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俞熙阳只是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便当是你送来的,你自己拿给他不就好了。何况我肚子饿得要命,哪有力气跑上跑下啊!”
话说完,他随即坐下来打开便当,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将朱天瑷晾在一旁。
恨恨地瞪了他好一会儿,她莫可奈何地问:“他人在哪里?”
俞熙阳头也不抬地继续奋战,从塞满食物的嘴里勉强发出模糊的话语:“他在八楼广告部门。”
朱天瑷随即搭电梯下到八楼,前头的办公室空无一人,桌面上却凌乱地摆着图稿与资料,她猜想其他的人应该是出去吃午饭了。
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没有其他人在场,她可以好好跟他谈一谈,虽然还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开头,可既然都已经走到这里来了,就硬着头皮进去吧。
镇定地做了个深呼吸后,她一步步走向里头的个人办公室。
正当她距离半开的门只一步之遥时,一串清亮的女子笑声伴着男人低沉的嗓音从里头传了出来。她认得那男声,是好多天不见的俞照恩,听到他声音的霎那,她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怀念他温柔低醇的嗓音。
她不自觉悄悄地走到门边,偷偷往里头瞧去。俞照周正背对着门口审视着桌面上的设计稿,一名打扮时髦、身材窈窕的女子手捧着一盒寿司站在他身旁,方才的笑声应该就是出自于她吧。
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的时候,那名女子忽地靠近俞照恩身侧,微仰起头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而后便传来俞照恩醇朗的笑声。
朱天瑷愣了一下,这一幕情景对她来说.并不能代表什么,只不过,她就是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梗着什么东西似的让人难受,下一秒,她的眼睛因为眼前的情景而张得更大了——那名女子叉起一块寿司送进俞照恩嘴里……
喂食算是情侣间一种亲见的行为吧?!再呆的人都看得出那名女子对俞照恩极有好感。虽然明知道这不关她的事,但她就是忍不住怨恼起他来。难怪他不来找她,原来是有了漂亮的美眉向他示好,没有了她,外面多的是排队等着他的漂亮女人!
她干嘛还来道什么歉、求什么和啊?朱天瑷一肚子气地想着,心房好像被人用手紧紧掐住般,隐隐地缩痛着。
分不清是气愤还是伤心,她手里紧抓着便当袋,匆匆地转身离去,直到进入电梯,她才放声嘶吼道:
““可恶的俞照恩,我才不稀罕你呢!一、点、都、不、稀、罕!”
口 口 口
夏末的傍晚,浅墨的天空流漾着淡淡霞彩,茉莉花香在空气中悠悠拂荡……一抹纤细的身影在俞家敞开的铁门前来回游走探看。
朱天瑷拉长耳朵仔细聆听着自俞家传出的笑语喧哗声。从外公那里得来最新情报的她,得知有数名公司同事今晚至俞家作客,其中当然不乏对俞照恩心生爱慕的女同事。
哼!那天喂他吃寿司的那个女人肯定也来了吧!她在心里快快地咕咕着,一边伸长脖子偷瞧着大门内的情景。当然,这样是看不到任何东西的。
她这是在干什么呀卜肚子烦闷的她几乎忍不住想大吼出声。不久前才说不稀罕的人,竟然在人家外头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她还有没有出息啊?!
可是……她已经快一个月没看到他了……那一天送便当看到的只是背影……她真的好想他幄,想念他的陪伴和他的温柔,连带地想起以往他对她的好,竟然还将他去美国后写给她的信一一拿出来重新翻阅!
为什么她和他之间的情势会发生这种不可思议的逆转?明明是他喜欢她比较多不是吗?
那天在办公室撞见了那一幕后,她一肚子火地跑到对面的公园,气冲冲地把本来要拿给他的便当一口一口塞进自己嘴里,一边还很有志气地告诉自己:她绝对不再自讨没趣!
然而,就跟从前一样,她的志气寿命很短,还记得八年前他去美国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她一点也不在乎,可却在那之后,开始眼巴巴地计算起日子来,就因为他说他不会去很久。
唉!为什么她会这么矛盾啊?她都快被自己搞疯了!
就在她百思不解、唉声叹气的时候,大门内探出一颗不怀好意的头颅。
“小瑷,你愣愣地村在我们家门前做什么?”俞熙阳挑起一届斜瞄着她。
朱天瑷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白皙的脸也在瞬间红成一片,像是被人抓到把柄似的慌了下。
“我、我哪有件在你们家门前……”稍微稳下心神后,她赶紧否认:“我只是路过……看到你们庭院里的花开得很不错,所以、所以才多瞧了几眼。”
“是吗……”实在是有够蹩脚的理由!
俞熙阳故意将尾音拉得长长的,这丫头真是太不可爱了!小恩都已经把他们俩人吵架的事告诉他了,更正!不是吵架,根本就是她欺负小恩嘛!看来她那天专程送便当应该是有意求和,谁知她竟然临阵脱逃,现在却又在门前探头探脑的……嗯,依他看,她对小恩确实有情,可偏偏又倔又拗又死鸭子嘴硬!
“你不是来找小恩的啊?”他故意这么问。
朱天瑷立即摇头,“我、我没事找他做什么!”话说得有些心虚。
“那好,因为他现在可能没空理你,”他决定吓吓这拗丫头,“我们公司的美女们正让他忙得不可开交,小恩才到公司没多久,就这么炙手可热,根本就不需要我担心嘛,我干嘛还多事地把你们凑成一对!”
话一说完,他随即缩回脖子,大手一抬.就要将铁门合上。
“等等——”朱天瑷不自觉地伸出手挡住即将合上的门。他刚才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俞熙阳又从门后探出头来,扬高一边眉毛,问:“还有事吗?”
朱天瑷愣了一下,“我……我……”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刚才阻止他关门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一时之间,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见她任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俞熙阳唇边泛起一朵了然中带着作弄意味的坏坏邪笑,故作恍然地道:“幄,我知道了,你想加入我们是不是?”
不待朱天瑷回答,他旋即转身朝屋里喊道:“小恩,小瑷想和我们一起吃饭,方便吗?”
朱天瑷闻言,像是受了极大惊吓地弹跳了下,明眸瞪得大大地盯着俞熙阳,下一秒,在听到里头纱门开启的声音时,飞快地转身逃回自己家里。
“胆小鬼!”
看着她慌忙逃离的背影,俞熙阳一手搓着下颚,好笑地轻华了声。平常看她一副恰北北的模样,没想到脸皮那么薄。
“大哥,小瑷呢?小瑷在哪里?”
俞照恩急切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一张俊雅的脸庞不住地探出门外东张西望。
“不用找了,那丫头一听到我喊你的名字,就吓得逃回家了!”
“这样啊……”
俞照恩有些失望地收回张望的目光。他已经好久没看到她了,要不是大哥拦着他,他可能早已顾不得自己说过什么“会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再去打扰她”的浑话,直接冲进她家去找她了。
“不必那么失望。”俞熙阳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过不了几天,她一定会自己跑来找你。”
“我没你那么乐观。”俞照恩苦笑了下,“小瑷很爱面子……那一天她只是气得口不择言,我不应该跟她计较的。”
“我的天啊!”俞熙阳受不了地拍额,自认已经够宠未来老婆的他,没想到还有人比他夸张。“小恩啊,你会不会太宠小瑷了?从小时候你就这个样子,难怪小瑷老爱欺负你!”
俞照恩只是温柔地笑了笑,“没办法呀,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爱她、宠她,要我生她那么久的气,我实在做不到。”
“惨……”俞熙阳忍不住唉声连连。陷人爱情中的男人,果然是蠢得无可救药!
“小恩,你听大哥说,一定要沉得住气,这是为你好,也为小瑷好!她若不把自己的心结打开,你非但以后有得苦受,还会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他一本正经、语重心长地告诫道。
俞照恩默然无语。他明白大哥说得一点也没错,只不过他怕自己终究管不住胸腔里的那颗心……那颗渴望见到她。和她在一起的心。
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对他不知是否也是这般?
第九章
“哎喀,我的天啊!小瑷,你怎么会说出这么过分的话?”
话筒的那一端传来梁又华不敢置信的惊叫。
“那样说……真的……真的很过分吗?”朱天瑷有些呐呐地、小小声地问。
烦恼了数天的她,最后决定将事情发生的经过说与好友听,看看能不能帮她出点意见。
“当然过分喽!”梁又华立即回道,“想想看,如果今天换成是他骂你没气质没内涵、根本不像一个女人,你会怎么样?”
“我会气得扁他一顿!”
她眯起眼,自牙缝里蹦出话来。
“那就对了呀!难怪人家不想理你。”梁又华叹气道:“男女交往最忌讳瞧不起对方,就算再好的感情,也禁不起这种杀伤力!”
朱天瑷微微一愣,这样想来,她好像真的做了一件很不能原谅的事情。
“可是……我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呀!”她很委屈地替自己申辩。
“唉……”梁又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我只能说你受你父亲影响太深了!不过,幸好你还懂得反省自己。”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她的手紧抓着话筒,有无措地问。
“你很在乎他吗?”梁又华不答反问。
朱天瑷思索了一会儿,不情愿地承认:“如果不在乎,怎么还会打电话问你!”
“那你喜欢他吗?”
梁又华又问。
“应该……应该算喜欢吧。”
她红着脸咬着唇回道。
“喜欢就喜欢,什么叫做应该算啊?!”梁又华忍不住轰她一句。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好生烦恼地扯着电话线,“这么多天没见到他,心里觉得好烦也好空腹,根本无法专心上课,脑子里莫名其妙就会跑出他的影子,害我最近老是吃不好、睡不好!”在好友面前,她诚实地说出自己心里的感觉。
话筒那端静默了好一会儿,而后传来微带笑意的声音:
“小瑷,恭喜你坠人爱河!”
“什、什么……你说什么?!”
她惊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我的意思是,你已经爱上俞照恩啦!”梁又华在彼端大声宣告。
朱天瑷的胸口猛然噗步跳了一下,整个人愣愕地握着话筒发呆。
她爱俞照恩?!怎么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承认自己喜欢他,而且还不只有一点点,可是……喜欢和爱还有一些距离吧?他们毕竟才交往没多久耶。
“喂喂喂!我刚才是说我‘喜欢’他,不是说我‘爱’他,你有没有搞错啊?”她觉得有必要声明一下这两者之间的不同。
“我一点都没搞错!”梁又华郑重其事地回道。“你刚才描述的那些症状,都是陷入爱河中的人才会有的。”
“是吗?”她仍是一脸质疑,“那为什么我之前谈的恋爱都没有这种现象?”
“拜托!”
梁又华受不了地呻了声,“你那哪是谈恋爱啊!就我的眼光看来,你根本连一次恋爱也没谈过!”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证明我爱上小恩呀!”朱天瑷不服气地回了句。“我和他才交往一个月而已,怎么可能那么快就爱上他了!”
“嘿嘿,这一点你又错了!”话筒那端传来神秘兮兮的笑声。“我认为你啊,早在这之前就爱上他了!”
“你胡说什么啊?”
秀丽的眉毛忍不住打起结来。
“啊……应该这么说才对,在俞照恩去美国之前,你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只是自己不知道。”梁又华试着补充说明:“所以,那一年当他决定离开这里去美国时,你觉得深受打击,还说什么要和他断交之类的,其实心底却是偷偷盼望着他赶快回来,这些事情你该不会都忘了吧?”
朱天瑷无从反驳地呆愣着。谁教她什么心事都向她吐露,只是她从来没想过那样的心情竟是代表着喜欢。
“小瑷,你也该醒醒了!”梁又华恢复正经的语调,“再丧失一次机会,你和他之间很可能就真的没戏唱了。”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被好友这么一说,她竟开始心慌了起来。
真是见鬼了!“情债”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滋生的啊?她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明明不符合自己类型的男孩而不自知?!这种取情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啊?!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问我!”梁又华忍不住在电话那头翻白眼。“做错事、说错话的人,就应该道歉啊!”
“啊?!”
又是道歉求和哦?那不是很没面子吗!
“不过如果你怕丢脸啊,那就算了……”知她甚深的梁又华凉凉地又补上了句:“我这个朋友很讲义气的,哪天俞照恩被别的女人抢走了,我会准备好我的肩膀,让你好好哭诉一番。”
哇哩咧……朱天瑷的肩膀立即垮了下来,脸颊还飞上三条黑线。
***
才打定主意抛开面子问题,向俞照恩道歉的朱天瑷,却因为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而打乱了计划。
怔怔地望着眼前已两鬓飞白的斯文男子,她惊愕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不必外公说明,她也知道他是谁。即使上了年纪,那儒雅温文的学者气质依然没变,被岁月雕琢出风霜的脸庞仍是温和中带着点……无奈。
没错,就是无奈。对于他无力面对、解决的事情,他总是无奈地苦笑带过,然后钻进那不会吵扰他的书房里。
“小瑷,你父亲专程从台南上来,他有话要跟你说……我到外面园子浇浇花,你们父女俩好好聊一聊。”
沈万林朝孙女儿颔首道,用眼神示意她注意一下态度后,才珊珊离开。
十多年未见的父女俩,隔着长桌对坐,时间与空间的分隔,让有着最亲密的血缘之亲的两人,竟不知该怎么开口和对方说话。
良久,朱汉章率先开口道:“小瑷,你都长这么大了……我还真难把现在的你和小时候的你联想在一块儿。”
“是啊,十多年算长了,足够让一棵小树变成大树了,如果今天你是在路上碰到我,肯定认不出我来的。”她带着轻嘲冷漠地道。
朱汉章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也许吧……不过,你长得很像你母亲……她、她这些年过得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