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嬴政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
真讨厌!他想得正开心呢!偏偏要粉碎他的美梦,蒙由有时候的作风,真是格外的讨厌。
蒙由把几张小的足以塞进包子里的布片,交给了他。
“这是探子传回的讯息,依照王的指令,细作们已经展开活动,在六国的首都制造各种谣言,以挑起君臣间的对立,和国际间的纷争。”
“那么,咱们那个淘气又爱惹麻烦的阿丹呢?”
“最近,他很努力做苦工,不用两天的夫,他就能在北边的宫墙挖出一个狗洞,方便他进出。”
“放着大门不走,偏偏要爬狗洞,他的想法真怪,我不太能理解,看样子,我和他之间,已经存在着代沟了。”嬴政不当—回事的笑了笑。
看也不看一眼,他把蒙由交给他的布片,全数揉成了布团,抛了个空心让这些垃圾回到了炭炉的怀抱里,相依相偎的取暖。
“率领城那边呢?”
“探子来报,军队已经集结完毕,也许明天,或者就在今天,他们会采取行动。”
“吕仲父那只老狐狸呢?”
“按兵不动,他八成是不想淌这淌浑水,打算隔岸观虎斗,好坐收渔翁之处。”
“无所谓,就让他多逍遥几天吧!不用多久,我把他从狐狸窝里给揪出来。”
嬴政蓦然站起身来,疾步走到床边,看着曼丘葑无防备的翻了个身,他替她盖好了,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研究出她仍在熟睡状态后,这才回到原位,继续和蒙由议事。
“梅姬那边呢?有没有什么动静?”
“昨夜子时,有两个人潜进后宫,由尾姜接手照应,看样子,赵王已经下了狙杀令,要梅姬动手刺杀王。”
“依你之见,梅姬会动手吗?”
“会!埋伏在她身边的侍女水荻说,赵王的使者给了她很丰厚的保证,不只给她一辈子不愁吃穿的财富,还允诺封吕大哥为赵国的上将军。”
“一个上将军夫人,比当一国的王后还——?”赢政既怀疑又不解的问道。
“也许是非常好,所以梅姬心动了。”
“真蠢哪!”赢政嗤之以鼻的冷笑着。“我为她准备了富丽堂皇的活路,她不肯走,偏活得不耐烦,投向那衰败灭亡的死路,枉费我为她花了好大的一番心力,这—下全都没有用了。”
“这是她天生命薄,无福消受王赐给她的恩惠。”
无福消受的只有她吗?赢政在心里寻思着。
赵国佳丽向来以美色名满天下,赵国的三公主梅姬的仪容姿色,更可说是上上之选,花中之冠,打从十岁就扬名天下,吸引多少王孙贵族慕名到赵国,用尽了各种手段和管道,只为能目睹她的芳容一面。
从她十二岁开始,就不知有多少人想上赵宫请婚,其中甚至还包括了性好渔色的楚国太子和齐国王子,结果都被她一一婉拒。
心一直就只系在吕征身上,从未转移过,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赢政不由得轻叹了口气。梅姬确实是美得足以倾城倾国,偏偏他大哥吕征是肉食性的动物,眼里面除了他之外,就只容得下马匹和狩猎征战,吕征只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从不知怜香惜玉,再美的花摆在他面前,也跟路边的野草无异。
为了促成这对佳偶,赢政好不容易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那就是让吕征代替他成为秦王,这样他可以获得曼丘葑,而有情人也可以终成眷属.现在则只怕要功亏一篑。
梅姬的无知和愚蠢,彻底的破坏了他的计划,这倒还不打紧,他只担心她会招致非常悲惨的下场。
“如果梅姬真的刺死了我,你会如何?”他询问蒙由。
蒙由的脸色瞬间变得相当难看。
“我会要她一命抵一命。先将她碎尸万段,再自尽追随王于九泉之下。”他的语气非常坚定而执着。
“即使是死了,你还是要和我纠缠不清吗?”
“那当然,我怎么可能放着王独自一人逍遥!”
“难道,我就不能摆脱你吗?”
“不错!”
“是吗?”嬴政不以为然的扬了扬眉。
总有一天,他会想出办法,摆脱掉蒙由,他有这个自信。
“那么大哥呢?他会如何做?”他比较忧心这—点。
“吕大哥绝不会放让梅姫的,他肯定会让她死得很痛苦。”说到这里,他也有点同情梅姬,但仅仅是短暂的一瞬间。
毕竟梅姬和他是势不两立的敌人,而对待敌人是不能仁慈的,他可不想因为一时的妇人之仁,而危害王的性命安全。
“梅姬……她真的喜爱大哥吗?”嬴政暗自忖度着吟道,“如果是的话,为何她会不明白大哥的想法呢?”
“谁知道。孔老夫子不也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女人本来就是很难了解的。”蒙由稍顿了顿,接着道:“我比较担心吕大哥,不知他会不会对我们离弃他的事生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仲父他人权在握,随时都能吞掉秦国,这了保住秦国,避免走上灭亡和分裂,只好牺牲他了。”
没错,从一开始他就是这个打算。自古以来,只听说儿子篡位而杀父,却未听过父为了夺位而杀子,只要吕征成为秦王,吕不韦再不愿意.也只能把兵权乖乖的交出来,先免除了内患,秦才能全力对抗外敌,直到统一六国。
“王!”蒙由用着不信任的目光瞧着他。“凡事有一就有二,王不会在甩掉吕大哥后,又想办法摆脱我吧?”
“你想我是那种人吗?”他给了蒙由一个极其灿烂的微笑。
或许他本身不清楚,蒙由却明白得很,每当他的王脸上露出这种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时,就表示王是话不由衷,而且正在内心构思一些馊主意,他肯定他如果不事先提醒警告王的话,他的王到时绝对会丢下他不管。
“王!蒙由的命早交在王手上,如果王敢不要蒙由,我就当场血溅五步,死在王面前,让王后悔,良心不安一辈子!”
不过,他这次的笑容,不是给蒙由的,而是给寝宫外那群刺客的。
他面不改色的细数着,“—、二、三……二十七个,很好!”
反应稍慢了半拍的蒙由,经由嬴政的暗示,终于也发现到刺客的存在。一时之间,他已忘了要嬴政的保证,只顾摩拳擦掌,兴奋得期待今日的第一批贵客上门,他要开张做生意了。
嬴政一个翻身,从墙上取下了他惯用的长剑,转身来到了床沿,瞅着尚在沉睡中的曼丘葑,他满意的笑了笑。
害她错过这场好戏,她八成会很生气,但他仍然不打算唤醒她,因这次前来的,不是一般刺客,而是不达目的绝不甘休的死士。稍微不小心,绝对会伤害到她,他不想到那时再后悔、埋怨自己。
他俯身在她的粉颊上烙下深情的—吻,同时伸手拉了一下黑柱子旁的绳带,瞬间,床由中间分开,由被褥包裹保护着的曼丘葑,就这样顺势滑进密室,顷刻,床板又恢复原状,完好如初。
嬴政这才安下心来,全力应付这群不要命的死士。
第四章
“咦?天黑了吗?”好不容易睡醒的曼丘葑,花了好大的劲,才从被褥堆中挣脱了出来,眼前正像个睁眼瞎子般,在黑暗中摸索着。
“嬴政!蒙由!你们在哪里?为什么不点灯?”她生气的抱怨着。
隐隐约约的,她听到一阵接着一阵的刀刃对打声,间或还夹杂着嘶喊声,和偶尔传来的一声声惨叫声。
这是怎么回事?是刺客上门来拜访了吗?为什么嬴政不在她身边,他在哪里?
不知为何,她的心跳急剧加速,一阵不安袭上心头,她忽然有种感觉,嬴政出事了。
她直接放弃寻求他们帮忙的念头,她知道他们任何一个,此时此刻都分不开身,她想要明了自己的处境,只有靠自己了。
她慢慢的摸索到墙边,由上到下,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地方,一寸一寸的探索着,期望能尽快找到出路。
就在她埋首苦干,努力尚未成功之际,她乍然听见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哨音,随后周遭沉静下来,显现一片孤寂,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是那群刺客被解决了吗?
难道是嬴政他……不!她情愿想着他没事,只要她从这里走出来,再见到他,一如过去,他毫发无伤的给她一个不在乎的微笑,告诉她,他没有事。
不由自主的,她双手并指靠在一起,交缠紧握着,祈求嬴政别出半点关况。
“啪!”的一声,她的正上方像天窗般的打开了,呈现在她眼前的,正是她期待中,一脸无所谓的嬴政。
“是不是我们声音太大,把你给吵醒了?”
边说着,他跳了下来。
曼丘葑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直扑到他身上,他痛苦的轻呼了一声,却故作轻松的笑拥抱住她,猛然旱地拔葱的往上一跃,不用任何助力的从密室里跳了出来。
在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后,首先映入曼丘葑眼帘,令她触目惊心、慌张失措的,不是横躺在地上,堆得像小山般高,死状恐怖呕心的死尸,而是嬴政已被包扎处理完善,却血流不止,形同穿着血衣袖的左手臂。
“作受伤了?”她的声音惊惧不定。
“不碍事,只不过是多了道刀口子罢了。”嬴政不当一回事的笑着。
“你在说什么傻话!这么重的伤,你居然说不碍事?”曼丘葑气愤的解开他臂上那一无用处,沾满血的布带。
“你敢骂我说的是傻话!”他有点不悦,从来都没有人胆敢当着他的面这样批评他的。
“我就是要骂,你敢把我怎么样?”她怒视着他。
“能怎么样!当然是随你处置了。”他就是拿她没办法。
曼丘葑第二度解开她的随身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白色的纸包,她撕开它的边缘,将里面透明又有点粉红色的粉状物体,撒在嬴政的伤口上。
不到几秒种,嬴政的伤口不再血流如注,而是慢慢凝结成血块,透明的犹如冬季被冰冻成固体的血色湖面。
嬴政新奇又有趣的看着它,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六姊做的止血散,它有止血疗伤的功能,不过你别以为它神奇到可以马上治愈你的伤,你只要稍微动一下,伤口马上又会裂开了,所以,你不准乱动。”
“是!”嬴政很听话的回应着。
曼丘葑东瞧西望,找了老半天,就是找不到适用又干净的随布带,索性就干脆扯下脖子上用来保暖的丝巾,把它叠成三角巾利用,动作完美的为嬴政政包扎好伤口。果然,小时候常受伤,还是有好处的,她长年经验累积而成的疗伤方法,在这个时候,全派上用场了。
满身血渍的蒙由,匆匆忙忙的处理完所有死尸,担忧赶紧跑来询问嬴政的伤势,在确定没多大关系后,他大吁了口气,可惜,没轻松多久,就得面对曼丘葑的紧迫盯人。
曼丘葑那双眼睛,就像雷达般,横扫过他全身上下,连一根寒毛也不放过。
“你也受伤了。”她冷冷的说了一句。
接下来的动作,是快速而用力的扯开蒙由的衣襟,粗鲁且不矜的模样,令嬴政和蒙由以及其他在处理事务的侍卫,当场瞠目结舌,一片鸦雀无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曼丘葑微皱着眉头,瞧了一眼蒙由前胸那—道不算浅的伤口。
“搞什么东西?要纹身也不找技术好一点的师傅,这以后能看吗?”
她边嘟嚷着,边低着头在她的随身包里,寻找可以派上用场的的药包。
“真伤脑筋,早知道这样,我应该多准备几份的。啊!有了!”她从里面取出了粉蓝色的药粉。
蒙由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冷汗不住的往下滴,头一次他发现,曼丘葑其实是非常可怕的。
“那个……能不能改用别的?”嬴政基于同情的心理,忍不住挺身为蒙由求情。
“不行!”她立场坚定的拒绝了。
她用力的撕开药包,在药末撒向伤口的同时,她把那块从蒙由衣袖里掏出来不算太脏的布巾,二话不说的直塞进他的嘴里,一场惊天动地、惨绝人寰的旷古大悲剧就这样应所有观众要求产生了。
可怜的蒙由,忍痛的程度,到达极限,体内的血液凝结成巨大的力量,直冲向脑门,基效果比吃芥末恐怖百倍,他脸涨成了紫红色,体内只觉得有一股灼烫的火焰在燃烧,痛得他握紧了拳头,坚实的肌肉上青筋暴起,明显的突现在他黝黑的皮肤,靠着意志力的支撑,他才勉强让摇摇欲坠的身躯站稳。
这真的是治伤药?该不会是她拿错了,把害死人的毒药用来整他吧!
正在内心诅骂人的蒙由,体内瞬间沁入一股清凉,把原先灼热烧痛感觉化为乌有,他整个人通体舒畅,精神为之一振。
真不愧是秦国第一勇士,态度居然能如此轻松自若,他底下的侍卫比从前更加崇拜敬仰他了。
非要用这么可怖的方式疗伤吗?侍卫们个个你看我,我瞧着你,眼里充满着疑问,若不是蒙由的刀伤已开始凝结收口,他们绝对会群起动手,拿下曼丘葑严办治罪。
“你用的药会不会太激烈了?”顶着君主这顶大帽子,嬴政硬着头皮在在岁头上动土,说出所有人的心声。
“怎么会激烈呢?良药苦口啊!我这可是经过名师指点的。”她理直气壮的回道。
她口里的名师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为了偷懒,可以直接把病人往太平间送,以图省事的恶魔曼丘格。
“是吗?”嬴政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
他确信这药是非常有效,但如果他选择的话,他情愿要那种有效却又药性温和的伤药,毕竟他没有被虐待狂,每受一次伤,都要接受一次这种毫无人性的酷刑,就算不死在刀刃也会活活被她给整死。
很小人的,嬴政在心里庆幸自己没受这么重的伤。
“好!接下来该谁了?”她准备大显身手。
寝宫内一阵秋风扫落叶,刮走了所有残破的身躯,侍卫们当场弃主遁逃,只要不被她整,他们可以出卖任何人。
嬴政无限同情的看了一眼希望落空的曼丘葑,虽然他可以权势命令他们回来,但他不想把侍卫们往虎口里送,那太残忍了。
“王!活捉的那名死士要如何处理?”蒙由灵机一动的转移了话题。
“啊!对了,就想办法要他招供,看谁是主使者?”嬴政相当配合。
“我有这个。”曼丘葑像献宝似的,手捧着一颗晶莹剔透,略带桃红色的药,呈现给他们两个看。
“这是什么?”嬴政疑道。
“自白剂,可以让人说实话的,以前我第二个干爹绐我的,副作用我不太清楚,好像会使人全身痉挛、口吐白沫、神智不清,最后变成了疯子,你们要不要试—试?”她脸上尽是兴奋和跃跃欲试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