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梅又是一笑。“当我发现别的办法都没有用的时候,戏剧性的夸张或许能达到我的目的。”
泰利笑了起来。“你的确有一套。你怎么知道会有坍方呢?”
“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释,也无从解释。”莎梅说,弯身在火里添上几根木柴。“有些事全凭信心而已。”
泰利紧盯着莎梅的脸。“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让薇妮活过来的,我确实知道她曾经死过。”
莎梅望着炉火,眼神深沉难测。“我生在一个遥远的国度,我的父亲是苏丹王,在他的后宫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奇怪事物。我在那儿学了不少东西,吹气救人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薇妮那时的确死了,是不是?”泰利还是难以相信他亲眼看到的奇迹。他知道从此以后,自己跟以往不会一样了。他的能力有时而尽,他对上帝的信念又恢复了。
“是的,薇妮曾经死过。不过谁敢说是我用古老的医术救了她,还是你的祷告救了她呢?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说不定上帝只是借了我的手来回答你的祷告。”
泰利转过头去,看着薇妮酣睡的面容。“你不会告诉她我做的事吧?”
莎梅摇摇头。“我不会告诉她是你的爱把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你是个好人,泰利,可是你知道她不属于你。这多少是件遗憾的事。”
他的笑容有点落寞。“你预见了吗?”
“我已经看到这个事实了。”
“我只是开玩笑。”在他温柔的眼里有一丝痛楚。“我爱薇妮,只要她幸福就好。”
莎梅点点头。“薇妮属于她肚里孩子的父亲。她的生活暂时不会安宁,必得吃了些苦以后,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快乐。”
就在那时,薇妮开始哺哺吃语。莎梅赶快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我的孩子……不要让我的孩子夭折。”薇妮求着说。
莎梅伸手按在她的小腹上。“你的孩子没有事,薇妮。你放心睡吧!”
薇妮得到安慰,又沉沉睡了过去,所以莎梅又回到炉旁。
“薇妮告诉过你孩子的事吗,莎梅?”泰利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没有,不过又何必她说?我早就知道她无法抗拒温麦斯。她命中注定要和他携手站在这个新世界。”
泰利已经听惯了莎梅这类预言式的谜语。他发现她真是一个奇怪而神秘的女人,总是会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他决定不要问她太多,有些事情宁可不要知道的好。
“你还要盖一座教堂,”莎梅恶作剧地笑着说。“你什么时候去打地基呢?”
他的笑声充满了整个房间。“越快越好。我甚至可以想见旧金山那些牧师的嘴脸,他们一定不屑用我的脏钱去盖教堂。”
“你碰的东西绝对不脏,泰利。你有一颗金子做的心,哪个女人得到了都是莫大的福气。”
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如果我看上你了呢,莎梅?”他调侃着说。
她笑得像个小女孩。“如果我年轻二十岁,你绝对逃不出我的掌心。我们在一起会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两个人一起放声大笑。笑声渐歇后,泰利的心情又沉重起来。“我真担心麦斯的腿。”他阴郁地说。
“情况的确很糟,”莎梅同意道。“希望他早日恢复元气,他需要的。”
“他甚至不知道薇妮怀的是他的孩子,我不晓得薇妮到底会不会告诉他,她就是乔丹娜。”泰利薇着眉头,不胜烦恼地说。
“谎话说多了就会作茧自缚,不过薇妮的情况不同,她是迫不得已。她必须去跳舞才能赚到她母亲的医药费,否则她母亲就没救了。”
泰利弯身拾起一根燃烧的木柴,点了一根烟。外面开始下雨了,雨声浙沥沥地落在屋顶上,点缀了一个寂寞的夜。
莎梅沉默地望进火焰,仿佛在里面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泰利躺在睡袋里面,很快就捺熄了烟。倒头呼呼大睡。
麦斯缓缓张开眼睛,好一会儿不晓得自己置身何处。他全身虚弱无力,连转个头都很困难。慢慢地,他认出了他是睡在木屋里面。他怎么会在这里呢?他最后的记忆是陷在矿坑里面……
他想要爬起来,一动就牵扯伤口,痛得他重新倒下。“薇妮,”他困难地低唤道。一幕幕可怕的记忆闪过心头,他突然嚷了起来。“薇妮死了!”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泰利的一颗头颅,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笑容,多少带给麦斯一点现实的安慰。
他勉强伸出手去,抓住泰利的前襟。“薇妮呢?”他问声问道。“她死了吗?”
泰利帮他盖好毯子,安慰地笑道:“不!她活得好好的。算你们两个洪福齐天,才能够死里逃生。”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说来话长,等你好些了我再慢慢告诉你。”
“我又欠你一分情,泰利。”他们目光交遇。“我欠你太多了。”
“胡说!你以为交朋友是干什么的?我不过碰巧遇上罢了。”
麦斯乏力地闭上眼睛。“帮我找一个神父来,泰利。”他说。“要尽快。”
泰利大笑。“你和薇妮都没事,不需要神父或牧师来替你们办丧事。放心好了,你会长命百岁,没听说‘祸害一千年’吗?”
“我要神父帮我和薇妮主持婚礼。”麦斯强忍着喉咙的痛楚说,还好泰利及时给了他一杯水。
“我的妈呀!”泰利终于嚷了起来。“你就这么进城里来,把我们最出色的小姐抢走了。别以为我会忘记你就在我眼前夺走薇妮,这个仇我是记定了。”泰利心中一片酸苦,却用嘲笑密密掩住了。
“我的腿怎么了?”麦斯问道,摸摸他的大腿。“痛死我了。”
“慢慢就会复原,老兄。”泰利安慰他。
“你到底—一”麦斯舔舔干燥的唇。“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我认识一个会未卜先知的女神仙。”
“莎梅?”
“答对了。”
“薇妮真的没事吗?”
“医生说她的情况比你还好,你这条腿恐怕要休养一段时日。”
“我没有时间休息,泰利。”麦斯疲倦地说。“我明天就要结婚。”
“如果你要结婚,恐怕只好横躺着进教堂。”泰利干脆地说。他怀疑薇妮有没有告诉麦斯关于孩子的事,否则麦斯为什么这么急着结婚呢?“你是用什么手段得到佳人的芳心呢?你配不上她,你自己也说过。”
麦斯苦笑一下。“她还没答应,看来我非得使尽浑身解数不可了。”
泰利笑着摇摇头。“你最好省了,麦斯。到头来你只会跟人家小姐说,她是三生有幸才能嫁你为妻,薇妮非给你吓跑不可。还是我来代劳好了。”
麦斯一笑就牵动伤口,疼得他跐牙咧嘴。“谢啦,我自己来。我可不要你当着我的面又把她抢走。”
泰利弄糊涂了。麦斯没有提到孩子的事,到底他知不知情?他决定先改变话题。“我已经通知你的祖父,请他派辆马车来,等你好了点就送你回‘北方天堂’。”
麦斯好像没听他的话,怔怔地在想着什么。“我必须向你道歉,泰利。”他突然说。“起初我还以为薇妮的孩子是你的,那时我真想杀了你。”
“这是什么结论?”泰利十分意外。“你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不知道,反正也无所谓,我非娶薇妮不可。”
“我真服了你啦,”泰利叹日气说。“怀了你的孩子的女人你不娶,偏偏要去娶一个不晓得怀了谁的孩子的女人。你是不是撞坏了头,搞糊涂了?”
麦斯没心清听他开玩笑。“你知道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他急切地问道。
泰利差点就要冲口而出,却又及时咽住了。只有薇妮有权利说出答案。“我也许知道,可是我曾以名誉起誓,绝对不说出来,请你谅解,麦斯。”他用麦斯自己的话挡了回去。
第十一章
薇妮醒来时,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听到一点轻微的声音,才看见莎梅坐在她身边。薇妮虚弱地抬起手,莎梅抢先把一杯水凑到她唇边。一股清凉流下灼烧的咽喉,减少了一点痛楚。
“麦斯……”薇妮困难地张开嘴。“你怎么了?”她只想知道心爱的人的命运。
“麦斯很好,”莎梅答道。“他一直在问,你醒过来了没有?”
“你没骗我,莎梅?麦斯他……他真的还活着?”
“我保证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莎梅再三安慰她。“他只是迁到帐篷去了,把小屋留给你。”
薇妮把手搁在额头上,痛苦地揉着太阳穴。“我不太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好像只听到挖掘的声音,怎么被救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因为你一直都昏迷不醒。我们找到你和麦斯的时候,你们陷在坑里已经两天。把你救出来以后,你又昏迷了两天。”
真难想象四天就这么过去了,薇妮伸过手去握住莎梅的手,寻求她唯一知道的安慰。还有太多的事要办,太多问题要解决,可是现在,她需要睡眠……
莎梅舀了些水在水盆里,捧到薇妮身边,开始帮她洗掉脸上及手上的污泥,然后又帮她梳理纠结的头发。
“莎梅,谁在陪妈妈呢?”薇妮问道。
“泰利让水晶宫的玛姬过去帮忙。那个女孩子满能干的,你妈妈跟她也处得很好。”
“希望妈妈不会发现玛姬的工作,”薇妮有点担心地说。“妈妈不会了解。”
“我吩咐过玛姬不要说太多,”莎梅说。“她很懂事。我跟你妈妈说我和你在找你父亲,反正这也是事实,她没有多问。”
薇妮眼中泪光莹然。“我不知道上哪儿去找爸爸,吴山姆死了,我们没有线索了。”
莎梅把她的头发在脑后络住。“不要失望,薇妮。只要我们活着,就有希望。”
薇妮黯然一笑。“你说得对。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莎梅反问:“回哪里的家?”
薇妮不解。“旧金山呀!难道回英国不成?”
莎梅把梳子放下来,转到薇妮面前正视她。“我有话要说,你听仔细,不要用心,用你的脑子去听。想想你肚里的孩子,不要只想到你自己。”
薇妮两手按在小腹上,不敢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孩子的事?”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孩子有一个父亲。”
薇妮缓缓抬起头,在莎梅眼里看不到任何谴责。莎梅一向很实际,只就事论事。“你在睡梦中有时会喊你肚里的孩子,我想你是伯孩子会受到伤害。”
“孩子不会有事吧?”
“我不知道,时间才能回答这个问题。”她看见薇妮的脸色,又补充说:“孩子既然还活着,应该没有什么事才对。”
薇妮捏着毯子的边缘。“我不知道怎么办。妈妈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要了她的命。我真后悔,当初实在太笨了。”
“你不笨,你一直就爱温麦斯。现在先别想他或你自己,而是要考虑孩子和你妈。”
薇妮无助地看着她。“我们在矿坑里面以为非死不可的时候,麦斯曾经求我嫁给他,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他一定改变主意了。”
莎梅抬起她的下巴,深切地看进她眼里的心碎。“麦斯还是决定要娶你,他已经找来一个神父,就只等你醒过来。”
薇妮把脸蒙进颤抖的手掌中。“我要怎么办,莎梅?麦斯不知道孩子是他的,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我不要他的怜悯,我不要在这种情况下嫁给他。”
“我刚才告诉过你,用你的脑子去想。你知道麦斯是孩子的父亲,你应该告诉他全部事实。如果他仍然愿意娶你,那就没事了。”
“我试过告诉他,‘’薇妮说着摇摇头、“他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他以为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
“也许你应该再试一次。”
“我没有时间了,”薇妮提醒她。“你刚刚也说我必须为孩子打算。现在我怎么办?”
“贾泰利愿意娶你,当孩子的父亲。”莎梅说,盯着薇妮的反应。
“不行。我不否认,我的确考虑过接受泰利的求婚,可是他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毁了他的一生。他是好人,没有理由要他娶一个怀了别人孩子的女人,何况还是他朋友的孩子,教他情何以堪?不行,我不能对他这么残忍。”
“你的决定要快,我不能离开你妈妈太久。”莎梅说,扶薇妮站起来,然后折起睡袋。“麦斯要见你。”
“我不想见他,”薇妮答道。“我不要他的怜悯。凭什么他吩咐我,我就得去?乔丹娜不需要他,贝薇妮也不需要。”
莎梅只是耸耸肩。“麦斯不能来见你,他的腿受伤了,医生甚至不敢断言他还能不能走路。”
薇妮瞬间刷白了脸。“我的天!”她低呼一声,眼泪直往下落。“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为了我,他也不会受伤。”
“这是上帝的决定,不是任何人的错,薇妮。”
薇妮倚在粗糙的墙上,觉得自己快崩溃了。“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觉得难辞其咎。”
“那么你又打算怎么办?”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薇妮脸上的绝望很像她小时候需要忠告的样子。“我想你知道怎么办。麦斯是不是以为你怀了别人的孩子,现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你的女儿一个姓。等到麦斯身心都健全以后,你告诉他真相。”
薇妮突然怔住了。“你说女儿!你怎么知道我会生个女儿?”
莎梅点点头。“我本来怕你难过,不想说的。我梦到你和麦斯生了一个女儿,我看见的是她长大的样子。她会返回英国,重建家园。”
薇妮陡然别过头去。“我不要听,我不要知道孩子的事,”她大叫。“求求你!就这一次,让我做我要做的事,不用管别人怎么想。”
莎梅晓得薇妮已经接近崩溃边缘,她走过去,把薇妮抱在怀里,让她痛痛快快地哭。
“对不起,莎梅。”薇妮好不容易才止住泪水,哽咽着说。“有时我实在很讨厌,是不是?”
“傻孩子,”莎梅只是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如果你想回旧金山,我们就回去吧!”
薇妮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慢慢吐出来。“我要去见麦斯,我会接受他的求婚,这是保护孩于、让妈妈免于蒙羞的唯一办法。”
正午时分,强烈的阳光照在麦斯的帐篷上面,篷里懊热难当。麦斯的一条腿吊了起来,另一条绑着密密实实的绷带,仍然疼得他直冒冷汗。
泰利本来要送他回家,可是他坚持要等薇妮醒过来带她一起回去。他已经在附近一座教堂找好神父,随时准备为他们证婚。麦斯根本不去想薇妮可能拒绝他。不!他非逼她嫁给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