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理会她的怒目相向,径自拉过她指在他鼻尖的手指头,放在手心把玩。“我们有关系?你还记得呀……你这样冷淡对待我,我还以为你老早将那一夜的回忆给彻底遗忘了呢。”
他怎么能够将语气说得这么埋怨,好像她是个负心的王八蛋似的。他凭什么抱怨她的冷淡?当他的身份明明还是她好朋友的男朋友时,他怎能奢望得到她热切回应?
抢不下手,只好当做一切不曾发生过,至少她还拥有一个难得的好友。
“如果‘忘记’,真像你说得那么容易就好了……”
悠朗大手一捞,一把将夜遥搂进怀里。“对不起,我又让你伤心了。都是我不好,那天原本只是好心想送你回家而已,没想到却禁不起你一句到爱情宾馆共度一夜的无心引诱——”
他的话引发夜遥握拳捶在胸膛上。
“你——”
“说真的,那一晚,我真的没打算和你上床的,只想脱掉你那双高得离谱的厚底鞋罢了。”夜遥闻言,噗哧一声忍俊不住大笑起来。她用食指抹净眼下溢出的泪珠:
“好一个烂到极致的蠢借口!你常用这一套来骗和你上床的女人吗?真的有人上当吗?‘小姐,我真的没预备和你上床,只想脱掉你身上那件过时得可怕的洋装。’,你当真以为女人都没脑袋吗?”
“你知道我是很认真在跟你谈论那一晚的事,我不希望你当它是一场错误。”
悠朗出乎意料的认真语气和态度,将夜遥的笑意一扫而尽。她先是被他的话震退了一步,当他想靠近时,却忿怒地扬起手指着他的鼻尖,骂道: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吃了就可以将讨厌的事情完全遗忘的特效药的话,告诉你,和你到‘BabyBeach’的第二天早上,我就算倾家荡产也一定会冲到药房买个十瓶,好一口气吞掉!就算噎死也不在乎,只要能把你的脸从我的脑海里完全抹掉!”
对于悠朗,夜遥怀抱着莫名的情绪。没错,她是爱他,但是无法忍受他坦率直言爱意,他不应该这么轻易就忘记,他现在还是香织的所有物呀!
谁知道,他不怕她的破口大骂也就算了,居然还浅浅一笑,擅自将她颤抖的手指用他温暖的掌心一把包住,结实地握在手里,目光灼灼地瞅着她。
“我知道你爱我一如我对你的直觉反应,承认吧!我们彼此互相吸引。”
他掌心的温暖微微渗入她的皮肤,她感觉体温正在急速攀升发烫。真的很夸张,只是握着他的手,竟比在她身上放一把火还要令她煎熬难受!
夜遥完全明白这是什么缘故,因为她已经深深深深地爱上他了……
她也许欺骗得了别人,却无法对自己说谎。
☆ ☆ ☆
“风间,你这小子真不知好歹!女朋友一个接一个换,上次喜欢纯情玉女,这次就换一个呛辣妹,你的胃口也好得太离谱了吧?”藤村晴彦拍拍正忙着将录影带上架的风间雾肩膀,指指身后美丽的访客。
香织一脸笑盈盈地和他打招呼:“嗨,风间学长,好久不见。”
风间雾以点头代替招呼,眼光却放在香织身旁那位睁着一对水汪汪大眼的高中女生身上。
他从没见过一个女孩拥有如此绝尘洁净的气质!她无垢得宛如落入凡间的天使,仿佛她只要伸手轻轻触碰天际,白昼就会瞬间取代黑夜一样。
“她是松原真希,今年高一。真希,这是我高中学长风间雾,他人很好,你如果需要什么的话,尽管开口找他。”
这是什么介绍辞?好像他是一颗拥有法力无边的许愿星似的。
风间雾还没来得及开口抗议,香织已经匆忙丢下真希,一个人拔腿往大门跑去。
“喂!你忘了带走你的朋友!”风间雾开口呼唤落跑的香织。
“她忙得没空理我,白天要工作,晚上还要留意悠朗的异状,根本没有时间陪我玩。好无聊,风间大哥,你请我看电影吧!”
喝着藤村晴彦献殷勤奉上的特调饮品,松原真希微笑地把玩着书包的背带。
“你想看什么电影?大哥哥请你看。”对美女最没免疫力的藤村晴彦,口水只差没泛滥成灾,放着柜台的工作不管,光顾着围在真希身边团团转。
“你不用上课吗?整天就拿着一个书包在街上四处乱晃,不觉得无趣吗?”风间雾冷冷的语气像冰一样,让四周的温度瞬间下降。
“就是无趣,所以来找乐子呀!”
不顾风间雾的冷淡,真希径自走到“恐怖惊悚片区”,兴致勃勃地挑选够骇人的影片来刺激心脏。
“没有更可怕的吗?最好全片都是活生生血淋淋的变态谋杀画面,挖心剖肺断手脚割鼻子——”她的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风间雾牢牢捉住,直直将她往大门口拉去。
“放开我!”
真希的挣扎起不了丝毫作用,只能任由风间雾将她拉上机车,驰聘上路。
“哇——”
风驰电掣的滋味令真希疯狂尖叫,她紧紧搂住风间雾的腰,尽情放声嘶喊。
“好痛快!如果我现在摔下车去,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真希闭上眼,迎着风大口大口地呼吸。
“这比游乐园的任何一项游乐设施都要好玩得多了!我现在可以了解为什么会有暴走族的产生了!”如果可以,她巴不得现在就弄张驾照来,自己体会与风竞赛的高速刺激。
真希兴奋地放开手,沉甸甸的书包和烦恼便随手抛到宽阔的车道上,真希一转头便看见疾速呼啸的车辆毫不留情地将它辗过,于是更加开心地忘情乱叫。
“哇——太棒了!好过瘾呀——啊——好痛!”
下一秒,她挺立小巧的鼻尖便狠狠地撞上风间雾结实的背。
他猛然煞车,将机车和她安置在路边,整个人就笔直无惧地往车潮汹涌的大马路上走去。
她看着他好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好几次她仿佛看见他置身血泊而不忍地闭上眼睛,然而当她再度张开眼睫时,却发现他已经安然地站在她眼前,轻轻拍打她破烂书包上沾染的尘埃。
“拿好!因为我不会再为你捡第二次。”
他将书包还给她,然后发动机车,再度上路。
即使是捡那么一次,也够了,太足够了。
真希搂着风间雾的腰,她的脸贴着他的背,唇角浮上一丝微笑。
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这样好呵!
独自闭眼沉思,睁开眼才赫然发觉,怪哉,这条路的景色怎么愈看愈眼熟?
“我们要去哪里?”真希忍不住攒眉发问。
“你的学校。”风间雾话一说完,车便停在校门口了。
“很无聊耶!都说了去学校一点都不好玩,干嘛还带我来?”真希赖在风间雾的车上,像一只淘气壁虎死命趴着墙不放,任凭风间雾怎么拉扯,她依然不动如山。
“真希?你怎么好几天没来学校?大家都好担心你耶!”摇曳着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天野咏美领着一队人马向校门口逼近。
“原来是捡到一枚好货,所以才把我们这票姐妹都给忘得精光了。嗯,长得是不错,但你要晓得男人是天生坏胚子,劝你还是及早离开他吧,我才不相信他买得起PRADA的皮包给你,而外头那些色老头子绝对不会吝啬这一点钱,像你这副无辜可怜的清纯高中女生最受他们青睐了,你快回来加入我们吧,不要再堕落下去了!”
大桃堇领着一票人,一起向真希发布归队通缉。
“拍大头贴的时候缺了一个洞,感觉好寂寞喔!真希,你一直都站在我旁边的位置,你一走,我周遭的空气都跟着冷了起来咧。”天野咏美发动温情攻势。
“年纪轻轻就当起老鸨,不大好吧?把别人的老年安养基金都骗去买名牌皮包,不会良心不安吗?要就自己去工作攒钱,否则就别整天痴心妄想买那些你们用起来既老气又没格调的高档货。”
风间雾很少开口嗦,一开口就这么犀利,挺累的!看来训完这顿,他大概至少得休息个三十分钟了。
“我们姐妹说话,你少在一旁放干屁!”大桃堇的火爆脾气连男人都怕她三分。
“他说的正是我想说的,你们要继续援交,我管不着,只是我不干了。”真希跳下机车,拍拍两手:“我要退出!”
“你真的要退出?你有没有仔细用大脑想清楚?一退出就玩完了哟,会很惨很惨的哟!”
天野咏美试着挽回颓势,因为一旦真希退出,势必会令她们流失许多客源,瘦了大家的荷包,她岂能够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呢?何况,真希的客人大多出手大方,慷慨得不得了,她们自然不可能让真希这棵摇钱树说倒就倒。
“我不会后悔的,这是我自己的决定。”真希拎起风间雾为她拾回的书包,向一行人潇洒地摆摆手,哼着歌跨进久违的校园大门。
☆ ☆ ☆
“上次你带我去的那些地点,我已经整理好,撰写成一篇游记,预备下个星期登在台湾的报上。”夜遥让悠朗在她唇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才推开车门。
这一个星期以来,夜遥几乎每天都和悠朗见面;为了增广她的见闻,提供她写专栏的题材,悠朗常跷课带她去尝鲜。
像是前天他们就去了和歌山一家很有趣的拉面店,料理的味道不怎么样,店内的设计倒是挺绝的,因为店里的地面是完全倾斜的,汤碗放在桌上会自动由右滑到左,连老板娘自己都死命抱着一根柱子,否则根本无法站稳在店里记帐。这么好玩的店,也只有悠朗晓得带她去见识见识。“是吗?可以让我看看吗?”
“在我的房间里,你要不要……”夜遥没将邀请说得完全,毕竟,请悠朗到屋里坐坐这个主意实在不大好。
她的迟疑,悠朗全看在眼底。
“下次吧,我还得去接香织下班,你也晓得她的脾气,要是去晚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总是为她的犹疑找借口,不让她为难。
算是交往吗?这句话悠朗一直没问出口,像是一种默契,他们亲吻、他们拥抱,他们的关系建筑在一致的沉默,绝口不提爱与将来,好像只要他们不说,这段感情就不算真的存在;好像这样一来,不堪的背叛与欺骗也就不予成立。
“是呀,香织一定在等你和她一起晚餐,你快走吧!”
夜遥目送着悠朗的车离开视线,才转身推开公寓的大门,回到她单调孤寂的房间。
一进门,连地灯都还来不及开,手机铃声就响了。
“喂?”
“这次没被电话线绊倒了吧?”风间雾的笑声由话筒另一端传来。“吃饭了吗?我们这里有新菜色,要不要过来一趟?”
“又有新片子了?你要请我吃饭吗?”听见风间雾的声音,就知道准有好康的事。
“只要你来,爱吃什么随你挑。”
风间雾店里供应的餐点正好满足夜遥饥肠辘辘的肚皮,每次他都会给她免费的套餐还附赠一卷影片观赏,她只要晚上无聊就会往他那里跑。
“那你先替我挑一部片子,我想看轻松的爱情小品,大概再一个小时我就会到了,你要等我,不可以自己先下班把我丢给藤村那个牛皮糖哟!”
“我保证一定等你,放心吧。爱情小品?那就‘双面情人’好了。”
“你决定就好……”夜遥点起一盏地灯,晕黄温暖的灯光像悠朗的笑脸。
“你……最近有什么好事发生?”
“为什么这样问?”
“你的声音在跳舞呀!”
“什么?”他不多话,可是一出口,总是令人诧异。
“光听你说话,就觉得你整个人都处于精神雀跃状态。况且,你好几天没来店里,一定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对吗?”
吓死人!他怎么能够猜得这么准?
夜遥于是伸手去翻开坐垫、掀床单,怀疑风间雾趁她不在的时候,在她的房里装设监视器,否则他如何知道她总是点着那三盏美丽的灯,一个人坐在屋里傻傻地笑,只因为悠朗说真心爱她?
“叮!你答对了。我和悠朗在一起了。”她学猜迷节目主持人的语气宣告正确答案。
然而,话筒的一端迟迟没有传来夜遥预期的祝贺声,她于是开口问道:
“风间?你还在听吗?”
过一会儿,她听见他略为沙哑地说道:
“我还在。原来你和他在一起了,你看吧,我不是老早告诉过你,勇敢地选择,不要犹豫不决,你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日本人真的有一套自己的幸福论,开口闭口就是幸福不幸福,夜遥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那我真的要好好谢谢你!谢谢你的建议,我现在感觉真的好幸福。”
“那就好,只要你觉得幸福,一切就足够了。”
现在他的难题无疑是必须说服自己去相信,悠朗不是一个负心汉,并且衷心祝福夜遥能够得到快乐与幸福。
唉,自己对她的爱意,还来不及等她发觉就落个断念下场,看来,他只好找一天夜里,偷偷地将对她的强烈感觉全部扔进东京湾去了。
第六章
中国人说,夜路走多了,总有一天会撞见鬼!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坏事做多了,准会出糗。
何况他们还做得这么明显——在离香织的店不到一百公尺的露天咖啡座亲昵地喝茶聊天,当然更少不了毫不间断的甜蜜热吻。
悠朗幽默的语气逗得夜遥不住大笑:“别说了啦!”
“那家伙真的很可怕,早上一洗完脸真把我吓了一大跳,我的天啊!她的眉毛全部长翅膀飞走了耶,不骗你,刚起床就看见她没化妆的脸,实在是有点恐怖。
“香织要是听见你这样说她,一定会气死。”
夜遥最自豪的就是她那道有个性的剑眉,尽管现下细眉当道领导流行,香织也不止一次动她眉毛的歪脑筋,不过都遭到她的严厉抵抗拒绝!想剃她的眉毛,门都没有。
“其实我刚起床的时候也是很惨不忍睹的,头发像变色的鸟窝;嘴巴很臭,像吃过一条袜子一样;只穿着一件四角裤晃来晃去……”
光说别人不公平,悠朗不忘自爆内幕。
“你穿四角裤呀?”夜遥的脑中开始想像那副画面,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好像中年欧巳桑喔!”夜遥取笑他。
“不知道是谁像个老太婆似的喜欢泡温泉、吃馒头,到爱情宾馆还会发挥本领杀价杀到让服务生都傻眼?说起来,是谁才像欧巴桑呀?”
悠朗随便挑几条夜遥的糗事来讲,就让她笑不出来,一张脸迅速胀红。她抡起拳头,作势要打他,却让他的大手一捞,顺势将她搂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