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仍是一把抢扶过许嘉昕。既然比不上男人的力量,她就先掉头走到外头去,拦下一辆计程车。
“那你的车怎么办?”他把许嘉昕扶进后座问。
安云雅气得都忘记自己是开车来的了,随即一想不对,瞪着他问: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开车来的?”
“这……”冷不防有此一问,石景霆愣了半晌,答不出来。
“你又跟踪我?”安云雅不可思议的问。
“不!”他急忙摇头否认。“我是经过外面看到你的车子,所以才进来看看的……没想到真的会遇到你……”
原来他们不是巧遇。
气头上的她再瞪他一眼,就径自坐上计程车而去。
这么似曾相识的争执,又这么一次不欢而散,他们之间简直没有一点长进!这样的恶性循环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是她太幼稚,还是他真的那么可恶?
既然他都消失那么久了,为什么还要再出来搅局呢?
“可恶的男人!”醉摊在椅上的许嘉昕这么发着牢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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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短期间不会出现的人,隔天就出现在她家楼下。
随便穿着T恤、趿着拖鞋就要去买午餐的安云雅,下楼一见到他时实在很想拿弹弓打他。
对着一见到她就直朝她走来的高大身影,她口气凶如夜叉:
“你跟踪我!”这是控诉,而不是问句。
“嗯。”他承认得仿佛小事一桩,从容得好像她正亲切地跟他打招呼,而不是生气似的。“你要去吃午餐吗?”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安云雅脸色实在很难好看起来。
“请你吃午餐。”
“不用了,谢谢!”他的镇定让她更不开心,绕过他就想走人——不过,当然很难成功。
“你不用跟我客气。”他捉住她说。力道不大,但却让地挣脱不开。
“放手!”谁跟他客气来着?
“不放。”
大野狼跟小麋鹿的拉锯战,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会赢了。他强迫中奖的把她塞进车上,然后问:
“你想吃什么?”
“吃你的肉!”她龇牙咧嘴,横他一眼。
却没想到他听了后笑了起来,而且还是很开心的那一种,几乎合不拢嘴的说:
“这是我听过最热情的话。”
什、什么?!
安云雅全身的鸡皮疙瘩霎时全体竖立了起来!真吓死人了。她如见异形地瞪着他。居然忘了他“怪人”的封号!忘了他跟常人不同的逻辑思考,是她的错!
接下来的车程,她安分地闭上了嘴,并开始检讨自己的言语是不是有打情骂俏的成分却不自知。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家石头火锅店。她微微惊讶,但仍不动声色的观察他。
什么餐厅跟食物不选,他为什么会挑上火锅呢?
“我记得你喜欢吃火锅。”进门时他说。
没错!这是她最爱吃的食物。但……他是怎么知道的?像是洞悉她的怀疑,他接着说:
“以前有一次冬季的雨天,一直喊冷的你直嚷着要吃火锅,你就是那时候告诉我你爱吃火锅的,还说在食欲不振的夏天,只有火锅能让你连吃上好几碗,对吗?”
的确没错。但这么久以前的事了,他却记得这么清楚。她突然感到别扭地说:
“那是以前的事了,人的口味总是会变的……”
“也许吧。”他并不反驳的说:“有些人的口味会变,有些人却一辈子执意一样东西,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吧。”
这话充满了暗示,他目光湛湛地望向她。
她避开他的目光,看着菜单问:“你要什么口味的?”
“跟你一样。”
反正吃完就算了。她不想再理他说、或做些什么,点好的东西送来后,她就一径的埋头苦吃。而他吃饭时从不说话,所以这一顿饭吃的异常沉默。吃完后,她有种胃痛的错觉。
“散一下步吧。”他说了算。附近就是大安森林公园,他们便绕到那里,顺着步道行走。正午刚过,没有什么人。
“我记得你的兴趣是看侦探小说、恐怖电影,打排球,玩拼图。最喜欢的颜色是淡蓝色,最喜欢的乐器是小提琴……”
“那已经是九年前的事了,我现在既不打排球,也不玩拼图了。”他为什么总要旧事重提呢?一碰到这状况,她就耐心全失。“石景霆,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请有话直说!”
反倒是他不习惯她这么直接的态度了,他看来有点不知所措的转过身,在水池旁停了下来,犹豫地说:
“我跟她不是那种关系……”
“你跟谁是什么关系都跟我无关,不用跟我解释。”她心烦意乱的。不想听他的谎言、或是,不想听他们之间的任何纠葛。
“跟你无关,但跟我有关系。”
“什么?”
她一时听不懂他的逻辑,一抬眼,却撞入他异常严肃的黑眼里——
“我一直喜欢你!九年前九年后,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即使安云雅早有预感,但真正听到时仍是措手不及,她感觉心底有某种骚动跟抗拒在起伏,整个人变得不自在极了。
“你不要再跟我说这些奇怪的话了,你……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他拧着眉懊恼地说:“我原本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了,才会那么做可是,她真的只是我的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不会帮你打理衣服!”他为什么要坚持这可笑的谎言呢?她终于忍不住斥责说:“没有什么比说谎更教人失望了!石景霆。”
“我们真的只是朋友……”在她逐渐升高的愤怒视线中,他投降似的慌乱说:“是……我跟她的确是有另一种交情,可是,真的不是男女朋友……我怕说出来只会让你更不开心而已,所以……”
再也受不了他这样的迟疑,安云雅不禁大声催促他:“你就快说啊——”
“我跟她只是性伴侣!”
“……”安云雅第一次知道人变成石头是什么滋味。
第八章
有什么比谎言更教人难接受的事?
那就是事实。
天!他甚至连修饰都不会!
性伴侣?!安云雅蓦地感到一阵昏眩。
“云……”他紧紧捉住她,慌张地说:“是你要我说的!我早知道你会不高兴,可是——”
“不要碰我!”他的回答大出她所有单纯的想象跟臆测。在她内心最深处,甚至还在天真的期望他们会不会是亲戚,或可笑的说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关系也罢,可是——性伴侣?!“我不知道你这么龌龊!简直卑鄙下流——”
她大力推打着他,却怎么推都推不开。
“你居然说的出那种话!什么性……就算你是这样想,那女生那方呢?若她不喜欢你怎么可能答应你这种事?如今你又想推得一干二净了?你这个不负责任的混蛋!给我放手!”
“是她提出的!”他把她紧抱在怀里说:“我知道这样对你来说太刺激了,所以才一直不敢说!我们真的不喜欢彼此,只是好朋友,她还说叫女朋友太亲密你会生气,要我跟你说是性伴侣比较好,却为什么你……还要生气呢?”他显得很疑惑地说:“我从再遇见你后就没跟她在一起了!”
“你跟她讨论过我们的事?”安云雅不可思议地问。
“对啊,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跟她是朋友啊。”他仿佛理所当然地说。
天下有哪对朋友是会上床的?
美女教他说——他们是性伴侣?这不是比说她是他女朋友还更让人无法接受吗?最起码男女朋友之间还有爱,但是——是否因为那美女根本就在乎他,所以干脆想出这种方法来整他?
就在脑袋最混乱的时候,她猛地闻到了他衬衫里隐有的烟味,她浑身一僵,心霎时全冷了下来。在强烈的压抑感下,她所有的怒意全混搅成冰封的冷漠。
她用厌恶的眼神看向他,冷冷地说:
“你放手。”
冰冷夹霜的一句,却远比之前的大力挣扎都有效。石景霆察觉到她的异样,疑惑地放开了她。
“云?”
“不要那样叫我。”
她直视着他双眼,残忍地说:“不要叫的那么亲密,石景霆,你让我觉得恶心!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变,以后也不会改变——我不想再看到你,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烦我。”
这么平铺直述的语调,冷静毫不情绪化的态度,比生着气、怒喊出来更具有攻击性。代表她真的是这样想。
石景霆像是被吓了一跳般,突然后退了一步。他脸上几乎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由微微牵动的眉宇间能得知,他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你讨厌我?”
他像是被点醒般,自言自语说:
“你那时候说的是真的?可是……采伶她明明说你说的是气话,不然我也不会来烦你……虽然我不敢相信她的话,可是……因为想相信,所以我来了,结果……”
他空白的表情突然出现破绽,露出茫然若失的苦楚表情,像是个被欺负的无辜孩子,他嘴里反复不断出现自责的低哺:
“对不起、对不起!若我知道你真的讨厌我的话,我绝对不想让你更讨厌我的……”
他魂不守舍的向旁移了一步,却差点一跤栽倒。
安云雅看他反应不对而想去扶他,他却活像是突然被人打了一巴掌般,跳开,瞪大着眼惊惶地看着她。
“你不用理我、不要再更讨厌我了!我不会再出现了……”
说着说着,像失魂又像是逃命般的把她丢在大安森林公园就仓皇逃开了。
“石——”她想要追上他的脚步,却轻易被甩远。
到底……他到底在搞什么?!
他那副受伤的表情,让她心底充满了罪恶感……与一种奇异的心疼。他不是不论别人说什么都不在乎的吗?就是因此才被人称做“怪人”。却为什么她才说了一句,他就落荒而逃?像个饱受惊吓的孩子?
被甩开的安云雅,愣愣地待在原地。
冬天的风更加强劲了,像是要唤醒她追上前去,她顺着冰寒的风向前移动,走到了他停车的地方。那地方却早已空无一物。
诚如他所说的,之后他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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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连这么简单的工作都会出错!”
主管叨念着连日来屡屡反常犯错的下属。
原本是最认真小心的人,近日来却犯了一堆粗枝大叶的错,让主管想忽视都不成,而不得不叫她进来训诫,最后却发现受责的人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
“安云雅,你家里近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主管终于忍不住问。
她像是这时才回过神来,茫然地说:“啊……没有啊。”
“可是你最近的表现真的很怪。”见安云雅低下了头,一向跟部下感情不错的老主管放缓了口气,试着问:“我记得你四个月前才结束过一段感情,是跟那有关吗?”
“不……”她低下头。
见着嘴闭如蚌壳的属下,主管也不得不说教了:“总之不管是什么事,公私事一定要分开,若私事影响到公事就是一种不敬业。这不只影响到公司本身,更关系到客户的账务问题,真要计较起来会是很严重的,你了解吗?”
“真的对不起。”她歉然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算了,下次要更注意就是了。”这已是这个月第三次这么说了。但老主管仍是放过了她。
回到座位的安云雅心头仍是乱糟糟的,因为私事影响到工作,这实在是生平第一遭,连跟振邦分手时她都没有这样失常过……
却又是为什么呢?那个影响她的人……甚至连普通朋友都不是。
她为什么要计较他的行为?心底还那样气愤?
如果是不相干的人的话——什么一夜情的事,从大学时代就屡见不鲜了,她并没有那么食古不化,也从不曾有卫道的歧视情节发生,只当成是一种现象。
却为什么这事发生在石景霆身上,就教她那么难以接受?
这情况不是很明显吗?
一想到他那天的神情,她就觉得胃部一阵阵翻搅,看看她到底做了什么?
可是……性伴侣!一意识到自己在乎对方,那浓浓的酸意实在是不可挡,她心情复杂得不得了。
不论如何,她没有留下他的任何通讯方法,想见他只好硬着头皮,晚上去那间钢琴酒吧碰碰运气。运气很好的——她那一晚就看到了他。或是说,他对那美女很体帖的天天都来接送。她酸酸地想。
他是在晚上十点半左右,演奏快结束时才出现的。一来就如识途老马般,隐身到最角落的位置去。
光见他出现,她心脏就像是要跳出胸腔般,紧张的无以复加。
在她站起身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她,脸色如见鬼般猛然一变,马上别开了视线,拉下了脸,僵硬地直站起身,枉顾美女惊讶的脸色就直直往门口走去。
看来……像是非常不希望再见到她的模样。
他在为她之前的那番话生气吗?他终于已经无法忍受她了吗?她心一说,忙追上前去喊:
“石景霆!”
他被她的声音定住了脚。今天的他穿着严谨的西装,头发全服贴的流上去,银框眼镜下是一双知性而冷淡的眼,全身散发出一股不好亲近的气息。但即使如此,他真的变成一个相当出色的男人了。她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当她快步走到他身旁时,他看也不看她的先开了口:
“我没有跟踪你,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不知道你会来这里。”他的口气平稳得迹近冷漠,丝毫没有一个月前那种激动跟在乎。
他误会她来此的目的了。她很紧张地说:“我知道!因为……是我自己要来找你的。”
“来找我做什么?”他很快蹦出锐利的语调。
她有点惊讶,没想到他态度会是如此,已经够紧张的她开始给巴起来:
“那天……在大安森林公园那天,我很抱歉。还有……以前也是。我不该那样说,我其实——并不是那么想的——我不讨厌你!一点也不讨厌……”
她困难地寻找说词,却怎么也无法突然的挤出“喜欢”两个字。
他持续的沉默着,那冷淡的侧脸对她的示好毫无所动,让原以为他会开心的她感到不知所措,更慌了阵脚。
从她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情感后,面对他的感觉已经跟之前完全不同了,他的毫无反应严重压迫着她的呼吸,让她越发感到不自在。
但她仍努力点出今天的来意: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想——我……不讨厌你,若你也……不讨厌我的话,我们没有道理不能当朋友。我是说……你……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这话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他终于转过身来,却是已经很久没有对她展现过的疏远态度跟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