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这样,但后来我发现,一个厨师最大的成就感在于客人满足的表情。料理是一门艺术,而非只为填饱肚子,当然手艺更不只是谋生的工具,如果料理不用心去营造的话,就算技术再好也无法让客人感受到那份心意。
料理是有生命的,我在日本见到那些师傅对料里的狂热,深受感动,挑选食材的谨慎、每个步骤的用心,那种似乎与料理溶为-体的光芒,眩目的刺眼,我的资历尚浅,但我希望有一天也能够达到那种完美极致的境界。」礼亦滔滔不绝的说着,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好半晌才回神。见到书蔚震撼的蹬着他,-抹潮红染上他方正的脸庞。
「吓到妳了?」
书蔚摇头,他刚刚说的话与她十多年来根深柢固的想法简直背道而驰,完全新奇的感受让书蔚无法思考,只能轻声说:「我只是……有些惊讶。」
好笑的望着她恍惚的模样,既然她开始了这个话题,那他也有个疑问想问清楚。
「书蔚,妳又为什么讨厌厨师?」
她为什么讨厌刚师?这个问题烧痛了书蔚的心,十几年来的创痛毕竟不是他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辞就能消弭,她抗拒着心痛的感觉,不可避免的又筑起了防御工事。
「厨师说难听点,不管是高级饭店或是普通餐馆,都只是客人的下人。客人要吃什么、要用什么煮法,只有接受命令的份,更别提窝在油腻腻的厨房有多令人不舒服,而且除了煮菜他们什么都不会。」书蔚一连串的吐出伤人的字眼,希望藉此来抵御那股茫然的感觉。
越听脸色越铁青,礼亦不插嘴,沉默的听着她句句的自以为是,她美丽的小脸上又浮现市侩的算计,贪婪掩去了她的笑容,初遇的那个女人似乎又回来了。
「更重要的是,厨师这个职业一点前途都没有,就算做到大厨又怎样?仍然得窝在厨房。我这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嫁入豪门,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厨师离我的理想十万八千里,我厌恶厨师,恨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书蔚一口气将自己十多年来的想法说出,末了又补充-句,「除非他们能月人佰万,我可能会考虑一下。」她像讲笑话似的娇笑着。
礼亦再也受不了了,他霍然站起,眼里是愤怒的红雾,使他看不清书蔚眼里的痛楚,他恼自己的愚昧,怎会因为这几天的相处就忘了她的本性?失望落寞逼得他几欲发狂。
他冷冷的说:「妳既然如此厌恶厨师,为什么又愿意跟我来往?是因为能捞多少好处就捞?妳这女人真是可怕!」
他冷酷的语气让书蔚受伤了,她抬起头不驯的说:「你可别忘了这些都是你自己提议的,我只是顺水推舟,这样错了吗?话说回来,你身上又有什么好处是我能捞的?哼,你根本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我免费的司机与佣人。」
她可真是伶牙俐齿,礼亦想着自己怎么会遇上这种女人,还像个白痴似的认为她并不像外表那般可恶,原来都是他自欺欺人。
「很好,妳这个虚伪、没有心的女人,既然-切都是我提起的,现在我这个免费的司机与佣人不干了!妳另请高明吧!」礼亦愤怒的拿起外套。
书蔚不甘示弱的反击回去,「请便,我正愁不知该怎么让你识相的离开呢!」她双手抱胸注视他大步离开,当门砰然的声响传来,书蔚的心却像遗落了什么。
清凉夜风袭来,满腔怒火却无法平息。他坐入车子却没有立刻发动,而是瞪着方向盘,想着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些日子以来,他逐渐发掘出她可爱迷糊的一面,同时也为她的伶俐折服。根本忘了要教训她的原意,只是单纯的与她相处,费尽心思只为博她欢颜。礼亦叹息,他简直是十足的傻子,忘了女人的伪装是很可怕的,就这样一头栽进她的魅力中。
想不到她骨子里仍然是那个拜金女,脑子里只有钱,没有一丁点对职业的尊重与包容,虚假的令他感到恶心。
而更深刻的感觉却是失望,他以为她并不像外表一般庸俗可憎,没想到却是他让自己给愚弄了,礼亦猛力捶着方向盘。
他怎会愚蠢到被这种女人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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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今天没穿妳那有穿跟没穿一样的暴露装啊?」嘲讽的女声不大不小的响起。
书蔚置若冈闻,走到位子坐下,翻动卓上乱七八槽的资料。
「连妆也没有以前那么浓了呢!是不是被人甩了打击太大啊?」格格笑声响起。
书蔚站起身,旁边那些同事们屏息以待书蔚的反击,没想到她只是转身朝主任的办公室走。
以前对她充满恶意的女同事们面面相觑,「她这几天是怎么了?」
「是啊,以前还会跟我们唇枪舌剑的,现在却像游魂似的。」
「接送她的男人也少了,我前几天还见到她在等公车呢!」
「是啊,以前还会跟我们唇枪舌剑的,现在却像游魂似的。」
「实在太奇怪了,进公司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她这么低落。」
「是啊,感觉真奇怪,还是以前的那样比较习惯,妳们说是不是?」
赞同声一一响起,女人就是这么奇怪,平常恨之欲其死,现在敌人没防御力量了,却觉得浑身不对劲,像失落了什么乐趣-样。
书蔚听完主任训话,有气无力的回位子坐下。感到许多探询的目光在窥视自己,但她没兴趣跟她们明来暗去的讽刺,只觉得好累。
自他突然从她生命中消失后,每天走出公司大门不再有丰田等等着她,回到家也不再有香喷喷的食物等着填饱她的五脏庙,每当经过厨房时,那股空虚感更是强烈。她好象……好象失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个礼拜了,她却还提不起精砷,是为了他吗?书蔚摇头,别开玩笑了,她可是倾国倾城的美女,多少男人想来巴结她、追求她,她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男人失魂落魄?
可是妳最近真的很个像妳啊!一个声音对书蔚这么说。
好吧,书蔚勉强承认,她的确是想念池……的手艺,他把她的胃在这短短一两个月给养刁了,现在她对什么都提不起胃口,以前为了身材而刻意缩减的食量现在更是少得可怜、说起来这还要怪他!谁叫他手艺要这么好,又教她一堆莫名其妙的烹调知识,害她现在看到外食就有些倒胃口。
就这样而已吗?另一个不受欢迎的声音抗议道。他的人呢?妳不想念他的人吗?
当然不!书蔚坚决否认,他那个人除了莫名其妙还是莫名其妙,一点都不温柔,也不像其它男人一样讨她欢心,还老是说话调侃她。
书蔚的眼黯淡下来,她干嘛一直想他?简直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多想想怎么吸引男人的注意比较实际。
第六章
书蔚走出公司大门,下意识的寻找丰田车,片刻后黯然的低下头,这时一个阴影笼罩在她身旁,书蔚抬起头,有些希冀,然后转成失望。
「褚先生?」这男人是公司合作对象的总经理,前途不可限量‧
「书蔚,我来接妳吃饭,妳愿意赏光吧?」热忱的笑容伴随着一束花送到她手上。
瞪着眼前怒放的一大束红玫瑰,书蔚莫名的觉得俗气,她抬起头,机械性的微笑,「褚先生,谢谢你的激约。」这几天她都是一个人回家,突然觉得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耳语声传来,书蔚注意到同事在盯着她跟褚致远,如果她拒绝了或许会更引起骚动。
「叫我致远。」他热切的说,「走吧!还是妳另有邀约?」 书蔚很想答应他,一顿浪漫晚餐加上数不清的甜言蜜语,或许还加上昂贵的礼物,她为什么要拒绝?可是却听到自己说:「致远,我今天刚好人有点不舒服,改天可不可以?」
书蔚故意咳了几声,柔弱无骨的小手攀住他的肩,一双媚眼看他,娇佣无力的说:「致远,你不会生气吧?」她不想跟他出去,本能地施展媚功。
远处一双被愤怒染红的眼,沉默的注视着眼前看似打情骂俏的-幕。礼亦咒骂自己真是犯贱,早知道她是这种女人,为什么着魔似的来到她公司,只想见她一面!
她显然-点都没有将他放在心上,仍如往常一般的周旋在男人堆中。 忿忿地开中离开,礼亦的心燃烧着的不只愤怒,还有难忍的妒意。
美人轻声细语的要求,相信没有男人舍得拂逆她的意思。致远握住她的手建议道:「我带妳去看医生?」握著书蔚的手不放。
「不用了,我巳经看过,现在需要休息。」书蔚把手抽出来,在他的脸颊印上一吻,呢喃着:「改天见哦,掰。」她转身便要走。
致远扯住她,「我送妳。」他因轻吻而心荡神摇,怎么也无法就这么放她离开。
她不想让他知道她家在哪,「致远,你真是个好人。下次再打电话给我啊。」书蔚朝他秀气的挥手,回眸的娇媚微笑中带着暗示,走路的模样直要把人的魂都勾去。 她为什么要拒绝?书蔚自问着‧或许她只是心情不好,总之跟「他」绝对无关!书蔚抬起头,注意到一台丰田急速驶离,不觉心跳加速。
不可能是他!他巳经这么久没跟她联络,那她还在希冀什么?
致远痴痴的望着她,好半晌才想起他原本是要送她回家。
女同事们更是张大眼睛,她居然拒绝让男人接送?张成0字型的嘴久久无法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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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蔚,妳又不对劲了。」紫妍忧虑的说。
「是啊,前阵子妳还胖了点呢,现在又瘦回来了。在烦恼什么?跟他有关吗?」丹芸问。
「是不是性生活不美满啊?」纤纤挤眉弄眼的胡说八道,「妳跟妳那位煞星现在怎么样了?」
三个人全知道礼亦自告奋勇接送书蔚的事,对她的改变自然联想到礼亦身上去。
书蔚尽量打起精神,不希望好友为她担心。「他不会再来了,我跟他已经完了。」察觉不对,这么说好象很暧昧似的。「反正我们本来就不合。」
「哦,那妳最新-任的男朋友是谁?」纤纤嚼着花生,大刺剌的问。
没人再追问她跟礼亦的事?书蔚不禁有点失落,「没有。」她无精打采的说。
「没有?」紫妍惊叫,「妳那些护花使者呢?在他出现后全消失啦?」
「当然有人追我,但我心情不好,没兴趣。」书蔚将前天才拒绝了褚致远的事说出来。
「这样很不对劲哦,小蔚,据我所知,他可是个小开耶!」丹芸拿着刀叉跟香鱼奋斗,不小心太过用力,叉子连着一小块香鱼飞了出去,引起一声诅咒,丹芸连忙过去赔不是,却绊倒椅脚,手里拿着的刀差点直接砸在男人头上酿成命案,怒吼声震天价响,吓得丹芸直赔罪。
确定丹芸不会有事,其它三人回过头,换纤纤发难。
「小蔚,丹丹说的没错。妳要不是真的脑子坏了才会拒绝小开的邀约,就是……」
「就是他的离开让妳心情低落到反常,为什么呢?小蔚,妳自己认为呢?」紫妍也温柔的问。
闷头瞪着自己的手指甲,书蔚注意到因为好几天没卸指甲油,指甲已经失去了光泽。她怎么会变成这样邋遢的女人?
迟疑了一会,书蔚说:「我不知道我最近是怎么了,但是跟他绝对无关。人总有低潮期吧?偶尔反常-下也是正常的,或许我现在就是……」
「小蔚,我们要听实话。」纤纤打断书蔚的话,直接的说道。
「是啊,小蔚,我们这么久的交情,难道妳连心事都不愿意跟我们说吗?」紫妍加入劝说行列。
「我也要听!」好不容易回来的丹芸,坐下后便兴致勃勃的望著书蔚。
看到三个好友关切的目光,书蔚叹息,放下防备,悠悠说起自己的苦恼。
「我讨厌死厨师了,当然也应该讨厌他。可是他……很虽让人讨厌,除了先前几次不愉快的巧遇,他其实是……很好的。如果他有心,他可以很幽默和善,让人很容易喜欢他。我说的是喜欢跟他相处,不是喜欢他这个人。」书蔚加上-句,像要撇清什么。
喜欢他的陪伴跟喜欢他的人,这两者之间有分别吗?书蔚这么说是半承认了对他有好感,但三个人都没挑明说,因为她们知道书蔚也不会承认。
「耶你们怎么会闹的不欢而散?」丹芸好奇的问。
「因为我……告诉他,我厌恶厨师。」
「就这样?他也太没有肚量了吧!」纤纤提高声调,不敢相信男人竟这么小心眼。
「我好象说的太过分了。」书蔚承认,没发现自己在为他说话,到现在每当想起他那时愤怒的样子,她就荒谬的觉得自己似乎伤了他。
「那现在妳打算怎么办?」紫妍轻问。
「没什么打算,他根本不该出现在我生命中,现在一切如常,我还应该高兴呢!」
「可是妳并没有啊!」丹芸一边喝果汁一边说。
书蔚沉默了,「或许我只是一时不能适应吧,有人陪的感觉是很容易习惯的,我想,只要过几天就好了。妳们不必担心我,我没事的。」
真的没事吗?三人对看,并不作如是想。但感情的事谁也无法插手,她们也只能在书蔚身旁支持她,静待事情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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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星期平淡无趣的日子,书蔚决心改变。不1该说是恢复原先的生活。她厌恶前阵子软弱的像个白痴似的自己,为了生命中一小段插曲,弄得自己人不像人,简直可笑到极点。
从明天开始,她要重拾以前的光鲜生活,天天有人开名车接送、吃昂贵的餐点,接受数不清的名贵礼物。她可以慢慢挑选最好的一只金龟,确保自己来五十年可以衣食无虞、尽情挥霍。她不必付出任何代价,只需要与男人周旋。
书蔚走出公司大门,决定待会打电话给褚致远,将他编为第四十五号男友。
一辆朋驰可疑的停在大门口,书蔚本能的望了望。车子缓缓驶到书蔚身旁,后座的门开了,出现一个西装笔挺、风度翩翩的男人。
姜礼亦?!书蔚惊愕的看着他走近,忘了该怎么反应。他怎会出现在这儿?
礼亦一直维持笑容,手里捧着一束花,「给妳,我亲自去选的。」
书蔚被动的接过一大束花,香水百合加上满天星,美得让她移不开视线。她抬头望向他,觉得他今天不太一样,不论是外表或是感觉,好象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姜礼亦。
看他身上的西装,意大利手工缝制的西装,除非家里有点钱,否则是穿不起的,目光再溜向他抹上发油、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及脚上那双擦拭得闪闪发亮的皮鞋,最后看向耀眼得剌目的朋驰中,天哪,还有司机呢!他今天是怎么回事?书蔚有些疑惑。但是见到他,莫名的喜悦仍然盈满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