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啊……她从不知道,爱情竟是会让人变得自私的。但是,即使会因此受万人唾骂,她也不怕,只为握紧她的癡恋……一如嗜火飞蛾,即使知道烈火会燃尽它的生命,却仍是——毫不犹豫!
「到春天还有好长的一段时问,」克烈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让我们静静地等待吧!到时,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谁都分不开我们了。」
火星在他们脚下跳跃,热度融了地面冰洼。李妍闭上了眼,恣意地汲取克烈身上的气息,春天……等春天到时,命运将会如何对待他们?
「嗯。」轻声应和间,李妍知道克烈对他们能不能安然逃走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那又如何?天涯海角,甚或天堂地狱,她俱都无惧。
**
*雪落了停,停了又落,漫长的冬天在风向的转换中逐步迈向春天。
李妍闷闷地枯守在栖凤宫中看着簷下的冰柱已渐消融,尺长的冰柱现已短成寸许,一如泪干成灰的腊炬。
自从于雪山受困,第二天被救回城里后,李妍就受到禁足的待遇,哪里也去不了,只能成天坐在栖凤宫里看雪花飘坠,数着日子等待春天降临。
万一……到了春天例行的射猎大会到来时,颉密可汗还是不准她出宫怎么办?李妍想着,却苦于无法和克烈联络,因为现在楼凤宫中任一片言只语都需经过颉密可汗安排的侍卫才能传递出去。
「唉……」李妍趴在窗上,闷闷地歎气。
「公主,」裴颖摸了摸桌上的汤,都凉了,便命人将汤再去热热。「你先别想了,吃点东西吧!看都凉了。」
「我不想吃……」李妍摇着头,脸上尽是嫌恶的表情。回纥食物她本就吃不惯,而最近更是一看到肉类就嗯心想吐。
裴颖将李妍强拉到桌边坐下,「你得保重身体啊!」说着,她替李妍在碗里布上厚厚的一层肉,「你不吃东西,怎么撑得下去呢?」她偷瞅了眼侍立门边的宫女,压低了声音在李妍耳边劝着。「克烈王子不是说要带着你离开这儿吗?你要没有体力,怎么走呢?」
听到裴颖这样劝她,李妍这才勉强地拿起筷子,万般不愿地将向塞进嘴巴里咀嚼。
看到李妍终于肯吃束西,裴颖脸上不禁泛出欣慰的笑容,但她脸上的笑容没有持续多久,随即因李妍的呕吐而任由惊慌替换掉她的笑容。
「公主……」裴颖拍着李妍的背,替她缓和痛苦。
「这肉馊了!」李妍皱着眉头将碗推开。
「怎么会呢?这是我刚让人弄了送来的。」裴颖心觉有异,便自己尝了一口,没有坏啊!那怎么会……看着李妍最近老是食慾不振—老喊着胸口闷、噁心的模样,该不会……裴颖呆住了,不会这么凑巧吧?
「我不吃了!」李妍将筷子一摔,骄纵地发着脾气。「居然弄这种东西给我吃,派人把厨子捆了,送给可汗发落!」裴颖胆战心惊地看着宫女将地下收拾好退开后,才靠在李妍耳边轻声问道:「公主……」裴颖嚥了口口水。「你最近的月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像是……像是迟了吧?」
李妍一听,心跳蓦然加快,她明白裴颖想问什么,因此不安地绞扭着双手。
「这……」李妍正想说话,这时却有宫女将热好的汤端上,她只好将话咽在喉咙口,强自镇定。
只见宫女缓缓退开,退开时不经意地看了李妍和裴颖一眼,她们两人心里有鬼,因此都不自在地避开了。在看到那名宫女慢慢地退出房外时,她们两人才松了口气。裴颖上前去关上了门,快步日到李妍身边。
「裴颖,」李妍焦急地拉住了裴颖的衣袖:「你说……我会不会是……有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
李妍垮下了肩膀,万分希望这只是她的误判,万一在这个时候怀了孕,那她跟克烈的事就说什么都瞒不下去了。毕竟,她从来没跟颉密可汗同床过,却有了孩子……一旦怀孕,就是罪证确凿,她和克烈都逃不了,甚至连她肚里的小生命也难逃一劫。
在这种时候,李妍无法如同一般女子为自己怀上心爱男子的婴孩而欣喜。她摸着自己的肚腹,惶然不知所措。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李妍抓紧了裴颖问着。
「我也不知道……」裴颖无奈地摇头,「这件事,我看还是得设法通知克烈王子才行。你先别急,我们还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怀孕了,也许只是一时不顺也说不定。」她安慰着李妍,自知这是心存侥倖,但除了这样,她不知自己还能怎么做。
「通知他……你有办法吗?」李妍的泪被急了出来。
「我、我尽量想办法就是。」裴颖替李妍擦掉眼泪,轻拍她的肩安慰着。「但无论如何,你现在最要紧的是保重身子,多少吃点东西,因为你万一要是病了,到时一惊动太医,可就更麻烦了。」
李妍理解地点头,重新拿起筷子,因为她知道,如果她真的怀孕了,是绝对瞒不过太医的诊断的;而就算她没有怀孕,生了病也只会拖累克烈……于是她接过裴颖为她重新盛满的碗,努力地将食物送进自己的嘴巴。
但塞进嘴巴的食物却教她胸口忍不住翻腾,就要作呕,只好强忍着。就在她再也忍不住呕出来时,房门被推开了。
裴颖一见到进来的人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参见可敦。」上官宿月先向李妍行礼,随即转向裴颖:「怎么了?怎么看到我像看到鬼似的,脸都青了。」
李妍紧捣着嘴,怕自己在上官宿月面前露出形迹被她看出不对。裴颖也是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哟?」上官宿月踱到桌边看着桌上的食物:「怎么一点儿也没动?最近您的食慾是愈来愈差了。」
「不要你管……」李妍正想出声喝斥,却又被连续的干呕给堵住话声。
上官宿月修淡的柳眉轻挑起来,「您身体不舒服吗?」冷冷的视线自李妍身上转向裴颖:「裴颖,你是怎么服侍的?怎么可敦身体不舒服也不传太医来诊脉?」
「我……」裴颖看看李妍,又看看上官宿月,一时想不出个好理由来搪塞。
「是我让她别叫的。」李妍辩解。
「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让大医看看呢?」上官宿月冷眼看着李妍强忍着呕吐的冲动,随即转身对侍立门边的宫女下令:「传太医。」
「不行!」李妍暴吼出声。
室内的空气凝结于瞬间,上官宿月的视线在裴颖和李妍之间流转,敏锐的双眼看出她们极力掩藏的慌张和心虚。她缓步走到门边,「你们全都下去。」待一阵衣裙摩擦的□□声响远后,她来到李妍身边,坐下。
「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能传太医吗?」不该出于属下的逼问语气,发自上官宿月紧抿的唇间。
李妍现在只觉自己彷彿堕入冰窖,全身冷得再没有一丝温暖的血液流动。
「我身为大唐女官,」上官宿月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楚地说着,「随您远嫁回纥,职责无它,便是维护我大唐威仪国体;而您身为代表大唐的公主,您的一言一行俱是我的责任。我一切以不辱使命为重,因此无论有什么事,您都应该让我知道,」语气在此停顿,她直视着李妍的双眸射出冷冽凌厉。「有补救余地的,我自会设法补救,不要弄到事无可转圈之时,以白绫一条赎罪。」
听着上官宿月的逼问,裴颖转头看着李妍,只见她脸色苍白,原该红润的双唇亦白如雪色,微微颤抖着,形容出她的绝望惊悸。
李妍眨了下眼,仰首困难地呼吸着,任泪一径滑落她的脸颊。
「那你就给我一条白绫吧?」雪靥沾泪,透冷一如融雪时的温度。
上官宿月震慑于李妍的决绝,颓然吐气间,她心中的疑虑获得了证实。
第十章
雪融了,但春天还没有降临北国。
融雪时天气最为寒冷,冷得人皮肤上一点感觉也没有,总刺刺的像是结着层霜。而李妍不仅身体没有感觉,甚至连心都失去了感觉的能力,只是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
她自枕头底不掏出一个小瓷瓶,玉白青花的小瓶是上官宿月交给她的……每次握着这瓶子,她就忍不住颤抖起来,胸口郁结着无处宣洩的气团,几欲爆破她的胸腔。
「……你记住,等可汗来赴宴的那天,你就设法灌醉可汗,让他上你的、床,再观个空将这个往、床上一洒,那样可汗就会相信你是完璧的……孩子不足月出生是常有的,这样就天衣无缝了……」
回忆着上官宿月的话,李妍有着欲泣的冲动。但今天的她不能哭,要是乱了脸上的妆,上官宿月会生气的。她将瓶子重新塞回枕下,踱到镜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有张娇柔的容颜,细致的脸靥,眉笔勾出新月,胭脂点染绛唇……这是她么?她问着自己,她希望这不是她。爱着克烈的她,如何忍受将自己交给另外一个男人?所以她希望这不是她。
但是,她不能不听上官宿月的话,因为那时摆在她眼前的只有两条路打掉孩子,或者将孩子伪装成颉密可汗的孩子。
腹中的孩子啊!既是她和克烈的罪证,却同时也是他们相爱的证据,她能怎么选择呢?
所以,有了今天的邀宴,有了她今天的浓妆……「可敦,可汗来了,您快准备出迎吧!」宫女的声音传来,带领李妍的脚步木然地自镜台前移向前厅。
寒冬冰霜灌满她的全身,她不由问着,北国的春天要到何时才会降临呢?
**
*在栖凤宫满植着冬青的院墙旁,裴颖忍着刺骨寒风缩在树影下等待着。
由于今天可汗待在栖凤宫中,因此宫内不若以往一般形似囚牢。裴颖想尽了办法才在数天前将讯息传给克烈,而直到今天,一直被颉密可汗分派了许多工作的克烈也才有机会接近这里。
裴颖在冷风中等着,为着替李妍告诉克烈她怀孕的事实。也许今天不是最好的时机,但对她们而言,却是唯一的机会。
听着宫内传来的歌舞之声,裴颖知道酒筵已将结束,但克烈却迟迟不见人影……会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裴颖担心着。
迟至月往中天移动时,有草丛摇晃的声音响起,裴颖连忙缩起身体,怕被守卫看见自己在这里鬼鬼祟祟的;但见前方黑影鬼祟更胜于她,她知道,那人是克烈,便心急地靠了过去。
「克……」裴颖呼声未尽,便被克烈捣住了她的嘴。
「嘘——」克烈打量着四周,将裴颖带到更为僻静的地方去,这才开口问着:「这么急着找我,是怎么回事?」
「是……」两人都压低了声音交谈。「公主她……有孕了。」
克烈被惊得怔了。李妍怀孕了?天……他一时有点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什么时候发现的?」无意识地抓紧了裴颖的手臂,但陷于焦心的他无暇去注意裴颖的痛楚。
李妍怀孕了……这个事实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打转。他可以想见当李妍发现自己怀孕时将会有多么不知所措、多么盼望他的支持,可是他却……却让她独自承受那样的压力而无能为力。
「好一阵子了……而且,你们的事,上官宿月都知道了,所以她要公主……公主……」接下来的话,裴颖说不出口,但克烈却了然于心。
他明白了今天李妍设筵的目的——她们要他的孩子成为他名义上的弟妹。
「我要见她!」克烈说着放开了裴颖,转身就朝李妍的寝殿走去。
裴颖拉住了克烈:「不行呀!今天可汗在呢!」但她拉不住正陷入激动中的克烈,只能跟着他跑。
她究竟度过了多少个难以合眼的夜晚?又尝受了多少泪湿枕衰的孤寒?克烈压抑不住自心上湧起的自责,在这种时候,他居然抛下她一个人独自承受这样的苦楚……他要见她,要立刻带她走!他说什么都不能再看着李妍被他们所犯下的罪行折磨,该为这一切付出代价的是他,而不该是她。
念着她的稚嫩,那侵夺他魂魄的纤弱……他的心就痛得让他举步维艰。她才十六岁,单纯无知,不该为此受责的;所以这是他的错,他不该放任自己将她拉进这场注定没有圆满结局的爱恋之中……此刻他只想向上天祈愿,让所有的罪由他一人承担,别去催折那朵无罪的初绽花蕾。
孤月高悬,薄云如纱,将一条灿亮的银带藏在纱后,彰显冷夜的淒清。
克烈和裴颖来到了寝殿之外,听到的是一声清脆的摔裂声,似是有个瓶子或杯子摔落地面成为碎片的声音。裴颖担忧地观察着克烈的表情,暗暗希望他别因一时冲动而做出不可收拾的事。
但夜色昏暗,克烈脸上的神色一如星群之匿迹,她看不清。
**
*「呵!」颉密可汗低声的沉笑回盪在温暖的室内。「你今天兴致倒好,怎么?突然想起妻子该尽的义务了?」
李妍没有回答,只是乖顺地躺在床上,握拳的双手下意识地放在枕边,极力想忽略颉密可汗正在她脸颊抚摸的手。
颉密可汗将李妍的裙子撩高,粗大的手掌向着密处而去,柔嫩的肤触是易于挑动起欲望的,看着李妍如含苞待绽的花朵般的美颜,他感到雄性动物的本能在他下腹聚集。他边摩挲着李妍的腿,边端详着她的脸庞,只见她紧蹙着眉,十足的忍受表情……蓦地,他将手往上移动,感觉到李妍身体因紧张而紧绷。
虽然今夜的酒不少,但是,他可不会因此相信这个之前拼了命拒绝她的小女孩突然变得如此温柔顺,会没有其它的目的。
「你今天倒乖,不咬我了?」李妍突如其来的改变让颉密可汗心下罕异,揣测着她的企图,她到底想做什么呢?颉密可汗想着,却在这时察觉李妍放在枕边的手正往枕下伸去。
感觉颉密可汗的手游移到她的腹部,李妍压抑着自心底窜起的抗拒,伸入枕下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这场骗局的重要道具,却猛不防被颉密可汗握住手腕,硬将她的手拉了出来。
「这是什么?」颉密可汗看着李妍手中紧握的瓶子,脸上有不怀好意的笑容。
就在李妍还来不及想出借口时,颉密可汗已经一把夺过那个瓶子,将之往床下摔去。匡啷声响间,瓶中液体四溅,染出了血色。
只见颉密可汗的脸色转为阴沉,缓缓将视线自鲜红的液体转向李妍苍白的脸,「你准备了那种东西放在枕头下做什么?」缓慢的语调带着无尽的压迫,吓得李妍一句话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