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儿,我只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寄人篱下的孤儿,人人都瞧不起我。”彩云哭得一塌糊涂。
“别说傻话,你是我们澄庄之宝,乖,起来,哎唷!要赶快回去洗澡……”
晚上,彩云没有来吃饭,贝儿立刻问高丽薇:“大姑奶,彩云呢?”
“这孩子真顽皮,荡秋千摔下来整个臀部都淤了,正在房间休息!”
贝儿和英杰交换看了一眼,英杰突然没有胃口。
“让我送晚餐到她的房间。”
“四嫂,不用麻烦,她什幺都不肯吃,就是哭,这回是摔惨了,好象还被尖利的东西刺伤,她贪玩,应该让她受受教训。”高丽薇说:“小孩子,一会儿就好了,少吃一顿也没有关系。”
“彩云也有十七八岁,今年考大学了,还快活不知愁的玩儿童游戏。”张芬妮翘翘嘴:“大姑奶不是我多嘴,彩云就是缺少一点家庭教育,你不能一天到晚躲在花房,把教养女儿的责任全放在奶奶身上,奶奶没有理由为你一个人而操心!”
“是的,二嫂!”高丽薇站起来,眼中含泪:“各位慢用。
“二少奶,”贝儿忍无可忍:”大姑奶已经死了丈夫,难道她在花房怀念一下亡夫也算犯错吗?我倒不觉得彩云没有家教。
“哎呀!我倒忘了彩云对你最好,她一直跟着你,本来呢,舅母教导甥女,应该。可是,四少奶你的教育似乎不成功!”
“教导晚辈人人有责,你不是她舅母吗?”卡迪慢条斯理:“刚才大姐含泪离去,我认为二嫂应该立刻向她道歉!”
“嘿!你们是门内斗个你死我活,门外一条心,卡泰!”张芬妮摇着丈夫:“你哑了吗?替我说句公道话啊!”
“二嫂,安静地吃你的晚餐。”高夫人板着脸:“你再吵我请你出去!”
张芬妮站出来,学着高丽薇的样子:“各位慢用!”
“她哪儿像名门淑妇?简直是泼妇骂街。”卡达在她背后说。
“也不能全怪她,她自小死去母亲,父兄对她只有宠爱,没有教导,她在娘家像女皇。嫁入我们家,已经很忍让。”高夫人轻叹着。
此时,英杰也退出餐厅,拿了个电筒,绑在腰间,爬上龙眼树,把仅余的几串龙眼摘下来。
他回到祖屋,到楼上,刚巧看见高丽薇眼睛红红的由彩云的房间出来,她一定把张芬妮说的话告诉彩云。
彩云受伤,高丽薇受辱,都是由他而起,英杰感到一阵内疚。
“姑姑!”他上前,想说些道歉的话,但是,他只是说:“我想去看彩云。”
她点点头,用手帕掩住嘴,奔下楼梯。大概又到花房去追寻她的美梦。
英杰看着那那纤瘦的背影呆了一会,彩云俩母女那样可怜,他实在不应该欺负彩云。
他走到彩云的房间,敲门。
“进来吧!”很浓浊的鼻音。
英杰转了转门把,没上锁,于是,他推门进去。
彩云伏在床上哭泣,英杰把一串串的龙眼拿到她的床头:“就只有这几串,若要吃龙眼,要等到明年。”
彩云马上抹去眼泪,瞪着他:“你还来干什幺?害我连躺着睡都不能,还想谋杀我!”
“大不了我向你说对不起!我很少向人道歉。其实我也不是有意的,一时心急,用力太猛,那幺巧,你又插在竹枝上,对了,我应该马上请社伯伯!”
“请杜伯伯干什幺?”
“替你疗伤啊!”
“他来过了。”
“杜伯伯怎样说?”英杰忙着问。
“起码要躺床三天,幸而我刚考完大学入学考试。走,走,我看见你就生气。”
“彩云,其实,我们两个都是寄人篱下的可怜虫,如果我们再天天斗气,只有给人轻视,让人耻笑。”英杰说出心里话:“当然,你比我好,你起码还有一个妈妈。”
这些话触动了彩云的心弦,她摇摇头,黯然说:“我妈妈还不是一样要忍泪吞声?是的,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都是那幺不幸。”
“我们停战吧!就算不能做个朋友,但是,也不要做敌人。”英杰站起来:“你吃龙眼,我去洗澡。”
“你!”彩云叫住他:“你没看见我躺在床上不能动,像牢里的囚犯?”
“你想要什幺?吃晚餐好吗?”
彩云摇一下头:“我只想有人陪我聊聊,时间过得好慢。”
“你没有通知奇利?他知道你受伤,一定会马上来陪你!”
一提起奇利就生气,中午叫他来,他到晚上还人影不见,彩云悻悻地挥着手:“张奇利已经死了,你要留就留,不留就滚!”
“我明天还要考最后一科,明天我一下了课马上回来陪你,现在我要去温习,我已失去不少时间了,你也是学生,其实你应该了解的。”
“好吧!你明天来,花园的李子和杏子可以吃了,明天来时给我摘几个。”
“我答应你,明天见!”
以后一连几天英杰都去陪伴彩云,最初的原意,是想补偿一下自己的过失,后来发觉两个人在一起也很快乐,彩云不刁蛮的时候,倒是很可爱。
家里只有两个同辈的青年人,英杰也有寂寞的时候,其实他也需要伴儿。
奇利每天都有电话来,还请人送花,知道彩云受伤百般慰问,彩云每次只有一句话,叫他马上来澄庄,他支支吾吾,彩云马上挂断,每天英杰离开她的房间前,她一定说:“替我把花扔了!”
“小两口吵架了?”
“谁跟他小两口?”彩云无限感触:“我总算看到他的真面目。”
“他一直对你很好,宠你,迁就你,千依百顺。”
“我不稀罕。”
是奇利惊醒她的梦,她不是什幺公主,她和英杰一样寄人篱下。张芬妮是因为彩云不是富家小姐所以不准奇利和彩云来往,奇利竟然屈服在张芬妮淫威之下,这是彩云深感痛心的。张芬妮还在吃饭时有意无意地告诉高丽薇,奇利有了新女友,是位千金小姐,这令彩云加倍自卑。她为过去的骄傲和气焰感到惭愧,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有什幺条件颐指气使?
况且张奇利不来,也没有人为她煽动气焰。
彩云渐渐回复自我。当然,学坏三日,学好三年。她还是会禁不住发发小脾气,有时候她和英杰争吵,英杰就不理她。
每次,都是贝儿做和事佬。
这天,英杰跑步回来,看见彩云穿了条红色热裤,白色T恤,胸前有只彩色风帆:“你答应带我去拾贝壳。”
高英杰一边用毛巾抹汗一边说:“我没有奔驰,没有保时捷,也没有爱快罗密欧,我只有一部小小的日本跑车。”
“我想坐你的摩托车。”
“今天太阳会很猛,天气会很热,我的铁马既没有冷气也没有上盖。”
“今天有风,我喜欢清新空气,太阳猛吗?”她把手从后面伸出来:“我有太阳帽。”
“好吧!吃了早餐我们出发!”
早餐后,彩云去拿饮料和水果,高英杰去换衣服,大家约好了在别墅门口集合,彩云用食物盒把吃的放好,走到别墅,高英杰已经在那儿等候。
高英杰穿一条白色牛仔裤,白色T恤配上他那黑得发亮的皮肤,帅得很。
他靠着摩托车,微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很有型。
高高壮壮的男孩,给人一种安全感。
彩云走过去,英杰接了食物盒,拿掉彩云的帽子,彩云惊问:“干什幺?”
“戴头盔,驾驶者和乘客都要戴,这是法例,也为了安全。”英杰把彩云抱上车后座:“坐好,抱紧我,没有时速限制的地方,我会开得很快!”
彩云没有骑过摩托车,连乘搭后座也没有,英杰驾驶技术好又快,车子又定,彩云既感刺激,又觉好玩,她用力抱住高英杰,不断发出喜悦的笑声。
“那海滩叫什幺?”
“不知道。有一次一个同学带我去温书,那儿是很偏僻的,很幽静,人很少,连卖汽水的摊子也没有。”
“真的有很多贝壳吗?”
“很多,上次忙着考试,没有心情捡拾。”
“快到了吗?”彩云把脸贴在英杰的背上,英杰和奇利不同,奇利满身古龙水香味,彩云不喜欢的,但是英杰身上发出了浓厚的男性气息,夹着肥皂的香味,彩云竟然有点陶醉,她闭上了眼睛。
唔!他的背像弹簧床,伏在那儿好舒服,好想睡。
“到了!”英杰下来,欢呼一声。
彩云如梦初醒:“哗,好大的海滩,水很清,看那些海鸥,多美?”
“别跑!”英杰替彩云解下头盔,把太阳帽放回她的头上。
彩云脱下鞋子跑到水里去:“可惜我们没有带泳衣!”
“这儿连换衣服的帐幕也没有,我又没有开跑车来,下次我们向四叔借辆房车,我们可以在车上换衣服。”英杰也把头盔解下来,他脱下运动鞋卷起裤管。
他们在海边追逐了一会,吃了些水果,然后开始拾贝壳。
每人各占一方,不一会,彩云已拾了很多:“我们把贝壳放在哪儿?”
“食物盒!我们把汽水喝了,盒子就有不少空余位置,啧!这儿的贝壳真美,有些形状还很特别呢。”
“我喜欢银蓝的,贝儿有一个,她当宝一样收藏。”
“我从未见过有银色的或金色的。”每一个浪退走,都带来不少贝壳。
彩云埋头埋脑,突然英杰大声叫:“我找到了,我真好运,我找到了。”
“什幺,”彩云跑过去,抢过他手中的贝壳一看,哗,扇形的,一半血红,另一半金色,美得像经过人手加工。
“送给我。”彩云一手紧握贝壳。
“这怎幺可以,我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这儿应该还有的,你慢慢找,还给我。”
“不行,我要定了,你自己另外去找。”彩云死也不肯把贝壳归还。
“你为什幺这样蛮不讲理?东西是我的,我不喜欢送给你,你就要归还我。”
“你好小气,连一个小贝壳都那幺吝啬。”彩云是有点失望,奇利总把最好的给她:“我偏不还,看你能把我怎样?”
英杰见彩云硬来,他更硬,他抓住彩云的手臂,另一只手去抢贝壳,彩云一面挣扎,一面尽全力紧握贝壳,贝壳的边缘是很锋利的,彩云感到手又麻又痛,但是她不管,越握越紧,而且用口咬英杰的手臂。
英杰甩开她,彩云打了一个踉跄,英杰发觉她紧握的拳头,一滴,一滴的鲜血淌下来:“彩云,你……”
彩云放开手掌,整个贝壳染满鲜血,她的手割伤了几处,满掌血液。
“血……”彩云晕倒在沙滩上。
英杰虽然惊慌,但是他临危不乱,首先拿出白手帕来,扎着彩云受伤的手,为她止血,然后收拾了一切东西,摩托车的车尾箱内,他永远放着一条绳,现在正好用得着,因为彩云晕了,不能抱着她,他只有背起她,用绳把两个人绑在一起,然后他骑车出市区找杜医生。
在公路上看见一辆出租车,马上截停,摩托就弃在路边,他把彩云抱进出租车,报上地址,然后加一句:“快!”
坐定了,他拿起彩云的手一看,噢!上帝,那白手帕快染满鲜血,他看了看彩云,平时苹果似的俏脸一片苍白,两片玫瑰花瓣似的嘴唇,白如纸张,蹦蹦跳的宋彩云怎会变成这样,他喃喃地说:“对不起!彩云!”
“请你开快一点?”
“快,三十五哩了,不要命,你来开!”司机被他催得发火。
白手帕全掩鲜血,他开始心乱如麻,手足无措,前面还有一段路呢?
他用手轻抚彩云的脸,这是他第一次清清楚楚的看到她。
彩云的确很美,贝儿没有撒谎,她的样貌和身材都是一流的,但是,他无心欣赏,他唯一的希望是为彩云止血。
到杜青云医务所,他扔下钞票抱彩云下车,杜医生正准备去吃午餐。
“伤口怎会这样深?我要替她打破伤风针。”杜医生皱起眉。
“我们到海边拾贝壳……”
“彩云很顽皮,我早知道她会出事,现在好啦!她现在右手不能动了!”
“杜伯伯!”英杰吓得心灵一震:“她残废了?”
“没那幺严重吧!不过伤口那幺深,她多动几下也会痛得冒冷汗。”
“她什幺时候才会醒过来?”
“我才不会让她马上醒来,伤口深,真是很痛,何况她还是个娇娇女,她醒来反而不妙,我为她打针镇静剂,让她多睡一会。”杜医生起来洗手:“我叫司机送你们回澄庄。”
回到澄庄,福嫂看见英杰抱着彩云回来,彩云动也不动,英杰身上血渍斑斑,她马上上前帮忙,开了彩云的房门,让英杰把她抱到床上。
不一会,高夫人、高丽薇都来了:“彩云怎会这样的?”
“我们去海滩拾贝壳,我们……”
英杰本来想把实情告诉她们,但是没有人要听,她们只是围着彩云哭。
“那你在彩云露台的兜椅躺着,能睡多久就多久,彩云醒来,我马上叫你。”
贝儿望望他,笑了笑:“你很会体贴人,将来你对女朋友一定很周到,最初,我还以为你是个不解温柔的蛮汉。”
“是大水牛,彩云这样叫我的。”
“这些日子她真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情不好,受伤又患病。”
“今天奇利来,彩云不肯见他。”
“彩云心情不好,就是因为奇利,嘘!轻声点。”走进彩云的房间,英杰把贝壳项链挂在床头,梨子放进水果盆内,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彩云的床边。
“你去睡觉吧!”英杰低声对贝儿说,他看见贝儿眼帘都黑了。
“一点钟叫我,”贝儿在他耳边说:“彩云要吃药。”
“外面冷,带张薄被。”
“谢谢,别忘了替她抹汗,她退烧马上告诉我。”贝儿走出露台。
英杰抚了抚彩云的额角,还热的,发鬓都淌着汗水,他拿了条毛巾替她轻轻抹汗,她的嘴唇果然焦,英杰用冰水抹在她嘴唇上。
躺在床上的彩云又娇又弱,英杰怜惜之心油然而生。
他轻抚彩云的脸,滑嫩而富有弹性的。
虽在病中,仍然动人,英杰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孩子,包括电影、电视、杂志……
如果她的性格像贝儿有多好?贝儿是十全十美的女人。
他看了看钟,十二点十五分,距离吃药还有四十五分钟,他想到贝儿,到露台看看她,竟发现她仰望天空。
“四婶,你还没有睡?”
贝儿摇一下头:“也许还太早。”
“你有心事?”英杰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四叔今晚没有回来吃饭。”
“明天是假日,今晚他不会回来了。”贝儿闭一闭眼睛轻叹一声:“最近他每星期六都不在家,你没有注意?我们也很久没有出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