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啦!」宝宝笑着轻拍手掌:「他是不是被打到口肿面肿,像猪头一样?」
「脸是肿了,但不大像猪。倒是他的左手,连里面那件白衬衣也破了,手臂绑着,若是被打伤不会流那么多血,一定是被利器所伤。」
「刀?」
「刀,一定被刀斩伤。」
「怎会这样?他们说过不用刀。」宝宝笑容收住,忙飞下楼去:「桂姐,快找药箱……立刻请医生。」她到马图斯房间,门都不敲,推门直入。
马图斯不在,却看见地上一件染血的白衬衣,还有那毛衣,甚至外套都有血。
「他们不是把他砍死吧?」宝宝心一慌,大声叫:「马图斯,你在不在?别吓我。 咦!
会不会已经昏迷了?」马图斯由房间内的浴室出来。
他穿著米色长浴袍,右手按着左臂:「你怎样进来的?可能是我刚才太匆忙,忘了 锁门。」
「你怎样了?伤哪里?你真的祇能打倒两个人,三个就应付不了……」
「不是三个,一共是五个。」马图斯坐下来:「他们阳奉阴违,你也惯受他们的蒙骗。」宝宝最憎恨别人骗她。
马图斯又起来,暂时放开右手,去倒水。
「要做什么?我可不可以帮你?」宝宝见他举动有点困难。
「吃药!否则伤口发炎怎么办?用不着你帮,你不害我就够了。五个人,五柄刀, 想要我的命?」
「五柄刀?米勒答应我不用任何利器,他怎可以叫人带刀?」宝宝吓得脸转白:「你快躺下,我去叫医生。」
「叫人用刀砍伤我躺床一月半月,又请医生?别耍我了。」
「没有,马图斯,我可以发誓。我叫他们最多找三个人,但不能拿利器。刚才你也说他们阳奉阴违,骗我,我真是无辜。但找人打你我是同意的,我祇同意三个人。」马图斯祇觉好笑,她想不到宝贾甚么都招了,早知道不去追问那班人。
宝宝不是没有优点,她敢作敢为、敢负责,还算有良心。
「我犯了你甚么?你派人打我?」
「你常管我,对我不尊重,报警,害亚治的朋友被拉上法庭,米勒又被斩伤,你不 应该受教训吗?我原意是想吓吓你,把你打几拳等你知道,以后少管闲事。五个人五柄 刀,你也逃得出来?」
「我没逃!逃的是他们五个,我把他们全部打败,然后放他们逃走。」
「一人对五人五刀,你一定伤得很重,看衬衣的血,叫桂姐请医生。」
「喂,你别烦,医生来也不过是外敷内服,伤口我已敷好,药我也吃了,暂时我要的并不是医生,我很累,我需要的是睡眠。」马图斯制止她:「你不会又溜出去吧?」
「我刚回来,而且半夜了,还出去干甚么?你为甚么总怀疑我、不信任我?」
「因为你往迹不好,我怎会信任一个说谎的女人。」
「我没有说谎,说谎的是米勒和亚治。况且,你既然认为我心那么狠,我溜出去,是生是死你也不用为我担心。」
「我不想和你吵!你出去,为我关门。」马图斯往床上躺,拉被蒙头。
宝宝嘟起嘴站了一会,快快而出。
门外看见焦急的胡大富。
「马图斯给斩伤了,严重不严重?」
「你消息倒灵通,桂姐说的?」「不是,他手淌血,护卫员替他停车。马图斯稳重,不惹事,没仇家,谁会下毒手?
他功夫虽然好,但明刀易挡,暗箭难防,君子永远斗不过小人……」
「别说了,没人会对付他,看你担心成这样子,我死了你也不会这么紧张。」宝宝一向抗拒父亲,又觉得他烦:「是我和米勒派人打他。」
「啊!你怎可以这样对待他?」
「为甚么不可以?他经常过问我的事又管束我,上次他又报警害米勒,米勒的手被砍伤呢!到现在动作还不灵活。」宝宝抿抿嘴:「你伤心啦!打伤你好朋友的儿子。不!是你的干儿子。」
「这个倒与我无关,要伤心的,亦该是你妈咪。」
「甚么?」宝宝停下脚步:「和妈咪有甚么关系?」
「他来投靠我的时候,告诉我,他妈妈和你妈咪是中、小学同学,还结义金兰,马图斯叫你妈咪亚姨,你应该叫他一声表哥。」
「嗄!」宝宝真是吓了一跳,日夜针对的人竟是心爱母亲的义妹之子:「既然他妈妈和妈咪那么好,我怎会未见过马家亚姨?」
「六七年暴动那年,那时候你还未出世,他们一家避到外国去,大家失去联络,你未见过他们,妈咪又怎会向你提?若不是马图斯一家人……他孤苦伶仃向我求救,我差点连他一家也早已忘了。」
「他一家人祇剩下他?多惨!」
「对!所以看在你妈咪份上,我收留他、厚待他。」
「甚么?厚待他?他来投靠我们,你应该供他念书上学,让他好好生活才对。但你竟叫他做我的贴身保镖?天天跟在我后面像头狗,又要地出生入死,你真刻薄。你这样对他怎对得起妈咪?我已经不能宽恕你。」
「当时亚奇要走,没有人保护你,他又肯照顾你,我没有理由禁止他对你好,你教我怎么办?」
「我不是白痴,我也不是没脑。呀!你差点把他害死。」宝宝大发脾气:「你快去看看他,给他请医生。」她回到房间,电话铃已经不停地响。
「喂!半夜三更吵甚么?」
「宝宝,我是米勒。电话一直响你都不来接,我好担心。」
「有话快说,我要睡觉。」
「马图斯果然厉害,我们派去的三个人,全被他打回来。」
「三个还是五个?」
「三个!你吩咐三个,一个扮受伤躺在地上,两个躲在车里。」
「我说过不准见血,不准用任何利器,你为甚么抗命把他斩伤?」
「我没有,哪有人斩伤他?他回来向你诉苦博取同情吗?你知道他这个人有多坏。」
「那他臂上的伤难道是他自己咬的?咬得到处都是血。」
「他真夸张,他才心狠手辣,打伤我们的人,而且,他自己也有武器在身。」
「一个人对五人五刀,你那班人还被人打伤,叫他们去死吧!没用、废物、垃圾!还有你,米勒,我终于看到你的真面目,你一直撒谎蒙骗我,你才坏,你才狠。」
「宝宝,你何必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保镖伤害我们彼此间的感情?况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他不是挺讨厌……」
「闭上你的狗嘴!你才微不足道。他妈和我妈咪是最好的闺中知己,又是结义姐妹,马图斯是我表哥。你把他砍至重伤,你的所作所为令我憎恶,如果他有甚么不测,我一定不会饶你。」
「宝宝,别这样,不要任人中伤,我对你是最好的。」
「放屁,我宣布和你分手,你别让我见到你。」宝宝气呼呼地挂断电话。
那边,米勒拿住电话呆了。
「少爷,没事吧?」
「大小姐要和我绝交。」米勒哽咽。
「为了那王八蛋?」
「那马图斯的母亲是宝宝妈咪的结义妹妹,马图斯原来是他表哥。」
「怎么没听大小姐提过了既是通家之好,你自小一定认识马图斯。」
「我从未见过他。」米勒擦擦眼睛:「宝宝也从未这样责骂过我。」
「马图斯被伏击,我们的人斩伤他,他不服气,编这个故事来骗大小姐,胡老爷一向又支持他。少爷,不用怕,祇要你证明马图斯说谎就行。」
「怎样证明?宝宝妈咪都死了,说不定是真的呢!没有了,甚么都没有了,我在宝宝身上用尽心机,又打退了情敌,竟然拱手把宝宝送给马图斯。」
「少爷,不要难过。我们去翻马图斯的底,反正我们也要追查白居理,就一起做。若马图斯是胡家娇客,再想办法。要是证明他撒谎,大小姐最讨厌人欺骗她,到时,马图斯不死才怪。」
「唉,也祇好如此了。」
※※※
宝宝极少思想。
但躺下来还是控制不住地想了许多。
她一生人最爱母亲,而母亲……马图斯的妈妈是她最要好的知己,也等于,马图斯 是母亲最爱的人,她的母亲内向、爱静,极少朋友。而她竟然经常为难马图斯,她不孝 至此,真要祈求母亲宽恕了。
马图斯应该也是少爷,但他为了保护她、对她好,委屈做贴身保镖,她对他又呼又 喝,叫人打他还砍伤他,她真是忘情负义。
她一直以为疼爱她的是母亲,最关心她的是大姨母。对她最好、最真诚的是米勒, 其实真正对她好,甚至无条件为她牺牲的人是马图斯。
朱迪好眼光,马图斯是好人、是英雄。她自己呢?哎,哎,以后对他加倍好.或者 可以弥补一下吧!
天亮啦!她跳下床,洗了个热水浴,换衣服时一想,不要打扮得太古灵精怪,弥补 的第一方,是要令马图斯看起来舒服。
她穿一件长袖白衬衣(马图斯喜欢这样穿),粉蓝色羊毛衣,前幅钉上许多白色毛 毛小球,蓝色膝上毛线裙,深蓝平跟鞋配大头白袜。头发梳齐整,前半头发梳向后面, 夹上个粉蓝白圆点蝴蝶结,其它长发披下来,全身镜一照,百分之百是个淑女。
她拿了书本和深蓝色大衣、白羊毛围巾走到楼下。
桂姐看见她,诧异又诧异:第一,打扮完全不同,她常和三位好朋友去购物,买了 都不穿,今天才像大小姐;第二,每天总要桂姐三请四请才起床,今天自动梳洗下楼。
宝宝把东西交给桂姐,又吩咐她一些事情。
然后,她走到马图斯的房间,先敲敲门,随即马上进去。
马图斯正单手扣白衬衣的钮扣,看见宝宝差点没被吓倒。
「甚么事?你进来干甚么?我还没穿好衣服。」
「早安。」宝宝走到他面前:「知道你未穿好衣服,特地来帮你的。」她边说边要去替他扣钮扣。
「别耍我,快走,」马图斯推开她的手:「你迟到别怨我。」
「还早,怎可能迟到?」宝宝温柔的捉住他的手,把它拉开,很快把衬衣的钮扣扣好了。
「毛衣呢?还没有挑衣服,我替你挑。」宝宝已经走去打开壁柜。
马图斯虽然心中仍有恨意,而且对宝宝一反常态亦有所怀疑,但她殷勤又细心, 马图斯不知道怎样拒绝。
宝宝选了件蛋黄圆领毛衣,两边肩膊镶七彩格子麂皮,还拿了件深咖啡色大衣。
「你左手受伤,先穿左袖,慢慢来,不痛的,是不是?右袖子就容易了。」她很快 把衣袖套上,一拉,牵连了左臂,伤口一震,痛得马图斯咬住嘴唇,但是没哼声。
她替他整理好衣服时,看他面色:「刚才拉得太快,把你弄痛了是不是?下一次穿 右袖也得小心,我太笨手笨脚,对不起。」她把他的大衣、车匙、手袋都拿了,另一只 手去拖他:「我们去吃早餐。」经偏厅到大厅,两个佣人走过向他们道早安,马图斯忙 把手抽出来。
「你不习惯?下一次就习惯了。你慢慢走,我先去饭厅看早餐。」她说着就向前跑 ,飘起了后面的长发,飘起了百褶短裙。她刚才说话充满谅解与温柔,现在那可爱的纯 真的背影,正是马图斯心目中的白雪公主。
但她的真面目、她的内心却似蛇蝎。今天她又玩甚么?他一摆头,管她呢!不管她 演甚么他都要做观众。
「不能吃虾、蟹、咸蛋、笋、芒果、柑、辣椒、酸橙、牛肉……」桂姐说。
「刀伤药戒口,但没理由甚么都不能吃。」宝宝对桂姐说:「今天的早餐马少爷不 能吃了,叫厨房尽速弄一个烟肉、肠仔、薯条和意大利粉皮,他喜欢绿色的粉皮,这样 不够营养的,再加猪扒两块。」
「我甚么都吃的,」马图斯已进来:「不要再煮了,等会还要上学。」
「那么先喝杯奶,然后我为你弄个牛油、花生医、苹果酱面包。」她边说边做,把马图斯当饥民,甚么都涂得厚厚的。到后来,几乎把面包都压开了。
她把面包放到他手上,就叫:「厚厚的,拿得住吗?我喂你。」
「谢谢,别麻烦。」马图斯忙接过面包,脸都红了。
胡大富乐极,一直欣赏着:「图斯呀,伤口还很痛吧,也值得呀。看,宝宝像个小 媳妇,她连杯冰水也没给老爹倒过。」
「老爹在外自有佳人侍候。」宝宝随口说,眼睛仍看住马图斯。
「冤枉啊!我哪来的佳人?图斯比我好福气。」
「等会还要多吃杯雪糕,否则营养不够。桂姐,他单手吃东西不方便,明天早上煲鲍鱼鸡粥,单手吃粥容易些。」宝宝 与马图斯穿上大衣,马图斯便走。
「你去哪?」宝宝拖住他的手。
「开车送你上学。」
「由安叔开车,我们坐劳斯莱斯。」
「甚么?你……」
「别激动,本来你受伤应该躺床,但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单独出去,一定要和我共同进出。」宝宝轻握他的手:「你仍然可以接送我上、下课,祇是不用你开车那么辛苦。如果你不喜欢,由我驾跑车,你坐在我身边,不过你回来没人开车送你,我一样不放心。」
「晚上你和米勒少爷出去。也要安叔跟随?太辛苦,不如请全哥帮忙两天。」
「我和米勒分手了,我不会和他再出去。亚全没安叔威,由他送爹爹。」到了学校门口,宝宝叮嘱他:「回去睡觉,其实你受伤真的应该躺床休息。我三点半下课,叫安叔送你来接我,拜拜,等会见。」马图斯回家的确睡觉,手臂受伤躺着当然比较舒服,另一方面,是那些消炎药作怪,想睡。
不过,他也不会全听宝宝的话。
经过几次惨痛的经验教训,他不再信任宝宝,他也不认为宝宝三时半下课。
想必又是骗他,可能两点多就和米勒溜走了。
宝宝上课前,又催促安叔马上送他回家,使他连到学校打听宝宝甚么时候下课都不 行。
他吃过午饭就请安叔送他到学校,想把宝宝截住。
一直等,马图斯已经习惯了,安叔也没任何抱怨,他在戒烟,不停地吃花生糖。
下午两点,米勒自己开了跑车来,后面当然跟住亚治。
又说分手,米勒还不是来了?
又撒谎。
宝宝极有可能两点半下课。
「安叔,等会儿或许要麻烦你追赶米勒少爷的跑车。」
「不麻烦,应该的。」
两点半,有些学生下课,马图斯留心每一个人。
没有宝宝,米勒他们也在等。
三点半了,马图斯把头伸出车窗外,眼都不眨。
宝宝捧著书,跑着出来。飘动的是蓝大衣,马图斯的心也跟着她的大衣飘,因为他 担心宝宝跑到米勒的车上去。
宝宝竟然朝他这边来。哗!马图斯开心得差点叫起来,宝宝第一次跟他说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