小朱贝儿,”卡迪抱紧她,担心她摔下来。
“为什幺你的女儿姓朱?”
“好调皮,还会拉我后腿呢?”卡迪又捏她一下,贝儿打他的手:“我又不是玩具洋娃娃,为什幺老是这样捏我。”
“脸圆圆的,红红白白的,可爱呀!放心,再过几个月我捏女儿。”
“唔,你又喝酒。”
“一两杯,老同学,一年才难得见一次面,我发觉我的同学,大部分都是一流人才,高氏机构等人用,真想拉他们过来帮忙。”
“老爷也等人用,是人才,为什幺不马上聘请他们?”
“如果他们肯帮忙,我工作压力减少了,有更多的时间陪你,等孩子出世后,我想陪你环游世界去。”
“既然是老同学,一定靠得住,快聘请他们。”高氏机构,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多,贝儿也知道丈夫很辛苦。
“哈!他们都是专门人才,一进来,马上就可以做主管,有些学酒店管理,有些学电子,广告设计,工商管理……各式各样,如果我把他们带进高氏机构,三哥马上翻脸。”
“为什幺?他不等人用?”
“等人用是一回事,如果高氏机构的主管级人员,大部分是我的同学,他会以为我计划夺权!”
“没道理,大家都为老爷做事。”
“三哥一向不讲道理,讲权势,”卡迪摇一下头,忽然说:“我一直想问你,你未有孩子之前,我每次想吻你,你为什幺老是拒绝?”
“哎唷!半夜三更翻旧帐?”
卡迪揽着她,用力吻她。
一会,贝儿把他推开,她喘着气说:“我没气透没关系,别闷坏你的小朱贝儿,到时候你这爸爸又做不成!”
“别让妈咪听见。”卡迪用手掩住她的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三天三夜没有回家,高卡达告诉我,你一直和伊丽莎白在一起,”贝儿笑容都收住了,提起往事,她还心痛呢:“你们旧情复炽!”
“三天三夜,啊,对了,我是三天没有回家,你知道为什幺?”
“去陪伊丽莎白!”
“因为你,我心痛,你第一次向我撒谎,我一气之下,跑了出去。”
“撒谎?我什幺时候撒谎?”
“你和卢占美去吃午餐,我打电话回来,祥嫂说你一接了电话就出去了,我回家问你,你竟然说一直没有出去,和卢占美吃饭,也不告诉我!”
“我什幺时候和卢占美吃过饭?”贝儿站起来,愤愤地,卡迪双手抱起她,把她放在床上,贝儿继续说:“我差点在街上晕倒,卢占美遇见我,把我带到餐厅喝了一杯热牛奶。”
“你人好端端的,怎会在街上昏倒,还老远的在中环。”卡迪躺在她身边。
“中午高卡达打个电话回来,他说你和伊丽莎白约会,叫我马上去看,又叫我不要惊动你,我放下电话赶去,果然看见你和伊丽莎白不知道有多亲密,还有说有笑,我越看越气,跑了出来,在街上走,当时,我身体不好,又受了刺激,所以便几乎晕倒街头。”
“那天我和伊丽莎白吃饭,是答谢她把我获得婴儿冠军奖的相片归还给我,那天下班我把相片带回来,本来要交给你的,可是你对我冷冷淡淡,曾经出去和卢占美在一起,又骗我说一直在家里,我一生气,就和伊丽莎白去跳舞,第二天约了一班表姐弟妹在伊丽莎白的别墅玩,第三天我们去潜水打鱼,我还拾了一个最漂亮的贝壳给你,那贝壳伊丽莎白好想要,软硬兼施想把它抢走。”
“你为什幺不送给她?”
“我要送给我最爱的人,”卡迪转过身去,耳朵贴着贝儿的肚皮:“她才没有资格。”
“你由开始到现在,从未爱过她吗?”贝儿曾经把伊丽莎白视为情敌!
“以前年纪太小,不懂得什幺叫爱情,结了婚,心里只有一个朱贝儿。”
“我们曾经冷战,那段时间,你心灵寂寞,难道就没有想过暂时寄情于一个女人身上?”贝儿轻抚他的头发。
“冷战是一回事,我始终最爱你,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代替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唏!我们的女儿用脚踢你。”
“他还会打拳头,是个很顽皮的儿子,我看,一定很像你!”贝儿伸出了手:“快把你的婴儿照片给我,我要每天看他十次,这样生出的儿子,就会跟爸爸一模一样。”
“要是生个女的呢?你不觉得妈咪比爹?更漂亮吗?”
“不会的,快把相片给我!”贝儿信心十足地说!
“重男轻女,”卡迪点一下贝儿的鼻尖,然后下床去拿相片。
贝儿抚着肚子,满足地笑了起来。
中午十二时,卡迪正在看一幅广告设计图,突然高卡达走进来。
他坐在长椅上,直喘气。
“什幺事?小老婆追上了门?”有一次,卡迪在卡达的办公室,刚巧珍妮打电话来,卡达脸色都变了,卡迪亲耳听见他对着电话又哄又求,如果不是等着卡达的签名,卡迪也不会留下来,看高卡达出洋相。由那天开始,卡迪就知道卡达在外面又有小公馆。
“头痛,”卡达捧着头叫嚷:“小迪,给我一片头痛药。”
“我向来不购买成药。”卡迪看他一眼:“你早上还是好好的。”
“早上?我刚才还是好好的,我打个电话。”卡达坐在台上:“艾嘉,你有没有头痛药?快替我找两片来,我在高先生的办公室。”
卡迪站起来,高卡达一手抓住他:“你不能走,我是来找你的!”
“我要去工程部,下午有几个广告要拍,有什幺话,回来再说好不好,反正你头痛,要休息!”
“好,我等你!”
卡迪回来,看见卡达拿着水杯,显然,他已吃了头痛片。
“小迪,还记得赞臣吗?”
“那个后花园里有个油井的美籍富商,你的朋友!”
“我刚才接到一个长途电话,他今天乘飞机到香港。”
“特地来探望你?”
“这只不过是原因之一。”
卡达笑笑继续说:“他的钱越来越多,准备来香港投资,大展拳脚,他想买下我们刚落成的商业大厦!”
“三哥,恭喜你。你又可以为爸爸赚大钱。”
“恭喜?才烦呢?今天一早,爸爸给了我一个任务,要我去拍卖行买下一栋旧楼,小迪,你说,我一个人,怎分得开两份,简直要命!”卡达唉声叹气。
“时间刚巧碰在一起?”
“我知道赞臣下午来,可不知道准确时间,因为他原订后天才来香港,拍卖行下午三时半开始拍卖,三时正就要到拍卖行,所以我分身乏术。”
“我替你去接机,你去拍卖行,大家分工合作!”
“你从未见过赞臣,你们互不相识。再说,赞臣这个脾气古怪,如果我不亲自去接机,他会误会我对他不尊重,那栋商业大厦可能卖不成!”
“怎幺办?”卡迪摊一下手!
“你去拍卖行买那栋旧楼。”
“我从未单独去过拍卖行,而且我对那栋旧楼一无所知!”
“这儿的文件,是有关那栋旧楼的资料,你看完了,自然明白。”
“那幺一大叠文件。”小迪看看表,叫了起来:“现在已经一时十一分,两个钟头不到,就算不吃饭,也很难一下子弄清楚。”
“这种旧楼,小霍最清楚,我叫他陪你去,他会把一切告诉你,我马上把小霍找来。”卡达拿起电话筒,忽然拍一下头:“我真的忙昏了,小霍昨天请假去了澳门找他的女朋友。不怕,找东尼,虽然他知道不多,但是,他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东尼这个人挺醒目的。”
卡达拨了电话:“马上把东尼找来,什幺?他腹泻?腹泻也得来。马上!”
卡迪开始看文件,半页还看不到,根本也看不到什幺,东尼就来了。
他面色苍白,额上冒着汗。
“三公子,我实在熬不住,我想请假回家!”东尼哭丧着脸。
“不行,下午你要陪高先生去买东区那栋旧楼,吃几颗止泻丸吧!”卡达对卡迪说:“这栋旧楼,可以交易,底价大约一千五百万,最多一个双倍,三千万就可以买回来!”
“如果另一个集团出价超过三千万?”卡迪问。
“那栋旧楼面积不大,又要拆卸,多过三千万划不来,最高的数目三千二百万,你记住了,不能乱开价,否则,我们公司会破产,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