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有人说话,她在通往客房的楼梯口停了一下,因为她一涌而出的泪水,使她暂时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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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薇娜醒来时,不记得身在何处,可惜她一下就想起来了。
她不记得自己几时睡着,恐怕是午夜以后。现在她觉得浑身发冷,一股寒意直深入她骨子里。
高窗子外有灰暗的光线,不比桌上的蜡烛光和壁炉里的灰烬亮。过了一会儿,她开始怀疑是谁点亮了蜡烛,翻动了炭火。是谁拉开了她床边的帘子?如果吉伯特胆敢……
“你打算一直躺在床上,等新郎来接你上礼堂不成?”
“美芷?”若薇娜惊讶地叫起来,认出那亲切的声音。
“嗯,小甜心。”
她坐起来看见那女仆坐在衣缝上——那衣箱本来不在房间。现在她自己的箱子上,坐着她自己的女仆。
从她有记忆起,美芷就是她的贴身女仆,而在那之前,她是安妮的女仆。她个子不高,比若微娜还矮一点,但体积可不小。她身材浑圆,因为她非常好吃。四十五岁的年纪,棕发有些花白了,有一双温暖的棕眼眸。若微娜和母亲分开这三年,美芷一直和她在一起,是雨果对她唯一的恩惠。
“你怎么会在这里?”若薇娜问道,四下打量没有见到其它人。
“他昨天早上把你接走之后,留了命令说,把你所有的私人物品送到这里来。那些家伙想撂下我,我当然不肯啰。”
“这么说,他早就笃定我一定会就范了。”她苦涩地说道。
“我昨天晚上看到那个老家伙了,你怎么可以答应嫁给那个东西?”
泪水不争气地涌人眼眶,她硬是忍住了,但说话时,她无法阻止下唇颤抖。“吉伯特打我妈妈,如果我不答应,我看他是不会住手的。”
“噢,可怜的小宝贝,”美芷走过来搂住她。“我早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和他老爸一样浑球!他每次在你身边打转,那些好言好语全是假装出来的,我从来没上他的当。”
“上帝原谅我,我恨他。他眼中根本没有我,只为他自己着想。”
“一点都不错,他们已经在准备打仗了。听说天亮之前,城堡里的武士和士兵会倾巢而出,不少人哩,很快他们就会打败福克赫斯,那北方的狂龙,那个从你手上抢走土地的人。”
“才不是从我手上,”她嗤之以鼻。“你以为吉伯特会把我的土地拱手让人?他在等利诺死哪,好把我和我的财产要回来,加上利诺的土地。”
“把你留在他身边?”
“哼,在有利可图时,再把我嫁出去。”若薇娜告诉她。
“原来如此。”
“他差不多是这么计划的。目前我得怀了利诺的孩子,好谋夺他的一切。”她苦笑。
“美芷,那么老的男人,还能使女人怀孕吗?”
“男人都这么希望,可是我看他是没望了。我在这里,听到好多闲言闲语。他有过儿子,都战死了。最近这几年他一共娶了四个老婆,这还不包括他年轻时娶的那六个。”
“这么多?”那少女皱眉头。“她们都怎么样了呢?”
“全死了,因为各种理由,但仆人说全是被他害死的。这几年娶的都休掉了,她们本来是清清白白的女子,不过没有马上替他生儿子,他就找借口休掉她们——有关他变态的传说可多着。”
“我也听说了。”她叹气。
“他娶你,是要你替他生个儿子。”
“如果我生不出来,他也会休掉我吧,难怪吉伯特说,我很快就会回到他身边。”
“如果你问我,我说他恐怕活不了那么久。他五年前就应该死了,活到现在只怕是和魔鬼打交道挣来的。”
“嘘。”若薇娜要她噤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不过心里可同意得根,她早就觉得他像个死人了。
美芷瞇着眼打量她。“你真的打算要嫁给利诺爵爷吗?”
“还有则的办法吗?”
“有呀!我说我们先杀掉他。”
她眼睛一亮,似乎是找到一线生机,然而很快又摇头。“方法是不错,可惜我坏了吉伯特的好事,他只怕要活活打死我妈了。他会对我非常非常生气,我不敢冒那个险。”
“说得也是。”美芷同意道,她对这对母女的感情都十分深厚,哪一个受委屈她都不忍心。“就算一定要嫁给他吧,你也不必和他同床共枕。”
“你知道吉伯特的,他非看到床上的血迹才会罢手。”
“不必非是你的血不可。”
这一点她倒没有想到,她不必忍受那一双鸡爪和口臭,如果……如果什么?
“利诺是快要死了,他却不笨。如果他第一晚不能得逞,他不会第二天再试吗?”她说着打了个寒颤。“我宁可在乌漆抹黑的夜里忍受他,也不想等天亮了再看他那个样子。美芷,光想象他碰我,我就快要恶心死了,你说怎么办?”
“好吧,甜心,我不拿药迷昏他,用药来让你昏睡好了。这样你什么都不知道,反而不必担心那老山羊要如何。”
这是好办法吗?若薇娜皱眉头。她不信任利诺,在他身边昏迷不醒安全不安全呢?是看不见就算了,还是不知不觉比较妥当?
“你的药效能维持多久?”她想了半天之后,若有所思地问道。
“几个小时,足够让他把事情结束。”美芷向她保证道。
“万一他误喝了呢?”
“又没有毒。如果他能做他就做了,不能做他也不会记得你为什么昏倒。”
“那我第二天早上还是得面对他呀。”她咕哝道,摇着头。
“不会的,为什么会弄错?我把药混在你的酒里面。他的酒没有倒出来,你的酒先倒在杯子里。反正你一定先回来,见到那杯酒就喝了它,不管谁跟你在一起,都不会怀疑其中有诈。”
“就这么办好了。”她下定决心道,“无论如何也比——”
敲门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若薇娜以为是吉伯特,结果是一大堆仆人。她们端进来洗澡水和木桶,一盘面包和乳酪的早餐。
她们还捧进来一件深白色的新娘礼服,说如果她没有自行准备,那么利诺爵爷要她将就一点就穿这一件好了。
她不小心听见她们窃窃私语,他的上两位夫人也是穿同样一件礼服和他步上礼堂。他对她一点也不在乎,由这种小地方就看得出来。
两名女仆把礼服举起来,展示给她看,她耸耸肩。“有何不可?他前两任妻子幸运地溜掉了,或许它也会带给我好运。”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若薇娜才想起来她不该把心事说出来。这些人毕竟是利诺的人,她这样说她们主子的坏话,恐怕对她不会有好处。
其实她们是被她的坦白吓呆了,不一会儿有人吃吃笑起来,然后一个接一个,她发现她们全站在她这边,因为她们都痛恨她的新婚夫婿。
不管人如何抗拒,时间仍然一成不变地行进,而六点一过,若薇娜就嫁给了柯白恩堡的领主——高武·利诺。没有任何意外,也没有人来救她。在证人之前,在众人的祝福之下——她认为上帝绝对不会赞同——她由一个讨厌的男人手中,被交到另一个讨厌的男人手中。
她未来的丈夫实在太老了,整个典礼过程中,他都在打瞌睡。
婚宴要热闹一整天。若薇娜被安排坐在利诺旁边,看他抿着那些搅碎了的食物——因为他没有牙齿,特别为他准备的。他同时注意到她没吃什么东西,在她的金盘子里堆满了食物。就算她有胃口,也被他破坏无遗。
吉伯特一直兴致高昂。他达到目的了,其它都不重要,他也不介意她的沉默。
他坐在她另一侧,像猪一样进食,猛灌老酒,说个不停——他要如何如何打得福克赫斯落花流水,杀得他片甲不留。
美芷没有听错,他甚至没有让利诺的士兵留下来庆祝,一批批把他们送往他的城堡,在那里和他的人会合,然后向特尔斯堡前进。他也没有等到自己有空指挥,他要把福克赫斯困在特尔斯堡,怕他溜走。
新娘回新房的时候到了,淑女簇拥着她离席,而若薇娜觉得她快要吐了。她脸色白得和她丈夫一样,她的眼睛因强忍着眼泪而涩痛不堪。
没有种种建议和劝告——像其它婚礼那样有的只是同情的眼光。那些女人很快在新房中一片忙乱,当她们蜂拥离去时,她身上只剩薄薄的衬衣。没有人建议她脱掉它,而她也没有这种打算。利诺的视线茫茫,说不定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差别,而她宁可不要和地宜接接触,有一件薄衣也是好的。
一旦房间里剩下她自己,她把睡袍包裹在身上,吹熄了所有的蜡烛,只留下床头的一对,给她自己照路。
她走固卓子旁,那里有一瓶酒,两只酒杯,只有一杯是满的。她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伸手拿那杯药酒。药效只能持续几个小时,万一她丈夫几个小时之后才进房间来呢?她该不该再等一下?她忘了问美芷,这药要多久才会发作。
房门在毫无预警下被推开,吉伯特走进来,他的眼光落在杯子上。
“不要碰它,”他警告道,企图阻止她反抗。她没有动,他把另一瓶酒放在桌上。“幸好我注意到你不太对劲。”
“我还能怎么样?”她提醒他,“我妈在你的控制之下。”
他不理会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一杯酒。“你打算毒死他?”
“没有。”
皱着眉头,他脸色更难看了。“那么是想毒死你自己?”
她歇斯底里地笑起来,但愿她有那种勇气。他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一下。
“回答我!”
甩开他的手!她拉下脸。“如果我要毒死任何人,那一定是你!”她怒道。
他脸红了半晌。她突然发现,他真的担心她会自杀。
没有直视她,他说,“你不要小题大做,等你怀了孕,我就替你除掉他。”
“这么说,你打算杀了他?”
他没有回答,因为一堆人吵吵闹闹地接近门口,想必是新郎来了。
“到床上去等他,”他轻推了她一把。“你不要乱来啊。”
她转身瞪他。“这是你一手安排的婚礼,你到床上去等他好了,”她压低嗓子怒道,“他根本看不见,或许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同。”
吉伯特竟咧嘴对她笑。“我很高兴你仍然是老样子,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我要把这个拿走。”
看他拿走酒瓶和杯子,她几乎要哭了。可是如果她求他至少留下那杯酒,他就一定会要拿走。
深吸一口气,她朝床跑过去,才把被单拉起来遮住自己,新郎到了,被一群留在最后一批,还没出门打仗的武士前呼后拥。
他们肆无忌惮的笑声,在看到床上的新娘子之后,突然停下来。吉伯特注意到她的不安,催促那些人离去,然后在身后关上门。
房里剩下若薇娜,和她的新婚丈夫。
第二章
他是有备而来的。
高武·利诺穿着一件墨黑的晨袍,使他没有血色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腰带在路上松开了,他没有把它系上,倒是往前走一步,它就敞开来。
若薇娜看见他朝床走来,连忙紧闭上眼睛。然而那一副老迈的身体已经映在她脑海里——凹陷的肚皮,皮包骨的两条腿,肋骨一根根清晰可见,还有吊儿郎当晃动的小东西。她知道那玩意儿有许多名字,大多指它是可怕的武器,但她老公的一点也不可怕,也不像武器,倒像个小可怜。
她差点想笑如果她不是快要哭了,这场面的确颇惹人笑。她开始低声祈梼,希望她可以逃过这一切。
“老婆,我的小兄弟须要你的鼓励,过来亲亲他吧!”利诺轻笑着。
若薇娜感到一阵恶心,她躺在床上,死命抓着床单,不愿移动。
“过来,老婆。”利诺喃喃道:“我太老了,这次一定要生个儿子。如果再不行,我就让鲁达来代替我使你怀孕,没有人会反对的。”
吉伯特也不会反对的,她恐怖地想道,他也要相同的结果……一个孩子。
老天,她一定要忍受这些吗?他好象行尸走肉,她知道她不必费多少力气,就可以反抗他的骚扰。但她这么做了,她母亲会遭到何种命运?
而且这人现在是她丈夫了,丈夫的地位是崇高无上的,她连命都掌握在他手中,他一声令下要宰了她,没有人能说第二句话。
“我买了个烂货回来吗?”他提高了嗓子。“你给我过来,马上过来!”
这是个直截了当的命令,她不是有意违抗,问题是她一碰他只怕就要晕倒。
“我做不到!”她大声说道,因为她不想说第二次。“如果你要我,那就来吧,我是绝对不会帮忙你的,爵爷。”
没想到他还能涨红脸,他气得发抖。她想,或许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他。他会鞭打她吗?恐怕要叫别人来鞭打她,他自己没有那种气力。
“你——你——”
他只说出这句说,眼珠子像要掉出来。他站在那里摇摇晃晃,一手捂在胸口,她真怕他把肋骨压扁了。
她翕动嘴巴,想说点什么安抚他,但话还没说出口,他倒栽葱跌下阶梯,一点声音也没有。
爬在床缘往下看,她发现他就躺在那里动也不动,手还放在胸口,眼皮并没有闭上。他的浑身上下都没有动,好象也没有呼吸。
若薇娜持续盯着他看。死了吗?她可能如此幸运吗?他的笑来到嘴边,变成呻吟。
现在吉伯特会怎么做?这件事不是她的错。
是吗?
假如她没有拒绝……
好象是她的错,她内疚地想道。她怎么知道拒绝男人会害死他嘛!
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她才不要去碰他。现在想到要碰他,还是让她翻胃。不过总要有人确定一下。
她跳下床,夺门而出,在走廊上撞到一个人。警卫吗?不,是吉伯特。
“我就知道会有这种事。”他不高兴地说道,“你一直计划逃跑。”
“我——”
“不可以,你给我回房间去,乖乖——”
“他——”
“回去!”
“利诺死了!”她好不容易把话说完。
他用力捏她的手臂,然后很快把她拖回房间。直接朝利诺走去,把脸贴在他的胸口。
当他抬起头来,表情是非常非常愤怒的。
“你怎么弄的?”他斥道。
她往后退一步,连忙自我辩解。“我没有碰他,屋子里只有你的酒,他也没喝。他甚至还没有爬上床,按着胸口就跌下阶梯了。”
吉伯特又看了她丈夫一眼,大概是相信她的话了。他把黑袍子盖住利诺的身体,然后站起来面对她。
考虑了半晌,他说,“你不要离开房间,也不要让别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