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雪子小姐知不知道,官湘小姐找我究竟为了何事?”席凡也明白想从雪子口中打听出的可能性更大。
果真,雪子微微一笑。“那我就不便多说了,还是等您上楼后再说吧。”
席凡擦拭着沾满清洁剂泡沫的双手,“好的,我马上上去。
“麻烦您跑一趟了。”雪子欠身告退。
席凡打开水龙头,让冰凉的水冲刷着她沾满清洁剂的手。思绪转过上百个理由来解释官湘突然找她的可能性,却没有一个足够说服她的。
§ § §
当席凡站在这位平常十分沉默的江邦官邦湘面前时,那股忐忑不安的情绪更明显了。
她努力的想从对方的眼中看出蛛丝马迹来,同样的,毫无所获。江邦官湘太善于隐藏她的感情与喜怒哀乐。或者该说这正是江邦家所具有的特性吧!从不肯轻易地在人面前泄漏出自己的任何情绪,甚至愤怒也会将它掩饰得很好。
“井田太太,请坐。对不起,还必须烦劳您跑这一趟。”官湘语气十分客套的说了,头颅还微微一侧。
席凡赶紧欠个身,“小姐,你太客气了。这是应当的,只是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席凡真的不得不佩服自己精湛的演技,自己所说的那套台词,真像极了电视剧里那种老管家所会说的话,谦卑、有礼。
官湘纤细的手指一挥,口气十分平淡、轻描淡写的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的目光转身边一旁的雪子。“雪子,我想井田太太单独谈谈,有事的话,我会叫你的。”
雪子毫不掩饰的立刻露出她明显的失望。“好吧。”
她表情悻悻然的走开,临关门之际还以留恋的眼神望了一眼。
雪子离开之后,两人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几秒钟后,官湘突然以一种非常坦率的目光迎向她,“这么说好了,别别扭扭一向不是我的作为,我想我还是开门见山的说,也希望你能见谅我如此突兀的问法。”
席凡心底的警铃大响,莫非对方已经发现了些什么,或者说她已经猜测到了些什么?!
不,应该不可能。她一直十分小心谨慎着自己的一言一行,不可能会泄漏出任何破绽才对!
席凡静待着。
“井田太太!”官湘几乎是加强了那四个字的语气。“你究竟是谁?我想这应该也不是你的本名吧?如果我的臆测无误的话。”官湘面无表情的凝视着神色突然变得苍白的井田太太。她继续说道:“你别误会,今天找你来此只是想澄清自己底的疑惑罢了。关于则奈的私事,我一向不过问也不干涉,除非——”
她忽地露出抹警告的眼神,“有人想伤害他。那样的话,我就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字句里透露着官湘对则奈明显而深厚的手足之情。
“你是吗?”官湘慎重其事地反问她。
席凡急忙想要澄清,“绝对不是的,但是——”她欲言又止,“如果你要给我你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她露出沮丧的表情,弯下腰,“对不起,我实在无法给你一个什么合理的解释。很抱歉,请见谅。”
官湘却展露了然的笑容,“我可以明白你的动机,也许我这么说显得有些自大,不过我相当清楚自己的弟弟对女人那股危险而致命的杀伤力。你大概也是与之前那些来应征的女孩有相同的目的吧?”官湘对自己的猜测十分得意,“不过你显然聪明多了,懂得用这个方法来接近则奈。”她满脸促狭的淘气。
面对官湘这样坦然的态度,席凡反而更心感愧疚,对于自己必须的隐瞒。而她实在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说明自己伪装的原因。席凡只好硬着头皮顺势按下官湘为她冠上的理由,虽然那个理由听起来很可笑,但却是她目前为止唯一能想得到的,她总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官湘说:她是个来自二十三世纪的未来人,接近江邦则奈的唯一理由便是受到上级的指示。
天啊!不被她当成疯子才怪。
席凡微低着头,佯装出一脸腼腆的模样。“对不起,这样子欺骗你们,不过——”她刻意显出略微激动的语气,“因为我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方式了。因为我跟几个朋友打赌,一定能够接近江邦则奈,并且拍到一张合照做为证据。我绝对没有其他恶意。”席凡也不知道突然从哪儿蹦出来的灵感,信手捻来这一串听起来相当可笑的点子。
席凡抬眼瞄了官湘的反应。
一抹淘气顽皮的笑容明目张胆的挂在官湘的唇角,这番话显然激出了她的兴趣,瞳孔底更是霎时燃起抹熊熊的火焰。
“天啊!我倒希望见见你的那些朋友。年轻真好!”她最后一句话充满了无限的感叹。
接着她又迅速地晃了晃脑袋,像是要挥走那股自怨自哀的低落情绪。“不过,我倒更希望能够见到,当则奈得知自己——这样被捉弄,而且成为人家的赌注——他脸上的表情,哇!那绝对百年难得一见,甚至可说精采绝伦。”
她像是忽然忆起什么般,露出心虚的笑容,“我实在不该这样嘲笑自己的弟弟才对,不过——哇!坦白说,我简直等不及要瞧他的表情了。他的生活的确是太空洞乏味了些,绝对很需要一点刺激来提醒他,这世界不单单只有工作而已。”她又叹了口气。
“其实你也没有你自己所想像的那么老啊!”席凡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你更不应该把自己关在这小小的世界里。”席凡义正辞严地开始说教,“你难道不知道,在这世界上,遭遇比你更为凄苦、悲惨的大有人在,你为什么要如此自怨自哀呢?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自我惩罚,是多自私的一种行为!尤其是对周遭那些关心你的人,更是一种伤害与折磨?这是完全不值得同情的!”
席凡终于瞧见官湘时刷白的脸孔,登时赶紧闭上嘴。
“对不起,我实在没有资格这样对你说教,对不起。”
官湘反倒举起手阻止她的自责,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她抬起眼角隐约泛着泪光的双眼直视席凡,“不,你说得一点都没有错。这些年来我确实是生活在自己所搭建的象牙塔中,被自己所营造的痛苦纠缠着,一直不愿去看清事实,更拒绝走出那段悲伤。而所有的人都努力地想顺着我,也不敢强迫我从悲伤中跳出,他们害怕会伤害到我。”
她停顿了会儿,好不容易才凝聚所有的勇气,继续说:“你的一句话,强迫我必须看清楚一切,重新反省,我一直在伤害自己最心爱的亲人,却不自知!我的确是太自私了,谢谢你点醒了我。”她由衷感激的目光望入席凡眼底。
“你别这么说,你这么说我反倒觉得不好意思,是我太逾距了!”席凡连忙说道。
不过她倒是很高兴江邦官湘终于能够坦然面对自己,只希望这番话真的对她有所助益。
官湘抬起明亮清澈的黑眸,神情认真的凝视着她,慎重其事的说道:“我可不可以有个过分的要求?”
席凡一脸疑惑的回视她,“请说。”
“对不起,应该说是两个要求才对,”官湘推动轮椅,试图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我能不能冒昧地请问你的名字?”
席凡也不愿再显得太过于拘谨,“邵席凡。”
“邵席凡。”官湘重复道:“很奇特的姓氏,你是本国人吗?”官湘偏侧着头颅,盯着她脸上的表情。
席凡忽地一愣,表情霎时呆凝住了。
“对不起,”官湘察觉到她难以启口的神情。“如以你不想说的话,就当我没问。”
席凡咬咬下唇,口气中有着歉意,“对不起,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明。
“没关系,算了,如果你不是本国人的话,那我不得不说,你的日语真的说得道地极了,一点口音也听不出来。”
席凡以微笑接受了这项赞美。
“另一个要求便是——”官湘无比严肃地回望着她,“我想瞧瞧你真正的面貌,不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你来说会不会太过分?不过你放心了,我绝对会替你保密的。”官湘兴奋的说道,仿佛自己也加入了这份游戏之中。
席凡犹豫了会儿,但她实在是拒绝不了江邦官湘这样简单的要求、她喜欢江邦官湘,更希望能交她这个朋友。
而朋友之间最重要的,当然是坦诚喽!
“你等我一下。”席凡话一落,便冲入不远处的更衣间。
官湘望着席凡离去的背影,骨子里隐约有一股预感:这位名叫席凡的女子,将不仅彻底改变她的生活,恐怕也将颠覆则奈规律平淡的生活.而且还会是场不小的风暴呢!
官湘发现她竟期待着这些改变。
江邦家已经沉寂太久了,的确需要要注入一股重生的生气,而令她更感到好奇的是,这位邵席凡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子?她仿佛有股能够轻易地便教人想要去相信她的魔力!
官湘不知道她将为江邦家所带来的改变是福?抑或是祸?
她应该感到怀疑,甚至抗拒才对,然而她却想相信这位席凡;只希望自己不会看错人。
五分钟后,出现在江邦官湘面前的女子,足足令她目瞪口呆数分钟之久。
官湘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反应,“天啊!邵席凡,你隐藏这样的美丽的确是项罪过啊!”她拼命地摇晃着头,难以相信,“天啊!”
她一再重复着,不断地上下打量着席凡胖瘦合度、凹凸有致的身材与——那简直教男人为之陶醉、也会为之
心碎的脸孔。
“说实在的,我可是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瞧瞧,当则奈发现在他的屋檐下,竟然住了这样的“绝世美女”时,脸上讶异而有趣的表情。”
席凡蓦地脸色苍白。
官湘盯着她的表情,微微一笑,故意压低声音,“放心好了,这是我跟你之间的秘密,不过,我有个条件——”
席凡显然松了一口气,她望着官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只有我们两个人时,我希望你是以席凡的面貌与我相处,可不可以?毕竟这样的容貌赏心悦目多了。”
席凡抿嘴微微的笑了笑,接受了她的条件。“好的,因为我也很清楚“井田太太”的模样有多吓人。”
官湘努努嘴角,“对不起,我绝对不是故意要取笑她的。”一抹强忍的笑容泄漏了她不够诚挚的道歉。
两人相互凝视对方强隐住的笑容,终于忍不住相视而笑,像是在分享只存在于彼此之间的秘密,也只有两人懂的默契一般。
§ § §
席凡在经过与官湘的那席谈话后,整个人像是卸下了一半沉重担子的重量;又像是被解开了那股一直积压在胸口令她喘不过气的沉闷。
她只想尽快完成上级所托付的任务,赶紧回到二十三世纪。
然而袭比却一直三缄其口,不论她如何软硬兼施,袭比依然不为所动只一再地告诉她时机未到!
席凡觉得她的耐心快被消磨殆尽了,究竟何时和是袭比所谓的时机呢?
她曾向官湘保证过绝不会伤害到江邦则奈的,她又能够信守住承诺吗?
她不想失去了官湘对她的信任。
但这种没无止境又毫无头绪的等候,的确是够教人感到沮丧与心神不宁。
这一天晚上,席凡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试过了所有可以帮助人睡的方法,可的是没有没有一个奏效。
床头的电子钟清楚地闪着1:20的数字。席凡懊恼的闷哼了声,终于放弃让自己入眠的念头,索性起身走向书房,想找本书来打发时间。
正当席凡对着满墙的书本发呆,不知该做何抉择时,隐隐约约听到从隔壁房里传来阵阵梦呓的声音,那是江邦则奈的房间。
起初席凡并不引以为意,但渐渐的,她听出那低喃声似乎透露着痛苦的呻吟,仿佛他正遭受着折磨般。她不加思索的便走到接着书房与则奈房间的那扇门。用力敲响它,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算了,他八成是在作恶梦吧!席凡心想。正当席凡欲转身之际,却听见从里头传来一阵更痛苦的嘶喊,似乎他正倍受煎熬般。
席凡的内心挣扎着,终于——她的好管闲事战胜了想拂袖而去的理智。
她试着推了推那扇门,发现并没有上锁,她顺势推开。等适应了里头的漆黑后,将视线挪向躺在床上的身影,他似乎显得十分痛苦般,枕在枕上的头依然不断地左右摇晃,口中喃喃低语,仿佛试着想挣开什么似的。
如豆大股的汗珠不断地自他额头冒出,浸湿了整个枕巾。
她下意识地伸了手碰触他的额头,想为他拭去如泉涌般的汗珠,下一瞬间,却被那灼热烫人的温度给逼得回来。
席凡的手掌赶紧捂住双唇,堵停住险些尖叫出的声响。
天啊!他在发高烧!
该怎么办?
她总不能就这样丢下地啊!她的良心绝不允许她这么做的。
体温计!
席凡的理智总算又开始运转了。
她迅速取出体温计为他测量体温,接着又连忙跑下楼,自厨房冰箱里拿出“冰宝”。
当则奈的头颅碰触到那冰冷的“冰宝”时,明显的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地就是显得安详多了……
席凡努力地在心中回想着,曾接受过的一些基本护理训练。
她每隔半个小时便强迫则奈喝下一大杯温热的开水,更不时地为他更换额头上的毛巾。
渐渐地,他不再显得焦躁不安。
席凡再次量过他的体温后,才终于敢稍稍喘口气。她坐在床旁的椅子上,望着床上那张熟睡的脸庞,不知不觉地竟看着了迷。席凡感觉自己仿佛无法将视线从那张俊挺的脸庞移开,她讪笑自己像发了疯的举止,她很清楚女人为何会对他如此趋之若骛。如此着迷的原因——
因为就连她都很难——免疫。
蓦地,她秀气的柳眉一皱,她不会是“爱”上了他吧!下一瞬间,她随即推翻自己荒谬无稽的猜测。
这是不可能的!她试着说服自己。
则奈觉得像是经过了一场火炼般,浑身滚烫、灼难无当。
他想挣脱开这种如撕裂般痛苦的折磨,但那就像是一张大网似地,层层圈住了他的每一寸肌肤……
当那一双温柔、冰凉的手掌碰触到他时,就仿若一阵沁凉渗入他心房,为他驱走了心底所有的烦躁、不安……那双手更为他干燥的双唇注入了甘露……
他想睁开眼睛,向对方道声谢,奈何他的眼皮宛如千斤重般,他几乎费尽了全身的力气,却无法使唤他的眼皮做出动作。
他感觉得到那双纤细而温柔的手一直陪伴着他——
无法理解地,那令他感到无比的心安,那股燥热也渐渐地自他的体内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