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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熟的爱恋 page 9 作者:北方

  只是感谢这些组成社会的共同体而已,跟寂寞有何干系?

  她不太服气的说。

  “因为你的眼神看来很寂寞啊!好像在人群里才会安心似的……”他揉揉她的头发,好像她是个闹别扭的小孩似的。

  “才不是呢……”她完全不承认。

  以前跟振邦在一起时,他们总会辩论诸如此类的问题。而聊着这个话题的那一晚,振邦第一次吻了她……

  感觉眼眶一热,她握紧了方向盘。她真的不爱振邦吗?

  那真正的爱又是什么呢?

  书上那些心跳悸动她对振邦不是不曾有过,但又有哪里不一样?他们为什么不能就这样永远在一起?

  冲动的拿出手机,她差点就要按下那个想也不用想的号码——但才按了一个键,她又像是被电击到般,猛地把手机远远甩开——几乎要摔坏的力道。

  是的,她是怕寂寞。

  怕到需要有人在身边陪她,是精神上的依赖,而不是爱……

  到头来她还是必须面对自己懦弱的事实。

  失去那么亲近的朋友令人心痛,山路变得一片模糊。终于再也忍受不住的,她把车停下,在驾驶座上哭得不能自已。

  失去曾实令人痛苦。不管失去一个爱人,或失去一个朋友,道理都是一样的。

  突然,车窗上有人急促敲打的声音。以为自己挡到路,她连忙道歉:

  “对不起,我马上就开走——”  她低着头就要离开。

  但她才刚踩油门,原本在车旁的高大身影猛地扑到她的前车窗上来!

  她被这么疯狂的行为吓着了,猛踩煞车到底,惊魂不定的她还差点撞上方向盘。

  当看清来人长相时,安云雅彻彻底底的愣住了。

  窗前俯下身的男人,正用一双熟悉的细长黑眼,隔着玻璃定定看着她。

  她张大了嘴,忘了合上。“ㄕ……”连声音也无法顺利发出。

  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对方皱起眉,走到车旁再度粗暴地敲她的窗,仿佛很不满这道玻璃所隔出的距离似的。

  她的手自然去按下车窗,空气里马上传来陌生的烟草味。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劈头就是极不客气的语气,仍是那干涩低哑的嗓音,跟严厉的脸色。

  她心猛地一惊。

  “对不起!我挡到路了……”她缩了缩肩。她怎会天真到还以为他可能是来叙旧的呢?心情极端混乱的,她下意识又慌张的放下手煞车——想逃。

  他却猛地半个身子都探进车内,长手粗暴的拉起她的手煞车,使得才稍微前进一些的车子立即停止。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他再次暴吼出相同的话,跟刚才不同的是,这次他的脸就在她正前方,肩膀还卡在窗上,声量近距离加大。

  被他突兀动作吓到的她,不由得往后退到最底——最底也只是陷在车座里而已。

  他瞪了一眼避他如蛇蝎的她后,高大的身体又挤出了车外,然后把她的车门打开,就站在车门旁等她。

  “你……?”

  就在她还搞不清楚状况时,他脸色就像半山腰的天气般,毫无预警的迅速转坏——以往的记忆霎时重现,她知道若不如他意,就要变天打雷了!

  她只好赶紧走出车来。

  他随即探身取出她的车钥匙,落锁、升窗、设定防盗,然后再把钥匙收进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你拿我的钥匙做什么?”

  她瞪大眼叫,但他已径自朝前方走去。这么多年了,他仍是那么我行我素。她只好跟上他。

  “你……喂!把钥匙还我。”

  他在一辆未熄火的蓝色别克轿车旁停下,帮她开了车门,用意很明显。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还有事,你……快把钥匙还我。”说来说去仍是这句,因为她实在不知该对突然出现的他说些什么。

  “上车。”

  一贯不多加解释的作风,倒像是旁人非听不可似的。但她不。以前的乖乖听话带给她多大的教训、与被误解。

  “不要。”她说。

  然后是大眼瞪小眼的对立,好熟悉的情景又重视。她忍不住脱口问:

  “‘袜子’它好吗?”

  见他眯起眼,她才忙改口:“不、我是说……‘黑熊’它还好吗?”

  一听到“黑熊”两字,他的眼神才没那么锐利,回答说:“好。”

  他以单字回应,教问话的人难以接续,感觉却又那么熟悉。他多年来仍没有太多的改变,她莫名有种微微的安心。

  石景霆……没想到这么快就再遇到他。不是说好下次要从容以对的吗?考验马上就来了。

  她现在还怕什么呢?他已经有女朋友了,还是那么美丽的美女,难道她还怕他纠缠不情吗?若是的话,这层担忧也未免太自我膨胀了。也许他此刻内心还在怀疑自己从前眼光怎会那么差呢!

  决定要成熟以对后,她也随遇而安,安之若素的坐上他的车了。

  车子平稳的在山路上行驶,看来他也是要上山的。安云雅直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正坐在他的车上。他们九年没见过面,却在短短的两天里碰上两次,真不知上天是怎么安排的?

  “你刚才在哭什么?”他单刀直入的问。

  她没想到他有看到刚才的事。“……没什么。”

  “你刚才在哭什么?”他执着的又问了一次。

  她差点忘了他的任性——别人问他他可以不答,随他高兴;但若他问别人别人就一定要作答,否则他就要不高兴。

  但……为了振邦。这句话若真讲出口的话,她可能又要哭了吧?

  “不能讲……”她摇头。

  “没什么不能讲的。”说的好像他们是昨天才分开的好朋友似的;他们之间既没有岁月的距离,也没有决裂的不欢而散。

  一想到当时的那番话,她又良心不安起来。

  “那个时候……对不起……”

  无头无尾,甚至连标题也没有的话,他却仿佛理所当然没的接了下去:

  “要是我遇到你这种情形,早就打电话报警了。你不用客气,我的确是变态没有错。”

  她见他面无表情的侧脸,猜测不出他说这番话的用意跟心情,只好保持沉默。

  车子来到一个茶馆,看来他们的目的倒是相仿。两人下了车,茶馆的人似乎认识他似的,说了句“老位置准备好了”,便任由他进去。

  他愈走愈里边,看来是早订好了包厢的位置。

  一想到两人要坐下来面对面聊天,安云雅心里就一阵紧张;在外边还见得到别人,两人独处的感觉才不会那么强烈。她忙说:

  “我看……我们还是坐外面好了……”

  他却已掀起了包厢的布帘,大步走进去。她在内心哀号一声,也只好跟进,低头脱鞋时却听到女人惊讶的声音:

  “景,她是谁?”

  安云雅这才错愕的发现,昨晚才见过的那个钢琴美女正坐在包厢里头,以一脸惊愕的表情看着突然出现的她。

  安云雅压根儿没想到包厢里还会有别人——

  不!她怎会没想到他根本是跟人有约才来的呢?连包厢都早订好了……一阵狼狈的尴尬袭上,她举止无措的站在门边。

  那美女的愕然只是一间即逝,很快就恢复镇定的招呼她:

  “进来吧,别站在那儿。”

  但与其说是招呼,还不如说是命令的口吻。僵硬的态度,代表着这气质清冷的美人也不是什么长袖善舞的人物。

  四方的古朴木桌临窗,石景霆让出靠窗的位置给她,形成了两个女人面对面坐着,他一人坐在背门位置的情况。

  这状况简直尴尬到了极点!

  若早说他女友也在的话,她绝不会来当电灯泡的。

  天!他到底在想什么?居然带一个女人来参加自己的约会。安云雅真想拿东西钻开石景霆的脑子看看,看里头是不是真如他的姓——装的全是“石”头,否则怎会有人迟钝到这等境界的?

  还是他根本是想炫耀,让她看看他现任女友有多出色?

  外边天色已经整个昏暗下来,就跟她的心情一样。

  “你想吃什么?”坐定下来后,他问安云雅。

  “不用了……”感觉对座在她脸上巡视的视线,她吃得下才有鬼。

  在石景霆主动帮她倒茶时,那美女更是露出了掩不住的惊讶表情,终于开口问:

  “景,她……是你的朋友?”

  “嗯。”单应一声,仍是不多加解释。他点的餐来了之后,更是径自低头狼吞虎咽,让这两个根本完全不认识彼此的女人干瞪眼起来。

  为了顾虑美女的心情,安云雅只好自己解释起来:

  “我跟他是高中同学,很多年不见了,刚刚在山路上碰见,然后……”然后他就强押自己来了?“……呃!我是想……咳、我是想告诉他同学会的事,问他的资料,因为我们班上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资料,可是他赶时间……就……顺便带我来……”实在说不下去了。

  漏洞一:他们两个都是开车来的,那他们是怎么在山路上“碰见”的?撞车吗?

  漏洞二:都说多年不见了,有哪个人会热心到只为了问资料就巴住对方不放,甚至跟来他的约会?

  漏洞三:他的个性会这么和蔼可亲得让人轻易跟着他吗?

  这样漏洞百出的话,她自己说了都不敢听,不解释就算了,一说就有欲盖弥彰之感,愈描愈黑之嫌,真是愈解释愈糟。她真想挖个洞把自己里起来。

  “喔……”美女僵硬地回应了一句,顿了一顿,努力挤出下一句:“那……他高中是个怎么样的人?”

  “应该……跟现在没什么差别吧。”她看了一眼埋头猛吃的人,满心的不满。“既不爱讲话,又阴阳怪气,所以人缘很差。”

  美女眼里马上涌出笑意。

  “那的确是跟现在一样。”

  整个小空间气氛瞬间级和了一些,美女态度自然了一些,又问:

  “你以前跟他很熟?”

  “若跟其他人比起来,算是比较熟吧。”她小心地说着:“不过很久没见了,刚见到时很惊讶,根本就认不出来。”

  美女像是满意的微微一笑,很自然的伸手去理了理他的领子,像是不经心的,又有点宣示领地的意味。安云雅看了心一跳,那种亲见感,让她忍不住低下视线。

  她在惊讶些什么呢?

  昨晚她就看到他们在一起了,现在到底还在吃惊什么?

  他……当然可以跟别人深人交往,难道她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吗?全世界只有自己能接近他?她是这么自大的吗?

  不,她摇了摇头。大概……是因为从没看过他愿意接受自己以外的人吧?所以感觉有点怪怪的也是自然的。她这么告诉自己。

  由美女这细小的动作,就知道他们的确是一对情侣。

  “他的衣服都是我帮他打理的。”果然,美女如是宣示:“我们从大学就认识了,今年是第六年。你一定是他很特别的朋友,他才会认得你的脸,还带你来这里。他是很孤僻的,能不跟人接触就不跟人接触,记人更是一级的糟糕。”

  “啊,是吗?”安云雅只能装傻点头。“大概是因为我高中坐在他隔壁的关系吧。”努力撒清关系。

  如果她没有过度敏感的话,她像是听到了美女在这么说着:“我们已经交往很久了,请别来打扰我们!”不管这是不是一种被害妄想的多心,她还是决定小心为上,不想惹来更多的误解跟混乱。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那个自顾自吃完东西的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安云雅心里很想拿茶点砸到他的脸上去,但外表仍是冷静的回答说:

  “会计师。”

  “无聊的工作。”

  仍是一出口就没好话。

  安云雅现在很想扁他,但碍于第三人在场,她只好用微笑掩饰。而他浑然不觉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继续发问:

  “你读什么大学?”

  “A大。”

  “伊丽莎白死了没?”

  哪有人这么问话的?安云雅气得牙痒痒的,终于忍不住反唇相讥:

  “请不用担心!我相信伊丽莎白绝对会比‘黑、袜、子’还要长寿的。”她故意这么说。

  果然就见石景霆高高挑起一边眉,死穴被点中的他,也马上被挑衅,重复着那永远一式的纠正跟恶劣口气说:

  “它、叫、做、‘黑、熊’!我说过很多次了,有少年痴呆症就最好赶快去医院检查检查!免得比现在更恶化——还有,‘黑熊’绝对会比你那只白猫要长寿的多!”

  “它、不、会。”她学着他一字一字的说。

  看他脸愈臭,她就愈感到得意。惹怒他实在没什么好处,可是她发觉自己无法收敛,甚至还觉得开心。

  “它会——”他拉长了警告的声音,坏脾气的眉开始拧紧。

  要收手最好趁现在,可是她仍是回说:“它、不、会。”

  “它会!”臭着张脸,凶得像是要翻桌惹事的口气。

  “它、不、会!”她也不甘示弱的吼回去。

  他们再次大眼瞪小眼,就像两个争论不休的孩子般,就像回到了从前那个他们还是安全朋友关系的时候。那样熟悉,却又不伤感情的抬杠。

  真到意识到美人愕然的表情,安云雅才又惊醒地安静下来,后悔自己刚才幼稚的反应。

  “……你们以前的感情一定很好。”在旁的美人出神地掏了一根烟出来,放到唇边,然后才想到似的看向安云雅,问:“可以吗?”

  “不行。”他问也不问的把她的烟取走。

  安云雅对他的专制反感,忍不住说:“为什么不行?你不是也抽烟吗?”

  “谁说我抽的?”他又挑起眉。

  “你的——车上,到处都是烟味。”她本来想说他的“身上”,但觉得太暖昧而临时改口。

  “罪魁祸首不是我。”他不耐烦地说。

  “对不起。”美人突然接着说。

  事实很明显了。原来是美人在他车上留的味道……她又自以为是了,只好低头喝茶来掩饰尴尬。

  他帮她把茶斟满时顺口问:

  “你有跟谁交往吗?”

  安云雅了意识快速看了美人一眼,美人正优雅的用着茶点,而他脸上也没有任何刺探的表情,反而像是社交辞令的模样。但即使如此……

  她清了清喉咙说:

  “有。”四天前还有。她在内心补述。

  “交往多久了?”

  他问的也未免太多了吧?但她仍是回答说:

  “四年。”说完,为了怕他再这样问下去不知会蹦出什么怪问题,敷衍了几句后,她就笑着告辞:“时间很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这是她第一次感谢自己是上班族,脱身的理由很光明正大。一出来后,安云雅才发现她甚至没有跟美女交换姓名。

  石景霆从后面跟了出来,不用想也知道他该送她回去取车。但她拒绝说:

  “不用麻烦了,反正用离不远,我喜欢在晚上散步……一直到钥匙碰撞的声音传来,她才想起来——

  “钥匙还我!”

  一抬头,却接触到他温柔的眼神,她心蓦地一跳,随即对自己皱眉。看他再度把钥匙收回怀里,两人无言的并肩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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