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芷,别怪我凶,你实在让我担心死了!一年多来,你就像空气一样,看也看不到,摸也摸不着,别说信件了,连通电话都舍不得打,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阵阵悔恨袭上心头,天芷哽咽地道着歉,晓君还是心软了。
“好啦!别难过了。既然现在知道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暂且饶了你。”她的语气变得好轻柔:“对了,你信上说画展很成功是吧?我好替你高兴喔!什么时候办第二次呀?我想去捧捧场,顺便去日本瞧瞧。”
“真的?!你要来吗?”
“怎么?不欢迎我去?”晓君故意逗她。
“才不呢,人家开心都来不及了!”天芷用力擦掉脸上的泪痕,百般欣喜应道:“我就知道晓君最好了,不会当真生我的气对不?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喂,你先别得意哟!我还要看看你的表现才能决定是否要原谅你。”面对天芷的得寸进尺,晓君摆出高姿态回应。
“好嘛!”天芷嘟着嘴撒娇:“你说好了,要我怎么讨好你,才能得到大赦?只要你晓君大人开口,小女子我必定言听计从、照单全收。”
“嗯……。”晓君有些满意地颔首,“这还差不多。下次画展在什么时候?”
“预计明年三月左右吧,主题是‘春香颂’。”
晓君当下做了决定。“好,到时你先寄张邀请函过来。我趁这段日子好好想想该开出什么‘谈和条件’,画展开幕当天会场见,如何?”
“No problem!”天芷早已忘了流泪,破涕为笑。“我等你喔。”
“OK!”晓君虽仍刻意摆出一张扑克脸,却无法抵挡不自觉地眉开眼笑。她的小芷终于有消息了!感谢上天,让她有幸寻回往日的欢笑。
与晓君通过电话后,天芷的心情依旧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复。脑中那个英挺迷人的身影,放肆地占据着……。
晓君说,因为她,研玺仍在寻寻觅觅,或在等待什么。
这是真的吗?天芷反复问着自己这个无解的问题。
夜里,天芷在梦中,听见了庆贺团圆的锣鼓喧闹。黑幕中,燃起烟花火光,星星点点,映得人间一派光华灿烂!
☆ ☆ ☆
初春,微雨。
在这氤氲的水气间,隐约可嗅出一股春天的气息。天芷抱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画展的开始。虽说一切都已就绪,她心中的彷徨不安比起来日本后第一次的画展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原因无他,只因和晓君的约定……,不知她会不会来?天芷不断地问着自己,又不断地说服自己:晓君一定不会食言!
天芷心不在焉地在会场四周踱着方步,脑中盘算着见到晓君时第一句该说些什么?你好?别来无恙?好久不见?还是该直截了当吐露对她的思念?
若有所思的天芷,眼睛就像探照灯般不时地扫遇全场,霎时间——
三步外的一个身影,让她顿时跌入失真的世界中。那人的打扮,像极了她魂牵梦系却又不愿承认的人。不可能吧?她感觉到自己急剧加快的心跳,难道真是他?唯一能扰乱她心跳频率的人?天芷猛地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朝人群的间隙望去,仔细瞧个清楚。
这一瞧,她得费劲才能勉强撑住因恍惚而站不稳的双腿。
没错!是他——夏研玺!
他的身材,虽是瘦了一些,挺拔的身形、俊美的五官,依旧如昔,这让天芷相信了这个surprise。
她不自觉地垂下头,好像想挡住那颗扑通扑通跳着、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的心。因为,他正朝她走来,带着一个迷人的微笑。他的笑容,好熟悉,却令她无法正视。
天芷的局促,更证明了即使经过如隔三秋的别离,她对研玺仍旧无法忘怀,否则,她也不会像现在一般扭捏不安。毕竟,遗忘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他陪着她一路走来,那种感觉,是多么的刻骨铭心啊!
唉!有些事情,是自己无法拿捏也无从解释的。她曾经以为自己恨他,也曾经那么有把握将他的影子完全自心中去除。无奈,绵绵密密的思念,真如离离原上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短短几步路的距离,两人都有着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当他来到她面前,空气变得不那么流动,思绪也被暂时封凝,直到他出声唤她,一派地亢奋激昂。
“天芷,真的是你!谢谢晓君,我终于找到你了!”久别重逢,研玺好似寻回失落已久的珍宝般雀跃,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Ha……Happy……。”天芷心神不定,结结巴巴打了声招呼。“你……你怎么会在这?又怎么知道我在这?是……晓君告诉你的?还有……晓君呢?怎么不见她的人?”
“喔,她工作忙,没办法一道来。”他的语气,好像晓君是配角,他才是主角。
“呃……。”天芷不禁一阵失落,正想抱怨晓君不讲道义,罔顾她期待了这么久,研玺又开口了:
“对了,她要我把这个交给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粉红色迷你信笺递给天芷。
一听是晓君捎来的消息,天芷迫不及待地接了过来,刻意微微转了个小角度。不让他瞄到后的内容。
小芷:
我的失约,你一定很失望吧?但最近因公司人事调动,我也比较忙,假期一时排不上,逼不得已,见面的事只好暂且缓一缓喽!
其实,我并没有真的怨你,毕竟这场误会波及太多人,你一定也不好受。好吧,咱们的旧帐一笔勾销。不过,上次电话中你答应我的事,应该没有变卦吧?你记得自己曾保证我开出的“谈和条件”,你都会照单全收吗?
注意喔,我要宣布了。
我的条件是:如果面前这个男人要带你上哪儿去,不要迟疑,不要抗拒,什么都别问,反正跟去就对了。
别忘了这是你给的承诺,不准反悔喔!
后会有期!
想你却又忙昏头的晓君
研玺见她有些躲藏地折好信纸装回信封,有趣地凑过脸问:“晓君写了什么?”
“没有啦!”天芷一边猜测着晓君的用意,一边轻描淡写隐瞒了部分内容。“只不过是道歉罢了。”
研玺虽不免好奇,却没有探人隐私的习惯,况且他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更重要的事要做。他轻轻牵动了嘴角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来日本?知不知道我们都担心死了?”
“唔……。”天芷没搭腔,只是杵在原地,缓缓抬头,迎向他的炯炯目光。当他们的视线一接触,两人之间,突然涌上了一种亲切却难以言喻的感觉。
研玺见状,又关心地问“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天芷掩住心中多多少少存在的委屈,勉强自己地点点头。
“嗯……那就好。不过,这一切,都怪我的自作主张,还以为自己的安排会让你开心,却没想到……。”
“别再说了。”天芷柔声制止他的自责,反倒是自己惭愧了起来。她的话,好像含在嘴里:“其实,这也不能怪你,我知道你都是好意……。”
研玺闻言,知道晓君的预测准确,他如获大赦般欣喜若狂,只差没冲动地一把抱住面前的可人儿。“这么说,真相……你都知道了?”
天芷颔首。“晓君在电话中已经替你解释过了。”
“所以,你不生我的气喽?你真的原谅我了?”研玺扬着眉,亟欲得到答案。
“哎呀,你又没做错,哪谈得上什么原谅不原谅。”天芷觉得自己真该打,把他害得这么惨。她惭愧地盯着大理石地砖,声音渐趋微弱,头低得就像在跟地上的蚂蚁对话。
“Yes!谢天谢地!我就知道好心有好报!”研玺由衷感激晓君为他披荆斩棘开拓了一条平顺通达的道路。“走,带你去一个地方。”他准备执起她的手。
“唉,又有什么把戏啊?你难道不晓得,今天是……。”
“画展的开幕日?”研玺仍是兴冲冲的。“我当然清楚喽,否则,我哪能这么神通广大,硬是找回飘忽无踪的你?不过,这里又不需你忙。好啦,跟我走,相信我,这件事很重要。”
“飘忽无踪”四个字,再度让天芷一阵愧疚。晓君信上的叮咛历历在目,天芷想想,既已承诺了她,就不该反悔,于是她犹豫地点点头,终于答应随他去。
人家说春季的天气,就像晚娘脸孔,阴晴不定。早上还飘着毛毛雨呢,现在春阳却不甘示弱露出脸了,晒得人暖洋洋的一阵舒坦。
两人一道走出会馆,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将他俩隔开约莫一个人的距离。天芷像导游一般领着他,朝车站走去,随口问着:“上哪儿去?搭新干线吗?”
研玺没回答,只是突然加快脚步靠边一站,天芷不经意望过去。
他身旁,停着一辆车,崭新的钣金熠熠闪着光。天芷凝神一瞧,咦?这辆车的款式好熟悉!研玺接下来的举动,更令她难以置信。他“哔”地一声用遥控器开了锁,转头抛给她一个微笑。“放心,你有专车接送。”
天芷小跑步来到他身边,满脸写满了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先上车再说。”研玺似笑非笑地。
一头钻进去,狠狠吸了一口车里的味道……嗯,好怀念这种感觉!
她想起她的车。“对了,我的……LIATA,现在怎么了?”问得有些心虚。
“你是说……那辆被主人抛弃的流浪车?”研玺语带调侃的意味。“还好,晓君收留它了。”“真的?!”天芷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否则车子折旧率那么高,没人开多可惜……”
“你知道就好!”研玺故意瞪了她一眼。
“好嘛,不谈这些了。你快点告诉我嘛,这辆车哪来的?”天芷望了望车内熟悉的摆设。“莫非……你从台湾运过来的?”
研玺不责可否,只是嘻皮笑脸地答非所问:“是你要我追随你到天涯海角的。所以,在知道你芳踪之后,我就收拾收拾,投向你的怀抱喽!”
“啊?!”天芷诧异地合不拢嘴。“你是说,你抛下了台湾的一切……到这儿?”
研玺嘴角弯成一个得意的弧度,坚定地颔首,眼中却闪着令人猜不透的神采。“有什么能比你重要?”他反问。
“My God!”天芷惊呼着,圆睁着杏眼,凝视着他久久没说话。她暗忖着:俗话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而研玺对她的专情的确令她感动,但她并不认为自己竟美到这种程度,让一个青年才俊为她牺牲掉大好前途。
天芷瞅着认真开车的研玺,想再确定一次自己听到的,“Happy,你……真的什么都没带就糊里糊涂跑来找我?”
“谁说我什么都没带?那这车哪来的?”
“你疯啦?人家以前是跟你开玩笑的啦,只是要试探你。你怎么呆到这种程度,居然信以为真!天哪!你……竟放下台湾的事业就这样跑来。”
“如此破釜沉舟,才能表现出我爱你的决心呀。”研玺眉飞色舞地应道。
“鬼扯!”天芷对他吐吐舌头翻翻白眼,虽然心中满溢着温暖,嘴上却表现出不以为然。
“天芷,只要有爱就够了,不是吗?其他都是身外之物,不重要啦。”
“笨蛋!”天芷虽不完全反对他的话,嘴里仍不肯认输:“谁说的?爱能当面包吃吗?你没听说贫贱夫妻百世哀啊?”不知怎的,心中五味杂陈。
“你可以养我啊,反正你现在已是个家喻户晓的大画家了。”研玺仍在笑。
“耍嘴皮子!”望着窗外一辆辆呼啸而过的车,天芷当真计划起今后要更认真工作。
今天的东名公路路况不错,不一会儿,积雪至半山腰的富士山映入眼帘,他们来到了“清水”。
对清水,天芷是一点都不熟,只能静静随着他绕。却不免一头雾水,研玺是没头绪地乱绕,还是真有个方向?想想他才来日本没多久,就这样开车乱逛,要是迷了路,连她都没辙。终究不放心,于是瞅着他问:“你到底要带人去哪嘛?”
“放心,不会把你抓去卖的。”他笑得潇洒,还是一副不正经。
“干嘛卖关子嘛!我很怀疑你的方向感耶。”看着点点阳光透过车窗,在他发上洒落金灿灿的光点,这张脸,让她意乱情迷。
“哈!你怀疑我?放心啦,我的方向感可是举世无双的喔!我不但知道路,还知道清水是樱桃小丸子的故乡呢。”研玺轻松地说,他既想卖关子,又不想天芷太担心。
慢慢地,前方港口一艘艘的巨轮益发清晰,阳光在海平面嵌上一道金色的轮廓,壮观极了!天芷惊叹着眼前这幅如画美景,不忍移开视线。
“美吧?这就是有名的清水港。”他悠悠地说。
天芷不可思议他竟对日本地理有着某种程度的熟悉。
大概是事先研究过地图吧?她暗暗猜测着。
货轮的汽笛声渐渐隐去,最后,研玺将车转进街角。“到了,下车吧,我们去走走。”
“可是,把车停这好吗?这好像是私人的车位那。”天芷打开车窗,瞟了瞟旁边的房舍,整齐的灰白外墙、造型古典的墙窗,外观是引人的清新雅致。
“放心,没问题的。”他帮她开了门,天芷跳下车,瞥见路的尽头竖着庄严的水泥牌坊——是间神社。
“要去祈福?”天芷笑吟吟地。
“别急,先去拜访一家人。”语毕,研玺丢给她一个莫不可测的眼神,拉起她的手朝旁走了几步,在这栋美丽的大房子前站定。天芷纳闷着他何时结交了日本朋友,正要开口探个究竟,一扬起脸,瞥见灰白墙上的木雕门牌,清清楚楚刻着“夏宅”两字。
“你有亲戚住这?”
研玺以微笑代替回答,从口袋中取出一串钥匙,熟练地打开了雕花的木门。天芷呆在原地,弄不清研玺葫芦里卖着什么药。研玺往里头跨了一步,便顺手将后头发愣的天芷一把拉了进来。“外头冷,进来喝杯热茶祛祛寒吧。”听他的口气,好像这是他家似的。
天芷心情慢慢紧张了起来,一会儿拉拉裙摆,一会儿顺顺头发,深怕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够好。随着他走过被新娘草环绕的圆石小径,她忍不住抓着他悄声地逼问:“你快说嘛,这里到底住着谁?不然待会见了面,连招呼都不知道怎么打,那有多尴尬?”
研玺没体谅她的不安,回头继续卖关子:“住在这儿的,是一个独居老人。”
“独居老人?谁啊?你外公吗?”
“他叫——夏研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