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逐渐被夜的漆黑取代。
整条大街上,几乎已没有什么路人在行走,除了两名年轻女子──兰冰儿和她的贴身丫鬟小兔之外。
她们一面走着,一面蹙着眉左右张望,看起来像是迷路了。
“小姐,怎么办?咱们好像走错路了。”小兔一脸的不安。
“别慌,先镇定下来,仔细想想咱们是从哪儿来的?”
兰冰儿那温柔的轻语,有着安抚人心的作用,然而任凭小兔再怎么努力地回想,甚至就连脑汁都快榨乾了,却还是半点印象也没有。
“都是小兔不好,只顾拉着小姐一块儿看热闹,没想到却迷路了。”小兔一脸自责地说。
原本她们只是出来逛逛市集、买买胭脂水粉的,没想到街上正巧有戏班子沿路卖艺。
好奇又贪玩的她,忍不住拉着小姐一块儿凑热闹,和街上的百姓们一路跟着那戏班子边走边看热闹。
哪知道,当天色逐渐转暗,人潮也一一散去时,她们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都是她不好!小兔在心里自责不已。
都怪她看戏班子看得太入迷了,忘了注意她们究竟到了什么地方,她这个丫鬟,实在是当得太不称职了!
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小兔左右张望,入眼所见的陌生街道、陌生景象,让她的心情更加焦虑。
兰冰儿的心里虽然也有些慌张,但是她知道即使慌乱也于事无补,于是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还好这里不算偏僻,我们先找人问个路吧!”
“可是这么晚了,咱们若要赶路回去,会不会有危险呀?”小兔担心地问。
她自己的安危无足轻重,但要是小姐有半点损伤,那她该怎么向夫人和少爷交代?
小姐虽然不是夫人亲生的,但可也是从小娇养呵护到大的掌上明珠,她可不能让小姐有任何一丝的损伤呀!
兰冰儿想了想,说道:“我看这样吧!咱们先去寻间客栈用膳,顺便问一下路。看这情况,恐怕我们今天是回不去了,那就在客栈暂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回去吧!”
“嗯。”
见小姐如此沈着冷静,小兔的情绪也跟着镇定下来。
一想到遇着这种突发状况,小姐竟然比她这个丫鬟还冷静,而应该要好好照料小姐的她,却反过来需要小姐的安慰,小兔愈想就愈觉得自己实在太丢脸了!
为了弥补,小兔连忙引颈张望,当她瞥见街尾转角处有家客栈时,便立刻轻嚷道:“小姐、小姐,我看到了!街尾转角处有间客栈,我看不如去那边探听一下情况好了。”
“嗯,走吧!”
在小兔的陪伴下,兰冰儿走进了那间客栈。由于用膳时间刚过,一楼的客人并不多。
一看见有客人上门,店小二立刻迎了上来,而当店小二瞥见兰冰儿的容貌时,眼睛登时一亮,并在心底暗暗赞叹不已。
好个粉雕玉琢的美人儿呀!
他在这间客栈当店小二已经有好几年的光景,来来往往见过的人,搞不好都比他吃过的饭还多,然而,他却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瞧她眉如远山、眸横秋水,白皙的肌肤宛如凝脂般吹弹可破,小巧的菱唇则恰似花瓣般柔润娇嫩。那娇柔的体态轻盈而曼妙,让人瞧上一眼,就舍不得移开目光。
“咳嗯!”小兔乾咳了声,打断了店小二的失神状态。
“两位小姐,请问是要用膳呢?还是住宿?”
“我们不只要用膳,还要住宿。”小兔说。“请给我们几道好菜。”
“没问题,马上就来!两位小姐这边请坐。”
店小二将兰冰儿和小兔领到座位之后,便立刻去张罗她们所要的一切。
“小姐,等咱们用过膳之后,我就去问问那个店小二,看看咱们明天一早要从哪个方向走才能回去。”
“嗯。”
过没多久,几道小菜送了上来,那菜色虽不如家中厨娘烹煮出来的精致美味,倒也称得上可口。
当她们静静地用膳时,门口进来了个年逾五旬的老者。从他那一身装扮及行头,可以轻易地看出他是个相士。
那老相士进来之后,恰巧就坐在她们的邻桌,他向店小二要了一壶好茶,独自一人悠哉悠哉地品茗起来。
就在兰冰儿她们用完膳,小兔正打算招店小二来好好地询问一番时,那位老相士的目光不经意地瞥向兰冰儿,而这么一看之下,老相士像是发现了什么奇特之处似的,一直盯着她那张娇美的容颜猛瞧。
他那异常专注的目光,让兰冰儿和小兔想忽略也难,不过由于他的眼神并不带着邪恶,因此并没有引起她们的反感。
“这位老先生,您为什么一直盯着我家小姐猛瞧?”小兔忍不住问。
老相士又端详了兰冰儿一会儿之后,突然开口问道:“这位姑娘自幼便丧母无父,我说的对吧?”
一听见老相士的话,兰冰儿不禁惊愕得瞪大了眼。
这位老相士说的没错,她的确是自幼就丧母无父!
当年,年轻又单纯的娘在因缘际会下,巧遇了一名行走江湖的剑客。情窦初开的娘,很快就坠入了爱河,连人带心,毫不保留地给了那个剑客。
岂料,那男人竟是个无情的负心汉!在得到了娘的身子之后,他竟连一声再见也不说就离开,从此音讯全无。
疑心的娘,始终坚信那男人会回到她身边,然而她一天天地等下去,等到的却是自己怀了身孕的噩耗!
未婚怀孕的娘,立刻引来街坊邻居的议论纷纷,并使得兰家蒙羞。
有好几次,悲恸的娘差点自尽,要不是念在肚子里的胎儿太无辜了,娘早就想不开地寻死了。
只是,当十个月过了,娃儿呱呱坠地后,等不到心爱男人的娘终于寒透了心,趁着家人不注意的时候投井自尽了。
因此,才刚出世的她,被已经嫁入夏家并生有一子的姨母收养。为了纪念娘,姨母虽然收养了她,却没有让她跟着姨父一块儿姓夏,而是沿用了娘的姓,并将她取名为冰儿。
她的身世,该只有兰、夏两家的人才知情啊!为什么这个素昧平生的老相士,竟能一口断言她自幼便丧母无父?
难道这老相士真这么有本事,能够轻易地窥知天机,准确地算出陌生人的过去与将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同样惊讶的小兔,藏不住疑惑地问。
见了她们主仆俩一脸错愕的模样,老相士忍不住呵呵一笑。
“我替人算了将近三十年的命,可不是算假的,人家称呼我为‘老神仙’,可也不是喊假的。我光是从姑娘的面相,就能看出许多端倪了。”老相士的言语之间,充满了对自己的信心与骄傲。
“真的这么厉害呀!”小兔一脸的崇拜。
“呵呵!”老相士笑了笑,目光仍在兰冰儿脸上打转。“咱们既然在这儿相逢就是有缘,姑娘如有兴趣,老夫愿不收分文为你算上一算,如何?”
“呃……这……”
兰冰儿一向并不热衷于算命之术,原本无意让老相士为她卜上一卦,但一想到刚才他说得那么准,心里就不禁有些动摇了。
“小姐,既然老相士说不收分文,你就给他算算又有何妨?”小兔想听听这“老神仙”还会说些什么,便在一旁努力怂恿。
兰冰儿犹豫了会儿,终于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老先生了。”
“来,姑娘这边请坐。”
“嗯。”兰冰儿点了点头后,和小兔一块儿移到邻桌去坐。
老相士屏气凝神,专注地端详兰冰儿的面容,甚至还看了下她的手相、询问了她的生辰。
在兰冰儿和小兔的好奇目光下,老相士仍一点儿也不分心,口中甚至还念念有词地轻声咕哝着些什么。
“怎么样?‘老神仙’,你到底算得如何?”小兔按捺不住好奇地问。
“别催呀!小兔。”兰冰儿轻声斥止。
“无妨,我已经算好了。”老相士笑着对兰冰儿说。“恭喜姑娘。”
“恭喜?”兰冰儿诧异地挑起眉梢。“恭喜我什么?”
“恭喜姑娘将在近日的某个雨夜里,和你未来夫婿初次邂逅。”
她将在近日与未来夫婿“初次”邂逅?!
听见老相士的话,兰冰儿一阵错愕,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兔就已忍不住地低喝。
“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
“从姑娘的面相、手相和生辰三方面配合地看,的确是如此呀!”
“满嘴胡言!你说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还说你是什么‘老神仙’,根本就不准嘛!”小兔一脸不以为然地摇头。
“小兔,不得无礼。”兰冰儿蹙眉轻斥。
虽然她的心里也认为老相士说的事情不可能发生,但小兔这样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对好心帮她算命的老相士实在太无礼了。
老相士皱起两道灰白的眉,像是完全无法接受小兔的指控。
“老夫摆摊算命算了几十载,可从没有半个人说我算得不准过。”
“你的招牌这会儿可被自己给砸了,因为你说的那些话,真的不可能会成真呀!”小兔斩钉截铁地说。
“这位小姑娘口口声声说不可能,为什么?”老相士忍不住问。
“那是因为咱们小姐是要嫁给少爷的,而小姐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和少爷‘初次’邂逅了。”
“喔──真有此事?”老相士显然感到十分诧异,求证似地瞥向兰冰儿。
兰冰儿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自从姨母收留她之后,不仅待她极好,甚至还有意将她一辈子留在身边──不是将她当成亲生女儿那般疼爱,毕竟女儿长大了终究要嫁人──打算要让她当他们夏家的媳妇儿,嫁给夏家的独子夏振雷。
“是吗?这就怪了,我算的应该是不会有错呀!”老相士皱起眉头,对这个情况感到困惑极了。“依我看……”
“依你看,怎么样?”小兔虽说是不相信老相士的话,但仍忍不住好奇地想听听他怎么说。
“依我看,姑娘将来嫁的,恐怕不是你们口中的那位少爷,而是即将与姑娘初遇的那名男子。”
“胡说八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小兔有些激动地低嚷。
在小兔的心目中,小姐和少爷郎才女貌,并且即将在不久的未来成亲,这是绝对不会更改的事情!
“呵呵,世事无绝对,命中注定的事情却是无法更改的。姑娘们若是现在不信也无妨,反正将来等事情发生之后就知道了。”
见老相士说得如此有把握,兰冰儿和小兔都不禁一怔。即使原本她们都认为老相士的话不可能成真,可现在心里却不免都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好啦!茶我也喝完了,该告辞了。”
老相士收了收身边的行头,付了茶钱之后,便离开了客栈。
望着那有些佝偻的身影,兰冰儿忽地陷入一阵怔忡之中。
嫁给振雷哥以外的男人?这是她从来就没想过的事情!
见兰冰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小兔忍不住说:“小姐别理那个老相士啦!他说的肯定不准,更何况,近日来天气晴朗得很,半点下雨的迹象也没有呀!小姐就别太在意他的话了。”
“嗯,说的也是。”兰冰儿点了点头,不再去想那老相士的话。“好了,小兔,你去问一下店小二,看看咱们该往哪个方向走?明天一早我们就立刻回去,否则姨母和振雷哥肯定会担心死了。”
“是,我这就去问。”
看着小兔前去找店小二询问的身影,兰冰儿的思绪忽然又不受控制地飞到刚才老相士所说的预言──
恭喜姑娘将在近日的某个雨夜里,和你未来夫婿初次邂逅……
这句话宛如咒语一般,不断地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没来由地,她忽然感到一丝心慌,像是对于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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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夜空如墨的漆黑夜晚。
一弯上弦月,被厚厚的云层遮蔽住,密密的雨丝,自漆黑的夜幕不断地倾泻而下。
这场雨,从天色渐暗的时候就突然下了起来,一直到现在还下个不停,那叮叮咚咚的雨声,扰得人的心绪也跟着有些乱了。
兰冰儿撑了把伞,捧着一盅汤药走出夏家。
“真是怪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下起雨来了?”
她仰望着天空,就见在微弱的月光下,那密密的雨丝竟像是会发亮似的,散发着微微的光芒。
这如梦似幻的情景,让兰冰儿不禁有些失神了,一时间就这么盯着美丽而迷蒙的雨丝,完全忘了自己原本要做的事情。
一阵隐隐的响雷,蓦然拉回了兰冰儿的心思,她赶紧抓牢手中的伞,仔细捧好汤药,小心翼翼地迈开步伐,就怕湿滑的地会让她一个踉跄,不慎打翻了手中那盅汤药。
“何婶还在等着我的药呢!我得快一点给她送过去。”
与夏家相隔几条街的胡同里,住着一个已经年逾四十的何姓妇人,她的丈夫和一双子女几年前全染了病去世,就剩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着。
何婶的命运已经够坎坷了,谁知道老天爷还是不肯眷顾她,竟又让她染上了难以治愈的病。
没有钱找大夫看病、抓药的何婶,就这么一直被病魔纠缠着,病况也一天比一天沈重。
她一得知何婶的处境,便央求振雷哥帮何婶看病──振雷哥虽然年纪轻轻,却已是城里颇负盛名的大夫。
经过振雷哥的诊断,何婶的病情虽然严重,但若能长期服药仍然有救,因此她便吩咐丫鬟们依照振雷哥开的方子煎药,每天不辞辛劳地为何婶送药。
其实像这种事情,大可以差丫鬟们办妥就好,可是兰冰儿不放心何婶的病情,非要亲自来探望不可。
她的贴身丫鬟小兔原本都是跟着她一块儿过去的,只是今日姨母的身子欠安,虽然有振雷哥在一旁照料,但她还是不放心地要小兔留在姨母身边看顾着。
反正何婶家离夏家不远,这条路她又常走,不会有问题的。
就在兰冰儿这么想的时候,耳畔除了雨声之外,似乎还忽然有什么声响由远而近,迅速朝她而来。
那不寻常的声音,让她疑惑地怔了怔,而正当她想侧耳聆听的时候,忽然惊觉情况不对!
在幽暗的夜里,她赫然瞥见有抹巨大的黑影,迅速朝她扑来!
那是什么?!
兰冰儿的心蓦然一揪,紧张得差点忘了呼吸,而当她惊觉那是一匹朝着自己奔驰而来的马时,不由得惊骇地白了脸色。
过度的慌张,让她的咽喉像被人掐住似的,完全叫不出声来,当她猛地意识到该赶紧闪躲的时候,却已有些晚了!
“啊──”
她惊呼出声,虽然已经很努力地想要躲开,却还是被那匹马给擦撞到,娇柔的身子狼狈地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