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要接受她的解释吗?”
他耸了耸肩。
“好吧!反正闻着也是闲着。”他收了手中的长剑,身上的杀气立即隐没,他望着她。
“你可以说了。”
“在那之前,我可不可以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她不好意思道。
“什么要求?”他问道。
“我饿了,能不能让我先喂饱它?”
她红着脸指着自己快要饿扁,不时发出呻吟的肚子。
喂!好!够率直,没看过这么坦白地刺客,他开始有点欣赏她了。
“蒙由,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蒙由望—了望屋外的树影。
“快接近正午。”
“那就叫他们传膳吧!”
不到片刻工夫,几名侍卫装扮的人在一张长形的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
蒙由自己头上拔下了一根银针,一样一样试着,又每一盘都亲自试吃上一口,确定无碍后,这几名侍卫才退了出去。
虽然曼丘葑对他们这样怪异的举动感到好奇,但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她决定把它先搁置一旁,好好的大快朵颐一番再说。
“整个经过就是这样。”
文法、说话结构一向乱无章法的曼丘葑,在祭完五脏庙后,很用心并且竭尽所能的把她所遭遇的事解释清楚。
说完后,她大喘了口气。
这对她而言,可真是天下第一难事呢!
她用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望着蒙由和他的主,唯恐他们以为她是在说梦话,而仍拿她当刺客看待。
出乎意料的,这两个人的反应极为平静,甚至于没有半点反应,这是被她给吓坏了,还是根本不相信她的话?
她忧郁的问了一句。
“你们相信我所说的话吗?”
“嗯!”这两个人漫不经心地回应着。
打从她开始陈述她那怪异的经历,这位王的心便不在那上面,而在她身上。蒙由的心也不在她说的话上,而在他的王身上。
不知何时起,这位王不着痕迹的移动身躯,紧挨着她坐下,饶富趣味的端详着她的一切。
严格说起来,她不够美,也许比一般平凡又俗不可耐的女人好看,但和他那以外貌闻名遐迩的母亲,以及后宫那群姿色皆上上之选的,争奇斗艳的女人来比较,却是差强人意。
但她很有生气和活力,全身上下充满着阳光的气息,她像是草原上初露芳香的嫩草,自然而容易亲近,很轻易的让他想起那一望无际,随风摆动,舒畅而没有压力的原野,这正是他打从心底渴望,愿意放弃—切追求的。
事实上,她确实有吸引人之处,举手投足间,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很随意就能捕捉住所有人的视线,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而起伏移动。
尤其是她那一双清澈无邪的眼眸,是他心动的诱因,而她身上那股天生的清香,以及纯净的感觉,则触动了他深藏已久,无意为任何女人演奏爱情乐章的心弦。
而更让他醉心迷恋的,是她那一头自然垂及腰的长发,乌黑亮丽,没有多余的人工装饰。轻轻摆动一下,便有如草原上随风波动的绿草,沉静时,则像安宁默然的黑夜,给人心安的感觉,这是其他女人欠缺的。
他贪婪的用手抚摩着她的长发,享受由她身上表现出来,同时有动有静的特质。
蒙由欣慰而又满足的看着王的一举一动,他的王终于找到了情感,有了心灵寄托。这是他长久以为,一直在心底默默祈祷,期望能实现的愿望。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非常清楚明了,他的王有着超乎寻常人的孤寂和落寞。偌大的王国里,子民上万,除了他和弟弟蒙恬,没有一个人算得上是王的心腹。王室枝叶繁复,有血缘关系的何止上千,但除去同母异父的哥哥吕征,没有一个人是王真正的亲人,王实在是太孤单了。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有想要痛哭一场的冲动,不为别的,只为他可怜的王。
曼丘葑无暇顾及他那莫明其妙的感伤,也没有阻拦王的侵犯,她只在乎心中无法释怀的问题。
“你们真的相信我说的话,一点也不怀疑?”
王微微一笑,恰似暖春融化了寒冬一般。
“没有必要怀疑。”
“为什么?”
“因为不论你是什么人,或来自何方,或存在于那个时代,都无关紧要,总之,你人在这里,就已经足够证明一切了,况且……”
“况且什么……”她紧张的等着他的下文。
“过去、现在、未来其实是一样的,现在等于过去,未来就是现在,有过去现在已不在的人,有现在还活着,未来却即将过去的人,自然也会有未来而即将存在于现在的人。因此,不管你是过去、现在或者未来的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活着就够了。想想,人会失手,马会乱蹄,谁能无错,更何况是老天,你就原谅它小小的错误吧!”
“你的话好深奥喔!”她有听没有懂。
她只是问他相不相信而已,他没事扯出这一堆她听不懂的话干什么?真是莫明其妙。
等等,他好像一个人,像谁呢?对了!她脑中灵光乍现,没错!他这种怪异又不合的行为,正像那个行事完全无道理可言的恶魔四哥。
于是,她对他的亲切感和熟悉又多添加—分。
虽然,她不太明白他那番大道理,但是只要他能接受她,相信她不是刺客就够了,至于他所说的那些废话,她实在不想追究。
原因无他,她只怕他再和她解释下去,她不但会产生词穷脑空的困境,而且会因为无法理解,大脑从此停止运作,让她当场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对了!搞了大半天,你还是没告诉我你是谁呢?”终于,她想到了这个有点重要又不太重要的问题。
“我是秦王嬴政。”他很谦虚的说出自己的名号。
“秦王嬴政?”她又重复一次。
没听过!想必不是什么太有名的历史人物。
在她有限的中国历史知识中,她所知道的,只有三个,而这三个全是她四哥告诉她的。
那时,她才只有十岁,她四哥开宗明义教导她的第—件事就是:别学孔子的老天真,以为全世界都好人。也别学秦始皇浪费,要节省物力,把它们用在该用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千万别学岳飞愚忠,为了一个白痴皇帝,而把命给送掉,那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她自认聪明的揣测着,秦王和秦始皇,都有个秦字,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关系?
唉!实在不能怪她没有,也不具有常识,空闲时更不看电视。要怪就得怪她那个毫无定性、又有旅行癖的父亲,打从她三岁时,母亲过世后,就带着她离家出走、四处流浪了。
十岁前的生活,她不是生活在深山大泽,就是在蛮荒丛林,甚至还曾在神秘的亚马逊河流域待过半载,最大的收获,是和好几个猎头部族长成了好朋友,后来因为彼此太过于投缘,她就直接升级成为他们的干女儿了。
十岁时,她父亲过世,她才被七叔接到美国同住,开始了正常人的求学过程。
只是,别说美国学校没有教授中国历史的课程,即使有,她也不可能选修,因为她太忙了,—天二十四,她有十四个小时花在体操、跳水等体育活动上,另外一个小时吃饭,一个小时花在来回车程上,剩下的八个小时,她只想上床睡觉,哪来多余的精力和脑力背历史。
她对于自己的无知,不但不感到愧疚,反而埋怨起嬴政,如果他够有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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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等到蒙由端的茶凉了,又确定无毒后,曼丘葑把茶杯拿到嘴边,一饮而尽,半滴也不剩,她实在太傻了。
蒙由没等她要求,立时又斟了第二杯。
她一边等茶凉,一边把她先前闷在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你很累吗?不然为何会有人想刺杀你?”
“我其实不太坏。”嬴政故意作委屈可怜状。“我只是比较倒楣,莫明其妙的生在王室,又不小心继承王位,就这样遭受所有人茶余饭后的休闲娱乐,啊!一提起我可悲的命运……”
赢政面无表情的从蒙由手中接过布巾,慢条斯理的拭着她那布满他整个脸的口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不好意思的帮着他擦口水。
“我这么悲惨的遭遇,你没有同情心也就算了,居然还这样对待我,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他开始酝酿情绪。
曼丘葑面带歉意的直向他赔不是。
“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天生是猫舌头,不能喝热水,刚才是因为太专注听你说的话,一时忘了,我才会……请你原谅我好吗?”
“唉!算了,像我这样天生不祥的人,我有什么资格原谅别人,我活该倒楣要被你喷口水,如果你嫌一杯水够,这里还有一杯,要再不够,我也可以叫蒙由另外打一桶水给你。”他把自己的茶杯移给曼丘葑,脸上尽是哀怨悲凄的神情。
“我……”她为自己无心伤害他所造成的过错,感到非常的愧疚,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赢政邪气的一笑,故意继续借题发挥。
“你不要为我感到歉疚,这是我活该,谁教我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受众人欺负,在这个美丽的牢笼里,过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日子,父亲早逝,母亲绝情无义,真是满腹心酸无人知,又没有人可以诉苦,只有把泪水往肚里吞,啊!我真是太可怜了。”
说着说着,另一边努力培养情绪,好从眼里制造出串串断人肝肠的眼泪,以图打动她的恻隐之心。
坦白说,他实在很有演戏天分,可惜用错了地方,形成了一种不必要的浪费,也造成艺能界庞大的损失。
曼丘葑因为心怀歉意,不好意思面对他,所以没看到他挤眉弄眼的假哭,只当他是真情流露而大为动容,发自内心同情他的遭遇,并为他打抱不平。
“你不要伤心难过了,以后有我在,你有苦可以跟我诉,如果有人欺负你,我也会帮你修理他们的。”
由于她的丝巾失踪,在遍寻不着替用品,无可奈何的情形下,偏巧她那条姗姗来迟的丝巾,在这时候平空出现在三个人面前,大摇大摆的直奔向主人的怀里。
她偷瞄了嬴政一眼,有点尴尬的笑了—下,随即把它围在脖子上,好隔开空气中川流不息的寒意。
本来她是想帮嬴政擦泪水的,可是她不想,非常的不想让三姊送给她的这条法国丝巾,沾满他的眼泪和鼻涕,那实在太不卫生了。
考虑了几秋季,她终于痛下决心,把床铺上那厚重的棉被取来,大方的塞在他怀里,还很讲义气的用被角轻轻拭去他的眼泪。
赢政看的是又好气又好笑,笑的是她竟有如此异想天开的举动,气的是他的眼泪是如此不值钱,只能用床棉被来擦拭。
由此可知,她实在是太特别了。
曼丘葑看他的脸色变换不定,以为他又要使出哭功,连忙好心安慰他。
“别哭了,看你这样,我的心好痛喔!”
“真的吗?你会为我心痛?”嬴政感动的握住她的手。
“嗯!你不开心,我也会跟着不舒服的。”
“你真好!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事实上,她不只是对他好,她对于所有遭遇不幸的人都一样的好,这是她努力学习六姊的菩萨心肠后的成果。
嬴政当然不知道他的个性是如此,他只明白一件事;他必须把握住机会,好让他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实现。
他顺水推舟的倒在她身上,表面上是感激她的好心,实际上却是在进行他攻城掠地的阴谋。
他双臂不着痕迹的环住她的腰,把头舒舒服服的躺在她的肩膀,吸嗅她温馨清香的秀发。
在攻占住她一部分的土地后,为了再下一城,他开始用着既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对她心喊话。
“你真的是一个又温柔又为人着想的好人,以后我心里的话都可以跟你倾诉吗?”
“可以!”她拍胸脯保证。
“真的我说什么,你都听?”他设下了第一道陷阱。
“听!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听。”她未觉察的往里面跳了下去。
“可是,万一你听到什么不想听的话,你会不会生我的气,会不会不再理我?我好担心喔!”
他又开始惺惺作态,在她面前摆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
“你不知道,我的心好脆弱,受不得一点刺激,如果你生我的气,不再理我,那我一定会心碎,难过将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不会这么绝情吧?”第二道陷阱形成。
“不会!我绝对听你的话。”她以起誓的口吻回道。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好人是这般难为,想要做件好事,都还要发誓保证,难怪这世上的好人越来越少了。
而那个暗算她的天下第一恶人,正为她的回答,满意的在心里偷笑,并且没让她发现的慢慢加深双臂的力道,紧紧的将她整个人锁在怀里,用他强壮的体魄,和不着痕迹的温柔包围着她。
唉!如此阴险狡诈的人,居然还有人觉得他可怜,而无限同情着他,那个人百分之百不是眼睛有问题,就是脑筋该送厂维修了。
真正可怜的,应该是他的猎物,那个深陷于危险陷阱中,却仍然缺乏警觉的曼丘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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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要我当你的妻子?”
曼丘葑吃惊的脱口叫了出来,幸好她现在口中没有茶水,不然肯定会直喷到他脸上。
由于她的身子被嬴政锁在怀里,无法动弹,她挣扎了半天,只能勉强转动颈项,侧着头望着那犹如猫儿偷腥得逞,一脸诡异奸诈笑容的嬴政。
“怎么?你不愿意吗?”
“我……”她犹豫着,脑中一片空白,搞不清楚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我就知道。”他哀叫就一声。
说起嬴政变脸的速度,那简直是比翻书还要快,前后不到半秒钟,立即变成满脸挂着深沉的忧伤,晶莹剔透的泪珠,若隐若现的在他的眼眶里翻转滚动,他佯装勉强压抑着满腔的痛苦,用着极为悲哀的语调对她控诉。
“说什么都听我的,根本就是骗人的,你只是在哄我罢了。我就说嘛!天底下哪有人这么好心,愿意听我的话。”
也许全天底下不可能人人都听他的话,但至少秦国上下,全部都很依他的命令行事,只不过是不是每个人都很好心,就不得而知了。
他故作姿态的拉起她方才塞给他的棉被,打算再假哭一场,好害她良心不安。
“我……这个……那个……”她还是无法做出决定。
搞不懂,听他的话,和做他的妻子,这根本是两码事嘛!为什么他偏偏要把它们扯在一起?害她不但左右为难,脑子里还一团迷雾,完全弄不清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