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誓,我和此事无关,”他道。额上沁出冷汗,脸色发白,但契尔依旧紧揪着他的衣领。“我对妳的指控一无所知。”
琼安怒瞪着他。“我不相信。你一直是个花花公子──为逞私欲,不择手段。那晚你说的话暗示你认为如果我已嫁为人妇,就会接受你的追求。”
“不──不!”他狂乱地望向周遭。他们的周遭已聚集了许多人,张大嘴巴,注视着这桩最新的丑闻。“不,问他!”他喊道,指着入口。“我和整件事无关!”
所有的人一齐转向门口。韦亨利刚刚脱下外套,他递给门房的手一顿,脸色发白,面对众人,犹豫地微笑。“晚安,各位。这是个美好的夜晚,不是吗?相当暖和。”
契尔突兀地放开杭廷顿,将他推到一旁。“晚安,韦先生,你来到的时间再巧不过了。能够请你过来一下吗?我们有些问题要问你。”
亨利环顾人潮拥挤的大厅,舔了舔下唇,走向前的神情彷佛赴绞刑台一般。“我还以为我是被邀请来参加订婚舞会──这倒比较像是动用私刑。哈,说说笑而已!”他试着打趣道。
“这绝不是说笑的事。”契尔冷酷地道。“告诉我,在一八一二年的八月十三日夜晚,你是否擅自闯入高琼安小姐的卧室,强行向她求欢?”
亨利狂乱地望着周遭。“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可不是来这里被质问一桩陈年旧事。这名荡妇是否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对你灌输了有关我的谎言?”
“我建议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不要随便指涉。”契尔的眼里燃着冰冷的火焰。“再侮辱我的未婚妻半句,我会赤手空拳拆了你的全身骨头。你应该记得我过去的名声。”
亨利用力点头,脸色变得更苍白了。
“很好。那么,回答我这个问题:杭廷顿是否教你只要你设法毁了高小姐的闺誉,她就得被迫嫁给你?”
“杭廷顿?”韦亨利一脸的困惑。“他与此何关?自始至终都是琼安。她在花园里找上我,向我倾诉她最深的热情,告诉我她再也无法克制满心的爱恋。当晚我就告诉了欧爵士夫妇一切,”他指着琼安。“她明知道那就是真相,尽管她矢口否认。”
琼安以手按着额头。“你是说你的所作所为全是自己的主张──只有你一个人,杭廷顿与此无关?”
“我早就说过──”杭廷顿开口,但契尔用一记凌厉如刃的眼神封住了他的口。
“继续说,韦先生。我们都很想听听你这个版本的说词。”
韦亨利瞪着契尔,之后是琼安。他的脸庞胀得通红,指着她的手颤抖。
“杭廷顿与此无关──一切都是妳的主意,以及妳的错。如果妳没有在花园里热情地亲吻我,红唇里满蕴承诺,放荡地偎着我,自愿献身给我,邀请我到妳的卧室,我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他擦拭着额头的汗。“不管怎么说,我是个绅士。我爱妳──至少我原以为自己是。我很遗憾必须在公众面前这样说,但妳证明了妳根本不配得到我的感情。”
琼安厉瞪着他良久。她承诺过契尔她会坚强地面对结果,但她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揭穿这样的漫天大谎。
她原本坚信杭廷顿是幕后主谋者,现在她不由得纳闷是否亨利太过坚信自己的无辜,以至于产生幻觉。那一晚她根本不曾到过花园。
“或许──”她试着道。“那晚你喝多了酒,在花园里遇到某个女子,将她误以为我,以至于产生了误会?”
“我没有喝醉,也没有认错。”他气愤地道。“我原本打算在那一晚向妳求婚,但妳热情的提议冲昏了我的头,蒙蔽了我的判断力。结果妳事后反悔,害我那一晚平白遭到羞辱。”
“噢,我对你所遭到的羞辱深感遗憾。”琼安讽刺地道。
“我则为了那晚染上的麻疹深感遗憾,”他忿忿地道。“医生说我能够捱过来算是幸运的了。”
琼安怔视着亨利,以手按喉。“麻疹──怎么会?那一晚,你只有在莉莲进房时,和她有过极短的接触……”
契尔恍然大悟。“该死了!原来如此!”他拥紧她的腰,试着给予她安慰。
琼安缓缓转过头,直视进他的眼里,瞧见他和她一样得出了痛苦的结论。
“老天!是莉莲──一直都是莉莲!”
第十五章
最后一名客人终于离开了,筋疲力竭的琼安上了马车,瘫倒在契尔的怀里。狄纳森关上车门,比利驾驶马车,往卫克菲庄园而去。
“你的朋友雷恩和他的母亲都是好人,”她累极地偎着契尔,他也拥紧了她。“他们非常喜爱你。”
“现在则是妳,甜心,妳令他们印象深刻。我必须承认,一开始我还有些担心。他们从未见过妳,但他们仍愿意为我举办这场舞会,不过我相信到最后算是非常成功。”
他格格地轻笑。“我爱极了看着韦亨利落荒而逃的样子,杭廷顿也没好到哪里去──只不过这次他真的是无辜的。”
“或许他不喜欢你对待他的外套的方式。”
“嗯,我想我真的吓坏他了。我一向认为在他那副光鲜的外表下,不过是个懦夫。”
琼安绽开笑容。“老伯爵夫人向我保证明天伦敦就会传遍了你教训他的经过,以及亨利当年认错人和出麻疹的糗事。”
“别忘了,还有欧家人散播的那些妳毒杀亲夫的谣言,这下社交界可有得嚼舌根了。我猜到最后,妳将会被渲染成圣人。雷恩的母亲在这方面就像战斧般犀利,妳知道吗?她打算明天就写信给朋友,告诉她们今晚『精彩动人的细节』──引述她的话。”
“她是个了不起的人,我一直觉得她很像板板。雷恩则是像你。他很亲切和蔼,但必要时也可以冷酷犀利。我最爱在何莎丽侮辱你对妻子的选择时,他教训她的那一幕。”琼安坐起来,模仿何莎丽噘着嘴的模样。“你会以为克里维应该已经学到教训了,但或许他是太过想念他的前妻了,因此愿意屈就次级的模仿品──遗憾的是,她的品德令人不敢恭维。”
契尔咧开个笑容。“是的,雷恩冷着脸道:『妳最好也由此学到一课,何夫人,屈就于妳不怎么样的丈夫,以免他有朝一日认清了妳荡妇的品行,将妳丢回妳应该属于的阴沟。』真是一针见血。”
“有那么一刻,我以为她会掴他一巴掌,但伯爵夫人突然出现,以扇柄轻拍她的肩膀,指着门口。莎丽脸色发白,立刻召来她的马车离开了。”
契尔亲吻她的额头。“我必须承认,我从不曾见过有人能够对抗得了雷恩的母亲,全身而退。莉莲只能结巴个几句,就落荒而逃。”
提到莉莲,琼安再度将脸埋在契尔的胸前。她一直竭力避免这个话题,但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契尔,莉莲为什么不择手段,设计要我嫁给可怕的韦亨利?她明知道我不喜欢他。而且那晚她病得极重──我仍无法相信她不惜抱病下床,就为了要冒充我。”
“但她确实这么做了,亲爱的.再也没有其它的解释。她抱病在阴暗的花园里假扮妳,唆使亨利在入夜后爬上妳的床,好让她『适时』撞见。”他挪动一下,托起她的面容,温柔地亲吻她。“我知道这对妳的伤害极大,吾爱,但无论是为了什么理由,莉莲显然是觉得遭到妳的威胁。我了解她,知道她有多么轻易觉得被威胁,然而,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做出这么过分的事。”
琼安极力回想那一晚详细的细节。她记得莉莲一再劝说她结婚,担心她会嫁给可怕的杭廷顿……
“这就是了,”她低语。“为什么我一直没有看出来呢?”
“妳没有看出什么?”契尔问。
“在我出席舞会之前,莉莲不断询问我关于杭廷顿的事。她认定我有意嫁给他──甚至为此哭出来。我以为她只是担心我会有桩不快乐的婚姻。她极力推销韦亨利给我,认为他是最合适的候选人。”
“这下真相大白了,”契尔道。“莉莲自己想要杭廷顿,因此设计让妳被迫嫁给韦亨利。”
“我甚至问过她是否对杭廷顿有意思,但她用力摇头,彷佛对他不屑一顾。我还以为她是因为高烧变得容易哭泣。”
“而韦亨利将她的高烧误以为是热情。幸运的莉莲──她一向缺乏热情。”
琼安惊讶地望向他。“但她在给我的信里不断提到爱和热情,契尔。她甚至说──”她及时打住,差点说漏了嘴。
“说什么?别让我们之间存有秘密。”
“不──我不应该说的。那应该是你们之间的私事。”
“我明白了。”他温暖的手指轻触她的面颊。“她写说我们拥有热情的关系,她敞开双臂欢迎我上她的床。”
琼安尴尬地点头。“很类似那样。”
“妳想要听真相吗?”
琼安别开视线。“我──我不确定了。我一直想,特别是在你和我──嗯,我以为至少那部分她说的是事实,因为你是个热情的爱人。”
契尔温柔地转过她的头,黑眸直视着她。“要拥有热情,你必须拥有个心甘情愿、有反应的伴侣。”
“你是说莉莲既不情愿,也没有反应?”她震惊不已。莉莲给她的印象总是充满了生命力,而她也假定她会将这份热情带进卧室里。
“一开始,莉莲就像多数的年轻女性一样缺乏经验,”他平静地道。“而我也小心翼翼地对待她,因为我爱她──或至少我爱着我心目中所以为的女人,希望我们能在这方面拥有美好的关系,”他重重叹了口气。“但莉莲被整个过程吓坏了,她从没料到真实情形会是这样,觉得可怕地被背叛了。”
“被背叛?”琼安皱起眉头。“为什么会扯到背叛?她不断谈到渴望和偷吻──那一类过度夸大的浪漫。”
“我认为她想要的只是男人的注意力,不断赞美她的美丽,捧着鲜花跪倒在她的裙下──或者珠宝更好。”
琼安笑了。“你将她描述得真贴切。”
“我和她结褵了五年。”他涩涩地道。“问题出在我们的新婚夜;她发现我并不是童话中的王子,只想将她供在礼坛上膜拜,让她一个人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而是拥有真实的情感和欲望,有血有肉的男人。”
“莉莲一向过度喜爱童话和罗曼史。”琼安道。
“不幸的是,她没有在这些故事里学到性欲的本质,可以确定的是,她也该死地没有由我的身上学到任何事。”
琼安可以想象契尔的挫折感,发现新婚妻子竟然厌恶肉体的亲昵。“我很抱歉,她一直都不欢迎你上她的床?”
“欢迎?当莉莲发现我竟然预期她参与时,她骇极了──她愿意尽责地屈服,给我孩子,但仅此而已。相信我,琼安,和一动也不动的身躯做爱一点也不刺激,无论那具躯壳有多么美丽。”
“但──她很兴奋自己怀孕,而且这么快。连我都同样惊讶,因为她自己都还像是个孩子。我以为她会生气受到限制,不能参加她最喜爱的舞会。”
“噢,她兴奋极了,因为她突然有理由将我这只野兽拒于门外。”契尔苦涩地道。
琼安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和莉莲在信里说得完全不一样,彷佛是契尔对她失去兴趣,因为他只想得到继承人。
“我──真的不知道了。”她最后道。
“妳又怎么会知道呢?”他道。
“噢,契尔,有许多事是我不知道的,而我一直怪到你头上。我一点也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妳只是相信莉莲想要妳相信的。”
“为什么?”她困惑地摇头。“为什么过去这些年来,莉莲写给我这么多信,告诉我种种扭曲的事实,口口声声说爱我,然而打一开始却是她陷我于不义?”
“我挚爱的琼安,妳的心太宽大了,因此无法明白,”他微笑。“莉莲从没料到妳会拒绝嫁给亨利。以她扭曲的心态,她或许认为代妳安排婚姻是帮妳的忙──她绝没有料到妳会执拗到宁可名声扫地,甚至远走异国。”
“是的……或许她因此开始写信。她对陷我于困境感到愧疚。”
“我不认为──我认识的莉莲从不知道愧疚为何物。事实上,她气愤极了妳嫁给坎莫。”
“为什么?”琼安茫然地问。“她在信里说她好高兴,而我相信了她……”
“那是自然的,但我听到她镇日谩骂妳为了坎莫的头衔和财富嫁给他。她一直数落了好几个月,直到我再也不想听到妳或甘坎莫的名字。”
“为什么?”琼安再次道。“那时我对她已不再构成威胁。她拥有丈夫、儿子、卫克菲、伯爵夫人的头衔,以及她一直想要的生活──她为什么要嫉妒我嫁给我所爱的男人?”
“琼安,”契尔耐心地道。“妳依旧没有抓到重点,她绝没有料到妳会在离开英国后结婚。妳生命中的唯一目的应该是爱着她──最好是心怀嫉妒。妳不应该嫁给有权有势的甘坎莫,更绝对不该爱着他,拥有快乐的婚姻,而她却过得悲惨不已。”
琼安挫折得想要尖叫。“如果她想要我嫉妒,为什么她又不断写信给我,告诉我她遭到的挫折?我只会因此同情她。”
“亲爱的,我知道妳爱她,但我认为妳一点也不了解她。莉莲喜欢成为注意力的中心,即使那意味着被同情。那就是妳对她的真正价值──妳源源不绝的同情。”
琼安无法置信地摇头。
“就在坎莫去世后,她开始改变态度,说她为妳感到难过,这么快就成为寡妇──直到妳毒杀亲夫的传言传开来。我敢打赌妳在信里告诉了她甘家人的指控。”
琼安悲惨地点头。
“我怀疑是莉莲在英国大肆渲染这项传闻,妳给了她善妒的小心眼所需要的弹药。她从不曾告诉别人妳对甘家的财富弃若敝屣,但妳一定在信里告诉过她吧?”
她再度点头,自觉像个彻底的白痴,心目中莉莲的形象已破灭无遗。“我仍然不明白,”她紧窒地道。“我爱她,契尔。的确,我一直到搬进欧家后,才和她比较熟,因为之前我们两家并不亲近,但在那之后,我一直将她视为自己的妹妹,并且相信她对我也有同样的感受。『我真心的姊妹』,她总是这样称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