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威集团已觊觎欧培山庄多年,既然现在如你们所愿,那你又来这里做什么?”她不客气地怒道。
京令圻不但没有任何不悦,反倒勾起一抹笑。“我不做无意义的事,既然会到这里来,当然要有相当的收获。”
“直截了当的说吧!你要什么?”梅薇有不好的预感。
“交易,我来谈一宗交易。”
“呵,我即将一无所有,你还想跟我交易什么?”她自嘲地道。
“一场婚姻,换取欧培山庄的经营权。”京令圻语出惊人。
“什么?!你这个神经病!”很难得的,向来柔柔顺顺的白云居然也会骂人,若不是气氛不对,梅薇真的很想笑。
“白云姐,让他说下去。”很诡异的情况,这个男人居然挟着欧培山庄的经营权,来跟她交换一场婚姻?
他嘴角微微上扬,“各取所需,我们有各自的目的,你可以换回欧培山庄——令尊的心血,而我也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何乐而不为?”
“我不懂,为何你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却又要放手?”
京令圻俊脸闪过一丝玩味。“那就不是你能过问的了。”
“小薇,你别听这个男人胡说八道,婚姻是神圣的,怎么可以用来作为交换条件?”白云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她苦涩地摇摇头,咬紧牙忍住泪水,不舍地环视“阿尔卑斯”一眼,心中已有了决定。“我……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心知肚明,挽回欧培山庄的唯一方法,就是答应他。
“小薇?!”白云低呼。
“对不起,白云姐,为了欧培山庄,我必须做最后的努力,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如果牺牲自己,可以换回爸爸宽心的笑容,我愿意……”
白云胸口一窒,感受到她深沉的无奈与悲哀。
“小薇,你爱樊的,不是吗?”
梅薇蓦地红了眼眶。
“爱或不爱,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强忍着心中的不舍,对白云绽出一抹淡然的笑颜。
“谢谢白云姐这些日子来的照顾,我跟樊匡……没办法,请你帮我向他道声再见,还有祝他……圣诞快乐……永远快乐。”
在“阿尔卑斯”的大家,现在一定正快乐地庆祝着樊匡与母亲重逢后,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圣诞夜吧!
真是太好了!
只希望白云姐能听从她的交代,别急着告诉大家,她已经离开府城,准备嫁作人妇。
她希望在樊匡人生中重要的一刻,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是美好的,而不是一个为了欧培山庄便将自己的幸福葬送掉的愚蠢女人。
梅薇静静地望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脑中一幕幕闪掠的却是她与樊匡这段时间相处的点滴,第一次相遇的震撼、第二次偶遇的口角……
很难想像,刚开始有如冤家般见面就吵,到后来自己竟不顾一切地爱上那个……寂寞的男人。
都是他不时流露出的寂寞神情,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地陷落,最后搞得自己这么难过,都是他、都是他……
她眸中缓缓地流下泪水。
其实,最寂寞的人是她啊!
一直以来,她自以为成熟地度过一个人的生活,父亲病倒之后,她的坚强也崩溃了,借着寻找料理天才的他,来遗忘自己的软弱,自以为可以做好每件事,拼了命地努力,却连最后一点自尊也无法保留,成为众人的笑柄。
最后,她还是一个人。
经过那处喷水池,呼啸的风送来两人曾有的对话——
“喂,有没有零钱?”
“做什么?”
“我想许愿,可是我右手受伤了,你帮我丢好不好?”
“你把这里当许愿池?”
“有何不可?心诚则灵嘛,何况我是用五十元硬币耶!”
“容我提醒你一声,那是‘我的’五十元硬币。”
“你好小气哦!先跟你借一下嘛,要不,我分你一个愿望好了……”
当时,她在他面前大声说出第一个愿望,却在心底偷偷许下另一个愿望——
希望樊匡能永远幸福。
幸福……
捧着胸口,空洞的心却痛得难以忽略。
再也压抑不住地,梅薇放声大哭。
※※※
雪白的蕾丝加波浪般婆娑成花,绵长至地的头纱随风飘扬,微亮的天光下,新娘在摄影师的指示下款摆姿态,该是喜悦的绝美容颜,却没有一丝表情。
“梅小姐,请你看着前方……能不能假装京先生就在你面前,我要一个幸福的表情。”摄影师以专业的口吻要求。
梅薇楞了下,浮起苦涩的笑。
幸福怎么能“假装”得出来?
“我……一定要拍这组婚纱照吗?”
“京先生明日就要透过各大媒体公布喜讯,他希望能有更具说服力的照片。”京令圻派来的助理爱莫能助地表示。
“只是各取所需,为什么要弄得这么盛大?”她不解,只希望可以赶紧完成一切手续,好换得京令圻的承诺,根本没想过要有什么婚纱照、婚礼之类的表面形式。
一切都是虚假,办得再风光也是枉然,这段婚姻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现下只是照着剧本开拍,然而,她这个不称职的新娘,实在无法扮演好这个角色啊!
“这是京先生交代的,我……”助理十分为难,不知该怎么回答。
“对不起,我失控了。”这是她自找的,他的助理也只是听命行事,没理由为难她。“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就剩最后一个镜头,我会完成它的。”
只是……好难呵!没有爱情却要假装幸福,多么辛苦……
“梅小姐这么漂亮,一定会幸福的。”一旁的造型师帮腔道,只希望快点把金主的交代完成。
梅薇沉默地任由造型师拉拢被风吹乱的头纱,深吸一口气,当她再度抬起头看向远方——
蒙蒙亮的前方,一抹颀长的身影站在远处。
那心之所系的身形,她永远不可能错认——
是樊匡!
“这……不是真的……”
他怎么会来这儿?梅薇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难不成是自己太思念他了,才会在这天将其未亮之际,产生了幻觉?
直到一道银亮弧线划过,某个东西掉落在她身前,梅薇才回过神。这一切不是梦,樊匡真的在她眼前!
是他,真的是他!她死寂的心再度狂跳,晦暗的容颜也开始有了光彩。
千言万语都在眼神中诉尽,深情的表情是如此自然,摄影师赶紧捕捉这真情流露的一刻。
“好,收工!”
摄影师的赞美、工作人员的喧闹声……完全隔绝在梅薇的世界之外,她目光凝望的只有他。
“你……”
她拉起裙摆,捡拾起他丢过来的东西——那枚五十元硬币,水痕未干,像是刚捞起。她愣愣地握在手中,不知所以地抬眼望他。
樊匡紧抿唇片,似乎正压抑着怒气。
多日不见,他的身形比印象中更加挺拔,神情却更阴郁了。
高大的身影朝她走来。
“你怎么来了?”梅薇仰起脸,想将他背光的表情看个分明。
“我不该来吗?”
毫无掩饰的沉郁目光,让她心一颤。
她悄悄掩去心伤,佯装愉快地说道:“异地相见,我以为你会高兴见到我。”
“那可真是误会了。”他冷冷一哼。“你我有何关系?我的心情为何要为一个不告而别的女人而起伏?”
他的冷言冷语狠狠地刺痛她的心,别过脸,她低声说道:“就算只是朋友,给我一个笑容也不为过吧?”
“朋友?!”樊匡抓住她的肩膀。“你竟敢这么说?!”
在他对她掏心掏肺之后,她居然还敢用这个可笑的名词在两人之间筑起高墙?!
“如果你根本不想要这份感情,就不要自以为是地为别人做一堆事,然后再若无其事地挥挥衣袖离开,你这样算什么!”将他的世界搅得一团混乱,再装作没事人般的离开?!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该死的,你以为我想要的是什么?”重拾亲情的代价,却是得失去一份感情,他恨她舍弃得太轻易!
“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没有办法……”伤害他,等于亲手扼杀自己的心,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
面对眼前泫然欲泣的容颜,他气闷地一把拥住她。“既然舍不得,何必放手?”
“你明知道我的为难。”在他怀中,梅薇放纵自己懦弱地痛声哭泣,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她再也没有机会像这样拥着他。
“你可以相信我,把问题交给我。”
“你不明白,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她摇摇头,不想带给他任何困扰。
京令圻不是个逆来顺受、肯吃亏的男人,她很清楚,今天自己若一走了之,不但解决不了欧培山庄的问题,反而会将樊匡也拖下水,他不了解商场的险恶,两人之中总要有人保持清醒。
感觉到怀中人儿的冷意,樊匡松开手,从她眼中看出诀别之意。“事情并没有那么难解决,你为何不肯相信我?”
梅薇没有回答,只是吻了吻他冰冷的唇,轻轻喃道:“五天后的婚礼,我希望你别来。”她没把握能在混乱的婚礼中,控制自己悲伤的情绪。
樊匡用了毕生最大的自制力,才忍下杀人的冲动。“你真懂得该怎么惹我发怒!”算了,对这个女人多说无益,不如先带她走,再跟她解释所有的事。
看出他眼中的意图,梅薇退了一步,摇摇头轻道:“京令圻他会‘亲自’来接我。”
“我以为你爱的人是我!”樊匡脸色难看地抓起她的手,掌中五十元硬币的光芒,灼烫了两人。
“我是。”她勇敢迎视他控诉的目光,并没忘记为他许下的那个愿望。“你可以怀疑任何事,就是别怀疑我的爱。”
樊匡动容地拥住她。“而你居然想带着属于我的身心去嫁给别的男人?你怎么能?怎么能?”
她伸出手轻抚这张令她心动的轮廓,一字一句轻道:“我们是寂寞的两个人,是你让我体会了幸福的滋味,现在你有樊伯母、白云姐照顾你,即使没有我,日子一久,我们都会习惯的。”
“你——”这个傻女人,教他如何能放开她?
宁静的清晨,一辆高级轿车缓缓驶近,而后在不远处停下,由车内走出一个冷漠的男子。
“梅薇。”带着一身凝郁的京今圻,面无表情地唤了声。
他来了。
梅薇红了眼眶,以绝望的口吻祈求,“可不可以再抱我最后一次?只要一下下就好……”
樊匡用力地拥着她,在她耳畔轻喃:“薇,我要你记住——仅此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走开。”
她默默地流着泪。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
樊匡深吸了一口寒气,望着她身后走来的男人,松开手。
“不管结局如何,在这一刻,你赢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决然的身影再次触动梅薇止不住的泪水。
“起风了,我送你回去吧!”眼前的绝美容颜,京令圻只是淡淡一瞥,眼泪穿不透他冷漠的心房。
刚亮的天空竟转为沉黑,飘起了绵绵细雨,冰冷的雨水仿佛来自心底,冻伤了梅薇……
第十章
这是台湾商界的盛事。
扬威集团的继承人京令圻,即将与旅馆业大老的千金梅薇联姻,这代表的不只是扬威集团正式跨足旅馆业,也为传得甚嚣尘上的欧培山庄倒闭疑云,注入更多的变数,也因此,今晚的婚宴吸引了许多人士前来参加。
金碧辉煌的宫廷式建筑,巴洛克时期的室内装潢,镂刻精美的灯罩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投射在高叠数层的香槟塔上,眩迷了所有人。
这一切如同幻梦一般,可盛装打扮的白云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她一手拉起裙摆,快步地寻找新娘休息室。
砰一声,她用力推开了门。
休息室里,新娘子穿着华丽的白纱礼服,静默地坐在梳妆台前,等待设计师为她补上最娇媚的粉妆。
梅薇愣愣地望向如风般刮进来的美丽女子。
“白云姐?”为什么她慌慌张张的?“你是来陪我的吗——”
“快!快跟我走!”白云不理会众人怪异的目光,径自抓起她的手。
“等、等等……”梅薇看了看周围的化妆师、接待人员,大家都对这突发状况开始窃窃私语。
“再等就来不及了!”白云回头,美丽的眸子竟闪烁着点点泪光。
梅薇隐约感觉不对劲,她紧张地拉住白云。“白云姐,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薇……”白云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是樊。”
“樊匡?”梅薇感觉一股寒意自背脊窜上,一颗心提至喉咙。“他怎么了?”
“刚才我接到航空公司的电话,对方说樊搭的班机在美国上空失去联络,很有可能、可能……”话至此,她已无法言语。
“这怎么可能?!你是跟我开玩笑的吧?”梅薇勉强绽出一抹笑容,试图在她脸上寻得些许玩笑的线索。
谁知白云只是摇摇头,凄然地沉默不语。
梅薇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开始颤抖起来。“他应该在台湾不是吗?我几天前才见到他——”
“樊与美国的奥斯管理顾问公司已谈好合作计划,他这次就是到美国与对方签约。”
“奥斯管理……”是那家在国际上以投资管理闻名的旅馆经营公司?
“樊不想让你知道,所以才故意瞒着你。他认为与其投注大量的资金,倒不如找一家合适的经理公司,才是欧培山庄的生存之道。”
“他……是为了我?”梅薇恍然大悟地捂住嘴,眼眶蓦地红了,泪水在瞬间掉落。
白云别过头,不忍看她难过的神情。“我想,他是想以自己的方式支持你。”
“我不知道,他从来都没说过。”她情绪纷乱地摇头。本以为他不愿插手欧培山庄的事务,谁知他却默默地做了许多事。
就连与她最后一次见面,他仍绝口不提,如果樊匡真发生了什么事,教她如何承受?
不,她不相信!
明明一个好好的人就站在面前,事隔不到几天,世界还是一样运转,然而就是少了、少了一个人……
樊匡……笨蛋,你是个大笨蛋!
白云含泪哽咽。“这就是他气死人的个性不是吗?”
樊就是这样,总是闷声不吭地承担所有情绪,默默地为对方付出。
梅薇深吸一口气,双手摘下头上的白纱。
“小薇?!”
“梅小姐?!”造型师们惊叫。
她犹有泪痕的脸庞透露出坚决,“我已经决定了,我已经错放他一次,我一定要陪他到最后,不论是什么……结果。”
“小薇……”白云动容地握住她的手。为什么两个对彼此有情的人,却是在这种情形下,才能做出内心真正想要的选择?
“那……婚礼呢?”被晾在一旁的化妆师怯怯地问。
“对不起!”梅薇向众人鞠躬道歉,樊匡的生死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你们不用担心,京令圻若怪罪下来,所有后果由我一个人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