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听莫琳阿姨说，爸爸不喜欢这里，所以也不要大家来。」
「不喜欢这里？可是这里明明被照顾得很好啊。」
「他偶尔会进来，大半天都不出去。」
「喔？你爸爸是个很奇怪的人。」
「我不觉得，我很爱他。」
「对不起，我只是表达对他的感觉，没别的意思。」
「老师，你有没有看见花园角落有间屋子？」
顺着唐云心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坐落在花海的尽头，是一间小木屋，屋前有秋千随着风微微晃动。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漂亮。云心，我们过去看看好吗？」
「好。」
朱语彤和唐云心穿过花园，愉悦的走近木屋。
「老师，我想玩秋千。」唐云心像小鸟般的跃上木屋前的秋千。
「好，你玩，我四处看看。」
朱语彤绕了木屋一圈，感觉屋子四周很乾净，木屋也被保养的很好。
「云心，这里以前应该有人住过。」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住过，但是我听说过这里有古怪的事。」
「看不出来任何迹象呀。」朱语彤皱起眉又看了屋子一眼。
门被锁着，想深究也不得其门而入。
天色渐暗，暮色笼罩大地，唐云心显得不安起来。
「老师，我们改天早点来，现在天黑了，我们走吧！」
「也好，不过晚上这园子如果有昏黄灯光会更美。」
「可是这里天黑以後会有鬼哦！」
「谁告诉你的？」朱语彤瞪着偌大的园子，寂静令人觉得有点可怕。
「莫琳阿姨偷偷告诉我的，她说以前的老师都是被鬼吓走的。」
「真的吗？我倒想待晚一点亲眼看看。」朱语彤涌上一股好奇心。
「不行啦，爸爸等会儿就会回来吃晚饭。」
「好吧，改天再来弄清楚，我不相信有鬼。」
唐云心突然对朱语彤产生莫大的崇仰之心。
「老师，你好勇敢喔！」
朱语彤搂住唐云心的小肩膀，「为了让云心能安心的进来赏花，我一定会把这个捣蛋鬼揪出来。」
唐云心被朱语彤的话逗得咯咯笑。
面对要再钻一次的洞，朱语彤沉思了一会儿。
「老师？」唐云心正欲钻出时，回头又望了朱语彤一眼。「你不走吗？」
「下次我会带把剪刀来。」她一定要把茂盛的枝哑剪掉一些，这样她就可以轻松的进出了。
钻出了竹篱与树枝间的缝隙，朱语彤和唐云心相视而笑，师生俩算是暂时满足现阶段的探险之举。
＊＊＊
晚餐时刻，朱语彤和唐云心早已梳洗乾净，穿着整齐的坐在餐室等待唐文怀。
长方形的西式餐桌上插着一盆海芋，灯光调整成最柔和的状态，萨克斯风旋律缓缓响起。
「云心，你们父女吃饭都这么讲究吗？」朱语彤低声的问唐云心。
「爸爸说，要在这种环境下吃饭，才能培养优雅的气质。」唐云心正襟危坐，一副小大人模样。
朱语彤在心底惊叹——唐文怀不单单有着冷漠的外表，还有着龟毛的性情。
一阵好闻的古龙水香味飘进来。
唐文怀身着休闲服，神清气爽的经过朱语彤的身後，来到主位坐下。
佣人们开始送上鱼翅套餐，唐文怀看向朱语彤。
「朱老师，今天应该逛过山庄了吧？」
「是的，唐先生。」
「这里的环境还满意吗？」
「很好，唐先生。」
「朱老师似乎惜言如金啊！」
唐文怀想起了今早初见面时的一点点不愉快。
「唐先生见笑了，我本来就不善言辞。」
被唐文怀意有所指的点明她的心态，朱语彤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我们开动吧。」唐文怀终於愿意饶过朱语彤，让尴尬的气氛不再凝聚。
唐云心安静的吃着自己面前的一份套餐，举止端庄的像个已成年的淑女。
朱语彤疑惑的瞧着她——九岁的小女孩如此表现，未免太沉重。
「云心，你的筷子要再练习练习，拿这样不合乎标准。」唐文怀吃着饭，眼睛不忘盯着唐云心。
虽然平日忙於工作，但是唐文怀绝不会忽略女儿一些生活细节上的教育。
「是的，爸爸。」唐云心恭敬的回答，神情稍稍紧张起来。
她调整了一下持筷子的指法，动作却变得极不顺畅，菜夹不起来，愈是急就愈慌，菜也就掉了满桌。
「云心，怎么好用就怎么拿。」朱语彤心疼她这一餐饭吃得辛苦。
「朱老师，请不要干涉我训练云心该有的礼仪。」
「拿筷子也有国际标准吗？何苦为难孩子吃饭，你知道保持愉快心情进食，是健康的基本条件吗？」
「朱老师，你只是云心的老师，我不需要你的教训。」唐文怀冷下脸说。
「是唐先生要我照顾她的一切，所以我现在只是尽本分罢了。」朱语彤傲然的直视他。
唐云心又急又怕，面对因她而起的争执，眼眶早已盈泪，「爸爸对不起，是我不好，没认真学习，请不要生气。」接着她用眼光求朱语彤别再说下去。
朱语彤忍下气住了口，将脸撇向旁边不再看唐文怀。
这个女人真令人生气，原先还为她不会谄媚阿谀而心喜，现在倒希望她不要这么尖锐难驯。
失去好心情，唐文怀扯下腿上的餐巾，丢在桌上愤而起身，大步的迈出餐室。
唐云心伤心的哭了起来，朱语彤走到她身边安慰她。
「云心，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别在意。」
「我没办法达到爸爸的期望，我让他伤心。」
噢！老天爷，只不过是拿双筷子，有这么严重吗？
「只为了这个没拿好？」她取筷子在唐云心面前一晃。
「不是只有这个。」唐云心哽咽的说：「我什么事都没办法达到他的要求。」
他是个什么样的父亲，居然让一个孩子如此失去信心。
「云心乖，把饭吃完。」朱语彤旋身欲跟随唐文怀走出餐室。
「老师，你要去哪里？」唐云心紧张的问，她怕朱语彤又去惹父亲生气。
「我去找你爸爸谈谈。」朱语彤回头答着。
「不要去，爸爸会生气，他生气很吓人的。」
朱语彤现在才了解，唐家亲子之间的关系并不和谐。
她露出慈爱的笑容，「放心，我不会惹你爸爸生气，我只是想让他知道云心很乖、很爱他。」
＊＊＊
走出餐室，朱语彤搜寻着唐文怀的身影。当她毫无目标的望向门廊时，看见有人影晃动，於是朱语彤朝门廊走去。
门廊前，唐文怀双臂抱胸，眼睛直视黝黑的天际。他不明白为什么今晚他居然没有要朱语彤闭嘴，而是自己一个人退出来生闷气。以他的脾气，早该叫不自量力的朱语彤滚蛋了。
难道是因为她是第一个敢违抗他的女人，才会令他有不一样的对待吗？
「唐先生。」朱语彤整理好情绪後，才轻声的开口。
没想到朱语彤会跟着出来，唐文怀吃惊的调回眼光看了她一下，随即移开眼眸冷哼一声。
「朱老师的说教没说够吗？」
「唐先生误会了，我无意如此，只是觉得你对云心的要求太过严苛而不合理。」
「如何教育子女我自有定见，不必旁人干涉。」
「唐先生，我觉得云心很爱你，如果你对她能够温和点，她会变得比较活泼、比较快乐。」
「我要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名门闺秀，所以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成为名门闺秀的方式有很多，为什么要牺牲掉她快乐的童年？」
「因为她的血液里有着不安分的基因。」唐文怀语调森冷起来。
朱语彤讶然於唐文怀，竟然如此看轻自己的女儿。
她正想开口抗议，却被唐文怀制止，「朱老师请记住自己在唐家的地位，不要踰越了本分。」
朱语彤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唐文怀看朱语彤大半晌不说一句话，内心扬起一阵胜利的得意，他睨她一眼又说：「朱老师是个真性情的女子，总是免不了会自作主张，看来我有必要先跟你说清楚一些事。」
来日方长，就暂时忍了吧！朱语彤深吸一口气。
「请唐先生明示，我会谨记身分，尽力去做。」
「云心现在正在放暑假，所以你必须帮她预习新学期的课业；等到开学後，你必须亲自接送她上下学，照顾她的安全，我会让司机开车送你们；至於晚上，你必须辅导她的课业，功课只许进步不准退步，每天要到她就寝後，才是属於你自己的时间。」
「这些都是我分内的事，唐先生不必特意要求我。」
「嗯！当然啦，云心在学校的时间，也是属於你的时间，但请掌握好云心的放学时间，不可迟到。」
「我会牢记在心。」
唐文怀看朱语彤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心里大有股征服的快感。
「如果唐先生没别的事要交代，我想去陪云心。」
「等等。」唐文怀忽然想到朱语彤胆子大，好奇心一定也不小。「山庄风景很美，朱老师要散心请自便，但是後院有处竹篱笆围着的土地，请你不要擅自入内，那是我们唐家的禁地，谁也不敢冒着触怒我的危险，而去一探究竟。」
「门都上了锁，就算想进去也没办法。」朱语彤才说完，便懊恼自己怎么自露马卿，暗地里吐了一下舌头。
「想必你已经去过了，不过不知者无罪，但是从今晚起，请你切记！」
他阴沉的眼光直射入朱语彤的眼眸，震慑她的心扉。
「不要试探我的耐心，今天晚上已经是我的极限。」
他看她的样子，让她觉得想逃离他的视线。
「是，请容我告退。」
不等唐文怀回应，朱语彤像一阵风似的消失无踪。
看着她快步离开，唐文怀嘴角漾出笑意。
这个女人真的很不一样。
直奔回二楼房间的朱语彤，许久才平息紧张的情绪。
「我怕他吗？」
不！她才不怕他。她会好好养精蓄锐和他奋战到底！
第二章
清晨，朱语彤在悦耳的琴声中醒来，仔细聆听之後，才知道是圣桑的「天鹅」。
朱语彤迅速梳洗後快步来到客厅，只见唐云心优雅的坐在三角钢琴前弹奏。
立於唐云心身後，朱语彤忍不住技痒，恨不得也坐下来弹上一曲。
「老师，是我吵到你了吗？」曲罢，唐云心轻声问朱语彤。
「没有，我是从美好动听的旋律中醒来的。」
「真的吗？我从来不觉得它好听。」唐云心垂下头看着黑白相间的琴键。
「你不喜欢弹琴？」朱语彤不相信唐云心不喜欢弹钢琴，因为她的指法那么顺畅，而天鹅这首世界名曲，也被她诠释的非常优美。
「不喜欢，这是爸爸指定我学的，我喜欢的是舞蹈，爸爸却怎么都不准我学。」
「爸爸真的好专制哦！」朱语彤坐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肩给她安慰。「我们把弹琴变得有趣些，好吗？」
「好啊，怎么变？」
「我们来个四手联弹。」朱语彤提议着。
「嗯，弹哪首曲子？」
「贝多芬的快乐颂。」
「好，来吧。」
一双纤纤长指加上一双粉嫩小手，快乐的在音符中跳跃着。
结束时，朱语彤和唐云心相视而笑。
「除了钢琴之外，你爸爸还强迫你学什么？」
「国际礼仪。」
「你现在就学会不会太早？」
「没办法，爸爸的命令谁都不敢违抗。」
「平常除了固定要上的课之外，有没有去户外活动？」
「爸爸只准我在前院逛逛。」
「哇！好可怜的云心。」朱语彤捏捏她的鼻尖。「让我来拯救你吧。」
朱语彤牵着唐云心的手，「我来这儿之前，特地买了一个风筝，我带你去放风筝。」
初次担任教师的朱语彤，心里着实有些惶恐，为了构思吸引小孩子的教学法，让她在任职之前费了不少脑筋。
「风筝是什么？」唐云心对这个名词充满疑问。
「跟小鸟一样可以在天空飞翔的玩具。」
「真的吗？我好想马上玩。」
前院是一片平坦的草地，朱语彤跑在前，唐云心跟在後，风筝便缓缓随风飘起，朱语彤的长发也跟着飞扬起来，唐云心则跑得脸儿红通通的，神情愉悦。
＊＊＊
唐文怀阴郁的站在三楼房间的大阳台上，看着女儿又笑又跳的。
他拢紧眉心凝望了许久，最後终於下楼，走向前院。
朱语彤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着高飞的风筝。
「老师加油！」唐云心拍手叫道，笑声响彻整个大院子。
「越飞越高了，我们再跑快一点。」
朱语彤忘情的向前跑，却来不及停脚而撞向唐文怀。
他挺立的身材如一棵大树坚定不移，而坚实的胸膛霎时让朱语彤有着短暂的迷思。
「啊！对不起唐先生。」朱语彤的脸瞬间染上一片红彩。
「朱老师童心未泯，玩得很开心嘛。」唐文怀冷冷的声音，马上让朱语彤从迷思中醒过来。
「呃……我看云心有点闷，所以……」朱语彤突然觉得自己说话变得笨拙。
「你真尽责，连她心里闷不闷都看得出来。」
「我……」听得出来唐文怀语带讥讽，但她就是回不了话。
「云心，你的钢琴练了多久？」唐文怀转向唐云心，威严的目光让唐云心双腿几乎发软。
「一个小时。」唐云心怯怯的回答。
「我不是规定你，假日的早晨要练四个小时吗？」
「是，爸爸我错了。」唐云心头低的不能再低了。
「还不快回去练琴。」唐文怀沉下脸色，严厉的说。
唐云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垂头丧气的走向大厅。
唐云心逐渐走远，朱语彤确定她不会听到与唐文怀之间的对话後，才开口道：「唐先生，你太狠心了，根本不配当父亲。」
「什么时候开始，朱小姐的责任范围包括监督我配不配当一位父亲了？」
「你难道不知道云心不喜欢钢琴吗？而她又缺乏户外活动。」
「小孩子本来就没选择权，大人必须帮她做选择，然後督促她走下去。」唐文怀挑眉看着朱语彤手上的风筝线头，「难道要她和你一起疯才叫户外活动吗？」
「唐先生，为什么你不能用心去了解云心想要什么？」
「云心能要的只有两个字——」唐文怀冷冷的朝空气中说：「自律。」
「为什么？她只是个孩子呀。」
「我要她成为端庄自爱的女人，别人我无法掌控，而她是我的女儿，我可以塑造她。」
「唐先生，请你给她一点选择的权利，让她学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朱语彤！」唐文怀怒道：「你管太多了，我请你来是要你帮我照顾云心，不是让你来编派我的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以後请不要干涉我管教女儿，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唐先生……」
朱语彤欲再开口辩驳，却被唐文怀扬手制止。
他高傲的不看朱语彤一眼，便旋身定回屋里去。
朱语彤气得七窍生烟，她愤然的低声咒骂：「可恶加冷血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