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研玺话一说完,她不但没回答,反而双手叉腰,佯装嗔怒,挑着眉尖声道:“臭研玺哥,讨厌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
“佳卉呀,”他扬起手轻捏一下她鼻尖,无可奈何地苦笑着。“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也没有预知未来的水晶球,怎会清楚你脑袋瓜里想的是什么?”
“拿来!”佳卉命令。她向研玺掌心朝上伸出手,腕上有条金艳艳的手链,炫目而刺眼。
“拿什么?我不记得欠你钱。”他嘻皮笑脸地回道。不过,双眉高竖的她,的确活脱脱一副讨债鬼的模样。
“你的随身记事本呀!”语毕,佳卉冷不防拉开他的西装外套,将衬衫口袋里的东西一古脑儿全抓了出来。
研玺还来不及阻止,她已找到了目标。翻到weekly的部分,找到了11月13日的小方格,瞟着眼角由左至右浏览了一遍。
“可恶!”她大喊了一声,瞪着眼睛,怒光由记事本移上研玺莫名其妙的脸。“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11月13日?有什么特别吗?莫非我太孤陋寡闻,不晓得多了个新的法定假日?”研玺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觉今天佳卉的行径不只刁蛮,还有点怪异。
佳卉迅速自笔筒中抽出一支笔,在笔记本上疾书,一面气呼呼地嚷嚷:“记住!11月13日是我吴佳卉的生日!”说完,无辜的笔记本才得以脱离她魔掌的摧残,笔直地落在研玺面前。
研玺翻开本子,寻找佳卉留下的痕迹。
他发现在今天,也就是11月13日的地方,被画了个醒目的大红圈,颜色如佳卉唇上的鲜红一般突兀刺眼。方格里填满了歪歪斜斜的红字:佳卉生日。
然后,赫然出现一个巧合——11月13日,星期五。
十三号星期五?!
其实,佳卉不只一次提醒他生日这件事。而往年,他也不忘送个小礼物意思意思。然而今年,他竟忘了,而且忘得彻底、忘得一干二净。
“研玺哥,你听到了没?从今以后你可要牢牢记住这一天喔!”佳卉睁大着眼又重复了好几次:“11月13日……我是天蝎座的……。”
“好好好!晚上请你吃个饭,算是为我的糊涂赔罪,行了吧。”研玺自知理亏,赶忙安抚她,以免又被火力强大的流弹所伤。
佳卉可真不是普通的阴晴不定!方才还火冒三丈得理不饶人,听他这么一说,这会儿却马上变成一只温驯的小绵羊。她将双手环上他脖子,在他耳边嗲声嗲气地撒娇:“不要嘛,老上餐厅吃饭,多乏味,无聊死了。这样好了,我先到你家准备准备,等你下班,回来共进晚餐,如何?”
“去我家耶?不行不行,家里没人。”研玺双手抱臂地朝椅背靠去。
“这好解决!你把钥匙给我就行啦!”佳卉甩了甩一头大波浪卷发,散出呛人的浓香,他甚至怀疑她在头发上也洒了香水。
“不好吧,冰箱里也没东西可以煮……。”他仍在犹豫,只能随便找个借口搪塞。
“没关系,这更好办!人家可以去买呀!反正没事做,一个下午的时间绰绰有余啦。”
最后,伶牙俐齿的佳卉成功地打了场胜仗,战利品是——研玺家的钥匙!
她抬头挺胸,高扬着头,志得意满地离去。她带着一个胜利的微笑,把玩着手中的钥匙,发出了烦人的撞击声。
她自鼻中冷哼了一声。哼!有了它们,她俨然成了那栋坐落于阳明山豪宅的女主人。
她得意地步出天玺,直直往锁店走去。
打造了另一串钥匙。
☆ ☆ ☆
研玺在回程中耽搁了一些时间。
他踱进镇金店,采纳了小姐的建议,为佳卉挑了条星座系列的项链,一条造型简单的纯金练坠——一只蝎子。
当然,生日蛋糕也是不可少的。
研玺停好车,屋里透出的水晶灯和破晓的晨光一样熹微。
按了按门铃,音乐才进行到第一小节,门就嘎然敞开了。他的视野中闯进了一位身着火红紧身低胸短洋装的女子。
研玺不由得倒抽了口气。不可能吧?他的眼睛,铁定昏花了。
眼前这个衣着大胆的女孩,竟是那个小毛头——佳卉!
不,或许不该再以“女孩”称呼她。尤其对于她的装扮举止,研玺脑中倏地浮现一个颇贴切的形容词——野!
他伸出手揉了揉眼睛,抵抗佳卉那一身刺眼的俗艳。佳卉则兴冲冲地扯着他衣袖来到光可鉴人的核桃木桌前。
“哈哈!”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这……都是你做的?”他调侃的眼光在满桌佳肴和佳卉困窘的脸上交互游移。
知道瞒不过研玺,佳卉难为情地垂下头,低声道:“不是啦,这都是人家刚刚去餐厅买的。”想也知道,她自小便是个金枝玉叶,怎么也轮不到她进厨房,别说是炒菜了,就连煮饭该加多少水她都弄不清,哪有能耐张罗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晚餐。
研玺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轻拍她的头哄道:“没关系,心意到了就好。吃吧。”
“嗯。”她应了一声,却朝反方向跑去。从酒柜中拿出一瓶I.W.HARPER,斟满了两个高脚水晶杯。
“喂,别倒那么多。”他柔声提醒她,虽然已经迟了一步。
“怎么?”佳卉不以为然回了一句。“只不过是几千块的货色罢了,有什么舍不得的?”
研玺有些无奈地解释道:“你觉得我有这么吝啬吗?我只是怕你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放心啦!”她将酒瓶置回原处,向他走来。“你别瞧不起我,我酒量可是很好的。”
其实,她再清楚不过了——酒,是穿肠毒药;然而,在重要的时刻,它却是一项有利的工具。
“干杯!”她仰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好一个不懂品酒的家伙!她的举动,在研玺看来,着实疯狂,无奈却拿她没辙,更来不及制止她。
哪有人把烈酒当白开水喝的?
研玺虽不悦,但是,拗不过佳卉的坚持,他只好顺从地举杯,将琥珀色的液体灌进喉咙。
赫然发现,一口气喝下一杯H.W.HARPER的感觉糟透了。
但是,除了顺着她,他又能怎么样?与其被一个任性刁蛮的女生找碴,倒不如忍忍就过了。餐后,研玺将“2”和“0”插上蛋糕,燃起摇曳的烛影。
他为她献唱了两句伍思凯的“生日快乐”。
“可以许愿喽。”他说。
佳卉满足地闭上眼,双手合十,口中默念了好一阵子,仿佛有着说不完的心愿似的。
“许了什么愿?”他随口一问,递给佳卉一把塑胶刀。
她沉默不语,只是笑。
不知怎的,她的笑容,在昏黄的光影中,显得异常诡谲神秘。
“喔,别说了,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其实,他也没有兴趣探知她的想法。
说实在的,研玺并没有什么胃口,再加上刚用完餐,肚子压根儿腾不出一点空隙,只能敷衍地浅尝即止。然后,开始后悔起自己竟傻得买了个鲜奶油蛋糕,弄得一嘴甜腻。
他高举双臂伸了个懒腰。“佳卉,你多吃点。今天我有点累,先去冲个澡,然后送你回去。”浴室里的蒸气,多少涤去了疲惫,却也薰得他难以言喻地烦闷。
踏出浴室,研玺刻意衣着整齐,不似平日的随性。没想到,他不随性,她倒随性起来。
当他的视线扫到佳卉,几乎比刚进家门那一刻更震惊!
她换上了一袭半透明的丝质睡袍,里头突兀的黑色内衣一览无遗。见他愣在原地,佳卉丢掉手中的遥控器,对他挤出一个狐媚的笑,电视频道“正巧”定在某锁码台,萤幕上的男女主角也“正巧”哼哼哈哈做着那档子事。
顿时一阵燠热袭上研玺头顶,但是,他明确地知道,这不是欲念之火,而是忿怒之火!
他冲上前,关上电视,快得就像它会传染致命瘟疫一样。
“佳卉,你这是在干什么?!”研玺克制住心中的不悦,尽量压低嗓子。
研玺的恼怒其来有自。当他见到佳卉这模样,不自主便升起教训人的冲动,他就像个看不惯妹妹浪荡行为的大哥,将她导入正途是他责无旁贷的责任。
佳卉在研玺心目中一直都像个小妹。虽然她任性、骄纵、放肆、不可理喻,他还是疼她。
由于夏家和吴家是世交,从小三个人就玩在一起,研玺和俊良——也就是佳卉的哥哥,更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换帖;小研玺八岁的佳卉,在他眼中,自然而然成了妹妹。自吴家父母在一次空难中不幸双双罹难之后,照顾这对兄妹的责任,研玺便义不容辞地揽在身上。
而继承庞大遗产的佳卉,凭着财富与美貌,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无奈造化弄人,她大小姐就是偏爱研玺这种时而温柔、时而冷酷的调调,早就暗暗发誓今生非研玺不嫁;只是研玺总是一再装傻,从未试想过事情的严重性。
佳卉就在俊良和研玺的宠溺中益发地变本加厉。尤其当她任性起来,简直跟个讨糖不成便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的骄纵小孩没两样。
而现在这一刻,几乎就要把研玺气疯了!
他拔腿冲进房间,拎出西装外套,怒不可遏地来到她面前,青筋突起地咆哮:“穿上!”强迫她听命行事。
只见佳卉先是一脸惊惧地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然后,泪珠滚落,研玺听见了她的啜泣声。
真糟糕!研玺自认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女人的眼泪。见她哭得伤心,由衷的不忍瞬间攀上心头,取代了原来的怒火。佳卉只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他竟然气得失去了理智,不由分说便暴跳如雷,对她大吼大叫。
他懊悔地拍着她的背,说了千万个抱歉。“佳卉……我……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凶的……乖,别哭别哭……是我不对。”
未料研玺的忏悔却造成了反效果,原来的低声啜泣顷刻间转为嚎啕大哭。佳卉用力转过身去,抽抽噎噎地解释:“哥哥今天去约会不回家……人家……不敢……一个人住嘛!”她用双手掩面,低垂着头,身子不断地抽动着。“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狠心……连……收留人家一夜……都不肯。”
研玺闻言,不禁乱了阵脚。原来,真是他错怪佳卉了!
心想今天是她的生日,而他这个作兄长的,不但没让她开心,还给她气受,实在有万分的不是!
“乖,乖!不哭了。”他心疼地将她扳了过来,为她拭去脸上斑驳的泪痕。“是我不对,对不起。”他的心中,除了抱歉,还是抱歉。
佳卉扑进他怀里,揽紧他,却还是哭个没完。他也没辙了,只好陪她手足无措地愣着、耗着。
无意间,他碰触到刚帮佳卉披上的西装,咦?口袋鼓鼓的?!
太好了!天无绝人之路!
他伸手入口袋,拿出为她准备的礼物。果真佳卉的滚烫热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情不自禁抱住他,又叫又跳,忘情地在他颊上印上一个吻。
就在佳卉双手勾住他脖子的一刹那,他敏捷、不着痕迹地轻拉开她,柔声说:“晚了,我明天还得上班呢,必须早点休息。”他微笑拍拍她的头。“你先去洗个澡,我去帮你整理一下客房,嗯?”佳卉这才翘着嘴依依不舍离开他怀中,向浴室走去。
待一切打理妥当,研玺觉得好疲倦,缓步回房和衣倒上床。
这时,门被推开了。研玺突然一阵懊悔,为何没有养成锁门的习惯!
他故意紧闭双眼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谁料身旁躺下一个人,他再也装不下去,转身义正辞严说道:“佳卉,客房在隔壁!”
她则是淡淡一笑,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一脸委屈地解释:“人家……没在外头住过,不敢自己一个人睡……。”
研玺一听,实在一点办法也没有。累了一天,他更没有力气去思考。“唉!”他长叹了一口气,“你可真麻烦。”他的声音平淡和缓,没有一点高低起伏。
“研玺哥……。”她似乎准备解释。
“快睡吧。”他迅速背过身去,却挥不开背后传来的暖暖体温。这种情况下,竟使他产生一种有悖伦常的罪恶感。
虽然合上疲累的眼皮,研玺的脑子仍然不止息地运作着。
他又忆起天芷的玲珑胴体。天知道他多么渴望现在躺在他身边的是她!
咬着下唇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子,研玺庆幸佳卉毕竟是不胜酒力的,她平静和缓的呼吸频率终于让他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酒精的威力,还好是发挥在这里。
研玺蹑手蹑脚下床,轻轻为她盖好被。
她的颈子上,歪斜着一只蝎子。
研玺朝客房走去。这次,他终于记得锁上门。
第五章
天芷梦寐以求的时刻——就这样来临了!
首次个展的会场回廊,被夹道的鲜花妆点得热闹非凡。
天芷简直不敢相信!放眼浏览了会场四周量一幅幅的作品整整齐齐地挂在墙上,晶亮剔透的画框玻璃,照照闪着光,辉映着天芷眸中濡湿的晶莹。
会场正中央,是她的最爱——“蕴”。
画里的主角,是个微笑哺乳的母亲,还有窝在母亲怀里满足吸吮着母爱的小宝宝。母亲雪白的胸脯衬着小婴儿红嫩的脸颊,柔和的色彩、干净的线条,流露出真挚的自然,纯熟的笔法中,勾勒出感人的温馨。
从小失去母爱的天芷,不知鼓起多大的勇气,才完成了这幅画。画中的母亲,象征慈蔼的许院长,天芷在她无私无我的怀抱里,从懵懵懂懂的小娃儿,蜕变为独当一面的女人;许院长之于她,就如同再造父母般情深意重。
当初天芷作画时,几乎是用着泪水去调色,就像是女巫施法,加进了眼泪,便加进了灵气和魔力。这幅呕心沥血的作品,果然不负天芷的殷殷企盼,赢得参观人士一致的赞赏和好评。
天芷有幸拥抱这一切,晓君是不折不扣的大功臣!
她早料到晓君靠得住,尤其当晓君拍着胸、当仁不让地说:“我在商场上打滚了这么久,多多少少与一些商界人士有过交情,画展的琐事交给我,包准妥妥当当,你只要专心作画就行啦。”就像喂她吃了颗定心丸,为她解除了后顾之忧。
晓君的保证,当然不是信口雌黄。结果证明了她的确有着呼风唤雨的本领,甚至幕后那些赞助者,还派了不少人来捧场,令天芷受宠若惊,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