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榆又笑开来。“是啊,那你也别客气,留下来吃午餐嘛,我亲自下厨。”现在已接近午餐时间,略尽地主之谊,请客人吃饭,天经地义。
“哦,好大的诱惑,你的好手艺让我举步维艰。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菜吧?”琳达也不客气地问道。
“那当然。”子榆一副理所当然。
他们那副要好的模样令美羽生气,他竟然要为她下厨,而且要做她喜欢的菜,可恶!他们对彼此的熟稔程度根本不像朋友,像情人!
什么嘛,他怎么可以对她这么好?什么嘛!什么嘛!
“到楼下坐坐吧。”子榆建议移师楼下。
琳达耸耸肩,客随主便。
子榆走到美羽面前来,两手撑着椅子的把手,俯视着她。“我们到楼下吧。”
美羽甩过头不看他。“你们下去就好,我不想下去。”她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她知道那样子很讨人厌,而且,不符她的恋爱规则。
子榆侧头看她。“怎么啦?是不是我们谈得太投入,冷落你了?”
“没有,反正我就是不想下去,你放心的和琳达小姐去共进午餐好了。”她赌气,执意不肯听他的解释,可是暗地里又希望他能多表现对她的在乎,即使霸道一点都没关系。
细心的子榆从她的话中听出端倪。“是不是吃醋了?”他干脆蹲下来注视她低垂的小脸。
“没有。”她又别过头,不让他看。
“真的?”他怀疑的口吻饶富笑意。
“真的啦。”她死不承认,这种事承认多丢脸。
子榆飞快地在她倔强的唇边亲吻一下,朗声对琳达说:“琳达,我的女友吃醋了,你看如何是好?”
闻言,美羽惊讶得抬起脸来,他怎么连这种事都说得那么大声?琳达不是他的旧情人吗?难道他不怕女人歇斯底里吗?
哦,拜托!她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藏进去。
一直以饶富兴味表情观察他们的琳达,听见子榆的召唤,非常克尽其职的上场。“哎,我们是不是也到我家去演出这一幕,让我的婀娜答大吃几缸醋?”说完,她朗声大笑。“我跟子榆虽是青梅竹马,不过我已经结婚了,你多心了哦!”
“你们……”美羽吃惊得呆愣当场,哇,这下糗大喽!“怎么不早告诉我?害人家……”
“想不到你这么容易吃醋哩,不过我喜欢。”他轻点她小巧的鼻尖。“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我们一起共进午餐吧?”
美羽赧然一笑。“好。”她愉快地伸出双手,让子榆抱她下楼。
第七章
在子榆悉心的照顾下,美羽休养几天后,伤势已渐渐好转。
同样的早晨,子榆为她做好早餐,扶着她下楼来,今天吃的是香港有名的粥品,美羽忍不住大快朵颐。
“你做的食物这么好吃,看来我复原后得努力减肥。”美羽边满足的吃美食,遏埋怨。有子榆在身边的日子令她心情大好。
“怪我喽?”子榆轻笑,他喜欢她心情好,也喜欢她健健康康的。
“当然。”美羽噘起嘴来,把责任全推给他。
“好吧,我接受你的栽赃。”谈笑间,他很快把早餐吃完,离开饭桌。
美羽看他吃完饭,也草草地把自己的那一碗吃完。“你为什么吃这么快?”
“今天我必须到台北去一趟,你乖乖在家。”说着,他上楼去换衣服,没几分钟时间,他已经打理妥当准备出门。我不能跟你去吗?美羽想问,可是问不出口,她不要让自己变成跟屁虫。“你现在就要出门了?”
“嗯,我把所有的事全约在早上。”所以他得赶在台北交通巅峰时间前抵达,以免因塞车而迟到。“你想在楼上还是楼下?”
“你忙吧,我自己可以小心移动。”这句话有些抱怨的成分在,好像在抱怨他出门。
子榆在她的唇上留下轻轻一吻。“我中午前就回来。”说完,他像风一样地走出大门,没多久,“YM1788”就疾驶而去。
美羽从窗户望着离去的车影,心中隐隐发疼,若有似无地揪扯着,啊!她多希望和他在一起!
哦,原来这就是思念,原来思念是这种有点疼、有点甜、有点无奈的感觉。他才刚出门而已,她怎么这么快就思念他了?莫非思念是不分时间、距离,无所不在的?
美羽兀自神伤起来,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离不开他,依赖他的?这和她的恋爱规则完全不符,可是,要如何才能让她对他依照以往的恋爱规则来相处?
好难,她的心半点也放不开、放不下,对他硬是潇洒不起来。
难道是因为受伤、哪里都不能去的无奈,所产生的寂寞感?想来她也真是太久没和朋友们出去玩了。
如果真是如此,通通电话应该就能改善这种情况。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她努力的爬上二楼,到她的房间,想打打电话和她那群朋友聊聊天,可是,她还没有拨号,电话倒先响了起来。
她自然地接起电话来,但没有出声,她习惯先辨识出对方的声音自己再出声,那是她占优势的方法。
“喂。”对方果然先出声道。
美羽却吓得怔住了,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赫然是尚天威。
“美羽,我知道你在听,美羽,你听我说,我向你道歉,那天是我不对,我喝了酒,酒精干扰我的脑部神经,才会……”
美羽捣住嘴,不让自己痛哭出声,她努力地把持自己,不被他的话所影响,现在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原谅他。
“美羽,你原谅我,不管你如何惩罚我都行,就是不要不理我,美羽,我去找你,好不好,我去找你,我要向你道歉,那一天是我的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不该,无论如何,让我去找你,当面向你道歉,美羽,求你原谅我……”
闻言,她全身开始哆嗦起来。不,不能让他来,也不能让他知道她只有一个人在。她强自振作起精神,刻意装起机械性的声音。“对不起,您拨的这个号码暂停使用,谢谢。对不起,您拨的这个号码暂停使用,谢谢。对不起……”她一再重复着,除非对方挂断电话。
尚天威却仍不死心。“美羽,我知道是你,你不要不见我,美羽,我知道我很不应该,很该死,可是,求你再原谅我一次,就这一次,如果我再犯,你就不要再理我,美羽……”
“对不起,您拨的这个号码暂停使用,谢谢。对不起,您拨的这个号码暂停使用……”美羽继续重复着,心中越来越害怕,怕他真的来到她家。
“美羽,我不管了,我现在就要去找你,你等我,我马上就到。”说着,咔嚓一声,他挂断电话。
当下,美羽也挂断电话,整个人紧张得差点虚脱,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尚天威说他要来,他就一定会来,目前最要紧的就是在他来之前,得先把门窗紧紧关好,防止他破门而入。
她咬牙忍住身上的疼痛,艰困而迅速地下楼——几乎是以半跌半滚的方式——想出去关妥院子外的大门,却在听见煞车声后,恐慌地作罢,赶紧把大门上所有的锁锁好,正当她开始锁窗户之际,庭院门上的电铃已然响起。
这么快?难道他是在这附近打的电话?美羽慌得手足无措。
“美羽!开门,我知道你在,开门,快开门,再不开门,我要爬墙进去了,美羽!”尚天威的声音从门外吼了进来。
美羽吓得绊倒在客厅的沙发旁,但,她并没有放弃,她再次爬起来,没命地往楼上跑去。
她一跑一跌地跑到子榆的房间里去,把门紧紧的关上,让自己躲在被窝里。
楼下有叫嚣声,也有拍门声,美羽把棉被拉紧,发现自己在颤抖。
声音沉寂了一下子,她以为自己安全了,却又听见一声诅咒和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他居然上楼来了?他怎么上来的?难道是从窗户爬进来的?不——
美羽的身子缩得更紧,颤抖得更为厉害,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这一切就像一场噩梦,她以为应该已经结束,却只是陷入另外一场噩梦而已!
天哪,到底她该怎么办?有谁可以来救她?
门外的脚步声依然来来往往在找她,还夹杂着尚天威的声音,他喃喃自语,说着些什么她怎么不在……刚刚明明在……又没有看到她出门……唉,不知道她的伤好了没……她到底去哪里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
隔着墙,隔着棉被,他的声音飘飘忽忽,一点也不真确。
棉被里又闷又热,美羽却不敢掀开一丝空隙,仿佛尚天威就在她的面前,正在棉被外搜寻,她稍稍一有动静,就会被他当场逮住,落入万劫不复的下场。
汗水一直在流,早已把她的全身浸湿,无声的泪水与汗水和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昏沉的感觉袭击她,她仍不敢放松。
一下子,她开始恍惚了起来,黑暗的空茫顿时夺去了她的神智……
子榆回来时是十一点半,走进大门,他感到一丝不对劲,门没锁,窗户反而全被上锁;开门的方式也很奇怪,不是美羽或他的方式;美羽的居家鞋遗落在桌脚;客厅有经过碰撞的痕迹,楼梯的把手上沾着一小片血迹;走到美羽的房间,她并没有在那里,那里没有显露出任何不平常的迹象,只是窗户开着。
“美羽?美羽,你在哪里?美羽?”他发现他的门关着,旋动门把,锁着,于是他掏出钥匙来打开门。
“美羽,你是不是在这里?”他看见床上凸起的那一团,可是,并没有回音。蓦地,他的心中升起一个令人心惊的预感。
“美羽!”他飞快地掀开棉被,看见她宛如被雨淋湿的猫咪,全身汗涔涔地蜷缩在床上。“美羽,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他捉起毛巾擦拭她脸上、身上的汗水,可是她似乎有点不寻常,无论他怎么摇晃她,她都没有被吵醒的迹象。
“美羽!”他紧张地呼唤她、摇晃她,她依然没有半点醒来的样子。
他颤抖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她居然……
“活过来,美羽,活过来!”他发疯似地对她作人工呼吸,压挤她的心脏部位。“美羽,你不能出事,活过来!”
“该死!是谁,是谁这么该死?!美羽,你快活过来!”他一再持续相同的动作,即使汗水淋漓、疲惫不堪也不停止,他想创造奇迹,他绝对要创造奇迹,他一定要为他的爱创造奇迹!
是奇迹发生了吗?是不是奇迹发生了?他发现美羽的胸部开始起伏,开始有浅浅的鼻息……
“美羽,是你醒了吗?你醒了吗?深呼吸,深呼吸。”他又把一大口氧气吹进她嘴里。
美羽在一个黑暗的空间,听见有个声音要她深呼吸,虽然在混沌不清的状态下,她依然毫不考虑地照做,因为这个声音很熟悉,让她觉得很放心、很安全。
她悠悠睁开眼,看见那个声音的主人。“呵,你回来了。”
“你醒了吗?你真的醒了?”子榆把她深拥入怀,不停地在她脸上亲吻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美羽埋在他的胸怀,发现他的声音仿若低泣。“你一定很担心。”她暗暗回想发生什么事,先前的恐惧很快就传达到她脑中。令她全身不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他惶急地问道。
美羽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她听见一个声音仿佛在耳边响,像耳鸣。“你有没有听见一个很吵的声音?”
子榆依言侧耳倾听,由于刚才的情况太危急,他根本无心去理会其他,所以才没有听见这声音,现在经美羽这一提醒,才发现他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
“是电话。”他接起他的无线电话。“喂?”
“子榆啊?美羽在不在?”是华伟槐。
“在啊。”子榆神情怪异地拿到美羽身边接听,因为听见华伟槐对乔雪雁说:跟你说没事就是没事。
“子榆,雪雁想和美羽讲电话,把电话给她好吗?”
子榆把话筒递给美羽。“你妈妈。”他把美羽搂在怀中,分享着雪雁的关切。
“嗨,妈。”美羽的口气很轻松,不像发生过什么事。
“美羽,你真的好好的吧?是真的哦?”乔雪雁的声音居然是哽咽的。
“哎哟,妈,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在跟人家流行恋女情结呀?才多久没见,就这么想念我,小心我的继父吃醋。”她远在他国的母亲居然感应到了!美羽感动得想哭。如果没有子榆,她恐怕再也见不到母亲,接不到这通电话了。
“没有,我只是好担心嘛,我刚刚突然觉得听见你的声音,觉得你出事了,打你房间的电话又没人接,打子榆的电话也没人接,难免会很担心嘛,你也不要嘲笑我了。”乔雪雁破涕为笑,美羽好好的,证明她的预感只是一时的神经质。
“妈……”美羽再也无法说出半个字,把脸埋进子榆的胸口,眼泪像决堤的浪潮,无法止歇。
“妈……”子榆突然觉得,如果他也有一个这样的母亲,将是上天对他的眷宠。要他叫这个陌生的字有点困难,但,他觉得她够资格当他的母亲。
“子榆……”乔雪雁居然当场不知如何反应了,子榆这样的称呼是她最大的愿望、最新的理想,想不到老天这么快就让她如愿。“我……我很高兴,高兴……可是,我只有当过女儿的母亲,没有当过儿子的母亲,不知道能不能当得好,你不用太认真没关系。”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子榆终于肯承认她了。
“有你当母亲应该是幸运的事,我也没有当过母亲的儿子,请多多指教。”他笑说。“美羽想再跟你说话。”
美羽把话筒拿过来,吸吸鼻子后,说:“妈,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很爱你?”
“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妈,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我很爱、很爱你。”爱要及时,如果她没有活过来,她就没有机会对母亲说这三个字,那么她这一生就充满遗憾。
“傻女儿……傻女儿……发什么神经……”乔雪雁再次又哭又笑。“你是不是想做什么奇怪的事?”她意识到女儿有些怪异,她从来不说这些恶心巴拉的话,这些话听起来像是生离死别般,挺教人生寒的。
“没有,妈,只是觉得你没有在身边,有点想你……”
“傻孩子!没有就好,要乖乖的啊,别做些太危险的事。”乔雪雁又使出唠叨的本色。
“好,是,遵命。祝你们蜜月顺利、愉快。”
说完,母女俩开开心心的收线。
美羽收了线,莫名地大吁一口气,方才的情绪激动令她有些疲累,也令她忧伤不已。“我妈好可怜哟,年纪轻轻就要为女儿牵肠挂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