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觥筹交错,宾客喧闹声不绝于耳;宴上佳肴百盘,美酒歌舞不断……
可却见这宴席上的主人老寒着一张脸。除非必要,否则门图荷太普二世绝不开口说话;宴会开始到现在,他一径地在自己的王座上喝着葡萄酒。
“索伊尔大人,今天晚上殿下好像不太高兴啊?”劳米凑到正左拥右抱的索伊尔身边说着。
可是这会儿正忙着和歌女们打情骂俏的索伊尔,哪有时间去管自己皇兄呢?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反正像那种女孩,王兄再过两三天就会忘了啦,别理他。”
劳米也没办法,他叹了一口气,但愿能如索伊尔所说,能这么快忘了就好。
门图荷太普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是别人讨论的焦点,他只是专注地把目光放在宴会厅上来回穿梭的所有女子。
他正专心一意地搜寻着琉拉的身影。
他亦苦笑着,他今天下午还决心忘了她呢,可时间愈接近晚上,他那分决心就愈来愈薄弱,琉拉美丽的脸蛋、乌亮光泽的长长青丝,以及她奋不顾身为他挡下行刺者的模样,一点一滴地侵蚀着这份原本就薄弱的决心。
门图荷太普好想好想看她在自己面前翩翩起舞的样子,那一定比所有舞姬还要美上千万倍;他想,她的出现一定会让所有在场的人眼睛为之一亮的。
不!他突然惊觉到,她的美不能让其他的男人看到!那会让别的男人垂涎她的美色……他要为她盖一间宫殿,让她隐居在这里,让所有的男人都不能见到她的模样,只有他,她的美只有他才可以看到!
然而……他又开始叹气。
为什么她今天晚上没有到场?
她难道不知道,治理上埃及的伟大总督好想好想见她一面吗?
她不在乎他吗?
这个不安的念头让门图荷太普坐立难安。
难道,琉拉只是把他当成一个路过的高级将领而已?
虽然他们只见过两次面,可她的影象却有如烈日灼伤般的狠狠地烙在他心上了呀!
那时,她嘟着嘴儿反抗的样子,真的让他印象深刻极了,所以,当时他亦忍不住一尝她红唇的甘美……
他握紧了酒杯,也不管里边的美酒全溢了出来。
门图荷太普像下定决心般,从这个没有伊人的喧嚣欢乐宴会中逃离。
他想见她……
不是以总督的身份,是以一个男人去见心爱的女人的立场。
他咬着牙!他想见到她,而且就是今晚!
他不管什么辛姆!
去他的规矩!
他要见琉拉,然后,不管如何,他一定要让琉拉留在他身边;就算是朝中大臣反对,他还是要留下琉拉!
他直奔在长长的走廊上,绣着代表上埃及的莲花披风在他快步行走下飘荡着。
他想见那个总是在他不经意时逃走的女子;这样强烈的企图心与他想统一埃及并无两样,他这一次一定要把她留下!
突然,门图荷太普停住那匆忙的脚步,不敢相信他眼前所见的的光景。
是她!
只见他心上所挂念的丽人,此时正举步惟艰地扶在那绘满图案的墙上走着。
在皎洁的月光照射下,琉拉那宛若白纸一般惨澹的病容,被充满震惊的门图荷太普看得一清二楚。
在花色衣料下的身材,她瘦了许多……
“琉拉!”他再也忍不住见她困难地行走,大声唤着她的名。
门图荷太普心痛得整颗心都纠在一起了。她病了吗?她怎么会受得了这样的折磨?看她弱不禁风的身子骨!
琉拉原本已快要晕眩的意识,在这强而有力的叫声下抬起头来望着前方——
是他!
琉拉喘着气,不能再移动的身子任那奔跑过来的男人抱住。
“痛……”在门图荷太普怀中的他轻呼着。
“我弄痛你了吗?我……”门图荷太普连忙松开一些,可也在这时看见了在他覆上琉拉背上的手掌,沾染上艳红惊心的鲜血!“天!这些伤口是怎么回事?
你……你怎么会受了那么严重的创伤?”
门图荷太普慌了,他扶着快倒下的琉拉,闻到在衣服下的血腥味。
“是……不小心跌倒啦!”琉拉扯着一个极容易被戮破的谎。
“胡说!你在庇护谁?”门图荷太普大声地向琉拉说着:“你这伤口流那么多血,你怎么不好好休息?为什么要走到这边来?谁下的毒手?你告诉我,我杀了那个放肆的人!”
琉拉已接近晕眩前夕,他再也分不清事实或虚幻,他松口道:“因为我……没有听从上头指令……就擅自行动救了你……所以……被鞭打了……”
门图荷太普不忍怀中的佳人再忍着剧痛,他将琉拉背上肩。“你忍着点,我马上去拿药!”
此时失去意识的琉拉,让门图荷太普背着,快步地来到了他的寝宫中。
门图荷太普这时的心境,在见到琉拉之后变得杂乱无章,焦急万分;此时他竟比无法统一埃及更恐慌、更为害怕失去在背上昏迷的女孩。
他好气!气是谁对她下了那么重的毒手!她那柔软的背,哪堪这般的折腾?
更何况,她救的可是门图荷太普二世啊!
门图荷太普将她轻放在床上,她背上那花衣早被大量的鲜血给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色;他好心疼,他多希望自己可以代她受这样的伤啊!
“对不起了!”门图荷太普向已昏迷不醒的琉拉说着,便用短剑轻轻划开琉拉的衣服。
门图荷太普倒抽了一口冷气,琉拉的背上一片血肉模糊。
有的伤口还流着大量的鲜血,有的伤口则已经溃烂,间些有暗血色的脓渗了出来。
他闭上眼睛,忍住狂哮出来的声音。
“侍女!”他大喊着。
门外的侍女闻声,慌张地走了进来。
门图荷太普道:“去把御医叫来!不过要偷偷的,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是……是!”看到殿下的床上躺著名受重伤的患者,连侍女也傻了眼。
门图荷太普等侍女退下后,他在床沿坐下来详端着面容惨白的琉拉。
他不敢回想当天执行鞭打的模样,那人下的是多么重的手劲啊!瞧琉拉身上那比逼供犯人还残酷的伤痕,他的心像被鞭子抽成一片片,碎落一地的不舍。
“嗯……”昏迷中的琉拉,梦呓着转了一个身,但似乎是伤口的关系,他又马上恢复原来的姿态。
可光是这短短的几秒,就足让门图荷太普看见琉拉胸前的春色。
这也让门图荷太普震惊许久!
她竟然没有胸部?
门图荷太普确信,刚刚并非他眼花,那真的是与他一样平坦的胸部!
“不会吧……”门图荷太普喃喃自语。
可追根究底的个性促使他一定要弄个清楚,门图荷太普往琉拉的身下探去……
“喔……天啊……”
这件事实比琉拉是刺客、又被鞭打,还让他更为震惊!
“她”是跟自己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门图荷太普傻了眼。
活到这个年龄还不愿娶妻,被众臣们多次提出婚事逼得快发疯的门图荷太普,如今好不容易看上的女人,竟……竟是个男儿身?
“殿下,御医来了。”
侍女的呼唤,才让这个脑中已陷入混乱的门图荷太普勉强做出反应。
☆ ☆ ☆
门图荷太普让御医看琉拉的伤口,并让他包扎后,叮嘱他不可告诉任何人,才让这名摸不清头绪的大夫走人。
如今,偌大的寝宫中除了熟睡中的琉拉和门图荷太普外,没有其他人打扰了。
他看着熟睡的他,心中五味杂陈。
他为了他挡下刺客,还挨了那比逼供还残酷的鞭打。
他还为了他,杀了阻碍他统一国土的人。
而换来的,是门图荷太普对他的好感……
“可恶!”这年轻的领导人重重地捶着柔软的床铺。
可在安静清洁的环境下沉睡的琉拉,仍浑然不知地做着美梦。
门图荷太普那深邃的眸子中,写满着痛苦的纠缠。他靠近这曾让他魂萦梦牵的少年,用他的大手轻轻地抚着琉拉的前额……那美丽柔软的触感,怎么会是一个男人该拥有的五官呢?
他乌黑亮丽的细长黑发,比起任何一个贵妇的头发还要强上千倍的光泽;他的唇,比宫中私藏的葡萄美酒还要醉人;唯一这纤纤玉指,却有着可百步取人性命的能耐……这样的一个让女人嫉妒、男人疯狂的条件,竟全给了这个沉睡的少年!
门图荷太普看着他,良久才说出一句话。
“……为什么你是男人呢?”
他的话像一颗投入湖心的小石头,掀起湖心阵阵涟漪。
那琉拉仍睡得香甜,全然不见低语人的呢喃;门图荷太普将这瘦小的肩头往自己身上搂来,而怀中少年发上的发香不请自来地钻入失意人的鼻中。
连他的发梢,都有代表上埃及象征的莲花清香;门图荷太普用不伤到他背上的力量,拥着这不解情事的少年入梦。
☆ ☆ ☆
另一方面,宴会已散,匆匆往更衣间的吉纳莎,连身上的舞衣也没换,便直嚷着琉拉的名字一路跑回来。
“琉拉?”
香汗淋漓的吉纳莎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只有冷清等着她。
吉纳莎慌了。她不明白身受重伤的琉拉,能去哪里。
她扯着喉咙大喊着:“琉拉?琉拉!你快出来啊!”
可这会儿却只有自己的回声伴着空荡的的冰冷回应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她。
“琉拉……你到底去了哪里……”
她像疯了似的,在这分配给他们这间广大的更衣室里找着心上人的影子。
而陆续归来的歌舞团成员,都被台柱的疯狂举动吓一跳。
“……别再找了,吉纳莎。”一个打着鼓的乐师首先发言。“今晚从上埃及来那么多的总督将领,搞不好他已经被哪一个大人强掳走了……”
“不!”吉纳莎大叫着,不愿相信这样的假设。
“对啊,搞不好老早就被人得逞兽欲了……虽说他是个男的,脸蛋可也长得比花还娇艳,那些长期处于战事的士兵哪管得了他是男是女?”
“说得也是……他背上那伤一直好不了……”
“是啊,就算他没事,他那伤口也迟早会让他送命的!”
“辛姆大概也觉得他活不下来了吧,看琉拉那伤口……真是惨不忍睹啊!”
“辛姆今天没跟团,我们还是别管他了,小心又捅了楼子,回去又有人遭殃!”
“琉拉的刺客生涯大概也就此停止了吧……”
歌舞团里你一言我一句的闲话,让吉纳莎好不心慌。
“琉拉……呜呜……”吉纳莎跌坐在地上,忍不住哭了起来。
明知这就是刺客团里的规定,不能用的人,便舍弃他,让他自主自灭。吉纳莎和琉拉从小也见过很多次,辛姆送走了那些人,他们为门图荷太普家族付出了这一辈子最精华的人生,为领袖抛头颅、洒热血,可这支地下军团,是不能见光的……
就算失败而牺牲,这世上的人一样没有人会记得他们曾经有过的丰功伟业……
她失去了他,但这世界仍在转动。
在这样的刺杀团里,没有人会关心琉拉的生死,因为,团里的每一个人,都很有可能成为第二个琉拉……也或许在明天执行任务的时候,换成自已被杀了也说不一定。
“走吧,吉纳莎……时间不早了。”其他的歌女牵起她的手,试着扶她起身。
“琉拉……”吉纳莎美丽的眸子里充满着泪水。
这个变动不安的时代,无人可预测自己的命运,群雄窜起的世代中,像他们这些为上头工作的人,就好比是整个机械中的小小齿轮罢了;若是有一个、两个坏了,随时都会有新的补上这个空缺。
最后,连吉纳莎的哭喊,亦被旭日东升的光芒驱走,留在永远的黑暗中。
第三章
“……在哭……”
琉拉轻启眼帘,他刚刚好像听见吉纳莎在哭。
“你说谁在哭?”
“咦?”
在门图荷太普怀中的琉拉突然惊醒。
“啊!是你……”
琉拉像只受惊吓的小猫一样地在门图荷太普怀中乱动,挣扎着。
“为……为什么我会跟你睡在一起?你做什么?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又是哪儿?”琉拉又惊又怕地如连珠炮似的一连问了一串问题。
“有什么好害臊的?我们都是男的,不是吗?”门图荷太普放开了拥着他一整夜的手,下了床。
这话倒让原本激动的琉拉停止了反抗的动作。
“你……你知道我是男的了?”他挑起眉毛,那长长睫毛下如黑水晶般泛着奇异光芒的眸子直瞪着他。
门图荷太普望着这张美丽而倔强的小脸,那脸上的表情教人猜不透琉拉的心里想些什么东西。是不是他也跟自己一样,在真相大白时,有着和他一样的失落?
“你的伤是为了我而被罚的,我昨晚见你在长廊上走着,背上流着吓人的鲜血,便杷你抱回我的房间,想剥了你的衣服替你看看,谁知……这一看可真教我失望啊!包装虽美,可里边长的东西同我一样。”门图荷太普想起昨天的震惊,不免摇摇头大口叹气。
“我又没有请你看!”琉拉没好气地说着,他的心竟有些遗憾。
琉拉也说不出那是什么样的一种奇怪感觉,是因他男扮女装被拆穿的遗憾吗?
“哎呀!”琉拉突地一声惊呼。
这又让门图荷太普吓了一跳:“又怎么了?”天!这小子真爱大惊小怪!
“我的衣服呢?”琉拉发现他身上的衣裳全不见了,系在他上身的,是一圈一圈的白色纱布。
“我请大夫来看过你的伤口,我让他给你治疗后包起来,你的衣服全是血,我把它丢了。”门图荷太普简单地解释着,他不想让琉拉太过于惊吓。
“啊……”琉拉记起他昨天是在宫中,然后起身要到宴会厅……“对了,我昨晚想去看看门图荷太普总督到底长什么样子……然后,然后我就在长廊上晕倒了。”
“你终于想起来了啊?”门图荷太普靠在绘满代表上埃及的秃鹰彩绘墙面,投给琉拉一个邪气的笑。
琉拉突然警觉到,在稀微的曙光照射下,这间房间看起来似乎很华丽,比一般官员住的房间还要华美;他记得以前到其他州的贵族家表演的时候,也从未看过如此华丽的摆设和装潢。莫非……莫非……
“你在看什么?”门图荷太普问着一直注视着他的琉拉。
“你……你叫什么名字?”琉拉不如往常般的伶牙俐嘴,现在倒是吞吞吐吐地说着。
门图荷太普笑了,他讶于琉拉的反应迅速。
“不错,辛姆培养出来的刺客果然是一流的。”门图荷太普那张极为俊俏的脸在曙光的照耀下,显出一种不凡的气质。
“你……你竟然知道辛姆?”在床上坐着的少年愈来愈惊讶,亦愈来愈害怕眼前的人是不是就是……
“我就是门图荷太普二世。”
待眼前这名男子说明他的身份后,琉拉只觉得他的小脑袋好像“轰”地一下,被人炸得七荤八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