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方才那通时騛騜与拓拔苍冥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从话机里播放出来……
听完了录音,气氛陷入一片沉重肃穆,众人纷纷从低头凝思中抬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半晌,极度有默契地冒出一句──
— — —
“报警!”
低垂的夜幕笼罩大地,今晚特别诡谲。
时騛騜提前在拓拔苍冥所给的地址约莫一公里处下了计程车,要求驾驶依来时路回转回去,以免发出声响打草惊蛇,让拓拔苍冥提早发现。
他打量四周,这附近不太有人居住,几乎都是大型工厂,有些看似荒废,甚至杂草丛生,在夜晚看来尤其偏僻诡异。
步伐稳健地疾行,在目的地外施展轻功跃入工厂围墙,紧接着悄然无息地朝微弱灯源处接近,时騛騜身形如神鬼窜现。
拓拔苍冥凝神专注着四周的动静,有何风吹草动便严阵以待,在这当口,生怕会一个不注意就情势逆转。
裴珞沁坐在地上怒瞪着他,恨不得眼神能化为利剑将他千刀万削。
她披头散发,浑身凌乱不堪、脏得像在泥地打过滚,脸颊清楚地呈现红肿,模样十分凄惨,这就是时騛騜远观所得的结果,心疼的情绪在胸臆间鼓胀,怒火贲张的赤焰排山倒海般几乎淹没了他。
“来了还不现身!”
拓拔苍冥敏锐地察觉,表面气定神闲地开口,实则内心是十足的戒备,从他立即掏枪、挟住裴珞沁的动作中即可窥出。
闻言,也不再匿藏,时騛騜从掩蔽物后跨出,纵身一跃,从挑空的二楼处跳下,轻巧平稳地落于地面。
“騛騜──”裴珞沁忧喜掺半地喊,下意识地就想挣脱钳制奔向他,却惹来拓拔苍冥以枪柄重击她后脑,一阵猛烈的晕眩来袭,顿时只能虚软地任他摆布。
“拓拔苍冥!”时騛騜见状厉声狂吼,“我人已经来了,你还不放了她?!”
“你来归来,我放归放,这是两码子事,我刚只说考虑,也没答应你啊!哼,就算答应也能反悔不是吗?我又不像你,笨得只会说一不二。”拓拔苍冥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对他的忠信耿直嗤之以鼻。。
“你──”时騛騜气结。
他的话提醒了他,若想让珞沁安然无恙地离开,自己就必须活着对付他,否则倘若成为他的手下败将,以他卑鄙小人的性格,珞沁也难逃魔掌。
“咬牙切齿的没有用,想我放她就乖乖听我的话。”板起脸,拓拔苍冥狭眸迸出邪恶光点,严声指示。
“骠腥,我不怕死!”她只怕被他侵犯!裴珞沁惶恐地朝他大声说道。
“男人说话,女人最好闭嘴。”拓拔苍冥贴近她脸颊,胡子和嘴唇在她肌肤上磨蹭。
裴珞沁嫌恶地撇开头,皱眉闭眼,顿觉想作呕。
“要做什么你说,离她远一点!”时騛騜怒火中烧,凛声低咆。
拓拔苍冥止势,傲然地斜睨他一眼,很高兴看到死对头受制于他的模样,这让他拥有无比的优越感。
“跪下。”他平板道。
时騛騜双拳关节握得泛白,忿忿不平地瞪视着他;裴珞沁紧揪着心,抗拒地挣扎着拓拔苍冥束缚的手。
“快跪!”缺乏耐心的拓拔苍冥催促,指在她太阳穴上的枪缓缓下移,邪佞地游移在她的曲线上。
顿觉屈辱的裴珞沁忍耐地紧咬住下唇,不敢让颤栗的啜泣逸出唇瓣,身子不住瑟瑟发抖。
“住手!我跪。”时骠骏忍无可忍地抛弃尊严,大丈夫能屈能伸。
“乖,真乖!哈哈……”见他双膝着地,拓拔苍冥倏地爆出大笑,狂乐得几乎要笑岔了气。
裴珞沁不忍看他,早已泪流满面,都是她不好……
“先磕个三个响头来听听吧!”拓拔苍冥得寸进尺地扬言。
闻言,他们不约而同震撼抬眸瞪向他,眼中皆布满奔腾的怒火。
“变态!你欺人太甚了!”裴珞沁受不了地大骂。
“你给我闭嘴听不懂吗!”狠戾一瞪,外带猛拳招呼,她腹部吃疼,闷哼一声,痛弯了腰。
“是男人的你就别找女人开刀,直接冲着我来就好!”时騛騜看不得她被粗残殴打,暴跳如雷。
若不是顾忌那把枪,若不是顾忌珞沁,他是不可能对拓拔苍冥有丝毫畏惧,更不可能任他侮辱。
“这一切就是冲着你来的啊!至于是不是男人,或许待会儿我可以找她证实。”拓拔苍冥扬起一脸欠扁的笑意。
“禽兽!”盛怒的张力弥漫在时騛騜周身。
“还想她挨揍吗?快磕!”他张狂的口气不可一世,心里打算着等玩过瘾了,再将他解决。
时騛騜双眼释放出噬血的杀气,狠狠地怒瞪眼前的狰狞面孔,硬生生吞下所有欺凌的怨愤,朝地叩首……
她、她干脆死了算了!裴珞沁沉痛地闭眼。
见时騛騜为自己忍气吞声,她内心的震撼笔墨难以形容,冲动之余,裴珞沁豁出去地使尽生平最大力气,旋身撞开拓拔苍冥,朝时騛騜奔去……
挣脱钳制,被枪射杀也好,起码他不用再受制于他,可以放手和他交战;而且,如果她不幸身亡,至少也不用怕被这恶心的变态所玷污。
“该死!”一时反应不过的拓拔苍冥霎然一怔,旋即回神,狠毒地扣下板机,朝裴珞沁飞奔的背影瞄准。
“珞沁──”
反应灵敏迅捷的时騛騜眼明手快地在她一动作的同时,把握时机,飞扑向她,两人往一旁翻滚,千钧一发间,凶猛的子弹擦身而过,时骠骁侥幸只划破了衬衫袖。
紧接而来的砰砰枪声响彻云霄,清冷郊区更添悚然。
一秒都不能稍停,时騛騜迅雷不及掩耳地搂住裴珞沁,几个蜻蜓点水般的轻跃,闪避拓拔苍冥的攻击。所幸他使用枪械时日不长,枪法并不多精准,拉长距离再疾速移位他很难瞄准。
然而,没有多余时间替双手束缚的裴珞沁松开,多带了个人也有所牵制,正当他跃上挑空二楼时,偌大的空间里霍地出现好几名警察,朝持枪疯狂射击的拓拔苍冥鸣枪警告。
“騛騜!快走!你没身分证不能被捉到。”裴珞沁忙在他耳边提醒。
“嗯。”
警方全副心神都在持有枪械的拓拔苍冥身上,忽略了他们;而拓拔苍冥也急着摆脱警方,无法再危害他们。眼见机不可失,时騛騜抱着裴珞沁俐落地从方才潜进工厂时的一间房间窗户跳出,总算逃过了这场劫难。
第十章
回到家中拨了电话向店里的人报平安,才得知原来适时出现的警察是大伙察觉不对报警而来的。
算起来阿月她们一群人也很机灵,电话录音内容虽听得出危险,然而终究只是通电话,真实度有几分实在有待商榷,可又真的很不放心,于是找了处公共电话亭报警,从录音内容中截取珞沁的那句“有枪”,只报说某某地点有人非法持有枪械,并没有将受困的裴珞沁和后来前往的时騛騜说出,免得到时若只是虚惊一场,惹来警方盘查可就麻烦了。
思及拓拔苍冥跟踪了他们,一定就知道卡拉OK和住处在哪,因此裴珞沁立即宣布暂停营业,要大家立刻打烊回家,以防狡猾的拓拔苍冥若从适才的枪林弹雨中侥幸逃脱,也许报复念头更甚,会找到店里去,殃及池鱼。
而她和时騛騜也不能再住在原来的地方,匆促梳洗后。他们草草收拾衣服和重要物品,在阿霞的介绍引荐下,到她乡下亲戚一间空着的房子暂住。
待忙碌的一切告一段落,两人也才松口气。
各自坐在藤椅上,两人默默无语对视,啾着对方瞧的目光皆充满了紊乱复杂情绪。
半晌,时騛騜率先开口──
“过来。”他朝她伸出手,难得命令的口气让裴珞沁的心一悸!
这样的呼唤似有魔力,她看着那只能够守护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起身走向他,将自己的手叠上他的……一股温暖安全随之涌现人女抚了动荡难平的心,裴珞沁眼眶热烫的雾气凝聚。
“对不起。”她呐呐哽咽,原有的倔强被折腾得消失殆尽。
“是我对不起你。”将她拉至身旁坐下,时騛騜牢牢握着她的手不愿稍稍放松,仿佛藉此能稳定自己还未平息的冲击。
“是我不该骂你的皇上,也不该和你吵架,更不该耍脾气冲动跑出去,这样就不会落单,也不会被拓拔苍冥有机可乘,更不会害你受屈辱,甚至可能因此丧命!”她自责不已。
晶莹泪水争先恐后地窜出眼眶,沿着脸颊滴落,点点烫灼时騛騜刚直的心。怜惜地伸出手,轻轻柔柔拭去泪痕,她的眼泪扯痛他的心。
“不是这样的。是我错,我不该动手掴你……”关于这点,他懊恼得无法言喻,“拓拔苍冥是冲着我来才会捉你。这次不捉你,他会一直等待时机,况且有你没你,他一样会想尽办法消灭我……他很狡猾很聪明,他明白,你是我唯一的弱点。”时騛騜体贴地拂去她的自责,深情捧起她的脸,不舍地揉抚她颊上的瘀血,语末的述叙同时也是真心的告白。
胸口彷如巨石阻挡,闷闷沉沉的窒碍感让她深深吸了口气。裴珞沁枕上他厚实的肩膀,心乱如麻、失去方寸。
该告诉他,拓拔苍冥真的如他所猜测,打算回他们那朝代去称王吗?告诉他,等于注定失去他了……
可……不说,违背她的良心,即使能一辈子留他在身边,她也无法心安,而且以他的性子,心中也会永远惦挂追捕的事,难以开怀。
这次的意外,轰然击碎她心房才建构不久的幸福,怎么决定都不对,她只是单纯地想守护这份感情,为什么竟会这样难?!
濡湿的泪意穿透他的衣料渗进他的肌肤,进驻他心坎的自己究竟占有多大份量?她不敢问,因为若与责任使命相比,答案肯定教她失望。
时騛騜紧拥她入怀,险些失去她的惴栗至今仍余悸犹存。
“告诉我,除了眼前我看得到的部位,那畜牲可有伤到你其它?”温柔地拍抚她的背,他急切关怀。
摇摇头,占有性地环住他的脖子,她轻贴他满是刺人胡髭的脸。
“騛騜,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心一吋吋地沉重……
“我也想好好谈谈。”从她的口气,他隐约洞悉了她想谈的是什么。
他向来镇静,脱困后,也很快地厘出决定──倘若此次拓拔苍冥一下就被关进牢里那就真的天下太平,然而方才那三、四名警察铁定制伏不了拓拔苍冥,因此他必须将他绳之以法,不然也得将其消灭。
原本打算过两天等她心情稳定再说,现在她既然主动提出,正好……
裴珞沁欲言又止,所有的话梗在喉间,旋旋绕绕,不知哪句先出口才对。
“紫晶佛在他手上……”索性切入重点,她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体明显一僵,深吸口气,再当鸵鸟也不是办法,“大轮盘也有了消息。”说完,她离开他怀抱,仰首望着他即将的反应。
时騛騜眼神定在原来的地方,表情没有丝毫起伏,沉吟了片刻。
“他还透露什么?”他冷静开口。
得知紫晶佛还在拓拔苍冥手上,大轮盘也有下落,时騛騜几乎在下一秒即推断出他会怎么做,心中已有了底。
“你先回答我,如果回不了你的时代,你还会照样追拓拔苍冥到底吗?”她不答反问。即使他没有激烈反应,她还是感觉到他与她突地隔了千山万水。
“会。”斩钉截铁的坚决。
就算他肯放过拓拔苍冥,他也不可能放过他们,否则,他不会连夜和珞沁搬离心脏紧紧一缩!虽然明知他会有这样的答案,裴珞沁还是觉得难过。或许在那时代时騛騜胜券在握是毋庸置疑,然而在现代,在现代武器的助长下,他根本很难与之抗敌。
她还能怎么做呢?为难他?为难两人的未来?
“他说他要回古代去,带着武器,皇帝之位易如反掌。”忍着心痛,她透露,这话一出,时騛騜铁定死也要逮住他不可。
“该死!痴心妄想的混帐!”他咬牙斥喝。
时騛騜原以为拓拔苍冥只是想在时空之中来去自如罢了,没想到他野心会如此之大,连皇位也觊觎,简直无法无天了!说什么也不能再放任他祸害人间,不论在哪个时代都一样。
“珞沁,你可知轮盘在何处展出?”
“不知道,但一查就行了,据说是下个月中。”裴珞沁据实以告。
“下个月中……”他俊朗眉峰间的皱褶加深,“现在是四月初,下个月中……那五月十五左右大轮盘正好在台湾,难怪拓拔苍冥打这个主意。”暗暗嘀咕。
“你还是坚持初衷,想将他逮捕送回古代让你的皇上发落判刑?”见他陷入沉思,她很不是滋味,心头被矛盾的想法翻搅得紊乱不堪,想成全他,又舍不得他……
“珞沁,这是势在必行的,这是我的工作、我的任务、我的责任!”他望向她的眼神里盈满乞求谅解的意味。
是啊!剥夺了这些、否决了这些,他的内心深处会一辈子有愧疚,然而他又是那么时时刻刻以正义责任为重的男子汉,她不能让他对自己有所怨怼……
“你是打算你去你的天涯、我到我的海角,谁走独木桥、谁过阳关道,都不再相干?”明明有了成全的认知,她还是难掩激动的情绪,冷言冷语咄咄讽刺,发泄内心宛如被刨割的痛。
“不是……”他不愿听她把两人未来的关系划分得如此冷绝。
“你可知这一别,我们俩从此便不只是天涯相隔、陌路难逢而已?而是距离一千多年啊!”怅然失落似浓雾般将她围绕,她的嗓音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是他主动闯入她的世界、闯入她的生活,是他给了她动心的机会,在她献上所有真心的同时,他又要走……
“原谅我,珞沁,即使分隔遥远,我对你的感情不会改变……”他何尝不心痛,然而,这是他的任务,忠心耿耿的他只有选择牺牲儿女私情。
“你的意思是,因为有爱情的存在,所以身形的距离不会拆散浓郁的情意,无论千里、万里?爱情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不是无所谓的陪伴,是只要彼此都存在着依附对方的渴望啊!你不在,感情牵系得了什么?我的爱情需要回应,独脚戏我学不会!”她有感而发,剖心倾诉,相爱的两人谈分离,多讽刺、多无奈……
她不知该怎么表达才能说得完整,时騛騜能够为了她不顾生命安危,却为了皇上给的任务,而舍得抛下她!这到底是什么逻辑?她好混乱!
爱很伟大吗?一旦牵扯上国家社稷,责任使命,爱就变得如此渺小而不切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