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有了‘那一夜’,所以,当我听说小卉怀孕的消息……。”
“你就深信不疑?”
“一开始我当然不敢相信,更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俊良顿了顿,意识到什么似的倏地改了口:“不,不是‘事实’啦。我的意思是,当时我真的拿不定主意该相信谁?问题是,哪个女孩会轻易拿自己的名誉开玩笑?所以,当小卉声泪俱下把经过一五一十告诉我时,我开始半信半疑。”
“半信半疑?那么,你是何时才完全相信这件荒唐事的?”
“大哥,还记得我们约在季诺那一天吗?”
研玺闻言,努力回想着当天的情景。半晌,不得不停下脑中混乱的思绪,毕竟,他已经累得无力去思考、无力去分析,更无力去推理。他干脆直截了当切入:“你到底想说什么?”
“唉……。”俊良长叹一口气。“也有一段时日了,要说清楚也不是容易的事。总之,这是一场误会……。”
“误会?!”研玺无法苟同地冷哼一声。
研玺的淡漠,令俊良悔恨至极,一时接不上话,只是因为无措而猛抓头皮,一边苦思着该如何表示自己的歉意,安抚盛怒的研玺。
“俊良,”研玺的语气,温和得今俊良不安。“你们……实在不该如此践踏我的真心、毁灭我们之间的感情。”
“大哥,我知道我不对,小卉也知道错了,或许我们没有立场求你宽恕,但是……。”
“别再说了,让我静一静。”研玺制止了俊良的求情。
佳卉,真的知错了吗?研玺一想到两人共度的“那一晚”,竟是她处心积虑计划的一部分,便禁不住一阵战栗。她原本是一个天真纯良的女孩呀,何时变成如此深不可测、令人难以捉摸?
“俊良,如果你愿意弥补什么,那就麻烦你为我照顾一下爸妈。还有,替我编个好点的理由让他们宽心。”研玺万万不希望破坏佳卉在夏家二老印象中那种乖巧善良的形象,落得两个老人家为晚辈挂心。
“没问题没问题,一切交给我!”为了赎罪,俊良毫不考虑便连连点头答应,他抿抿嘴嗫嚅道:“可是——你要上哪儿去?”
“去找我‘真正的老婆’。”研玺斩钉截铁回了一句,蓦地垂着双肩转身朝门口走去。
研玺真的累了。在经过这段日子的磨难后,他真的好累、好倦,需要一个暖暖香香的肩膀好好歇一歇。
他现在唯一的意念,就是向心爱的天芷奔去,在她柔柔的笑靥中找到慰藉。
曲终人散后,佳卉僵直着身子杵在教堂中央,歇斯底里地扯掉头纱,跌坐冰冷的磨石子地上。脑中,开始盘算她的下一步棋。她不要输,她也不能输!
“詹天芷,詹天芷,咱们走着瞧,你不会赢的,你永远都别想抢走研玺哥,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拥有。”
佳卉口中念念有词,发狂般拖着长礼服踉踉跄跄冲出教堂,拦了辆计程车,直奔阳明山。
她就像颈上那只蝎子,不断制造剧毒汁液,不伤自己,却能轻易将别人置于死地。
☆ ☆ ☆
今天的天气虽是晦暗不明,却无疑是个黄道吉日,适合出嫁迎娶,也适合开画展。
研玺的出现,令在场的大半人士诧异万分。天健、天耀和天瀚的“代表们”,马上就像发现食物踪迹的蚂蚁一样迅速聚拢,纷纷臆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先前研玺对婚事采低调处理,瞒着大家,非但公司员工没人收到帖子,甚至连他的贴身秘书晓君都被蒙在鼓里。不过,流言的可怕,就在于它的无孔不入。不知从何时开始,研玺即将完婚的谣言几天前便在天玺旗下的天健、天耀和天瀚公司蔓延散布。
还好,听闻耳语的人在静观其变之后,便发现这是个荒诞可笑的事情。因为,他们不但看不出来即将成婚的研玺有何特殊的神采,更无法相信身为一个总经理,竟吝啬到一张帖子都不发,草草应付终身大事。
但是,想是这么想,现在眼前冒出这个西装笔挺、头发整齐的研玺,又让原本不攻自破的蜚短流长瞬间死灰复燃。
研玺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他只知道,他来,因为这是他给天芷的承诺。
“嗨,你终于来了!”天芷的声音清脆悦耳,好似开心的小黄雀。要不是正当着众目睽睽,她真想扑进他怀里,诉尽相思之苦。
“啊,糟了……。”研玺有些懊恼。
“怎么了?”
“对不起,我……忘了带花。”研玺责备起自己的粗心,只顾着逃离是非之地,投身向往已久的桃花源,竟然糊涂到忽略了该有的礼数。
“唉呀,你别无聊了!”天芷白了他一眼,盈盈笑道:“外面一整排的花都是你送的,难道还不够吗?真是的,你嫌钱多呀?还是花店老板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帮他照顾生意?”
“这只不过是一点点心意而已嘛。”研玺瞥见不远处正在招呼来宾签名的晓君——他的得力助手。
“什么一点点,我看是好大一点喔。怎么?你非得把我感动死才满意啊?”眼波流转间,天芷的情意无限。
“天芷,你现在——有空吗?”研玺有种想要坦承一切的冲动。
“干嘛?”她在他肩上轻推一下,撒娇道:“请我啊?”
今天到场的人虽称不上是络绎不绝,倒也够让天芷兴奋了。因此,她的心情打从一早便High到现在。
“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那么急,一刻都不能等?”天芷转着灵活的大眼,好奇地问。忽然间,余光察觉到朝他们走来的三个女孩已在她身旁站定,悄悄谈论著。
“有事吗?”天芷笑吟吟地对她们投注亲切。
“你就是詹小姐吧?”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身着蓝色牛仔外套、刷白牛仔裤的女孩代表发言,另外两个女孩则偷偷赞叹着天芷的温婉秀丽。
见天芷点头,她便介绍起来:“詹小姐你好,我们是国立艺术学院的学生,想请教一些关于作画的……。”
“技巧和诀窍。”另一个有着甜甜酒窝,娇小玲珑的女生迅速接了话。
“哦?”天芷有趣地看着这三个青春俏丽的女孩。
“对呀对呀!我们好欣赏你的才华喔,上次的个展,我们也有来那。”身材高挑、顶着一头挑染成金褐色中长发的女孩最后发言。
“这么说来,我们算是老朋友喽。”天芷心中充塞着觅得知音的喜悦,一开心,忘了刚刚和研玺讨论的话题,她顺了顺衣服的线条,答应了她们的邀约:“其实,我的功力还不够,你们过奖了。不过,既然你们不嫌弃,我很愿意同你们切磋切磋、研究研究!”
“那!太棒了!”三个女孩不约而同喜形于色,随即前呼后拥带走了天芷。
望着频频回首的天芷,研玺笑开了。
她真美,他想。
尤其是今天,装扮素净的她,娇媚似仙,一袭改良式旗袍,衬得身材更加玲珑有致,半长的衣袖掩不住白玉似的柔润双臂,领口微微敞开,肤色润泽剔透,颈项纤细优美。
研玺不自觉盯着天芷的情影怔忡出神,直到耳膜遭高分贝音波入侵。
“哟,表面工夫做得不错嘛。”
咦?这种语气,似乎不怀善意。而这个声音,好熟悉!
研玺逼不得已转头向“她”。
果然没错,那一身的白纱礼服。
新娘子,本就引人注目,尤其在这种场合,新娘子的出现,更教人费疑猜。
“吴小姐,请您自重。”是晓君,她永远不忘站在第一线,冲锋陷阵,为天芷挡掉枪林弹雨。“去!”佳卉吼着斥道:“你在跟谁说话?你算哪根葱啊?搞清楚,你不过是我‘未婚夫’身边的小跟班,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她刻意强调“未婚夫”三个字,居心叵测。
未婚夫?晓君意识到什么似的转头看看研玺,又迅速转回头,盯着一身华丽的佳卉猛瞧。多么相配的礼服!晓君直觉事情不单纯。
毫无心机的天芷,心想来者是客,不疑有他,仍带着一脸笑意朝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走近,客气地招呼着:“小姐,欢迎欢迎,请问您贵姓?”
“小芷,她是吴小姐,”晓君顿了顿。“夏总的朋友。”
“夏总?哪个夏总?”天芷一头雾水,嗓音沉了下来,不若先前一般清亮。
晓君的眼光环看了四周,落在不远处的研玺身上,似乎催促着他赶紧化解这场山雨欲来的“纠纷”。其实,一直都是局外人的晓君,早已猜到迟早会有“王见王”的一天,只是,披白纱的竟不是天芷,这倒离奇!
研玺蹙着眉,在横眉竖眼的佳卉面前站定,挺着胸膛,无惧她的凶狠目光。
这时,天芷似乎有些会意晓君的话,却仍无法百分之百肯定。她瞪大着眼,视线在面前每一个人的身上游移着。
“晓君,你带天芷先离开一下,这儿交给我处理。”研玺低声命令。
“晓君?”天芷凝神向他,难以置信地问:“你知道她叫晓君?莫非……你们……早就认识了?”
研玺尚未有所反应,佳卉又等不及刻薄地说:“哈!认识?!当然认识喽!詹天芷,亏你老以研玺哥的女友自居,竟然笨到连他们的‘关系’都不清楚……唉!真是可怜喔。”
“吴小姐,请您放尊重点!我只不过是总经理的秘书,我们只有纯公事的往来,完全是清清白白的!”晓君急着辩解。
“天芷,你听我说。”研玺也想在佳卉搅局之前防患于未然。
“等等,”天芷对争相发言的三人摇了摇手,示意他们冷静。她柔柔吐出一口气,让自己镇定,然后才向研玺求证:“这么说来,晓君真的是你的秘书?”
研玺和晓君不约而同地颔首,以坚定的眼神表示两人之间的确没有佳卉含沙射影的暧昧。
“哇!好巧喔!世界真是小。”天芷虽然不懂晓君为何瞒她这么久,却还是故作轻松,拉着晓君的手笑道:“你们一个是我的知己、一个是我的男友,我当然不会无聊到怀疑你们喽!”语毕,转头瞅着不可一世的佳卉。“吴小姐,我想,您太多心了。”
“我多心?”佳卉冷哼了一声,轻蔑而无理,“看来,你真是天真到了愚蠢的地步!”
“佳卉,你回去,别在大庭广众之下胡闹!”研玺再也禁不往满腹的怒气,咆哮地斥责她。
“哟……研玺哥,怕了啊?哼,你以为我吴佳卉是那种让你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小角色吗?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Happy,”天芷瞬间意识到曾经答应研玺不在众人面前如此称呼他,随即改了口:“呃,研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都被你们搞迷糊了。”
“迷糊?!”佳卉笑得阴沉。“没错!你的确迷糊。”
“什么意思?”天芷认真地盯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佳卉,胡闹也要看场合吧!你到底要闹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研玺气急败坏冲向前,一反平日的文质彬彬,猛地揪着佳卉半露的肩膀喝道:“走,离开这儿,别再丢人现眼了!”
“不!”佳卉往后退了两步,费劲挣开研玺的大手,歇斯底里嘶吼着:“夏研玺,你别欺人太甚!你真以为我吴佳卉会对你的始乱终弃忍气吞声?!省省吧!”
“闭嘴!”青筋暴凸的研玺几乎要刮下一巴掌,还好被理智制止了。
“始乱终弃?!”天芷不明就里重复了一次,心忽然幽沉了下来。“吴小姐,你的意思是……?”
“哼,这还需要明讲吗?难道我们的装扮还不能让你觉醒?”
天芷和晓君马上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盯着研玺的衣着猛瞧。
然后,天芷愣住了!
这不是研玺平时的穿着打扮,竟然正式到有些反常、有些离谱。
这是……礼服?结婚礼服?!
天芷倒抽了口冷气,瞬间全身血液直冲头顶,脑细胞顿时纠结在一起,使她失去了思考能力。
“天芷,这件事很复杂,你听我说……。”研玺低声恳求,想避免无谓的误会。
“哈!复杂?”愤怒的佳卉怎可能不抓住机会扯研玺后腿,她撇过头,斜眼瞅着天芷,轻蔑地插了话:“哪里复杂?说穿了,你詹天芷不过是个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被耍得团团转的傻瓜罢了!还得意洋洋,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个大画家呢!要不是研玺哥……。”
“佳卉,你闹够了没有?!出去!我叫你出去!”研玺再也不顾佳卉的面子,拉着佳卉的胳臂使劲往外拖。
“放开我!”佳卉不敢相信研玺会如此粗暴地对待她,情急之下,用尽全身的力气甩开他的手,勉强撑住踉跄站不稳的身子,还差点被后面长长拖曳着的裙摆绊得摔一跤。
情况的发展愈来愈离奇,忽来的一股冲动促使天芷亟欲探知内幕,或许是不甘被佳卉平白无故嘲讽一顿吧。一个箭步向前,她阻止了研玺。“你别这样嘛,让她说完。”天芷眼角余光瞥见佳卉背在后头的手好像抓着什么东西。
“天芷!”研玺已经急得满头大汗,百口莫辩似的。“你不明白的,她的话不能信……!”
“我是不明白。”天芷的语气异常冷静。“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该弄个明白。况且,我已经不知道能相信谁了。”
“小芷!”晓君连忙握着天芷微颤的双手替研玺说话:“你要相信总经理,不管如何,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你想、都是为你好。”
佳卉闻言,挑了挑眉,微微牵动着嘴角,不甘寂寞似的火上加油:“是啊!当然是为她好喽!否则像这种三流作品,怎会有人要?!”说完,她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伸向前。
天芷圆睁着大眼,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原来,佳卉手上斜举着的,是一幅极为面熟的画。
定神仔细看了看,没错,是“蕴”!
难道——眼前的吴佳卉和那位神秘的“善心人士”有关系?
“我的画,怎会在你手里?”天芷讷讷地询问画的来处,声音渐微弱。
研玺见状,忍无可忍,心中延烧着的怒火更形剧烈,紧握着双拳,暴跳如雷怒斥佳卉:“你真的太过分了!谁准你进我家?!”
“哟……研玺哥,怎么?有了新人忘旧人啦?以前能去,为什么现在就不行?”佳卉暗暗得意因为上次的造访,让她往后得以自由出入研玺家,只是研玺全然未觉。这都归功于她设想周到,事先打好了这几把钥匙。
当佳卉第一次在研玺屋里见到这张画,她难免心生疑窦,研玺何时成了个爱画雅士?因此,后来研玺的行动再也逃不出她的监视。她早给自己定了个新目标,那就是彻底消灭这只勾走研玺三魂七魄的狐狸精——詹天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