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三十分钟过去……
袁若凡一直没有动手挑狗的意思,只是掰着手指统计每只小狗被摸的次数,眼神若有所思。
耐性与宽容一向是萧君严引以为傲的美德,可是,枯等半小时啥事也没做,圣人也会受不了。
“你到底决定好了没?”
“嘘!别吵。”
过了很久,统计结果出炉,袁若凡终于走到纸箱前,手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心中举棋不定。
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在两只连斑点都一模一样的小狗中,抱起呼呼大睡的那一只。
萧君严差点没昏倒,她居然挑中最丑的那一对狗!
“这只丑毙了,连小朋友都没人要抱它。”
“就是没人要抱才选它啊!你笨蛋。”袁若凡振振有词地道:“萧妈妈又不在乎,小狗长得丑也照样疼。”
她自小就是丑小鸭,萧妈妈的爱却一点都没有打折。“不选它的话,放到天黑都没人会领养它。”
“它长得丑又不是我的错!”萧君严怪叫道:“这不足以构成领养它的理由,你脑筋秀逗喔?”
丑陋反而成为小狗雀屏中选的理由?看来这不是狗的问题,而是挑狗的人眼光大有问题。
袁若凡不他,将小狗放在胸前轻轻拍着哄着,表情十分柔和。
“小狗乖,叫你什么好呢?”歪着脑袋思索。“你身上、脸上有小黑点,就叫你斑斑吧!”
小狗似乎知道未来有了着落,再也不必跟其他流浪狗争地盘抢食垃圾,眼睛未开,蜷着身体继续呼呼大睡。
萧君严恨不得跟小狗易地而处。该死的!它怎么能恬不知耻地贴着大妞的胸口睡大觉?那是只属于他的权利!
他要抗议,他誓死反对到底� �
袁若凡轻轻抚摸小狗柔软的皮毛,她对小动物比对人温柔得多,丰沛的感情尽数倾注在出生不满一个月的小狗身上。
因为小狗不会对她摆脸色,不会在乎她的身材外貌,只要她爱它、照顾它,它就会用同等的忠诚回报。
袁若凡爱怜地吻了吻小狗湿漉漉的鼻头,只把萧君严看得妒恨交迸,眼红到几乎捉狂,牙齿咬得格格响。
“等我买了自己的房子,一定要养狗。我最喜欢小狗了。”
萧君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我生肖属狗,你也喜欢我吗?”
袁若凡手一颤,几乎把沉睡中的狗掉在地上。
萧君严趁她丧失反应的瞬间接过小狗,嘴角噙着一丝报复的笑意,将昏睡中浑然不知发生啥事的小狗扔回纸箱。
总算他还有点良心,落点选在另一只狗的肚皮,甫惊醒的斑斑不至于受伤,只引发纸箱内一阵骚动,吠声四起。
袁若凡呆掉了,眼里满是惊惶之色,像困在玻璃缸的金鱼一般,吐出来的每个泡泡都是问号。
他……说那什么话?
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紧捉住她的心,害她呼吸不顾,脑袋缺氧,一颗心发疯似的怦怦跳,像要跳出胸口。
为什么心跳得这么急?为什么脸这么热?
他为什么这么问?她喜欢他吗?
恋爱之所以令人心醉神驰,在于高度不确定性,他们熟到对方屁股上有几根毛都心知肚明,简直熟到天地不容,怎么可能擦出爱的火花?
若真的有,也只有“怒的火花”!恶质的他以整人为乐,而她就是他的祭品,日复一日,无时无刻,已经被整到弹性疲乏。
故意用暖昧的语言撩拨,等她露出羞答答的表情,再大肆嘲笑她发花痴……难道说这是他最新的整人招数?
一定是这样,她才不上当呢!
理智瞬间回笼,大脑稍稍回复作用,袁若凡归结出一个很简单的结论:“你又在捉弄我了!讨厌鬼!”
眉头霎时纠起,怒气淹没了一贯的冷静,萧君严真想拿电钻钻开她灌满水泥的脑袋,大声说他是真的喜欢她,盼她也能回应他的感情……
是他操之过急吗?还是她少根筋?为什么她感受不到他的热切?为什么她不懂他的心?死脑筋的笨妞!
他突如其来的沉默让袁若凡没来由地心慌。明明就是从小欺负她的讨厌鬼、烧成灰她也认得出来的王八蛋,熟悉的眸子却装着陌生的眼神,似乎有千言万语待欲吐露,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怎么了?她说错了吗?
看她一脸惊惶的表情,萧君严深深地叹出心底的那口气;只怕等到她明白什么是爱情,他已老到没力气风花雪月。
无可奈何,只能以最大的宽容宽纵她的钝感。老天保佑,在他还有精力谈恋爱的岁月,让她明白何谓爱情。
对于爱情,萧君严很早就从父母身上得到启蒙。
他父亲是踏碎无数女子芳心的英俊飞官,交过的女友编列清单,当壁纸贴都要找栋百余坪的别墅才贴得完,受欢迎的程度媲美电影明星。
母亲只是普通的车行小姐,相貌平干,家境小康,可说毫不起眼,却击败众女与父亲步人结婚礼堂。
数十年的光阴转眼即过,父亲挺直的腰杆驼背了,牙齿不再洁白,还掉了好几颗,看报纸要戴老花眼镜,说难听点,就是糟老头一个。
但母亲望向父亲的目光中,依然充满深浓的爱恋,一如当年那个初次坠人爱河的少女。
这就是萧君严要的爱情,一份平实的信守。不必海誓山盟,只要彼此了解,爱对方比爱自己更多,那就够了。
For good,for worse。
不离不弃,永远与你在一起。
萧君严不是完人,不可能只有人性的优点,没有人性的缺点,他当然希望自己的伴侣内外皆美,出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
所以,他才会鼓励袁若凡减肥,这样他就不必向范宇诚那票死党解释他的择偶条件,说到唇焦舌燥还没人了解。
美丽又怎么样?随着年龄增长,紧实的肌肤会松弛,就算抹一百罐除皱需都不能挽回颓势。
打肉毒杆菌也有个极限吧!当年(埃及艳后)里那个绝代风华的玉婆,如今不也人老珠黄?足为明证。
更何况,即使是俊男美女的组合,也不能保证天长地久。
他冷眼旁观,发现风流成性的范宇诚已经另结新欢,偷筑爱巢,他和段彧茹的婚礼不过才举行半年而已。
若说范宇诚不帅、段彧茹不美,那些电视上的小生小旦全体都要跳海。他们的婚姻,赏味期限却只有短短半年呵� �
萧君严深信,平凡的旋律、不精彩的歌词,才是爱情底层真正难以撼动的钢骨架构,才是他寻寻觅觅的深刻情缘。
蓦地,一句无力的问话突兀地插入两人之间,划开了尴尬的沉默。“请问你们要不要养狗?”
“如果不要的话,可不可以不要杵在摊子前,妨碍其他人看狗?”爱心妈妈等了半天,忍不住发难。
袁若凡猛地回神,怒瞪萧君严一眼。他怎么把斑斑抢走了?丢得那么粗暴,斑斑一定很疼!
“要要要,我们……”
“帮我把白色那只包起来,顺便买一个狗笼。”
袁若凡用力一跺脚,他故意和她唱反调。可恶!
“我要养斑斑!”
似乎要为适才表白失败出口气似的,萧君严硬是不妥协,看她急得蹦蹦跳,心里就有种莫名的快感。
“我要小白。”
“萧妈妈说让我决定的!”
“狗养在我家,当然要养我看得顺眼的。”
袁若凡小脸涨得通红,破口大骂道:“你这个……”
“乌龟儿子王八蛋是吧!”萧君严掏掏耳朵,打了个呵欠。“我听都听腻了,换个新鲜点的词吧!”
“你浑账!”
“这也是老套,没创意。”
袁若凡看爱心妈妈已经准备将白狗装进篮子,斑斑哀哀切切地叫,似乎在责怪她没有信守承诺,叫得袁若凡心都碎了。
“我要养斑斑!”
“等你买房子再说,”萧君严恶意地笑道:“放心吧!黑斑那么丑,没人会想养它的,就算你十年后买房子,它还是会在这里等你。”
“它才不是黑斑,它叫斑斑。”
“随便你,反正我不养它就对了。”
袁若凡一颗心紧紧揪着,与小狗凄然对望,心中万分不舍。
台北市寸土寸金,她只是小小上班族,买房子谈何容易?狗儿寿命短,斑斑恐怕是等不到了。
她扯了扯萧君严的手臂,口气放软,求道:“拜托啦!选斑斑,反正养哪只狗对你又没差。”
“它太丑了,伤害我的视力,免谈。”
萧君严很会记恨,他饶不过偷吃大妞豆腐的贼狗!虽然它好像是母的,一样不可饶恕。
“求求你啦,你最好了——”袁若凡没法子可想,只好用她最不屑的招数撒娇,试图逼萧君严让步。
“除非……”
受不了她使尽功夫地央求,萧君严口气有一丝松动。
袁若凡急忙问道:“除非怎么样?”
明知这个小人一定会趁火打劫,勒索她做违背本意的事情,但为了斑斑,只能任人宰割,谁叫自己有求于他呢?
萧君严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出一串话,眸光中有得逞的笑意。
袁若凡一听,整个人就在光天化日下呆成石像,一动也不动。
“就这么说定了。”
萧君严愉悦地吩咐爱心妈妈将小白抓出来,改塞黑斑狗进笼子,篮子费用三百元,他额外又乐捐一千元,总共一千三百元,搞定!
受惊过甚的袁若凡灵魂从后脑勺出窍,要不是篮子中传来小狗叫声,她会怀疑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不是说真的吧……
☆ ☆ ☆
讨厌鬼、王八蛋、自大狂!他最可恶了!
健身房内,袁若凡狂踩四合一韵律机。她已经整整踩一小时,全身大汗淋漓,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凭什么做出那么无理的要求?他以为自己是谁啊?万人迷吗?是女人就会臣服在他的魅力之下!
除非你让我好好吻个够……
事隔多日,只要想到那句话,袁若凡脸蛋马上爆红,体温急剧蹿升,酝酿了很久很久、累积很多很多的情绪,快爆发了。
他根本是想整她嘛!故意用煽情的言语、暧昧的举动,害她心头小鹿乱擅,以为他对她有好感,坠入情网,进而对他倾吐心中的爱慕。
在她掏心挖肺说出“我爱你”三个字后,那古往今来卑鄙第一的死狐狸老泪蛋想必会正经八百地告诉她,他只是效法童子军日行一善,让恐龙妹也能体会被人追求的快感而已!
可恶!他最可恶了!
汗水流进眼睛,她下意识地伸右手去拿毛巾擦汗,脚下仍是丝毫不停,踩到机器嘎吱作响,随时可能因过热而报废。
当初是为了减肥才报名参加健身俱乐部,没想到持续运动后竟然上瘾,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到健身房来流流汗,然后再洗三温暖,彻底放松身心。
“小姐……”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
袁若凡按下STOP钮。“呃,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前方站了一名身着黑色韵律服的女子,肤色极白,白得几乎可以看到血管隐隐流动,那是终年不见天日的人特有的苍白。
“可不可以让我先用半小时?”
袁若凡跳下来。“对不起,我用太久了,你请用吧!”
四合一韵律机是健身房最热门的机器,经常有会员排队等着用,她一个人就占用两小时,虽然没规定不可以,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黑衣女子站上韵律机,用最慢的速度开始踩。
袁若凡不打算休息,韵律机旁边有仰卧起坐机,她继续奋斗,练腰力顺便瘦小腹。年纪轻轻的,她不想被叫成小腹婆。
光踩机器也蛮无聊的,左右无事,黑衣女子索性跟袁若凡闲聊起来:“你的运动量好大。”
“还好啦!我喜欢流汗。”
“先自我介绍,我叫叶离欢。”
“袁若凡。请多指教。”
叶离欢打量着大滴汗小滴汗的袁若凡,脸上浮现钦佩的神色。“你真厉害,居然可以运动那么久。”
换成她,跑一小时两腿就站不直了。没办法,电脑族的悲哀,全身上下除了十根手指,其他关节全都退化光了。
袁若凡指指嘴巴,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没办法,管不住这里,爱吃就要认份,只有多动喽!”
叶离欢又笑了笑,笑容让绝美的脸庞显得比较有人味,而不是不受尘埃半点侵的冰雕娃娃。
“叶小姐在哪里高就?”
“我干哥开征信社,我在他那里帮忙。”
袁若凡“哇”的一声大叫,仿佛遇到心目中的偶像。
“就是帮人外遇抓奸的私家侦探吗?”
“我不太清楚干哥接了哪些业务,我只负责电脑的部份。”
袁若凡笑嘻嘻地伸出手。“可不可以跟你要张名片?”
叶离欢狐疑地看她,她有那方面的需求吗?
袁若凡解释道:“我朋友的老公婚前满花心的,我怕他婚后狗改不了吃屎,跟叶小姐要张名片,以防万—。”
没想到参加健身俱乐部还能拓展生意,也算一举两得。
叶离欢停下脚步,从腰包中掏出征信社名片递给袁若凡。
“有需要的话尽管开口,我能处理的,就算朋友帮忙不收费。”
“谢谢。”
袁若凡喜滋滋地收下名片,吃了定心丸似的呼出一口气。
范宇诚,你最好乖乖地跟彧茹做夫妻,敢乱来的话,我就找叶小姐对付你!
第四章
恒顺制药企业会计部。
看到打卡钟印下九时整的数字,从楼梯冲上来的袁若凡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调匀气息后才走进办公室。
感谢无所不能、无所不在的上帝,还好没迟到。
提着公事包走到位子上,袁若凡对左边的同事打招呼。
“何姐,早安!”元气十足。
会计部最资深的职员何姐鼻粱上架着老气的黑框眼镜,挑眉问道:“会计部在十二楼,爬楼梯上来不累吗?”
袁若凡弯腰揉揉小腿酸痛的肌肉,不在乎地笑道:“电梯好难等,而且我又快迟到了,干脆直接走楼梯上来,顺便运动。”
何姐将袁若凡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说到运动,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
“有吗?何姐可能眼花了吧!”她昨天又忘了量体重。
“我的眼睛比体重机还准,怎么可能眼花?”何姐的个性干脆不哕嗦,马上切入主题。“你是怎么减肥的?分享一下,我最近胖好多。”
提到女人最关心的减肥话题,周遭左右的女同事没人吆喝就全体凑过来,巴着袁若凡不放。
“你怎么瘦的?透露一下,人家也要听。”
袁若凡双手摊开道:“少吃、多运动,晚上超过八点不进食,吃饭细嚼慢咽,就酱子,没别的了。”
女同事不约而同脸上浮现失望神色。
小凡短短几个月内狂瘦十公斤,本以为她有高人指点的减肥秘方,怎么还是老生常谈啊?
“真的只有这样!你有没有试试最近很红的辣椒减肥法!还是分类饮食法!到底有没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