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知道,这正是全世界她最想要的东西,也正是他初次见她时,就在心里发下的誓愿。
“你也许要等……很久。”
“这有什么关系呢?”他问。
“是的,没有关系。”
的确,时间长短并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他们总有一大会在一起,她终究会属于他,其余的一切都无关宏旨了。
他深深地望着她说:“我会在那儿等你;只要你来,我们两个都会获得新生。”
说完,他热烈地吻了她。
他的吻更温存、更甜美,罗伊斯顿夫人禁不住在他怀中震颤着。
她想,他对她的爱是那么完美、那么诚挚,她决不能辜负他。
“我爱你,我的格拉蒂亚!”他声调激动而温柔地说。
“我对你的爱是超越时空的。无论我身在何处,都会看到你可爱的脸庞、明亮的眼睛,还有你柔润的嘴唇。”
他吻了她的眼睛,然后又说:“每晚,我都会梦见你,我要耐心地等待,等你到我身边,我不必在梦中才能和你相见。”
罗伊斯顿夫人的眼中浮现着泪光。
“我也会的。”她喃喃地说。“我也会日日夜夜地等待,数着每一分、每一秒,盼望着和你长相厮守。”
“是的,长相厮守直到永远。”他说。“你是我的,格拉蒂亚,你完完全全属于我,你是我的一部分,即使死也无法把我们分开。”
他又热情地吻了她,他们的心紧贴在一起,彼此呼应。
他终于放开了她,拿起他的帽子。
“我要走了。”他说。“杰克会送你回去的。他要留在你那儿,等那一天来临,他会把你带到我的身边。亲爱的,那时候虽然我不能在途中保护你,但是我相信上帝会照顾你的。”
她定定地望着他,眼里含满泪水。她虽然很想叫他留下来,但却极力忍住了。她用全心灵注视着他走出去,听着他开门的声音,听着他对杰克说话,然后,一阵马蹄杂沓声,两匹马奔驰而去。
她用手蒙住脸,不愿意看他离去的情景,但是她知道,无论他去哪里,她的心都会跟着他。过了好久,罗伊斯顿夫人才使自己平复下来,戴上帽子,走出小屋。
杰克牵着“瓢虫”和他的马,站在门外等她。他扶她上了马,两个人缓缓地向来路骑去。
罗伊斯顿夫人知道他们都在想着两个人——那两个向相反的方向开始他们漫长旅途的人。
接近柏莱顿的时候,她开始思索自己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该做些什么。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是她感觉得出来,贾士德爵士不但很有智慧,而月.还有很丰富的学识。
她想着自己断断续续从一些肤浅的女教师那里得来的一点贫乏的教育,不禁记起她的丈夫在伦敦和赫丁顿州产业中的两座图书馆。以前她一直忙着参加社交活动,从来不曾想到要抽出一点时间来看书。
“以后我可以有很多时间待在这两个地方了。”她告诉自己。
她又想起杰克曾经告诉她,贾士德爵士一直在资助一间养老院,她想她也应该这么做。无论在柏莱顿、伦敦或其他地方,一定有很多慈善机构需要资助,而她从前竟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要使自己配得上他。”她对自己说。
她谦逊地想,过去的她既不善良,也不聪敏美丽,根本不配拥有他这份神圣的爱。
到达柏莱顿的时候,罗伊斯顿夫人再也不做任何掩饰,很释然在在大门口下了马。
杰克牵着她的马绕到后面的马厩,她上了台阶,进了大门。
富尔登接过她的手套和马鞭的时候,她说:“请你派个人到海边别墅去报告王子和费兹赫伯特夫人,就说我改变主意了,今天晚上我非常高兴和他们一起进餐。”
“好的,夫人。”
罗伊斯顿夫人扶着栏杆。
“我不能让别人认为我为伯爵受伤的事非常忧虑。”她想。“从现在开始,我要过崭新的生活,总有一天,每个人都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她知道这需要很大的勇气,这种勇气和过去做些荒唐行为所需要的勇气不同。这不再是单纯、无稽的叛逆,而是她心灵、人格上深沉的转变。
当她走进卧房的时候,她了解自己再不会悄悄不安,再不必以寻求冒险刺激来打发日子,因为她找到了她所追寻的。
每次只要想起贾士德,她就觉得自己的脑子‘自己的心都象那片树林一般宁静祥和。
虽然他不在她的身边,但是他的爱却引导着她,使她的性灵不断提升,终于和他融成一体,再也无法分开。
第七章
“你不该把所有首饰都留给茱莉,格拉蒂亚,你已经很慷慨了。”
“我把翡翠首饰留下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会用得着这些首饰的。还有,伦敦的宅邸跟罗伊斯顿花园里的东西你一样也没拿。”
“我什么都不需要。洛蓝。”
格拉蒂亚望着眼前这个新的罗伊斯顿伯爵,觉得他真是个快乐而又讨人喜欢的年轻人。
他今年二十四岁,和他迷人的妻子已经结婚八年,生活一直幸福美满。他的妻子非常喜欢住在乡间,一点也不向往伦敦的社交生活。
他们一定会无拘无束地住在罗伊朗顿花园的,她想。
洛蓝必然会成为那一州的治安首长,茱莉可能会举办一些慈善义卖活动,另外还会在花园里办大型的野餐会,招待当地的望族。
此刻,罗伊斯顿伯爵正用困惑的目光望着她,她知道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他,“格拉蒂亚。你真的不要遗嘱中指定给你的屋子吗?”
他问。“那栋房子的地点很好。我们可以把花园整理一下。”
她摇摇头,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打算住到哪里去呢?”
她把眼光移向树梢上明朗的春阳。
“我已经计划好了,洛蓝,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我安顿好以后,我会写信给你的。”
“我很替你担心,格拉蒂亚。”他回答。“虽然在辈份上你是我的婶婶,但是你还很年轻,没有人保护,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怎么生活呢?”
“我不会孤单的。”格拉蒂亚笑得好甜美。
“你还是不肯嫁给夏瑞翰伯爵吗?”他问。
她沉默着,过了一阵子,他又说:“我说话也许太直率了,不过大家都知道他自从伤愈以后,就一直在向你求婚。”
“我已经向伯爵表示得很清楚,我决不会做他的妻子。”格拉蒂亚平静地说。
“他非常爱你。”
“用他那种独特的方式。”
“我不在乎伯爵怎么样,”罗伊斯顿伯爵说。“我担心的是你的将来。你连叔叔留给你的钱都不肯收下。”
“我什么都不需要。”格拉蒂亚回答。“我只接受婚姻契约中分配给我的那些。”
“那和你在遗产中可以分配到的比起来真是太少了。”
“已经足够了。”她说。
她的声音一直非常严肃。她想,这笔钱已经足够补偿她为这场买卖式的婚姻所付出的代价,其余的,她什么也不要。
几年以来,她对罗伊斯顿家族要求的只是她的自由,现在乔治死了,她得到了自由。
贾士德爵士走后的两星期,紧急邮件把她从柏莱顿叫回伦敦,回到乔治的病床前。
在那两个星期中,她努力使自己过一种崭新的生活,重新调整自己的价值观。
接到消息后,她在一个小时之内赶回伦敦,把所有仆人都留在柏莱顿收拾东西。
一回到波克来广场那栋黑暗的屋子里,医生就告诉她,她丈夫的病情起了变化。他仍然昏迷不醒,但是心跳却越来越微弱,脉息也越来越缓慢了。
“有没有办法救他呢?”她轻声问。
每个医生都摇摇头。“没有办法了!”
剩下的只有等待——等待一个昏睡了五年的人结束他的生活,沉入人们的记意深处。
就这样等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格拉蒂亚几乎不敢出门。这一个月里,每个人都悄声地说话,垂着眼睑在屋内蹑足前进。
好几次,她几乎崩溃地大喊。
他们怎么能让一个人这样活下去?不能说话、不能思考、不能行动,只剩下心脏在不断地跳动,这也算是生命吗?但是她知道,她必须沉默地扮演恰如其份的角色,佼自己问心无愧。
她晓得乔治的亲戚对她的安静和亲切感到非常意外。
过去,因为乔治不顾他们的反对娶了她这么年轻的妻子,而她的行为又是那么不循常轨,所以他们都非常排斥她。她的每一项荒唐举动,都更使他们认定自己对她的看法是对的。
但是现在,他们惊讶地发现她竟然肯耐心听完老婶婶们的唠叨,而且还能同情她们的风湿病痛。无论他们要去哪里,她都派马车接送,在波克来广场的时候,细心照顾他们的起居饮食,供应美味可口的餐点,同时给男士们准备大量的好酒。
他们从来没想到她居然能做个好主妇,更没想到她会耐得住寂寞。
“亲爱的,你对待老年人真是太亲切了。”葬礼完毕之后,乔治的一位年纪最大的婶婶对她说。
其他的亲戚对她也是既惊讶又称赞。最令他们吃惊的是,格拉蒂亚把伦敦宅邸里的画象、家具、古董等等值钱的东西全部分送给他们,并且附上亲笔信函,表示希望他们收下这些东西来“纪念亲爱的乔治”。
在写这些信的时候,她有时会想:乔治如果地下有知,一定会轻蔑地咧嘴而笑,笑这些他生前毫不重视的亲戚竞因他的死而获益。但是格拉蒂亚要为自己的行为立下一个规范,她知道她这么做是对的。
唯一反对她这么做的只有洛蓝。
“你把一切东西都留下,实在是慷慨得太过份了。”此刻他说。“茱莉当然很高兴能得到你的首饰,可是你自己也需要啊!”
“我想我不会再需要了,”格拉蒂亚回答。“何况,我还有翡翠首饰可戴。”
“那么那些红宝石、蓝宝石和珍珠首饰呢?”
“都留给茱莉吧!别忘了,你的儿子可以拿来送给他的妻子。”
“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罗伊斯顿公爵喃喃地说。
“那么就什么也别说了。”格拉蒂亚微笑着告诉他。
“还有,我非常感谢你送给汉娜一座小屋,这样她就可以和她的妹妹在那儿安享余年了。”
“你要我另外找一座给汉克斯,”罗伊斯顿公爵说。
“不过他告诉我,他还想多工作几年,说实在的,我很替他高兴。”
“他非常可靠。”格拉蒂亚回答。
她想,汉克斯一定比较喜欢待在乡间,免得再象住在伦敦的时候那样,每天都要熬到深夜。
“富尔登也要到我这儿来。”罗伊斯顿公爵继续说。
“不过,格拉蒂亚,你总得留下几个仆人吧?”
“我把杰克留下,”她回答。“另外还要那辆旅行马车和四匹马。”
“如果你需要,马厩里所有的马都是你的。”
“下个月我会把‘瓢虫’接过去。”格拉蒂亚说。“目前我把它留在罗伊斯顿花园,我相信你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
“我一定要再多为你做点事情。”罗伊斯顿公爵说。
他的表情象个自觉非常自私的孩子。
“那么就祝我幸福快乐吧。”格拉蒂亚说。
“你知道我一定会的,我晓得结过婚的女人要再获得一份幸福是很困难的。”
“你真是个好心人。”
“荣莉和我一向很为你难过,”他说。“我知道其他的亲戚对你有很多的责难,不过那年乔治叔叔已经将近六十岁了,再婚的对象竟然是个那么年轻的女孩,这件事使大家非常震惊。”
格拉蒂亚走到窗前,向广场眺望。
草地开始呈现青绿,树下的水仙花似乎也在抽芽了。
“一切都过去了,”她轻柔地说。“春天来了。”
“是的,天气也渐渐暖和了。”罗伊斯顿公爵茫然不解地附和着。
“春天来了!”第二天早晨出发的时候,她告诉自己。
驭座上有一个年轻的仆人坐在杰克身边,他是格拉蒂亚新雇用的,因为她不想带走任何一个从前的仆人。
洛蓝在她出发的前一刻,仍然为她不用骑马侍从而争辩着。
“我不知道你要到哪儿去,”他说、“不过你这样是很危险的,乡间可能会有强盗。”
格拉蒂亚微笑着回答:“大家都说一棵树是不会被雷电击中两次的。”
她知道杰克会保护她。他的口袋里藏了一把手枪,还有另外那个新仆人也是用枪的能手。
为了以防万一,她把翡翠首饰装在一个小袋子里,藏在坐垫的后面,这样,即使再老道的强盗也不太可能找得出来。
他们走得很快,但是为了让马匹休息,他们很早就住进了旅社。
格拉蒂亚觉得自己仿佛在海上向一块乐土航行。虽然还有好几小时的行程,但至少她在向正确的方向前进,迟早会到达旅途的终点。
临行前,她把五个月以来所穿的衣服,还有过去那些奢华的服装全部丢弃了。
她细心地选购了一些朴实的服装,她发现这些衣服反而衬托出她的美,而且使她看起来非常年轻,就象五年前初到伦敦时的那个年轻新娘。
但是她知道,她的心智成熟了许多,贾士德带给她的平静已经深深地成为她的一部分。她几乎记不清从前那个焦躁不安、叛逆成性的自己了。
离开伦敦是三月的最后一天,现在,已经是四月了。天气逐渐暖和晴朗,天空蓝得象画眉鸟的蛋一样。
原野上开始出现鲜明动人的青绿,树上也长起了新叶,春神驱走了寒冬,万物生气蓬勃、欣欣向荣。
每一天,格拉蒂亚都感觉到新的兴奋在她体内滋长;每一晚,她都为了想念那个即将见到的男人而辗转难眠。
自从他和德柴尔离开那间小屋以后,她一直没有得到他的消息,等到她丈夫的死讯传出去之后,她终于收到了一束莲花。
她小心翼翼地把花捧进怀里,记起他曾经说第一次在汤姆金咖啡馆见到她的时候,“仿佛在一池淤泥中看到了一朵治白的莲花”。
“他在等我……我知道他一定会等我的。”她告诉自己。
但是她仍然担心,怕事情有了变化,怕她的爱使他厌烦。
然后她又发现,他们伟大的爱情是不会因时空的分隔而变质的。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乔治死后立刻去找他,因为那样会引起很多闲言闲语,这是他们新生活的开始,她不能走错一步。
是的——她必须守住她应守的分寸。
现在,她终于尽完了自己应尽的义务,可以开始她崭新的一页了。
计划这趟行程的是杰克。抵达目的地的前一晚,他在旅社里告诉格拉蒂亚,第二天的旅程很短。