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到休闲服装部时,有张一对情侣在户外骑着单车的海报吸引了她的注意——单车啊……
“印象最深刻的恋人”这话题,不由自主的跑了出来。
她脑里突然浮现一个人的身影。一个……根本就算不上是恋人的人!一个她少女时期的噩梦,却为何会想起他?
那个会用一张生气的脸说“我喜欢你”的人。完全不懂得该如何正常表达情感的少年,彻底吓坏了还年轻的她。
宜到现在,她才能够平心静气的审视当年,也才发现那许多行为下的奥妙;那些清晨的接送,追随不放的视线,以及粗暴的行为跟发怒式的独裁下,深藏的是什么样的情感。
只是不会表达而已啊!
她还记得那双受挫的眼神,而她那时候只是一味的逃避,不懂少年别扭行为下的在乎。
她那时真的丝毫无法体会他对自己的喜欢……只是一径的害怕、闪躲。
是未知把她逼退,让她不敢接受那双一凝视就不放开的眼神,丝毫不隐藏的热烈情感。
也是时机不对。
爱人也需要勇气,而那时的她,根本还未蓄足那样的能量与心情。要是晚个几年再相遇的话……安云雅猛地甩甩头,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不论如何想,事情也不会再改变,她的内疚感也不会减轻……会想起他,大概是自己对当年那番恶毒的话仍耿耿于怀吧?
大步从那张海报前走开,再无心闲逛的她,走出百货公司后就钻进一旁的电影院里,让声色影音淹没自己感官,再也无法思考其它。
等看完电影、吃过饭再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十点了。
“你去哪里了?”才刚上楼梯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振邦?”她微微吓了一跳,一抬头就见他站在自己的房门口;一身还湿淋淋的。“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七点多就来了,赶快把事情解决掉却一直联络不到你,你的手机呢?”等了三个小时,平时没什么耐心的他,今天却没有生气的迹象。
“啊,我刚看电影,关了就忘记打开……对不起,等不到我怎么不先回去呢?”
“才刚见面就要赶我走?”他微皱着眉,拉扯了一下湿黏在身上的衬衫,不舒服地动了一动高大的身体。“……我可以进去吗?”
她这才想起似的,赶紧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她一进房门,马上被人从身后抱住不放,他在她颊上轻啄。
“别闹了!快去弄干净,小心感冒。”安云雅笑推着他说。
“雅,你爱我吗?”他不放开,突兀的在她耳边轻问。
她沉默了一下,感觉到催促的力道在腰上紧箍,才含糊的回答:“嗯……”
她的身体却突然被转过来,背靠在门上,一个带着热气的吻朝她压下——
一开始她没有反抗,但他愈搂愈紧,愈吻愈浑然忘我,在她背上轻抚的手也开始恣意游移起来。
“振邦……”她开始抗拒。
他却突然的把她打横抱起,直直往她卧房走去
“振邦你做什么?”她结实的吃了一惊。“我们不是说好了,婚后才……”一被放到床上,她马上就要往后退,却被大手按住。
他单膝在她床前跪下,短暂的沉默里没有接着任何动作,一向轻快的表情在没开灯的房间中看不太清楚。接着,他郑重的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个小盒子。
她心一跳,没料到今晚要面对这样的阵仗。
他深吸了一口气,她直到这时才发现他在紧张,而她也紧张起来。就听他说:
“雅,我们交往的够久了,我本来想在气氛好的餐厅里跟你说的,就算是下次出去吃饭的时候也可以……可是,我发现我等不及到明天或下次了……”
“你会感冒——”她想在还来得及的时候打断他。
“我想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他坚决的说完,然后直直的凝视着她。“你愿意吗?”
她躲避着他的眼神。“……你先去把衣服弄干再说。”
“回答我。”他握住她的手。
“为什么要这么快?我们还年轻……”她根本还没想过。
“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我忙了一天回家后,可以看到你的脸。”轻松惯了的他口吻难得的严肃,以半跪的姿势抱住她的腰,由下往上看她。“我们交往四年了,这时间不算短;你二十六岁,我二十八岁,刚好是适婚年龄啊!再说,趁年轻时结婚,等孩子大了,我们还有体力去环游世界不是吗,嗯?”
他轻轻把盒子交到她手里,温柔的催促:
“打开看看。”
“不!对不起——”她猛地把盒子塞回给他,站起身慌张地说:“还太早了,我从没想过要结婚,想都没想过……”
她马上住了口,却是来不及了。
“想都没想过?”他脸色微变,失去平日的从容。“我们交往那么久了,你一点都不想跟我在一起?连想都不想就一口拒绝……平常也都无所谓的样子,我真的不清楚你到底在想什么——跟……你是不是真的爱我?”
她回答不出来,气氛一瞬间变得很僵硬。
“对不起……”
久久,她为自己的态度开口道歉。他却认定自己被拒绝了,愣了一愣之后,转身直朝门口走去。
“你……不先擦干衣服吗?”她追上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这么问。
“不要挽留我。”他头也不回的说。“除非你想要我在这里过夜。”
她像突然被烫到般,连忙放开他。
他沉默地站在门口一会儿,直直盯着门板,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时间久了你就会爱上我。”
听到这句话,她心震了一下,胸口难受的紧绷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你从来不依赖我,什么事都可以自己做;也从来不主动靠近我,没主动吻过我。甚至,每次都下意识不想让我进你的房间……我不敢说我了解什么大道理,但是我知道爱一个人时会有的心情,你不可能去防那个你所爱的人。也许男女有别,但我交往过最害羞的女孩,到后来也会主动接近我,可是你从来没有过,一次也没有……”他顿了顿。“即使这样也无妨,我喜欢你就够了,我想跟你结婚。可是你知道我刚才抱你进房时你露出的是什么样的表情吗?”
她低下头去,眼眶整个红了。
“那时我就知道完了!你不会答应我的求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了。但是我还是想问啊,所以就问了……也终于让我死了心……”他抬起头来看着屋梁,就这么盯着看,仿佛那边有什么可供研究的东西似的。
过了半晌,他低下头,打开了门,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你真的不留我吗?我这一走就不会回来了。”他快复玩笑的语调说。
她却知道他是认真的。
四年的相处不算短,她清楚他习惯在玩笑中把真心说出的习性,这个心性特别的男人……也因为如此,他们两人才能交往这么久。
“真可惜,我这么爱你。”这是他分手的话。
关上房门后,他果真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晚她的房间,一片朦胧。
第六章
“没想到你们会分手!”
一听到消息,许嘉昕马上拉安云雅出来喝失恋酒,酒却喝的比她还多,情绪比她还激动,仿佛失恋的是她似的。
“太可惜了!那样的好男人……错过就很难再找到了,呜……真是可借!学长是我的偶像啊!就算看看也好,但你却跟他分手,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到了最后还搞得安云雅啼笑皆非的。看着这孩子气极重的朋友,她只能摇头,但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其实她是依赖振邦的,怎么不是呢?她依赖他的温柔跟幽默度活,真正失去了才觉得难受。但她也清楚知道那不是爱,他们……难道不能只做好朋友吗?
安云雅就算再没常识,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希望。
分手的情人还能当好朋友,就算真能做到,恐怕也是要好几年后、各自经历心情转换后的事了。
唉……一想起他,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悠扬的琴声传来,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那玻璃般的音色、清冷的穿透感,更让她觉得难过——失恋不该来太安静的地方。
这是间有质感的钢琴酒吧,现场演奏钢琴的是一位长发美女,为了转移情绪,安云雅只好盯着她看。
那是个气质很冷的女人,黑亮的直发,白皙的肌肤,拥有洋娃娃般的质感,却有一种强势的气势,矛盾交杂在一起,综合出一股魅力,吸引人目光。
她这时才发现,大部分的男客人都对那美丽的演奏者目不转睛,看来是专为她前来的。
突然,幽冷的琴声在快结束的后半段中起了微妙的转变,还不及细听,曲子就这么缭绕的结束在空中。
然后,那捉紧所有男人目光的钢琴师很快的优雅起身,露出她今天所见的第一抹微笑——
什么叫一笑倾城?全钢琴酒吧里的男人个个看得双眼发直,连她也目不转睛,差点就要咽口水。
“真是漂亮……”连在一旁专心灌酒的许嘉昕也发现了。“她不是五官真的漂亮,而是那股魅力……明明眼睛还可以,鼻子是不错,嘴巴大了点,脸也长了点,但加起来就硬是漂亮!天下哪有这种道理!这女人一定是天蝎座的,太可恶了,我决定讨厌她。”
安云雅好笑地推了推发出怪理论的她。“漂亮就漂亮,有什么好可恶的?”
“既美丽又有才能,这本来就很可恶啦!”许嘉昕不服的说:“你感觉当然还好啦,对我们这些从没交过男朋友的人来说,老天爷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要有丑小鸭跟天鹅的差别!天生的不公平本来就教人讨厌嘛!那漂亮简直是罪恶!我就是要讨厌她、就是要讨厌她嘛……”最后趴在桌上耍赖着,看来已有几分醉意了。
安云雅笑看那被人嫉妒的美女正朝角落走去,在最远的一桌里,灯光景暗的地方,只坐着一个男人。
她的心猛地一跳。
“云雅……你怎么了?我叫好几声你都不理我。”
直到许嘉昕摇着她问,她才回过神来。许嘉昕顺着她发呆的方向看。
“你在看什么?那美女有护花使者……不奇怪吧?”
“没什么……”安云雅赶快转过头说:“反正钢琴演奏结束了,我们走吧。”
“那么快走干吗?明天周休二日哪!”许嘉昕拉住她说:“我们可以好好喝个痛快!不醉不归!不要担心,你喝醉了……我照顾你!”
要照顾她?到底是谁已经开始口齿不清了?安云雅无奈又有些好笑,只好低头轻酌,心却愈跳愈快……
那个人的身影—一
是她看错了吧?台湾说大不大,但要在茫茫人海中碰上一人,却是极不容易的。再说,许嘉昕看到了也没说什么,应该不是他。
才这么想,就听许嘉昕叫了起来:
“你刚刚看的那个人不就是石景霆吗?那个‘怪人’,你看,真的是他耶!”
她的声量不小,在安静的酒吧里引来明显的侧目,安云雅一颗心都快从嘴巴里跳出来,忙制止她:
“嘘、安静点!别吵到别人了。” 她在内心祈祷角落的人最好没有注意到她们,紧张得整个人都僵了,老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可是真的是他嘛——”许嘉昕努力解释说:“刚开始认不出来是因为他变了。果然是人要衣装,男人还是穿西装好看!得体又有品味。还有,你看看,他把以前土气的黑色镜框换成无边镜框——哎!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其实蛮帅的耶!”
“那又怎么样呢?我们跟他又不熟。”安云雅压低声音说,只求她也能把声音降低。“若被他发现了,小心会被冻成冰柱!”最后还加上莫名其妙的恐吓。
“人总会变的嘛!你看他连品味都能变,而且还能交到那么漂亮的女朋友,说不一定连个性也变得和蔼可亲——”说着说着就要站起来。
“你做什么?”安云雅瞠大了眼。
“多年不见,去打个招呼啊!”许嘉昕说的理所当然似的。“我要提醒他去参加同学会,这是身为同学会召集人的责任啊!他那时突然就转走了,每年同学会都找不到他,很讨厌耶!”
“他又没有朋友,来同学会做什么?”安云雅忙拉住已经半醉、开始有点人来疯的许嘉昕。
“云雅你这样说很过分唷!想不想来好歹问一问他,让当事人自己决定……”
“嘉昕……”安云雅几乎是求饶的声音了,改用哀兵政策。“你也知道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就不要去理别人了,专心陪我好不好?”软软地倒进许嘉昕怀里。
“啊!我一时忘了……”许嘉昕这才安分下来,忙把肩膀借出。
松了口气的安云雅,好半晌都不敢做出任何动作或发出任何声音。她们两人刚刚所发出的噪音,足以吸引大家的注意。
但有惊无险的,角落的两人早就相偕离去,压根儿连一眼都没有注意到她们。
那晚直到回家后,安云雅仍心惊胆跳的。但,究竟……她在紧张什么呢?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她还感觉这么不自在?第一个直觉居然仍是逃。天哪!大学时代她一直训练自己独立,积极参与各项活动,那些上山下海的锻炼、乃至于毕业后独自去大陆自助旅行的挑战,这所有的一切努力,仍是没有使她成长吗?
甚至……连让她面对的勇气也没有锻炼出来?
唉!陷入自厌情绪的她忍不住锤打着棉被哀声叹气。
伊丽莎白好奇地看了看奇怪的主人一眼,然后跃到窗台上,在它最喜欢的窗边窝下,然后凝视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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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沮丧下去!
隔天,强迫自己振作起精神的安云雅便跑去浮潜。那一片水蓝的世界真的很美,当鱼儿在身边环绕时,更可使她完全放松,沉淀心灵。
被大自然洗涤一番之后,心情果然开朗不少。暗暗发誓下次见面绝不扭捏后,她开心地开车上阳明山,想去山里喝一杯好茶。
假日人挤人是没有办法的状况,谁叫大家都同时从城市的牢笼解放出来呢?她并不讨厌塞车,反而在这种时候,更深刻体会到所有人都是命运共同体;意识到人类生存在一个生生不息。环环相扣的生物圈。
“听起来你真是个寂寞的人。”
听完她的感想,振邦曾笑着这么说过。
寂寞?不,她不赞成这个说法。她只是感恩而已;感谢深山有人在卖茶,感谢转角有家好吃的蚵仔面线,感谢世上有7一ELEVEN如此方便,不该视为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